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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党游手好闲起来。
他还大言不惭地对我说:凭着老子的洒脱帅劲,现在的日子,真过得像皇帝一
样。
我问他:你一天不干事,又大把大把地花钱,这样下去能支撑多久,下一步没
打算抢银行吧?
他说:扯蛋,我会干那种搭进性命的蠢事吗?
我问:那你怎么过活法?
他说:我赌。
我说:十赌九输。
兄说:我十赌九赢!
我问:跑牌还是麻将?
兄笑说:哈哈……那只是一些无聊的小玩意。
我问:什么是大玩意?
他说:开开心心地赌!
五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会在繁华的闹街开一家这样阔气的成衣店,里
面全是簇新雅派的中高档时装。星期天,我心血来潮,逛街逛到了她这里。我一跨
腿进去,就跟她脸碰上脸,然后彼此眼瞪着眼。
她昂着头说:噢,稀客哪!没容我开口,又说,找我有事?
我想起她多还钱的事,就势说,是,有事。掏出两百元退还她。她接过看也没
看,顺手一甩,把钱纸片似的扔给了柜台里的小妹仔,说:发奖金!
她再显得做作地看我:你奇怪?其实,这点脓血算什么哟!她从随身的小包里
拿出一个蓝莹莹的扁瓷盒,说,我随便用的美容霜就上百元。我伸手拿过瓷盒想看
看,盒太滑,掉下砸在她脚背,痛得她攀着我肩作杀猪般的喊叫。我弯腰去拣,她
却一抬脚把瓷盒踢出了门外,然后以胜利者的口腔说,掉了的东西我从来不要!
阔起来了的人,表现就是不一般。她又扯着我参观她的时装店,每看一件时装
总会喷出一句,你靠打工挣的眼屎钱……买不起吧?接着又笑眯眯地:没关系啦,
我可以免费送你……说吧,来找我干什么?后悔以前没答应我的邀请不是?她的手
指像顶针一样,捅了一下我的屁眼门。
我的耳根又热又痒痒,刚巧,我裤带上的BP机响,我说声走了走了,拔脚就溜
溜。
噢?她说,就走——是什么人物叫你呀?
我竖了一根指头朝天:上面的……
噢?她笑着,不可捉摸地笑着。我奔出店门外,回头望去,她时髦衣装上的脸
一片模糊。晚上,兄回家来。找机会特意揪我一边,对我说:你今天跑到×店去…
…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怎么知道?
兄顿一顿,说:哦,我恰巧路过……
我问:我怎么没看见你?
他反问:你不是……故意去的吧?
我问:这有什么关系?
他说:当然有关系……那是我赢得的一张赌牌。
我明白了他说的开开心心地赌:你就这样赌?
他说:这才叫赌。
我问:你有几张这样的赌牌?
他嘘了一声:无可奉告。
接着他把一张纸条塞给我。我打开一看,是她写的住宅地址,务必让我翌日上
她家一趟,说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跟我洽谈。
六
她穿着一件丝质的胸襟敞开的白色连衣裙,在装修得富豪的厅室里招待了我。
可乐果汁小吃一大堆摆在我面前的楠木茶几上。她还亲自下厨为我弄几碟好菜。她
怕我独自呆着发闷,就为我放西洋A 级光碟。我说不看,她说没其他片了。我随手
拿起一份报纸,说,我就看这个吧。她笑说随便吧,但也没有关上录像。
她跟我开怀共饮的时候,A 级片正进行得精彩。画面里的男女干仗干得热火朝
天。我刚喝了一杯酒,吃了两箸菜,见她美滋滋的朝屏幕上看,就也沿着她的视线
看去。突然看到画面上两个男人夹着一个放浪的女人在那摇啊晃啊,叽叽喳喳一阵,
吭吭哧哧一轮,上帝的妈!我的喉咙和胃在一刹那间猛地一紧,放下杯子便往卫生
间冲,但搞错了,冲进了她撒满香水的卧室。
她急了,说:哎,那不是厕所!
我告急道:可以随便用用吗?
