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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中,性变态是一种普遍现象。他每天都在惊吓中度过,实在躲不过人们的骚扰,
竟傻乎乎去告状,反倒被说成是流氓。这些是他出来后只对你一个人讲的秘密。他
的神经受了太大的刺激,人变得恍恍惚惚,全没了小时候的美少年样。胡吃闷睡,
二十几岁就已经大腹便便臃肿得像一摊泥你不敢面对他,不敢同他讲话,他也很少
跟家里人讲话,只爱守着电视机一盘一盘地放卡拉OK带,唱什么“大家唱”,不倦
地唱着那些老歌儿,似乎还在圆他当演员唱李玉和的梦。
只是那天你偶尔过他工作的那个小饭铺儿,看到他在抖着一身的肉揉面烙馅饼,
数九寒天只穿一件脏兮兮的秋在,你感动了,看得泪水哗哗掉下来。这是我的那个
可爱的漂亮弟弟 他正快活地翻着一个个馅饼和小窗外的顾客有说有笑开着粗粗拉
拉的玩笑,大家起哄让他唱,他就亮开嗓子唱“今天你跟我咱俩是兄妹/明天你和
我睡一个炕头/不怕丢脸不害羞/叫声妹妹你跟我走”。外面的人便大叫:“再来一
个,吕大胖子!”聪明的弟弟,他并没变成弱智,他有他快活的地方,但不是在家
里,这个家不是他的家。如果他能有个自己的住处,他决木会住在这个家中。
可命运注定他永远离不开这个家,永远在父母的冷漠和白眼下度日。当年他和
你最知心,现在却像个傻子看着你,连声哥哥都很少叫。你给他买一箱一箱的卡拉
OK带子,你给他一沓一沓的钱,他都漠然地收下,只淡淡地说“谢谢哥”。你知道
你这纯粹是理智在支使你这样做, 感情上没有一丝手足亲情 如果说这个家里还有
什么叫你留恋的,那只能是儿时和弟弟牵着妈妈的手欢蹦乱跳的情景,只是弟弟儿
时聪明调皮的身影。你极力想在弟弟的脸上找出一点当年的痕迹,想寻找到当年你
们一同练唱腔一同冒雨去考文工团的影子。 可你什么也找不到 这一家人已变得谁
也不像谁,好像四个不相干的人凑在一起一样。不忍进这个家,不忍回忆。
他们老了,老得惨不忍睹,人似乎也迟钝了许多。你越是隔很久回来一次,这
种加速的变化就越是让你心寒。才几年的工夫儿?怎么这么快就变得如此陌生如此
叫人痛心?这个家,这座城,这群人。二十年前的一切还恍若昨天,可这景物却如
同经历了一场浩劫。人的故乡和亲人到底是什么?真的有么?或许一切都不过是一
段段过程经验,是流过的水,永远不能在同一地点再次过同一条河。
真的不想回那个家,不想再见他们一眼。只想这样一个人与过去交流,感知一
下曾经在熟悉的路上留下的气息,这就够
他们老了,似乎开始牵挂起你这个儿子来。他们像往银行存款一样把你和弟弟
存上。现在他们准备取出来花。弟弟让他们彻底失望了,像个沉重的包袱压着他们。
他们便把全部的感情转移到你身上。小时候他们好像更喜欢弟弟,弟弟比你乖巧听
话。现在你成了他们推一的寄托,却这样成年流浪在外,三十几岁还像个孩子一样
没有安身立命。你看得出他们老眼昏花地随时流露出关切。他们永远在欲语还休地
望着你,那种情形极其教你难受。
你便不去看他们。无法面对,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字眼儿!
