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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突然变得热闹,让辛四四有些不适。
孟扶苏刚搬到山中那会儿,她心里还有上辈子留下的阴影,撒娇不敢撒的太勤。但是三年相处下来,她对孟扶苏的认知已经完全颠覆了。
这三年间,除了教书先生和子詹先生,另外两位先生早已经功德圆满下山去了。课业减少后,辛四四的课余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实在无聊,会拉着孟扶苏去山涧里捉鱼摸虾,体会自然的无穷奥妙。回头还会像模像样的呈交给孟扶苏篇体会心得,附带闲暇时候所作的山居风景图。
她这么懂事,让孟扶苏很喜欢带着她出去赏景,以及摸鱼捉虾。
辛四四惆怅的望着外面不停忙碌的下人们,耳中全是震耳发溃的爆竹声。她嫌吵得慌,问教书的老先生,道:“先生容女弟子说句话。”
老先生止住读书的声音,道:“四姑娘请说。”
辛四四站起来,恭敬地对先生作揖,开口道:“天地为何?四时为何?人忙碌为何?举办茶花会为何?”
老先生捋捋胡须,对她的问话十分满意,侃侃而谈道:“天地者,为阴阳太极,四时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人忙碌,是为裹腹生活。孟家每三年举办茶花会,是要集天时地利人和,筹谋孟家世代兴盛不败。”
老夫子自命是学识渊博的圣人,最是看不起同他用白话文说话的凡夫俗子。你若是直接问他:孟家为什么要举办茶花会这么无聊的事情?他多半不会理你,自顾读他的圣贤书卷。你若从天地大统同他讨论到这桩俗事上,他会觉得你这个人很有学问,愿意同你切磋。
辛四四做恍悟状,仿佛灵台清明大开,再度作揖,道:“闻听先生一席话,女弟子顿觉宇宙奥妙,八荒*极其无穷也。茅塞顿开,全是先生之功劳。”
老夫子满意的点点头,“吾女弟子谙于教化,通古晓今,能为大局着想,实在是孟家福气。既然如此,四姑娘就去帮忙去吧。”
辛四四做感激状,深深的作揖,躬身退出去。
她松口气,觉得自己能将先生哄住实在是很人才。收回心思四处看看,决定离开这个吵闹之地,去找子詹下下棋,喝喝酒。
大殿是去子詹先生住所必经之路。眼见着茶花会的日子近了,上山的人也越来越多,大殿此时聚集着诸多世家公子。
孟扶苏早晨嘱咐过辛四四,说最近山中的显贵居多,让她不要胡乱走动。她谨记这句话,一心想快点从大殿绕过去,走的很是匆忙。
眼前蓦地闪过道白影,辛四四撞了上去,撞得有些头昏眼花。等站定身子抬头一看,心中暗搓搓的想,真是冤家路窄。
她撞上的,正是孟大姑娘孟萁。
孟萁穿着身白色的纱裙,面上覆着白色轻纱,芙蓉面若隐若现,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想起自己被她坑死过的事情,辛四四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好发作,毕竟自己是重生来的,犯不着此时跟孟萁起冲突。她眼风飞快的扫过四周,发现四周竟无一人,便打算装作没看见孟萁,提步就走。
走了两步衣服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她皱眉,不高兴的回头。
“你拉着我做什么?”
孟萁攥着她的衣袖,怒道:“你撞了我还想一走了之吗?给我道歉。”
辛四四摇摇头,“我不要。你松手。”
孟萁眼睛里蓄了泪,梗着声音道:“你不道歉也行,跟我去见二叔。”她指指地上摔成碎片的花盆,“这个瓷盆是二叔亲自买回来的,是用来放今年夺得头魁茶花的。你撞到我,把它摔碎了。二叔责怪下来,可如何是好?”
辛四四摸摸鼻子,“你松手,是你自己打碎的,我刚才撞到你的时候,它已经碎了。你赖我做什么?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愿承担,找替死鬼是你一贯的伎俩么?”
孟萁薄纱下的一张粉面被气得发白,攥着辛四四的手不停地抖着。被辛四四说中了她有些恼羞成怒,拉扯着辛四四不松手。
二人年纪差距太大,拉扯间只听‘刺啦’一声,辛四四的袖子被扯破了。辛四四诓了一诓,刚想站定恍惚看到个陌生男子,她顺势把歪倒的身子往碎花盆处又歪了歪,倒地的时候只觉得背上一痛,冷汗立时从额头上滚下来,疼的大喊出声。
陌生男子疾走两步过来,把她从地上扶起,不小心碰到她的背,沾了些血迹。他皱皱眉,望着辛四四,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还这么小,到这里做什么?伤的要紧吗?”
