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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种种-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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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到这公园里来排遣多余的时间,我们就这样有了一些来往。当官的人,只有在位的时候,
那威势能表现出他是个什么级别,一下来,平易近人了,级差就让人感到模糊。我也真没想
到,“棋篓”可是正正经经的高干,老资格,也是屁股后头冒烟的主,好了不得的。

    月坛公园里有一个在北京和全国都有名气的邮票交易市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可我
从未涉足其中。自从结识“棋篓”后,他启发我:“如今那小小邮票也等于是钞票,而且是
基本上只涨不跌的有价证券,一旦奇货可居,没准八分邮票,卖上千儿八百的。”

    “你干嘛光看热闹,不买呢?而且你很了解行情——”

    他面有难色:“我在邮电部门呆过,当过一阵领导,不合适。”

    那时我以为他可能在哪个邮电支局,担任什么科长主任之类,不过,他能如此律己,还
是很让我敬重的。

    但是,我对集邮毫无兴趣,他那么热心点拨,也不过看看罢了。但我却更喜欢作壁上
观,因为离邮市不远的树林里,有一拨下棋的人聚集着,那些在石桌上摊开棋盘对弈的厮杀
角逐,好像吸引力大些。这是个无声无息的世界,执子者,旁观者,都像泥塑木雕一样地呆
着。至少从表面看,那些金钱的欲念,财富的追求,时间的消耗,生活的价值,好像显得淡
薄多了。也就在这儿,能享受到都市难得的清静,“棋篓”从这张桌子,看到那张桌子,很
热衷的样子,可别人并不把他当回事。

    “棋篓”在位时,没想到他有一天,会成为这里的一员,似乎有种被社会抛弃的感觉。
他有点尴尬,也有点不习惯,要适应这种失落,大概是需要一段时日的。于是我们俩就结识
了,也许他认为我还能跟他谈得拢吧?

    看来他是个棋迷,也通晓一点棋道,他很遗憾从年轻时没专心于此,遗恨终生。否则,
他今天不是象棋大师,也是准大师。他说,他一生就好这一样,可当领导,哪有多的时间钻
研棋艺呢?现在从头来起,是不是太晚点了!他那份懊悔,显然是真诚的,所以,我也相当
同情。

    初时,对他的棋艺水平,不摸深浅,未敢领教。有一次,我们俩来得早了些,那些重量
级的还未出场,于是坐下来对局。

    我那两下子,当然是极业余的水平,简直不够人家笑话的。只求他手下留情,不要杀得
我太落花流水。

    谁晓得他的棋挺“屎”,一点不比我高明多少,连杀他三盘不开壶。而且更差池的地
方,此公简直是悔棋大王。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看棋,说棋,却从不下棋,原来,没
人愿意和他对弈,棋太臭了。

    为什么别人叫他这个外号,敢情道理在这儿。估计他有权时,可能谁也不好意思,而且
不敢对他失敬的。但在这个绝对自发的野台班的棋赛中,三教九流,良莠不齐,谁当过多大
的官,有过多么光荣的过去,是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叫他“棋篓”,省掉前面的一个“臭”
字,该算是对他的照顾了。他也无所谓,笑笑,这种豁达,说明他的修养,不和他们一般见
识,我也很佩服。要是他不从事几十年的领导工作,专心致志于象棋的话,恐怕成为国手,
就不会在这儿下棋了。

    “早年,我确实具有点下棋的灵气,看来,给耽误了……”

    他说这话,大概是真的。他虽然很想下棋,也很想赢,可无人邀他对坐。当领导,总是
被人簇拥着,处于中心位置,现在,冷落地枯站着,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他就提议随便走
走。我目的在于散步,意不在棋,下不下两可,输赢更无所谓,就信步由之。

    这样,我才跟他逛邮市,才懂得邮票的效益,远高于银行的储蓄利率,都是“棋篓”在
一片喧嚣声中告诉我的。正如他了解哪届全国象棋赛的冠军是谁,亚军是谁,哪位大师,使
双炮出色,哪位国手,用连环马是一绝,谈起什么文革票,小型张,四方联,猴年生肖票
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赞叹他兴趣的广泛,大概是一个很懂得生活的乐观主义者。

    “得了,干一行,总得大概地了解一点吧!”他总是很谦虚。

    “听你说的,好像挺在行的呀!”