理智上你总是歉疚着,总想让他们快乐,想制造点笑声,想跟他们说点什么。
可感情上却没有任何这样的要求。看到他们翁动着嘴巴冲你默默无语,你简直不知
道该怎样开口。纵使心中有一千个酸楚的歉疚,没有感情的冲动,你也无从开口。
弟弟永远关在他的屋子里唱他的通俗歌曲,你和他们面对着无聊的电视剧,手
中的遥控器不断地换着频道,心中是无尽的烦躁。
交流在于你们是一种陌生的开始。小时候没有过。长大了,弟弟进了劳教所,
你上了大学远走高飞,永远不曾有过交流。对他们除了一点厌恶,没有过一丝依赖
和依恋,活得战战兢兢一心向上爬的他们也从来没理会过你们兄弟二人。这个家是
一片感情的荒原。
你在想,如果他们只是一对儿无权无职无文化的老百姓,或许你们之间会有一
种纯感情的交流。你们之间会有一种质朴的感情流溢,把你们紧紧粘合一起。或者
如果他们是一对高雅脱俗满腹经纶气度不凡的知识分子,至少还能让你敬佩,即使
缺少感情的交流,还能有一种智力的吸引。可他们偏偏是这么一对蝇营狗苟的小官
僚,感情上没有支出,智力上没有扭力,令你无所适从。
小学和中学的同班同学大部分出身于那种大杂院的工人家庭,他们的父母是很
粗鲁,没文化,可他们的感情是真挚的,是那种小人之情浓于血的热乎劲儿。那些
同男人吵架让男人打得鬼哭狼嚎的大奶子也退女人尽管活得无聊但她们至少对孩子
的感情是百分之百的真挚,是那种母兽护犊的爱。那种舐犊之情虽俗气繁琐,可实
在而温暖。她们会敝帚千金地珍惜自己那些并不争气的子女,为他们操劳。这一点
叫你感触最深。李大明那个小而干净的中学老师之家,实在叫你生出无限的向往。
那对老实巴交的教师, 他们会坐在桌旁看大明一口口吃饭, 从旁叨念着“慢点儿
‘、”再喝口粥“,时不时发出由衷的痴笑,弄得大明或皱眉喷怪或赤子般随母笑
啼,那种感情的自然流露好教人艳羡。因为你是大明的好朋友,他们也拿你当自家
人看待,看你吃喝时的表情也是那般温馨慈爱。你能同大明变得那么知心,与他的
父母很有关系。那个家让你一进去就不想出来。每到假期你会在大明家一住几天不
回家,倒是让那一对憨厚的教师劝回家,他们不是嫌你而是怕你父母牵挂。”我巴
不得你上我们家来当儿子呢,我就是喜欢虎头虎脑的儿子!我越喜欢你就越想到你
妈妈,她肯定想死你了,你该回去住几天,别让当妈的着急上火。“这样的话大明
的妈妈不知说过多少遍了, 让你一辈子也忘不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感情惯性,才使
得大明仍然心系他那个破烂的四合院。凭得全然是惯性,人生在世,哪怕能有这样
的感情惯性也算不容易
你没有,他们不曾给过你,他们是把你当存款扔进银行那样对待你和弟弟的。
你有权利不回报他们。事实上是你想原谅他们,想同他们呼一阶。可没有话题,没
有冲动和欲望。他们根本记不起你们小时候的样子,只偶尔说起你小时候抓着屎往
嘴里塞,别的就再也记不得什么。在你们的青春期最需要父母时他们在忙着与人斗
其乐无穷,让你们迷迷糊糊地成长。
你第一次梦遗,一连几天魂不守舍,你以为自己是得了夜尿症,吓得不敢出声,
就那么湿乎乎地睡半宿用体温烘干衣裤,一直到上课同桌的说你身上太臭。你很恐
怖,晚上就不敢喝水,渴得嗓子冒烟,可仍然“尿裤子”,且尿出的是那种怪味的
粘液。
你真想去问问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可看到他那副样子你却又张不开口。他既不
是个慈父也不是个严父,只是一个与你不怎么相干的人。最可怕的是,那时你死死
地盯住了刘芳,这个能歌善舞的文艺委员就坐在你前面一排,一到课间和自习课她
就在座位上哼起歌来,唱什么《闪闪的红星》里的《夜半三更盼天明》,唱《白毛
女》唱《春苗》,不知为什么她的歌声竟令你心烦意乱,你根本没心思欣赏,因为
那阵阵歌声令你的下面发沉发紧胀得厉害,似乎随时要有什么从中冲出来。她的歌
声停止后你才会感到一阵松弛。那是怎样一种难以启齿的折磨!去问谁 无人可问。
没人关心你。于是你便以班长的身份狠狠批评刘芳,不许她上自习时哼歌,一派义
