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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小〃资料〃吧!
我统领的〃卫士排〃的弟兄,都是大陆人,各省籍都有,年岁较大,独担任我传令兵的那位,只十六岁年纪,还像个小孩,但长得身体高而结实,所以他们一起去逛洗澡池附近的私娼,有位姿容较好姐儿独中意于他。而他尚是首次嫖妓,毫无经验。因为其同事告他玩一次是价钱二元。他那时每月的收入是上等兵薪水不到十元,我每月津贴他十元,共二十元而已。他初次与妓女性交,以为人一下便算一次,事完之后,他很老实,自己以每一下二元计算,付了妓女快一个月的薪水了。春风得意之后,再去洗澡,同去玩的弟兄和他在澡池内问他玩的经过,他则埋怨带他来玩的同事骗了他,说〃你们说玩一次两元,为何我要花去十大几块〃呢?同事了解状况下,除笑他做了冤大头,并要他去找那妓女退钱。他气愤不已,浴罢便再去土窑子,但那妓女不在了,他便在那里砸窑子了,于是他被彰化宪兵抓走(那时宪八团团部在彰化),查明是我的传令兵。当时,我们部队军司令部是彰化市的最高单位(县长是南投人的陈锡卿,国民党头儿是位江西老俵,姓张,大名记不起了),我是部队长的侍从军官兼卫士排长,宪兵单位买我的面子,便把人送交我处理了。我亲去将传令兵领回,责他自己没有嫖妓玩姑娘的经验,自己愿多送钱给婊子,还闹人家窑子做甚,自己做错吃了亏,还砸窑子,徒落人笑。我说了就算了。他以后再去找那妓女,那妓女转去了花坛一家私娼,他找去那儿也未找到。我后来知道了,便严词问他,〃你还找那姑娘做什么?你还要她还钱给你吗、我并请排附和另两侍从军官(两位副军长的个人参谋)为我好好开导他(更严禁他乱动我的手枪。回他常代我擦拭佩枪也),为的是怕这横小子出事也。又我的卫士弟兄,每说起传令兵当了婊子冤大头事,就要笑他。惟此时,我的传令兵也是〃花街柳巷〃的识途老马了。那时我们部队长公馆住台中市,我常派他送东西去台中,后来他便玩上台中市的土窑子了。……(略——编者)又那时〃私娼〃都在民间,和住家一般,非识途老马,莫得其门而入也。老兄久住台中,特写来博兄一粲。未知可做老兄〃军中乐园〃的外一章否?一笑。
二、送上弟在荣总所拍照片两张,或可作弟前送拙稿〃挽歌四首〃的附件。拙稿序言中曾说及老荣民赴荣总看病之诸感慨。此两张照片,或可为此感慨提供一点证明也。匆匆,敬祝大安!周未愉快!
虚一
一九八六年四月十九日晨七时写毕
二、李敖答胡虚一
虚一老兄:
四月十九日来信承示种种,极为感谢。
老兄谈及〃美国大学读博士学位者,有以中国诗《孔雀东南飞》为研究,而其重点在研究探讨'孔雀为何东南飞,而不西北飞'的缘故何在〃等事,使我想起一个笑话。笑话是:为什么〃孔雀东南飞〃而不西北飞呢?答案是:因为〃西北有高楼〃的缘故!以古诗一句回应古诗一句,正是妙答。其实如此笑话,美国的支那通所在多有。胡适就透露过一个,说某支那通考据出〃诸葛亮乃音乐家〃,经人询其所本,此支那通曰:诸葛亮自比于管乐,所本在此!查《三国志》诸葛亮传:〃亮躬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原来支那通是这样读中国书的!管仲、乐毅竟变成了乐器上的管乐,支那通之不通,可见一斑。至于靠支那通混学位、分饭吃的中国假洋鬼子学人,亦复如此。总之,研究中国问题,固非中国学究们所能胜任,亦非外国支那通们所能优为,还得有赖于中国高人们自己的困学纪闻,方足以得真相、存信史。我写《〃军中乐园〃的血与泪》,就是高人成绩的一次展示,试问这种研究成果,岂中国学究们与外国支那通们所能想象者乎?