她指引说:快,厕所在过道里面那扇小门里。
我找的是厕所。我踅出来,沿着她指引的方向进了另一扇小门。我把喉咙一松,
就把早上吃的刚才吃的东西,统统给呕出来了,我把她那深蓝色的抽水马桶填满了
红红绿绿的颜色。我重新修整干净出来的时候,荧屏的故事刚刚完结。她却还想着
开始,说,另放一个好笑的?我摇头带摇手说,不不……已经足够了。
她说:还是清淡一些好。
她笑眯眯地对我说:我也没有涂脂抹粉呀?你知道吧,我把你来找我的事跟你
哥一说,他的浓眉都吊起来了,很不高兴呢。
我说:他开始不高兴,但接着就高兴了。
她说:聪明,你一猜一个准。他是一个有趣的男人。知道了你有心找我,毕竟
还一时不适应,现在好了,大家都是开放的人,想想也没什么,就可以自自然然的
了。
我问:你跟他有多久了?
她说:他跟我……半年了吧。那时我还没开这个时装店,一位女友叫我去打牌,
就这么碰上了你哥,他是我这位女友的情人。
我说:你知道他是你女友的情人?
她说:是啊。你哥现在还是她的情人。
我说:可你……却又跟他——
她笑了:你怎么又冒出了土样?……知道吧,把别人的东西完全占有不好,我
不干那种缺德的事,我只是借借你哥而已。他是一位豪放型的男人,闷了,跟他在
一起就很有趣。
我打量她的面孔。那上面很是光鲜,简直接近了拉菲尔圣母像一般的纯真无邪!
她也乜眼看着我,有一种商业估价之后开始着手采购的企图。她说,我就喜欢两种
男人,一种是豪放型的,一种是优雅型的。人世间可真有这样的怪事,两种风味两
种榜样竟然落在了你们两兄弟身上!
我不明白:我是优雅型的?
她说:你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她隆起调门说:是的,人有时候对自己不太了解。豪放型的男人我见得多了。
优雅型的也见过,但总有遗憾,有的有肚才又没身材,有的有身材又没五官。有的
干脆就是扮装,可没说上三句话,狼尾巴就露出来了。你哩,不作尖顶要求的话,
身材容貌肚才都全……而且,我们曾经有过感情,互相了解脾性……我就直话直说
一句,该是我们捡回过去丢失的日子,共同享受现实人生的时候,你回到我身边吧,
像你哥一样,我们在一起……会很快活的。
我说:以前,有个女皇武则天喜欢这么干……
她笑了,把一叠票子送在我面前,说:如今这个年代,有钱就是皇……
我说:我可不是优雅型的男人。
她笑眯眯地说:你是。
我开始收拢满桌的饮料汤类:你怎么知道?
她把屁股朝我挪一挪,说:我对你还不了解?
我把椰汁与可乐还有冰块红葡萄酒等等倒拢一起搅和,努力创造出特别口味特
别颜色的鸡尾汤,我一边说:我真的不是。
她占了主动,把带着法国香水味的脸孔凑过来,说:你别摆架搪人了,我说你
是就是……过了就自然了。
我就势把那一碗鸡尾汤代替我亲吻了她那开得很低的胸襟里的两个鼓包包的奶
子!她马上沸腾起来,以激昂得过头的女高音,把我祖宗十八代翻煎炖煮了一轮,
又把我硬塞进下贱穷酸行当,连着无辜的小蚂蚁一同践踏得惨不忍睹。她浑身是那
么的蹿烟冒火,把我赠送的一汪鸡尾汤三下两下就蒸烘吞咽得干干的了,漂亮纯色
的裙衣前部分,成了糟糕画家笔下的瞎涂瞎抹,一片浓浓的斑斓,一片怪怪的焦味。
我正担心她浑身丰满的脂肪会不会跟着这泼天大火,也要燃烧起来,作为一个人道
主义者,我该怎么办?这时却见我那位兄出现在门前,他像一个失望的救火队员,
看着我和她上演的把戏,表情复杂地咂巴着嘴。
我起身冲她优雅地拍拍屁股解释,也是说给兄听的:我他妈早就申明了——爷
们不是雅士!
著名的阴谋
赵本夫
为了浮士德家的财产折腾了几十年的人们,面对尤拉不知作何感想?