    “皮毛而已,因为负责抓全面,也就原则领导,不可能具体管那么细!”

    听他这么一说,我把他职务的估计,又升高一格,可能是邮电局的局长吧?后来,才知
道我小看了他,他敢情是第几设计院的院长,在卸掉这个职务之后,又提拔为商业供销部门
一个主管过有关国计民生的原料生产的副部长。哪块地该长什么,不该长什么,全在他大笔
一挥呢!一想到吃的穿的,能不对他肃然起敬吗?

    更想不到的,有一次,在公园的儿童游乐场,我看到一位领孩子来玩的军官,朝他立正
敬礼,并喊了他一声首长,这才了解他还领兵搞过大三线国防科技项目。他笑着对那个毕恭
毕敬的下级说:“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是个新来的大学生吧!”那校官点头,一脸恭
谨的神气。

    “没想到你经历真丰富,还到过三线?搞过高精尖!”我很羡慕“棋篓”,那经历肯定
是一本有趣的书。

    “有什么办法,让你去领导嘛!六十年代,以钢为纲,你该记得吧?我还建过高炉平
炉,搞过顶吹冶炼呢!”说到这里,他也乐了,“你信不信,我还领导过你们文化人呢?好
家伙,都是一些大知识分子!”

    “什么时候?”

    “大办五七干校那阵——”他举出一连串的作家、艺术家的名字,都曾在他领导之下,
挖河泥,干打垒,听他讲文艺政策方针,和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创作规律,以及深刻检查自
己三名三高思想的。我服了,这位“棋篓”,从邮票到高科技,从棉花到女演员,真称得上
无所不能领导。但我也不禁狐疑,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词?正如有些人在回忆录中,给自己贴
金一样?

    那天,我和他从月坛公园出来,站在十九路公共汽车站等车,准备回家,忽然间,一辆
轿车斜插着过来,停在我们面前。

    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黑胖子,朝我招手。“李兄,上车,我送你一程!”

    这位热情洋溢的一家出版社的老总,非拉我走。我婉谢了,因为不好意思扔下“棋
篓”。但“棋篓”这一次倒没有认出他昔日的干校学员,完全可以理解,当了那么多单位和
部门的领导,不可能记住所有部下。但我的这位出版界朋友,站住了,惊讶地叫出声来:
“这不是干校的老政委吗?还抓过我们创作,要我们写出像样板戏一样的样板小说!”

    “棋篓”竟还有这等领导水平,更令我刮目相看了。可一直送他到家,也未能想起来我
的朋友是谁,他很抱歉,“怎么也没印象了,大概一是干校时间不长,一是你们文化人不大
好领导——”说到这里,他笑,我的朋友也哈哈地乐了。

    “棋篓”下车以后,我问:“他真当过你们的头?抓你写小说?”

    “哪还用说,政委兼校长,还是部党组成员,你敢不听?”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这位领导——”

    我的这位朋友思索了一会:“不过,他当领导,倒有一条值得赞许的,不懂,他倒不愣
装懂,这很难得!”

    就冲这一句评语,我也要下决心写一写这位“棋篓”。

                           路漫漫

    离我住处不远的一条饮食街上,有一家个体户小饭铺。

    那里有很多的甚至装修得很豪华的饭店门面,我独独对于她家特别地愿意多看两眼,不
仅仅那老板,有一点点面熟,我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过她了,但她的店名招
牌,老实说,在这条饮食街上,是最有诗情画意的。

    店名叫“白桦树”,招牌上画着白桦树,店堂里摆着白桦树。据说,在大森林里,这种
树不是十分珍贵的木材,但它,不论在什么条件下,都很容易成长起来的。

    这家“白桦树”的小饭店,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姑娘。

    一看就知道是返城的知青,还有点学生味,但也有她那一代在艰难生活中,经过磨练的
沧桑感。很能干,很利落,这家店以薄利多销,以快捷服务,以干净卫生,赢得了大批回头
客。