我写《〃军中乐园〃的血与泪》,也有不足之外。不足之处是我离军中日久,较新的资料增补得使自己不够满意,但我仍下停地找机会增补。便如今天,我就从一位音响专家薛起文口里,得知一九八三年金门地区〃军中乐园〃的一些抽样:金门小径地区〃军中乐园〃,已经在墙上不挂妓女照片,每位妓女,只有号码,阿兵哥进场以后,随便找哪一号,不在票上预做限制。但买票时,要强迫买一卫生套。妓女中红牌者,房间有冷气设备,并加收五至十元冷气费,以兹贴补。但这种情况,同在金门的金城〃军中乐园〃,就大异其趣。金城地区〃军中乐园〃属〃军民同乐〃型,老百姓也可以去,只是稍贵一点(每次军一百元;民一百二十元)。
从另一角度看,《〃军中乐园〃的血与泪》的写作,也是中国有史以来知识分子关心民瘼前所未有的新方向。中国有史以来,知识分子只会跟妓女调情,他非所问。从李贺的《屏风曲》、《美人梳头歌》,到杜牧的《咏袜》、《不饮赠官妓》,都是如此,他们从不关切民间疾苦。比较之下,一看就知道我们这一代的高人是多么超迈前人了。
当然,相对的,在国民党今日的统治下,妓女的凄惨也是超迈前人的。当年《北平娼妓调查》书中,己有妓女〃三四等的,每天留一个客住宿,是必定的。其余白天来三四个客……在三四等是极平常的事〃的记录,可见当年的接客次数,远非我在《〃军中乐园〃的血与泪》中所述接客五六十次者可比。国民党今日在台湾的黑暗统治,光此一端,即可空前绝后矣!
敖之
一九八六年五月一日夜
写在《雏妓哲学家》的后面
一、刘峰松的《雏妓哲学家》
某一天报纸上登出一则轰动一时的消息,说:
〃某分局临检,在某旅社抓到一少女'表演',在场观看者有三名日本人和一位中国人;这位中国人赫然是某地的民政局长,他当晚以东主的身份招待日本人,因为他还兼营艺品店,看'表演'是业务上的需要〃。
这位少女因涉嫌妨害风化罪移送法院,后来裁定交笔者辅导。
笔者辅导不少这样的少女,但从来没有辅导成功的案例可资窃喜或表功,说来真是惭愧。是笔者担任观护人不认真、不热心、无爱心、无耐心吗?应说——是,否则便找不到责任的归属了。除了观护人有责任外,还有没有可追究的责任呢?如她自己、她父母、我们的社会等等?从责任的根源来追究,应都逃不了,我们并且可以归纳出一些因素、列出一个表来;可是,纵然知道谁有责任,仍然没有搔着痒处,没有把握要点,仍然无济于事,不能解决问题。
好多无照妓女,都被强制送到斗南〃妇女习艺所〃,但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据说,她们不怕送法院,不怕送拘留,最怕送斗南;既然是〃怕〃去,可见那种场所标榜的〃技艺训练〃,是不受欢迎的。她们不想去,拒绝去,而违背教育基本原理,强迫她们去,自然不会有好效果可言。送她们到习艺所原是要救她们脱离火坑,可是她们主观上把习艺所看成更大的火坑,常集体脱逃,岂不是大笑话吗?
