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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生活提高就万事大吉了?”
“对穷怕了的中国人来说,这就很满足了,你说不是吗?”
“但愿你说得对。不过,作为领队,最好还是多长个心眼儿才好,您哪!”
两个人正说着,他们此次访美演出的经济人兼担保人、翻译保罗兴冲冲走了进来。
“我的朋友们,你们看,我给你们带谁来了?”保罗一直在中国长驻,华语讲得相当流利,说完,向身后一指,只见一位装扮入时的中年女士,领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女孩应声而人。
“我的太太索菲娅,女儿玛丽亚。”
苏小媚、宋逸飞忙起身相迎,分别与来访的母女拥抱,让坐。
“保罗多次向我推荐你们的演出。”随丈夫在中国住过的索菲娅用生硬的华语说,“你们的DVD我也看过,真是棒极了!我和玛丽亚一连看了好几遍。”
“这一次,妈妈说要看你们的真人演出。”玛丽亚的华语似乎比妈妈流利。
苏小媚很喜欢这个不认生的小女孩,忙说:“没问题,只要你想看,我们天天请你来。”
”谢谢!”玛丽亚非常开心,马上表示说,“那我和妈妈天天来!”
正说话间,去赌场试运气的几个人都回来了。走在前面的何佳妮一进门就嚷:“媚姐,好消息!好消息!小菲和纲子赢了五千美元!”
“真的吗?”苏小媚以为何佳妮是开玩笑,“一准儿是蒙我。”
“真不蒙你!你看!”刘明纲从衣兜里抓出一大把淡绿色的钞票,晃动着说。
“看来,咱们这次出来运气真不错。”苏小媚开心地说。
一旁的保罗早听得喜笑颜开,此时也接话说:“按照你们中国人的风俗,孟小姐和刘先生是要请客的。”
“没问题,保罗先生。”刘明纲慷慨应允,“想吃什么,说话吧,您哪!”这样说着的时
候,一眼发现了索菲娅母女,忙问保罗:“这是您的爱人和女儿吧?”
“美国不叫爱人,叫太太。”保罗纠正说,“她们是专程来看望你们这些反串大师的。”
刘明纲、孟菲菲、何佳妮和常乐天就一一和索菲娅母女拥抱。
刘明纲趁孟菲菲、何佳妮与索菲娅母女寒喧之际,把保罗拉到一旁,悄悄地问:“YOUARELOVELY是什么意思?”
“你——很——可——爱的意思。”保罗一字一顿地解释说。
“嘿!真哏儿!她喜欢上我了?”刘明纲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谁?谁喜欢上你了?”何佳妮耳尖,忙凑过来问。
“无可奉告。”刘明纲神秘地说,同时斜了孟菲菲一眼。
“你们在说什么?”孟菲菲也凑过来,不无好奇地问。
刘明纲朝何佳妮挤了挤眼睛,回头对孟菲菲说:“我在说,一想到咱赢了五千块,我就想笑。甭往别处想,您哪。”
三
当晚的演出,十分叫座,容纳两千人的场地,座无虚席。
第一个节目是刘明纲的《花镰舞》。这是根据京剧表演大师梅兰芳代表剧目《嫦娥奔月》一折编演的。刘明纲饰演的嫦娥,扮相十分妩媚。一双娥眉,两只凤眼,殷殷朱唇,艳艳桃腮,双鬓用“片子”贴了后,罩上头套,镶了绢花,缀上耳环,就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男人的痕迹。进而,在头顶叠加两个高高斜斜的发髻,周围插满水红的、雀蓝的、鹅黄的、衬着葱心儿绿叶的花饰,正中挑出一枚。亮晶晶的水钻凤钗,就活脱脱成了一位妖娆无比的古典大美人。双肩再披上绣花云肩,上身穿了粉绫素衫,拖出一双长长的水袖,腰间横扎一条绣花宽带,下身粉红彩裤、绣花彩鞋外,罩了百叶镶穗加衬的罗裙。就又平添了几分婀娜与妖娆。这样一位风情万种的东方古典丽人,不要说演,就光是一撮一站,也让那些从未见过的异国观众看直了眼神。所以,唱完西皮导板“清风阵阵拂衣襟”后,一出场就赢得个碰头好。
刘明纲本性好胜,一向见不得好,加之下午和孟菲菲一起赢了钱,又得到漂亮服务小姐的倾情赞美,兴致自然十分高涨,一开口,就“铆儿”上了:
(接唱西皮原板)万紫千红照眼新。
谁道月宫人寂静,
蜂声鸟语动人怜……