辛四四咬咬牙,对他摇摇头,“就是有点痛,你能送我去找孟世子吗?他那里有伤药。”
陌生男子点点头,“好,我带你去找他。”说完抱着辛四四往大殿走去,经过孟萁身边的时候,淡漠的说了句话,这句话让孟萁立马头皮发麻。
他说:“方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那花盆是你走路不当心,碰出裂纹来的。”
辛四四觉得她今天,如有神助。搂着陌生男子的脖子,强忍着背上的疼痛问道:“公子叫什么?”
陌生男子看看她,好看的眉毛挑了挑:“慕容冲,小字阿凰。”
其实辛四四不知道慕容家到底是谁家,她对南朝的姓氏并不熟悉。张了张嘴,道:“我是孟蓁。”
“孟蓁?你就是孟家的嫡女孟四姑娘?“他淡淡的笑了笑,“本王还以为孟扶苏要把四姑娘藏一辈子,没想到今日竟然碰到了?原来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顿了顿,又道:“你可得快些长大,若不然要被欺负死了。”
辛四四有些呆,这个人自称本王,那就是王爷了?难怪孟扶苏说近来山上显贵多。不过这个王爷真会说实话,她上辈子,就是被欺负死的。
说话间,慕容冲已经抱着她绕过热热闹闹的人群,直奔大殿进来。坐在高位上同殿中众人笑谈的,正是孟扶苏。
孟扶苏见辛四四被慕容冲抱着,脸色沉了沉,收起平常的温和,对辛四四道:“阿蓁,怎可如此失礼?让慕容小王爷抱着成何体统?还不快下来!”
辛四四委屈的抽噎一声,滚下两滴很博同情的眼泪。
☆、第3章
“方才在外面不小心撞到萁姐姐,被她推到了,现在背上受了伤,”她倒抽口凉气,可怜巴巴的望着孟扶苏,“二叔,我疼。”
她软绵绵的一句:二叔,我疼,登时戳进孟扶苏的心坎。孟扶苏面上露出担忧之色,忙从慕容冲手中把她抱过来,也没有了方才的严肃,关心到:“伤到背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带你去上药。”
然后转头吩咐管家,“你去把大小姐叫去书房,没我的准许不许出来。”又对慕容冲点点头,表示谢意。才抱着辛四四从大殿出来,直奔卧房走去。
慕容冲跟同自己一起的宇文笏打个招呼,道:“宇文兄,这孟家四姑娘原来还是个孩子。我就说孟家既然找到了孟叔衍的遗孤,为何今年的茶花会还是由旁人代劳。”
宇文笏撑着扇子道:“反正咱们今年是来投选花魁的,管他倒是谁主持呢,反正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慕容冲摇摇头,“人算不如天算。”说罢苦笑着伸出右手给宇文笏看,“我这手上沾了血,按照往年的惯例,可是没法押注了。”他收回手,从怀中掏出方白净的手帕擦了擦,继续道:“我倒是对孟家四姑娘感兴趣。”
宇文笏收住扇子,顿了顿,“慕容兄不会是想娶那孩子做王妃吧?”想了想,笑着摇摇头,“你可得想好了,同孟家结亲可是桩大事。”
慕容冲随手将帕子扔在桌子上,没了下文。
辛四四被孟扶苏抱在怀里,闻着孟扶苏身上的若有若无的杜衡香味,心中十分得意。她想,也许是因为重生后她原本的结局被打乱了,竟然能和孟扶苏走的这样亲近。当然,更得意的是,她揣着二十三岁的心思扮着十三岁的女娃,狠狠地把孟萁坑了回去。
孟扶苏觉察出她的异样,关心道:“四四,你是不是很痛?忍着点儿,回房我就给你上药。”
辛四四觉得心口一阵噗通乱跳。
孟扶苏一直叫她阿蓁,从来没叫过她四四。说起来,她感觉孟扶苏似乎特别讨厌辛四四这个名字,搞的她一度认为,孟扶苏跟辛家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四四这两个字从孟扶苏口里说出来,竟然……
辛四四觉得,很*。
她脸上一红,回道:“二叔,孟萁把茶花会要用的花盆摔碎了。其实,她承认是自己摔碎的二叔这么好肯定也不会怪她的。可她栽赃我,我很生气。”想了想,又道:“慕容王爷当时也在场,不是让外人看咱们家的笑话么?再说,我今日当着外人的面受了伤,以后传出去,世家的嫡小姐被欺负,人家会怎么看待孟家?我倒是无所谓的,就怕外人说二叔你偏袒萁姐姐,处事不公什么的,连累了二叔,坏了二叔你的名声。”
孟扶苏淡笑着踢开房门,走进屋来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低头道:“你想怎么办?要二叔遣她回埕州闭门思过么?”