    我经常路过那条饮食街,不大的铺面里,总是坐得满满的,附近的同业很难做到她这样
顾客盈门。来光顾的主要是附近几家大商场里的售货员小姐,以及原先当过知青的上班族。

    这些“白桦树”的常客,吃完了一抹嘴,也不用现掏钱付款,叫一声“华姐记帐”,就
挥手拜拜了。看来这位老板和她雇的几个小姑娘,和这批固定主顾,混得挺熟,生意越做越
红火。

    去年夏天,她添置了空调,她说:“大家喜欢吃我做的排骨汤面,可不愿意出汗,所
以,我这个钱必须要花的。”

    那时,虽然看她眼熟,却并不知道她是我的一位老同事的女儿,在她店里吃过一次面,
也不便问的。不过,她很愿意和我聊天,说起过装空调的事,我挺佩服,佩服她挺能抓住顾
客心理。于是,我明白那些售货员小姐为什么总叫她“华姐”,成为她店里座上客的缘故
了。

    吃完那碗颇有上海老城隍庙风味的排骨面之后,掏钱会帐的时候,她脸红着拒收了。

    我觉得奇怪,“小姐,这怎么回事呀?”

    这位姑娘说:“我认识你的!”

    一个即使极有修养的作家,也难免有这点小小虚荣心,对于别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知
道自己的什么作品,总是打心眼里高兴的,何况我这样等而下之的人呢!我还以为她读过我
什么小说呢?她一再说,“我怎么能收您的这几块钱呢?”到底追出门来,把钱塞给了我。

    于是,我再也不便进“白桦树”了,虽然,她店里的大排面,很具有九曲桥畔湖滨点心
店的风味。怎么说,我是在上海长大的嘛,口味就有点偏好了!

    有一天,那位老同事风风火火跑来了,有些事要求我帮忙。

    那还用说,“放心,我能为你做什么,绝对没问题。”

    他感叹系之地说,五七年我被打了“右派”,可给了他终身受益不尽的教训。看来,从
那以后,他懂得了兢兢业业捧住饭碗的重要性,说什么也不能丢啊!他特别说了好几个在运
动中挨整过的同事,被打发回原籍的惨状,还为我庆幸,打成“右派”,但饭碗未砸,这就
好得多了。

    “你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原来他女儿要进一家大工厂,为谋职的事,要去和一位关键人物讨个准话,若不行,他
好另外再给他女儿找工作。“老李啊,你跟那厂长很熟的啦!只是一句话的事啦!看在老同
事,又是上海人的面上,帮帮忙,去问问他,能不能让阿华进那国营大厂,做什么都可以
的!”当时,简直不容我插嘴,到底也没弄清他这个“阿华”,其实就是“白桦树”的那个
“华姐”。

    说心里话,我是最害怕这种说项的事情了。不过,老同事并不是要我一定办成,只是定
下来接受或者不接受而已。

    这位厂长和我有些交情,倒是挺哥们义气的,谅不至碰壁。再说,我这位老同事从来没
向我张过嘴,难得求一回,我怎好拒绝。而且一切他都事先铺垫好了,只须我拿着他作为见
面礼的一条金华火腿,到那儿去敲定一下,这又何难呢?于是就抓起电话,和那位厂长联
系。

    “厂长说什么?”

    “态度还可以嘛!”

    “那好,那好,那是一家国营老厂,阿华要能进厂工作,就太棒了!”

    当天晚上,我就敲开厂长家的门了。

    “拜托,你把火腿给我拎回去,老李!”

    “你以为我会孝敬你,别美,老兄——”我单刀直入,问起阿华的事。

    看来,他知道,把眉头皱起,对我说:

    “我也真是不明白,那女孩小饭铺开得好好的,干嘛非要到我们这厂子里来待业呢?我
把话说在这儿,反正我一年亏损几千万,也不怕再多背一个人的包袱。不过,我觉得,假如
有谁,三九天里,把热呼呼的紧身小棉袄脱掉,非要穿一件透心凉的大背心,是不是有些不
太正常?其实那女孩挺有经商头脑的,我去吃过她的大排面,价廉物美哦!”

    他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你说的这大排面在哪?”

    “就在你府上附近的饮食街上呀!”