这些唱词,用小嗓儿一唱,莺啼燕语,娇娇滴滴,哪里还听得出男人的韵味儿!加之刘明纲眉目生动,顾盼含情,一颦一笑,羞中蕴媚,扭扭捏捏,极尽煽情之能事,虽然除华人外的多数观众根本听不懂他的所云,也依然能聚精会神,听得入耳,看得发呆。
由于没有乐队现场伴奏,事先录好的录音带速度有些僵硬,刘明纲的演唱就不能太随心所欲。好在他极聪明,善于随机应变,也就基本做到了不撒汤不漏水儿。
一段舒缓委婉的低吟浅唱之后,剧情进入嫦娥采花一段戏,表演形式变成载歌载舞。那唱词是:
(西皮摇板)卷长袖把花镰轻轻举
起,
一霎时惊吓得蜂鸟纷飞。
这一枝,这一枝花盈盈将将委
地,
那一枝,那一枝开得似金缕丝
丝。
甚鲜妍,甚鲜妍是此株含苞蓓
蕾,
猛抬头见一枝高与云齐。
我这里举花镰将它来取——
以下既开始花镰舞。这段舞蹈原是一位未练过戏曲基本功,也未曾有过舞台实践的内行观众齐如山帮梅兰芳设计的。梅兰芳以其杰出的悟性,加以恰到好处的发挥处理,演起来十分优美、典雅。但梅兰芳的艺术风格是雍容娇媚,舞蹈中只强调舒展优雅的造型之美,就没有编排大幅度折腾的高难度、硬功夫动作。刘明纲自幼人戏校学戏,有童子幼功,又学过几出武生戏,按梅兰芳的路数演起来就有些不过瘾,同时,考虑异国观众比较喜欢火爆、刺激的硬功夫,就又加了不少自己的新花样。如“乌龙绞柱”、“鹞子翻身”、“劈岔”、“探海儿”、“串翻身儿”、“小蹦子”等等,路子虽然“野”了一些,但依然体态婀娜,风情万种,不失女性之柔媚。剧场效果自然也就热烈了许多。不断赢得阵阵掌声。
最后,剧中人嫦娥又唱了句“归途去又只见粉蝶依依”,便应下场。可刘明纲却没有下场,他当众卸去头面,脱下行头,露出男人本色。还在台上拉开男人的架势,晃晃荡荡跨着大步走了几个来回,又出了个怪态,这就引得观众哄堂大笑起来,有人还吹起了口哨为他喝彩。
第二千节目是孟菲菲与何佳妮二人的《三岔口》。基本上是按京剧的通常路数演的。孟菲菲扮演任堂惠,头戴白色绣花罗帽,左耳后偏插英雄球,额前高挑茨菰叶,一派英气十足。身上穿的是白色绣花抱衣抱裤,紧束紫色丝绦,腰下摆镶着白色“走水”,背后斜插一把短刀,正是中国京剧典型的短打武生扮相。何佳妮扮演刘利华,头裹黑色绣花方巾,身穿黑色束袖夸衣,腰系白色大带,足下黑色薄底快靴,浑身上下显得很是干净利落。
戏一开场,任堂惠投宿,刘利华接客,孟菲菲和何佳妮都将声音“化了妆”,变得粗声粗气的,若不细听,不会知道是女性扮演。
开打后,两个人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假做摸黑厮杀。近在咫尺,视而不见;搜索不得,却又坐在了一起。种种巧合,笑料迭出,引得观众伸长脖子张大嘴巴,看得瞠目不止。
戏的结尾,两个人也是当场脱去行头,露出女儿红妆,让观众大吃了一惊。
第三个节目是苏小媚的《醉归》。这是她自创自演的幽默哑剧小品。戏中,苏小媚把自己化装成一个步履踉跄的古装醉汉,头上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出女人扮演。整个表演中,她通过人物大醉后夜行回家的一路跌撞,用自己过硬的腿功、腰功、顶功、跟斗功和许多独创的绝技,把剧中人表现得既醉态百出,又幽默无穷。表现醉汉且醉且饮,她巧妙穿插进一组醉拳,把中国传统武术中的“鹞子翻身”、“蛟龙摆尾”、“哪吒探海”、“仙鹤亮翅”、“盘龙出水”、“野马分鬃”、“海底捞月”、“泰山压顶”、“秦琼背剑”、“李逵负荆”等等定式,揉在其中,时而翻、转、腾、挪,酒兴大发。时而坐、卧、立、扑,烂醉不醒。又结合川剧中的“变脸”,一忽儿眉清目秀,风度翩翩,一忽儿面红耳赤,酩酊大醉;一忽儿跌撞得满脸泥土,龇牙咧嘴,一忽儿摸着了回家正路,喜笑颜开。表现醉汉踉跄欲跌之态时,她将身体斜成四十五度却能眼睁睁地倾而不倒,表现醉汉摔成倒栽葱时,她能斜着倒立许久而又纹丝不动。表现醉汉爬树摔下,她的一串“小翻”又快又轻,博得观众满堂大彩。表现醉汉脚尖被砸,他的一串“旋子”又高又“漂”,赢得观众掌声如雷……谢幕时,她和同伴们一样,当场脱下行头,露出红妆,惊得宾客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高难度的表演,怎么竟也是个笑眯眯的女孩儿完成的?