辛四四琢磨着,孟扶苏说的这个闭门思过是什么意思?若是同前生处罚自己那般闭门思过,倒是可以同意。不过考虑到孟萁同前生的自己不同,孟扶苏肯定舍不得,那样的话,这个闭门思过要不要都没什么意思。
隧回道:“二叔时常教导孟蓁,作为世家嫡女,应当胸怀大度。是以,阿真觉得萁姐姐虽然有错,却也不是什么大错,不如就让她将功补过,把这次的茶花会主持好吧?”
小惩戒对她不解恨,要让孟萁栽在茶花会上,她辛四四才是真英雄。
孟扶苏起身拿来止血止痛的伤药,缓声答应着:“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若是她能主持的好,就让她将功补过。”将小瓶的药末倒在手上捻了捻,正欲替她解开衣带,孟扶苏的手忽然顿住。
好半晌,才收回手,背过身去道:“你……你长大了。二叔去叫悯夙过来给你上药。”
辛四四怔了怔,脸刷的通红,支吾道:“呃……唔……好。”
孟扶苏推门离开,辛四四盯着自己已经有些隆起的胸部,脸上一阵燥热。
一盏茶的功夫,辛四四的侍女悯夙就过来了。自从苹烟被辛四四狠狠地使了绊子之后,子詹先生就将苹烟逐出山中了。悯夙是第二年子詹先生从山下找来伺候她的,长得白净,手脚利落。
辛四四同她相处还不错,也觉得悯夙对自己照顾的很上心。
悯夙给她上完药后,机灵的抬眼望望门上孟扶苏的投影,调高了音节道:“小姐,大姑娘怎么下得去手啊?看这背上都皮开肉绽了,可怜见的。”
辛四四看到投在门上的影子晃了晃,便装的有气无力的回道:“别说了,萁姐姐也是心里焦急,想必是害怕二叔知道了怪罪她。其实她有什么好担心的,二叔最偏她又怎么会怪她呢?”
“可是小姐背上这伤,奴婢看着是要留下道难看的疤痕了。”
悯夙配合的天衣无缝,二人一唱一和,就很不能全都让孟扶苏听了去才好。
其实,孟扶苏这个人不喜欢让人当枪使,更不喜欢让女人当枪使。辛四四深谙其道,她不会主动怂恿孟扶苏去做什么事情,那样非但效果不好,还会让孟扶苏反过来讨厌自己。但是,相处三年,辛四四摸出来条道理,就是:你表现的越弱,在孟扶苏面前就越容易受宠。
上辈子她脾气轴,跟孟扶苏不对盘,所以才会让表面上装的柔柔弱弱的孟萁和孟兰儿给害死。
孟扶苏在外面逗留一阵儿,听完她和悯夙一番话,就离开了。
悯夙有些担忧的看着辛四四,“小姐,万一萁小姐不承认怎么办?我看世子大人对萁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宠爱。”
辛四四扬扬唇角,“那她就别想从书房出来了。”顿了顿收起笑意,若有所思的问悯夙,“你会不会觉得,我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很坏?”
悯夙摇摇头,“悯夙虽然是被子詹先生买上山来的,但是在家中时也知道姊妹之间若是不争宠爱,就会被欺负。悯夙要是能有小姐一半聪明,能早些悟出这个道理,也就不会被卖了。”
房门被敲了三声,悯夙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到一边去。
敲门的人顿了顿,问道:“孟四姑娘可上完药了?”
辛四四凝神一听,辨出此人的声音,是方才帮助自己的慕容冲,慕容小王爷。
“已经上过药了,王爷来找孟蓁有什么事情吗?”