    “原来是‘白桦树’——”

    “弄了半天,你不认识她——”厂长马上明白了,“看来,你是受她父亲之托了,真是
有一点莫名其妙的,非要进国营单位不可,看大门都不在乎,这犯得着么?太过分了吧?老
李,咱们是朋友,我建议你直接找那女孩谈谈。要是我,就把左右两家小饭铺顶过来,扩大
营业面积,让资本增值,而且要逐步发展连锁店。我都想了,将来我不干厂长,我就想干干
个体,而且就走她这‘白桦树’的薄利多销的路子。”

    我相信他不是在哄人,他是个有名的说了就算的人物。

    “再提醒一句,我们厂已经四个月发不出奖金了。你说,她有必要来捧这个铁饭碗
嘛?”

    我如实向我那老同事转达了厂长的意见,他不停地晃脑袋,拿不定主意。老是重复一句
话:“怎么说,一辈子好好赖赖这么一条路走惯了呀!万一……”说到这里,他好像看到了
那“万一”来临了似的,满脸痛苦,甚至还有点恐惧。

    隔了几天以后,我终于第二次跨进“白桦树”。

    我叫了一声“阿华”,她从里面应声出来,那支似曾相识的金华火腿,挂在厨房里。她
发现是我,笑了:“李叔叔,我爸麻烦你去了吧!”

    “那倒没有什么,老朋友,应该的。”

    “来一碗面?”她问。

    “改日再吃吧,阿华,今天我是来问问你,你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让你把这好好的
生意撂掉,非要去喝西北风,他到底图什么呀?”

    好一会,她才回答:“李叔叔,你别笑话,走这条路,做长辈的能不替子女担心么?”

    说到这里,我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篇古文,一位老先生的书斋里,地不甚平,有个坑。
他天天在屋里踱步,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也就不觉其为坑了。一天,家里人出于好心,
把这个坑给他填平了。结果,在这平坦的地面上,踱步的老先生倒摔了跤。

    有机会,我要把这个小故事,讲给阿华的爸爸听。

                           忘年会

    人,都是这样,小时候盼过年,上了年纪就怕过年了。

    怕过年,一是费神费力费钱,还费胃。也许中国人饿怕了,年节里,除了吃,还是吃,
劳民伤财,落了个消化不良;再一是又添了一岁,不言而喻,朝那个最不想去的地方,又迈
近了一步。虽然生死乃宇宙新陈代谢规律,但普天之下,乐生者多,恋死者少。天增岁月人
增寿,添了一岁,小孩子觉得自己长大了,会高兴,但年事越高者,却越添堵。

    据说在中国古代神话中,年,本来就是一种怪物,人们所以要热热闹闹地过年,就是要
驱赶走“年”。而“年”,对于怕过年的老年人来讲,最让人不愉快的,莫过于它提醒了在
三百六十五天里,并不总放在心上的又长了一岁的事实。因此我认识的这位老先生,在大学
教书时,和后来不教书时,为他的弟子,立下两条铁的规矩,一是不许给他祝寿,他说他会
骂人的;二是不许给他拜年,他说他要赏闭门羹的。

    别讨没趣,这是他学生都明白的。

    有人说,老先生虽旷达不羁,但也是不愿总让人提醒他年事已高,离火葬场越来越近的
现实。学问大,也许能看得透生死,但不等于他不忌讳这个死字,终究已是过七望八的老人
了嘛!

    我算是和他有些缘分,在那个特别“革命”的年代,我们曾有幸一起被触及灵魂和皮
肉。我认为拒绝学生给他拜年祝寿,纯粹是为了多做学问,少些应酬;和他后来坚决不肯担
任大学校长一样,主要是图个清静,减少干扰罢了。

    “拜托诸位了!恕老夫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别弄得不愉快!”苏老夫子,一位学界泰
斗,理论权威,总是这样谆谆嘱咐。

    好像自我认识他以来,那些他的门墙桃李,也还是挺不敢违拗他的意旨。果然,这些年
来,确实没见有人来他家祝寿拜年。不能说没有例外现象,譬如我,就是一个犯规者。一块
蹲过牛棚,有一段难友之谊,就要让他破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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