最后一个节目,是《打出手》,由刘明纲、苏小媚、孟菲菲、何佳妮四个人联袂演出。刘明纲扮的是《泗州城》中的水母,穿红色战衣战裙,戴红绒球面牌。苏小媚、孟菲菲和何佳妮则分别扮成《穆柯寨》中的孟良——穿杏黄靠,戴大额子,《桃花村》的李逵——穿黑色夸衣,戴黑鬃帽,《盗御马》中的窦尔敦——穿绿箭衣,戴绿扎巾。但三人均不勾脸,而是戴面具。这是因为勾脸需要时间,来不及。同时,节目结尾要当众显露女儿本色,勾了脸就无法露出庐山真面目了。此外,她们全都没挂髯口,因为是武打戏,不方便。
把这四个不相干的戏剧人物弄到一起,只是为了向异国观众展示打出手技巧,和京剧行头、脸谱的丰富多彩,完全与剧情无关。这是他们组合根据观众对象不同而进行的一个别出心裁的创造。
戏一开始,就是水母一路跌撞向前逃奔。刘明纲为了卖弄技巧,把“蹉步”、“跪步”、“吊毛”、“劈岔”、“前桥”、“后桥”、“屁股坐子”、“乌龙绞柱”等等适合人物贯穿行动的种种技巧,全都揉在其中。赢得阵阵掌声。
接下来就是孟良、李逵、窦尔敦一齐追上,三个人分别在圆场中穿插“虎跳”、“前扑”、“旋子”、“跺泥”、“飞天十三响”、“鹞子翻身”、“摔壳子”、“倒扎虎”等等用得上的技巧,让观众感到眼花缭乱,火爆非常,剧场效果也就十分热烈。
最后才是打出手。
先是由水母和孟良打一套“小快枪”,再由水母和李逵打“十三枪”,水母耍枪花亮相后,孟良、李逵、窦尔敦便一齐给水母“喂枪”。由水母左踢、右踢、双踢、前桥踢、后桥踢、左绕枪花、右绕枪花、双绕枪花、上、下手脚双弹双踢枪杆儿……完全是杂技表演一般。
本来,“喂枪”的活儿是四个人干的,但因为他们一共只有四个演员,宋逸飞是艺术研究所的秀才,常乐天是电视台的导演,都不是戏曲本行,比划不了。刘明纲、苏小媚、孟菲菲、何佳妮四个人只能一个踢,三个喂,也就只好由三个人干四个人的活儿,忙得团团转。此外,通常国内演出时,这些套路表演一遍即罢。时间不过几分钟就够了。现在,为了延长时间,好让外国观众看得过瘾,就把一套出手连续反复表演三次。同时把表演节奏也做了适当调整。这样一来,打击乐的配合就不能按通常演出处理,在“走马锣鼓”之外,又加了些“阴锣”、“马腿儿”、“扑灯蛾”、“水底鱼”……之类新花样,行家听可能觉得不规矩,可在现场观众听来,却是珠联璧合,浑然一体。这些加了新花样的打击乐谱也是在国内预先录制好了的,现在,只由宋逸飞按照场上演员的表演节奏掌握播放速度就行。
演出在精彩的亮相中结束。四个人当众卸妆,还原本色,引得观众掌声经久不息。许多观众还跳上舞台与他们拥抱、握手,照相留念。一帮少女观众将刘明纲围得水泄不通。有人还抱住他连连狂吻不已。
四
首场演出大获全胜,分得完税票房收入一万四千八百多美元,折合人民币十二万还多!乐得“中国京剧反串功夫组合”的六个人都闭不,上嘴。
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刘明纲对常乐天和宋逸飞说:“这么好的事儿,国内那些没处演戏的剧团,怎么就不出来尝试一下呢?真斜了门儿了!”
常乐天说:“您想想,那些官办的院、团,能随便出来吗?他们得向上级主管部门层层报批。上边又是有计划指标的。不能谁报都批不是、?再说,他们一出来,就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带的剧目又不一定像咱们这么受欢迎,收入不够费用的,不赚钱,出来烧包哇!”