正辞严, 把她说哭 至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一阵子你变得突然勤快起来,每天
一放学便急急赶回家钻进卫生间冲洗那阵阵酸臭的地方,然后洗衣服,为掩人耳目,
连内衣外衣一起洗,而这以前你的衬衣总是穿得领于发黑才洗。
他们从来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积极地洗衣服。
最终你实在忍不住了,去看医生。一共去了三次,你盯准了那个白发苍苍慈眉
善目的老大夫,他让你感到可靠。你摸准了他值夜班的时间,在空无一人的时候冲
了进去胀红了脸嗫嚅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问题, 那蚊子样的声音竟让他听懂 他宽
厚地抚摸着你的头笑着:“傻小子,这不是病!千万别害怕。这说明你长大成熟了,
快成为男子汉了,是好事 ”那天晚上你是多么幸福 那个老人在你眼中成了世界上
最可爱的人,“谢谢你,爷爷!”你红着脸飞跑出医院,沿着马路一路飞跑,整个
城市都在飞速地向后退去,为你让开一条光明大道。
你从那天起突然开了窍,世界在你面前像揭去了一层面纱变得更加深远广大。
你开始以一个男子汉的目光看待一切,感到一股丹田之气充溢了全身让你变得自信。
你从此更加蔑视那个有着父亲身份的人。你心中一直在说“他不配”。你为母
亲跟了他感到十足可惜。你留心起他们屋里的动静,常能听到那种令人心跳口干舌
燥的声音在半夜响起。奶奶在外间屋的黑暗中叭叭用扇子拍在身上长吁短叹着,时
而咬牙切齿道:“又犯贱呢!又闹耗子!”
你便捂住耳朵不去听。可忍木柱第二天看他们的表情,看得饭都忘了往嘴里吃,
像看两个陌生人。无法想象,这个在领导面前大气不喘的男人,黑暗中会发出那种
粗护的喘息。换句话说能那样“啊啊”大叫的男人怎么会在办公室里那么臊眉搭眼
的?洗澡时你看到他那副颇为齐全的配件重重地垂吊在裆中像挂上去似的,松松拉
拉地吊着。长着这样阳刚物件的人怎么会一出门就成了骗种?母亲怎么会跟了他?
怎么会那么为他鞍前马后地奔前程?你不仅想把这个人从家里轰出去,而且也为母
亲感到可怜可悲。
你有时几乎要告诉他们:“你们不是绝户,你们有了孙子了!”可你说不出口。
因为你觉得你本来就同他们没什么联系,还提什么孙子。
儿子,哈哈。养儿何用?你越发认为你不去理会那个儿子是对的,你说服自己
不去对他产生感情,因为你怕他有一天会像你看待你的父母一样。你这样的浪荡之
人,就不配有儿女情长。生命的创造既可以伟大也可以卑鄙,何必太认真?等你哪
天认为自己配做父亲了再创造个孩子出来,你为他付出爱,也成为他的严父,从感
情到心智上都让他感到你的存在价馆。到那时再做父亲,否则就不做。人类有多少
想这样做父亲这样做母亲的?
大明无疑是幸福的。他有那么关注他的父母,至少他在青春期困惑的时候他能
够自然地求助于他的父亲,那个豁达善良的语文教师。冯志永这样的人无疑也是幸
福的,他从小活在那个本能的大家庭中,粗鄙的父母把一切本能的东西本能地暴露
给孩子们,像动物遗传和模仿,他们在很多成长和人格的问题上无师自通,习惯于
本能,习惯于恶,习惯于喜怒哀乐的自然爆发与流露。
记得小时候去冯志永家,那一带是!日时候八条胡同的所在地,叫什么辅誉街。
那一屋子人的模样让你吃惊。在炎热的夏天里,他们家的男男女女全光着上身围着
地桌在汗流浃背地大口喝着热气腾腾的玉米粥。他母亲的双乳在胸前钟摆一样晃着,
一下一下地擀着面条,那硕大的乳头不时碰到案板上的面片。他的嫂子就那么光着
上身给孩子喂奶。那简直是个动物之家。也正因此,冯志永这样的孩子在七十年代
那个不要文化的年代里才能在学校里称王称霸,因为在李大明和你这类仍然未开窍
的良家子弟面前,冯志永几乎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霸,他从小就耳濡目染着一切本能
的东西。生在那样的家里,无疑也是幸福的,他从来不知道耻辱,只凭本能占有和
发泄,这样的人往往成为社会的强者。
而当你既不能给你的儿子以李大明家那样的温情又不可能像冯家那样全然凭本
能活着并影响你儿子时,你凭什么要做父亲?