慕容冲在门外摩挲一阵儿,“方才四姑娘摔倒的事情,本王还有话想说。”
辛四四给悯夙使个眼色,“去给小王爷开门吧。”
悯夙折步走到门口,给慕容冲打开门,走出来施施礼,“王爷,我家小姐有请。奴婢还要去前殿帮忙,就先退下了。”
慕容冲点点头,未说话人已经走了进去。
辛四四窝在床上,也不大想起来给他行礼,但是毕竟人家是王爷,方才又为自己说话,辛四四不免就对他有些好感,忍着疼打算起来行个礼。
慕容冲忙按住她,给她眨眨眼,道:“丫头,苦肉计使得不错。”
辛四四心里一惊,压着情绪莫名看着慕容冲,“孟蓁不知道王爷说的什么。”
慕容冲这下更乐了,还没有能在他面前演出这么好一出戏的人,随手扯过方才悯夙坐的凳子,搓搓手,“丫头,我方才可是昧着心帮你演戏,啧啧,你非但不谢我,同我还装糊涂。”
辛四四裹着被子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意图来。只可惜,这位小王爷笑容随和,丝毫看不出什么来。
她放弃了似的垂下头去,绞着被子的一角,呐呐道:“那你为什么要帮着我演戏?”
慕容冲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辛四四会这么问他,撑头想了想,回答她,“这个嘛……本王就是不喜欢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子,就是想气气她。”
辛四四抬眼,“我听说,男孩子喜欢一个姑娘的时候,才会愿意捉弄她。你是不是喜欢萁姐姐?”
“嗯?”慕容冲有些傻眼,道:“你听谁说的?谁这么无聊去捉弄自己喜欢的姑娘?疼都来不及,还捉弄?那你听说的那个男孩子一定缺心眼。”
辛四四没忍住,‘噗嗤’笑了。
她本来就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一笑起来有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脸上还带着稚气,天真可爱的模样。
见她笑了,慕容冲也笑,“你很特别,竟然为了撇清花盆不是你摔的,不惜自伤身体。”
辛四四止住笑,认真道:“你过来,是要表明和我站在一起的吗?为什么呢?如果没有很合理的理由,我不会信任你的。”
“好刁钻的丫头,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你猜呢?”
辛四四毫不示弱的挑眉看着他。
慕容冲盯着她半晌,缓缓道:“你既然认祖归宗进了孟家,应该知道孟扶苏不是分家人。你们孟氏分家百年前从帝朝宗家举家迁移到我南朝,明面上是为帝朝和南朝世代交好,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宗家容不下这支分支,正好借着南、帝两朝的盟好将分家剔除罢了。”
辛四四点点头,在她刚被接到山中的时候,子詹先生就已经把家族历史讲给她听了。但是,子詹先生也教育过她,宗家可以对分家不仁,但分家却不可对宗家不义。这便是孟家分家的族中大义。她对大义不大义这种事情看的很淡,毕竟百年前的事情,同自己实在没什么干系,没必要为已经成为枯骨的祖宗鸣什么冤屈。
“那又怎么?”
☆、第4章
慕容冲笑呵呵的望着她,“没什么,本王随便说说。丫头,想不想看看今年茶花会是哪株茶花树得头魁?”
辛四四想了想,回道:“虽然想,但是我还有功课没有做完。我答应二叔要在茶花会结束前,完成山居四时图的。”
慕容冲有些失望,想起来临行前王妹慕容上官的一席话。‘听闻那孟蓁是个才女,十岁写的一手好字,十二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哥哥此去若是能将孟四姑娘娶回来做王妃,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他不是没想过,孟家在南朝权倾朝野,能和孟家结亲,以后在政途上必如虎添翼。只是,孟家嫡长上无后,孟三爷经商,孟四爷至今未娶,同孟家联姻联的不是嫡家女,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可偏巧不巧,这个时候孟家放出嫡女认祖归宗的话来,明摆着是昭告天下:借此茶花会之际,孟家要为嫡女择选佳婿,有意思的可不要错过。
“这个嘛,也无妨。反正我刚才手上沾了血,今次的茶花会也不能投注了,跟着他们也就是凑个热闹,还不如陪你画画。”
“啊?”辛四四吃了一惊,疑惑的看着他,“沾了血就不能投注了吗?”
“嗯,你们孟家历来的规矩,压花神是件神圣的事情,沾了血是大忌。”慕容冲挑挑眉,“怎么你不知道?”
辛四四点点头,“二叔没有告诉我。”她不是故意要让慕容冲沾上血的,听到慕容冲不能压花神之后,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那我画好山居四时图给二叔看过,就送给你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