,“还有队伍的管理,不是小事儿,带队的头儿谁不怕出事儿呀!”宋逸飞接话说。
“能出啥事儿呀?”刘明纲一下子没听明白宋逸飞话里的意思。
“叛逃不归呀!”常乐天替宋逸飞做了解答,“这种事儿海了去了。”
“至于吗?”刘明纲有些不认同地反驳说,“这是头十年以前的观点,早过时了,您哪。现在,中国一天比一天富强,出国改善活法的人大大减少了,那种事儿,怕是不会再有了。”
“您还甭说。”宋逸飞不以为然地说,“咱吃饭那家中餐馆的老板和老板娘,不都是去年随团出来滞留没走的吗?”
“人和人的情况不一样。”常乐天说,“他们俩可能在团里受挤兑,或者本来不是夫妻。”
“这么说还有点儿道理。”刘明纲认可了常乐天的说法。少顷,又说,“反正,我是不会非法滞留的。不懂英语呀。”
“那好办,现学嘛。”常乐天说,“三个月初步会话,六个月日常用语基本全通。简单着呢,您哪。”
“能那么简单?”刘明纲表示怀疑,“大学里学英语要好几年呢。”
“甭蒙我。专门学英语,和大学里兼学英语可大不一样,这一点我比你有发言权。”
“对呀,您和飞哥都是名牌大学的高材
生,学过英语课。不像我们几个戏校出来的,甭说英语,就是汉语也没正经学过几天。”
“纲子,你们俩快睡觉吧。”宋逸飞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提醒道,“都凌晨一点多了。明天上午还有记者招待会呢。”
“成,睡觉。”常乐天说完,翻过身去,不再理睬刘明纲。
刘明纲也就不再开口。但他的神经依然处在演出成功和试赌大赢的兴奋中,毫无睡意,就一个人悄然放飞思绪。
细想起来,刘明纲对自己近几个月的运气非常满意。本来,他是学武生的,和苏小媚、孟菲菲、何佳妮都是戏校的学生。由于基本功成绩好,被老师选拔为同学中的“大哥大”,与“大姐大”苏小媚同时成为自练课的负责人,经常给同班师弟师妹们操功,渐获雅号“二教练”。也就可以利用操功的机会和小师妹们套近乎,帮她们下腰、压腿、操跟斗。这些小师妹一个比一个青春,发育得也一个比一个丰满,刘明纲有时就忍不住顺便摸摸她们的屁股蛋儿,捏捏大腿根儿,掐掐“妈儿妈儿”头儿。结果,让一个小师妹告了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臭骂了一顿,撤了“二教练”的差。有了这点儿前科,就始终没得到校方的重点培养。好事不出门,恶行传千里嘛。毕业分配到京剧团后,也因此没得烟儿抽。一直是武行下手兼臭贼,最好的活儿不过是“靠将”、“番将”、“猴儿崽子”。长期水深火热翻不了身。偏偏他又扮相倍儿靓,嗓子倍儿棒,功夫倍儿好,悟性倍儿强,学谁是谁,演啥都像。台上没机会露一手,就在后台里“攮腋”过戏瘾,一会儿生,一会儿旦,一会儿大花脸,一会儿小花脸。虽然脑袋一句,屁股一句,东一筢子,西一扫帚,可那又宽又亮的戏剧男高音,又甜又润的“张派”小嗓儿,却都是百里挑一的,让人羡慕得紧。老演员们听了,心里虽然吓一跳,脸上却都装得若无其事。孟菲菲、何佳妮她们这帮小字辈儿听了,则是无一不当众公开表示五体投地,佩服不已。刘明纲的自我推销能有市场,自然十分开心,就把小字辈儿们当成自己的知音对待。听到看到他们调嗓儿、练功、背戏过程中,有什么不到位之处,总要上前指点一、二。有时,为了具体表达自己的意思,免不了还要亲自示范一遍。久而久之,小字辈儿们就都喜欢和他切磋,请他给说戏、把场。孟菲菲甚至因此而动了芳心,和刘明纲“好”了起来。
一天下午,剧团休息,刘明纲给孟菲菲示范《嫦娥奔月》里的唱腔和舞蹈,恰好被团长、梅派青衣花衫演员筱兰芳撞见,她心里虽然惊异刘明纲肚囊的宽绰,脸上却十分恼怒地瞪起眼吼道:“纲子!你敢给人说梅先生的戏?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是干什么吃的知道不?底包臭贼下三烂!还敢动梅大师的看家戏?真吃了豹子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