为什么这种事难办?症结在哪里呢?直到笔者承办她的案件,听她说——〃钟鼎山林,人各有志〃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问题也涉及到个人意志自由的问题。
倩倩的脸蛋儿很漂亮,是〃胡茵梦型〃的(请李敖先生不要笑,这是真的),而且,有过之无而不及;一个是天然美,一个是人工美。但发育未臻完全,扁平的,瘦弱的,没有吸引人的地方,够不上说有征服男人的〃本钱〃。这种不健康、稚嫩的少女从事色情生涯,给人产生强烈的罪恶感——男人是罪恶的,而社会也是罪恶的。
这一天由她妈妈带来〃报到〃,由她的叙述里,知道她有一个凄凉身世和一个负担颇重的家庭,谈话的内容如下:〃我小时候,当矿工的父亲死了,母亲为了养育我和两个弟妹,改嫁另一个矿工——就是现在的继父,母亲又与继父生下三个弟妹;我一共有五个年纪小的弟妹。继父年纪大,身体不好,无法在矿场里挣到什么钱,母亲在四脚亭一家鱼罐头厂工作,收入也有限。我们还要付房租,生活是很苦的,从我懂事起到现在,没过过好日子。〃
〃你和继父处得好吗?〃笔者问。
〃继父是好好先生,沉默寡言,在家里弄没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他不管我的事,没有虐待我或逼迫我。〃
〃如果你有一份正当的工作,那么,一家三个工作,生活不成问题才对,不是吗?〃
〃是勉强可以生活下去,但工作难找嘛!〃
〃你长得漂亮可爱,当店员最合适,找不到这样的工作吗?〃她露出了微笑,显出更可爱的模样。
〃我只有小学二年级的程度,连小学毕业证书都没有,现在招收店员都要中学以上毕业才行啊!〃
〃也可以跟你母亲到鱼工厂工作呀!〃
〃是去过了,工资太低,没有什么前途。〃
〃你太小了,到都市里来干这种事,实在不好。〃
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笔者问她母亲:
〃你女儿做的事,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她是挺孝顺的,很乖的,经常拿钱回家,很爱护弟妹,每次回家都带了一大堆东西送他们,我以为她有一份好工作,哪里知道……〃
她母亲的眼眶都湿了。
〃送过多少钱回家?〃
〃上个月给我二万多块。〃
〃你不问她做什么事吗?〃
〃她说在餐厅工作,有薪水、奖金、小费,待遇很好。〃
〃哪有这回事!〃
其实倩倩这样的身世和家庭并没有突出,这种身世、这种家庭,在她住的九份一带,是太普遍了。
追溯历史,我们知道在荷兰、明郑时期,就发现基隆金瓜石、九份一带产金矿,曾传说这样一个故事:
自古以来,原住民族——现在的山胞——就守护春金山、金河(基隆河上流),他们不敢随意捡拾、开采,怕惊动山神、河伯。后来日本人、荷兰人、郑氏手下都先后去开采,他们阻止不了,只有任由他去了,结果,日本人被荷兰人赶出台湾,荷兰人被郑成功赶出台湾,而郑成功最后也覆亡了。一个阅历深的〃老番〃慨叹他说:这些人的〃逃〃和〃亡〃,都是因为滥采金矿,触怒神明的报应(事载《诸罗县志》)。这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神话。
〃人为金亡〃,这是事实。台湾在五十年代初期,在金爪石、九份一带也发生〃采金热〃,吸引着成千成万的独身汉前来淘金,鼎盛时,在荒山野外居然有三四家影剧院和四十余家〃风月茶室〃;群莺毕集,也往这些独身汉身上淘金来了。目前在那片郁山峦中,还遗留着红瓦绿椽、断垣残壁,足以证明这座小山城有过一段繁荣史。但曾几何时,那些年轻力壮的矿工们,一个接一个地在〃矿工医院〃躺下来,然后撒手西归了,都才不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罢了。原来,长期在矿坑工作,呼吸含有矽质的污浊空气,日后就会得到一种叫〃矽肺〃的病,患者感到胸口闷痛,呼吸困难,四肢乏力,很少挨得过五十大关的。或许山区生活无聊,矿工太太们都以生儿育女为乐趣,生育率特别高,一家有五六个黄口小孩是毫不稀奇的。结果,在矿工先生纷纷谢世之后,整个山区就渐渐呈现了孤儿寡妇哀哀无告的惨况。
倩倩这个孤儿,不过是当中的一个而已!
笔者常到矿区走动,认识当地派出所的一位管区警员,谈到居民的生活,他不住地摇头,他说当地十六到二十六之间的姑娘,因为父亲早故,迫于生计,十之八九都沦落风尘,整个山区到处有〃赚吃查某〃。听来叫人心酸哪!有一次《联合报》登出一条地方消息,说有位当地少女投书给县长邵恩新,新闻标题依稀记得是这样的:〃少女投书县长,诉说九份惨况,多数少女因贫堕落为娼〃;这证明当地警察先生没造谣。
这样,倩倩这位雏妓,又不过当中的一个而已。
倩倩的表演生涯怎么开始的呢?