这是一个著名的阴谋,不仅浮坑镇的人知道,而且全县乃至周围几个县的人都
知道。当地公安机关曾立案侦察,卷宗上称为浮坑阴谋。但这个阴谋几十年都没有
破译,成为一桩悬案。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哥德巴赫猜想,却少有人不知道浮坑阴
谋。浮坑阴谋曾使无数人激动得彻夜难眠,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成为人们长盛不衰
的话题。
浮坑阴谋的主角是尤拉和他的主人浮士德。
你可以想到,浮家在浮坑是个大户,家里有多少财产谁也说不清。据说浮老爷
子打麻雀都是用炮轰,这不算什么,稀罕的是炮筒里装的不是铁砂,而是银角子。
一炮轰出去,打下几十只麻雀,下人们呐喊一声抢着去捡,捡来的麻雀要上交,捡
来的银角子可以装自己兜里。浮老爷子看着下人们你争我夺,乐得哈哈大笑。浮老
爷子一辈子爱吃麻雀。
浮士德就是浮老爷子的独生子,青年时代曾去欧洲留学,获得经济学博士。可
他同时又喜欢文学,不知是因为喜欢浮士德这个中世纪传说中的人物,还是喜欢歌
德的诗剧《浮士德》,反正就为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从欧洲回来他说他叫浮士德,
他爹却仍然叫他狗剩。他又重说一遍说我叫浮士德,浮老爷子睁圆了一双小眼,打
量着西装革履的儿子,说你花我几千两银子就是改了个姓?
浮士德知道给他爹说不明白,在家没住多少日子就走了,说是在北平谋了个差
事。
浮老爷子依然在家打麻雀吃。
浮老爷子打麻雀用土炮。护家用洋枪洋炮。浮家长养着一百多家丁,个个身怀
绝技。有不识相的土匪前来抢劫,全被打得落荒而逃,有时也有几个被捉。捉住就
惨了。浮老爷子最恨土匪,让人把捉住的土匪绑在柱子上处死。处死的方式不是砍
头,不是绳吊,也不是枪毙,浮老爷子还是喜欢用炮,叫炮毙。炮筒里不再装银角
子,而是装铁砂、铁块之类了。一炮轰过去,人被打成碎块。这时不是下人们冲过
去,而是一群狗冲上去了。其实很多土匪都是饥民,逼上梁山的。
浮老爷子名声不好。太甚。
太甚,太甚,老百姓直摇头。
不久,浮老爷子就死了,有点突然,是吃麻雀噎死的。
浮老爷子一死,浮士德只好回家。那时他正心灰意冷,在外几年,发现国人心
思都在打仗上,自己学的东西根本用不上。
浮士德回来的时候,带来一群小叫花子,都是些十岁八岁的孩子。大家都纳闷。
浮士德说是从火车站捡来的。在北平火车站,这群孩子围着要钱,浮士德就说跟我
走吧,我给你们吃的穿的,还教你们念书,就买了一把火车票全带来了。浮士德对
这个善举十分得意,让下人们帮着为孩子们洗澡,做新衣,腾出空房。几天下来,
全都变了样。浮士德给爹出完殡,就每天教这些孩子念书识字,家中的大小事都交
给管家。
开始孩子们还挺新奇,但渐渐就不耐烦了。他们野惯了,一个个全是猴子腚,
已经不能适应这种饲养式的生活。结果半年不到,全陆续逃走了,他们说北平才是
大码头,呆在乡下干什么。
只有一个孩子没走,就是尤拉。
尤拉有些木讷,木讷得近乎傻,平日极少说话。但从他偷看浮士德时那种感激
的目光里,又说明他其实不傻。天底还有这样的好人吗?只是,他不再愿意念书识
字,他要干活。孩子们大都逃走,颇叫浮士德失望,就由着尤拉随便干点什么。尤
拉才十二岁,不会做什么,就在浮家大院干点杂活,比如扫扫地什么的,竟是十分
勤快。浮士德偶尔看到他忙个不歇的样子,就很高兴,说这个孩子仁义。
浮士德是刚解放时被枪毙的。原因明摆着,浮家是当时全县乃至周围数县最大
的财主,浮士德的爹有很多血债。这还只是背景。浮士德本人的罪行是四五年六月
捐给国民党军队很多钱,据说这些钱可以买二百挺机关枪,一百门大炮。虽然浮士
德狡辩说我捐钱买枪买炮是支持他们打日本人的,但没有用。因为当年八月日本人
就投降了,那些枪炮实际上是用来打内战屠杀人民了。后来浮士德又狡辩说,对八
路军游击队我也捐过钱的。一查,果然捐过,那点钱只够买十根汉阳造。这不是糊
弄人吗?