〃我的邻居很多人干这一行的,跟她们一起,就会了。〃
〃邻里的人不会瞧不起你们吗?〃
〃没有女儿赚钱的人,才会被瞧不起;有了钱,只会叫人羡慕。〃
〃你是说,大家都羡慕你们干这一行吗?〃
〃不!是羡慕有钱。〃
〃到底你有多少干这一行的朋友?〃
〃怎么算呢?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同学,大家在节日回家,就碰在一起,有困难时互相照顾,但在外面,各窜各的天下,不一定在一起,彼此的情况不清楚。〃
〃你说有困难时互相照顾,是什么意思?〃
〃如失业时,互相介绍工作。〃
〃你说工作,是指你做的事吗?〃
〃你觉不觉得做这种事不好?〃
〃是被抓到了,送法院,才觉得难为情。〃
〃你母亲和继父有没有责备你?〃
〃他们不会的!〃
常言说:〃人言可畏〃,可是在那个小山城里,大家默许这种事实存在,心照不宣,就没有〃可畏〃的人言了;其实,在目前社会里,也没有〃可畏〃的人言,因为大家是〃笑贫不笑娼〃,可耻的是〃贫穷〃,不是〃贞节〃!
〃既然你被送到法院来,又裁定交我们辅导,以后不能再做那种事了,知道吗?〃
〃知道。〃
笔者也告诉她妈妈,一定要把孩子管好,生活苦一点没关系、绝不可让她误了一生。笔者想,她从事这行〃不法〃职业才几个月,误入歧途不深,应有药可救,能及时回头的。
〃倩倩,你要遵守几项规定:第一,要另找正当的工作。第二,不许再跟'同业'来往。第三,每月定期到法院报到二次。〃
〃是的。〃
〃找工作有没有困难呢?〃
〃我试试。〃
〃再跟我回去鱼罐头工厂好了。〃她妈妈说。
〃对!还没找到一份适当的工作以前,就再回到鱼工厂去。〃
〃好的。〃
〃你若违反规定是不行的,依规定:'违反保护管末期间应遵守事项,情节重大,得撤销保护管束,移送感化机构执行感化教育。〃笔者拿出这行的看家法宝——法律一一唬唬她。
官式的辅导就是这样的:一个法院观护人手上执行三百多件案件,也只能这样说说、劝劝、唬唬。以后,倩倩按规定报到,说明近况,情形似乎还好。
有几回倩倩没来,依规定当通知要她来,也请她妈妈来,以问明不报到的原因。结果,倩倩没来,她妈妈来了。
〃倩倩怎么没来呢?〃
〃她到台北找工作去,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那怎么行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工作得好好的吗?〃
〃小孩子吃不了那种苦嘛,在鱼工厂干杀鱼、切鱼的工作,又脏又臭,小手常刮破流血。每天从九份到四脚亭工作,早出晚归,很辛苦,而且,工资低,一天才一百二十块,请假又要扣薪。中午吃冷便当,对孩子也不好。〃
〃工厂就是这样嘛,别的女孩不是也一样工作吗?〃
〃鱼罐头厂都是中年妇女多。像倩倩一样的女孩很少。不过,我是劝她到电子公司做做看。〃
〃她离开鱼工厂多久了?〃
〃一两个月了。〃
〃既然是找工作去,晚上也该回家才对啊!〃
〃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回家,等她一回家,就要她来报到。〃
〃一定要来报到,你做母亲的要看管严一点才好!〃
笔者另订一个时间,要倩倩报到,这回,她到了。
〃倩倩,你可违规啦!〃
〃是的。先生,对不起。〃
倩倩低下头,捏着一个小皮包、
〃你不去鱼工厂上班,应该报告观护人知道啊!〃
〃是的,先生,对不起。〃
她还是捏着她的小皮包。
〃你妈妈说你去找工作,找到没有?〃
〃还没找到。〃
〃为什么不回家呢?〃
〃我住朋友家里。〃
〃人在台北,有困难为什么不来找我?〃
〃对不起,先生。〃
又捏着她的小皮包。
〃小皮包借我看看。〃
她两颊排红,有为难的表情,但又不得不递给我。
〃里面没什么……〃
里面确没什么,只有一把小梳子,几个铜板和一本小记事簿。
〃你的朋友不少嘛!密密麻麻,怎么全是电话号码呢?〃
〃倩倩,你不该骗人呵!〃
她把头压得更低。
〃你说话呀!〃
她抬起那漂亮的脸孔往笔者一望,然后徐徐地吐露了她的心声,她说:
〃先生,请不要为难我嘛!'钟鼎山林,人各有志'……〃
好个〃钟鼎山林,人各有志〃!它以雷霆万钧之势,震撼了笔者的心坎!不仅在当时宁思良久,不知如何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