浮士德还是被枪毙了。
枪声响过之后,县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人有点可惜。县长知道一点浮家的事,
参加革命前当过土匪,抢过浮老爷子,并有几个兄弟被捉住炮毙了。他知道浮士德
是留过洋的,是个经济学博士。
浮士德一直是独身,没有妻室儿女。老百姓看不懂。一个有见识的人说,这没
啥不懂,浮博士是留过洋的,外国人都这样,男不婚女不嫁,想干那事了就去街上
随便找,双方看中了就睡一觉,生了孩子也不分你的我的。还记得不?早年浮博士
就从北平领来一群孤儿,这叫博爱。有人说也没见浮博士到街上找过女人哎,大家
就议论说怕是他不行。还是那个有见识的人说,说不定他捐出去了。众人诧然,说
那东西也能捐!器官,啥都能捐。
浮士德古怪就是了。
浮士德被枪毙后,发现还有古怪的事。在清理浮家财产时,居然没发现任何浮
财,金银珠宝全没有。清理浮家土地时,几十个下人各人拿出一张地契,说是浮士
德两年前就给他们分了地,每人三四十亩不等,最少的也有十亩。工作队目瞪口呆,
说又让这小子耍了一次。要是承认这些地契,就等于承认他搞土改比人民政府还早。
要是不承认,好像也没什么道理,因为拿到地契的这些人确实都是穷人。当初是一
个愿意送,一个愿意要,从道理上讲,这些土地已经属于下人们,撕毁地契,等于
剥夺了下人们的土地所有权,已和浮士德没有关系。问题反映到上头,上头也觉为
难,这是土改中从没有碰到的事。最后还是县长表态说,土地就这样了。但一定得
把浮财找出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谁都明白,浮家不可能没有浮财,而且肯定不在少数。
县长火透了。这事明摆着窝囊,他在两年前就设好了套子,等着让你钻。枪毙
浮士德时,县长还有点惋惜,现在他恨不得用他爹的办法将他炮毙了。
在浮家所有的下人中,唯一没有拿浮士德地契的是尤拉。工作队问他你为什么
不要?尤拉憨笑着摇摇头,就扛着扫帚走开了。其他下人说,当初浮士德也给了尤
拉五十亩的地契,而且说要把一个丫环许配他,可他就是不要。这叫工作队大为感
动,这才叫穷而不贱。相比之下,那些拿了地契的下人们,就显得卑贱了。工作队
不好对他们说什么责难的话,但心里是极不痛快的,感觉中他们都是浮士德的同谋。
寻找浮财的事并不顺利,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浮家大院掘地三尺,连各个房间
都掘了,没有发现。然后是拆墙扒瓦,仍然没有。
到处一片狼藉。每天围观的百姓像赶会,热闹极了。
连浮士德他爹的坟也扒开了,还是没有。
浮家不会没有浮财,这一点所有的人都坚信不移。
于是有人想到,既然浮士德会把土地分给下人们,会不会连浮财也分给下人们
呢?完全可能。
工作队把那些下人们关起来,一个个分头审问,告诉他们这是一桩大案,如果
隐瞒不报,就是反动派,要蹲监杀头的。果然,几天后上级公安局派了不少侦察员
来,带着手枪手铐晃来晃去。下人们脸都白了,有的吓得哭起来。可他们还是说没
见过浮家的金银珠宝。工作队不甘心,夜间吊起来几个,打得皮开肉绽,还是一无
所获。公安局的人发现了,赶忙制止,并把人全都放了。因为凭他们的经验,如果
收了浮财,这么多老百姓总会有人供认的,现在连一点口风也没有,说明此路不通。
在种种努力之后,到底没找出一点金银珠宝。人人都知道不应当是这个结果,
连浮坑镇的老百姓都说不可能。但这桩案子只能暂时悬起来,尽管有些尴尬。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寻宝案件中,尤拉完全是个局外人。当然不会有人怀疑他藏
了珠宝。土改时浮士德还剩下一些地,工作队准备分给他十亩,可尤拉仍然不要。
他说我一个人。尤拉从来不主动说话,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事需要他打听的,别人问
话,也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