一个流浪的人只配像一条野狗寻着温暖随遇而安,承受不起为别人的责任。生
在这样的家,投生在这样的小城,你还能祈求什么?你本不配有什么理想和欲求,
既然有了,就只能为它而流浪,冷漠地活下去。有朝一日或许就一头倒在雪野中,
让别的野兽分食了你那没了魂的肉尸。让自己那升天的灵魂看着野兽们分叼你的肉
体时发出快活的笑吧,因为那与被孝子贤孙哭哭啼啼送进火葬炉中没什么区别,或
许比看着它在火中抽搐还更好受些。
最早人兽不分的时候,不就是这么个结局?你曾食了别的死尸成长,再喂了别
的动物,如此生生死死,周而复始的肉体生命。那样,大地岂不更干净些?你在寻
找着,寻找着一千个理由来证明不要那个儿子是对的。证明着这样流浪是辉煌的,
是命中注定。
你别无选择。这样一个活法本身就是一种艺术。
你甚至在想,如果你真地生在一个小人之情浓于血的家庭,像大明家那样,可
能也很累。现在的李大明,揣着一颗备受创伤的心,以他的高智商和脱俗境界,恐
怕与那对儿老父母交流起来也是困难的。他怎么对他们说他同意大利女人在德国的
一段有欲无爱的经历?怎么说他那个永远无法见面的私生子?又怎么说他现在孤身
一人混在北京与青木季子的同居关系?那对老父母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们那个礼教之
家养出的乖儿子会在三十岁上既成了一个名教授又成了一个痛苦的风流单身汉。大
明的痛苦他们能懂 他们过分的善良和任人宰割曾使大明成了一个善感纯真的好学
生乖孩子,可他们并不知道这样纯洁的孩子遇上冯志永那样天性丑恶的人竟无所适
从,只能成为牺牲品。他们使得大明心地洁净聪慧敏求,可在一个文明扫地的时代
里这样的人只能以卵击石, 他那童话般的理想让人木废吹灰之力就摧枯拉朽 大明
这样的孩子,幸好赶上了恢复高考招生,又幸好赶上了开放,使他得以以世界为舞
台,游刃有余地躲避邪恶与庸俗,充分使用自己的才华横溢。否则,即使他考进了
北京这首善之区的名牌大学混入上国衣冠之列,却依然难逃抑郁埋没自生自灭的下
场。
京华大学那样的地方绝不是什么净土。这几年中国的教授头衔似乎在贱卖,熬
够年头七老八十总算得一头衔带带研究生享受特别津贴一百元,无中生有的硕士点
博士点蟑螂般核裂变般繁殖,可真正能称得上知识分子的又有多少?有多少人真正
具备了知识分子的。动态?知识阶层的媚俗则是披上优雅外衣的庸俗。在一个僧多
粥少的知识劳动力市场上,当看似众多实则标准统一的买主千人一面地高居拍卖台
上时,能不白削自足的又有多少?李大明这样卓而不群的孤傲才子,混在浑浑噩噩
的知识混于中与他们一样参加什么分房大战评职称大战,永远只能吃败仗,与他当
年混在那个95班同冯志永这样的人做同窗没什么两样。大明似乎永远逃不出这样的
劫数,但他不妥协,很悲剧地清高着。那对可怜的老父母,他们可以与世无争地清
闲度日,他们用这样的家教熏染出来的乖儿子却几乎总在面临着灭亡,永远有一支
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上。 这个极易被世俗毁灭的天才。他会埋怨他的父母 埋怨
他们没有过早地给他点恶的知识?埋怨他们迂腐?
这样的家一定不会让他感到很幸福。如果不是有那么些个“如果”,大明会早
早地被埋没掉
做父母其实是件太难太难的事 我们太少考虑怎样做父母, 因此给后代留下了
太多的灾难而不自知,真正是浑浑噩噩而已。有时看到那些带着脏兮兮的孩子兴高
采烈逛游乐场的父母,看他们一手抓五六支羊肉串吃得满脸流油孩子也辣得涕泗横
流时,你觉得这比杀人还残忍。中国有太多这样的父母,他们的孩子将又会变本加
厉地发扬光大做这样的父母,而许许多多李大明这样的天才则会与这样的孩子混作
一团甚至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一个种群里出现一个高档的变种,是难免被窒息而死的,一人一口吐沫都足以
形成大海把你淹死。
这样看来你又该感谢你的父母。他们既过早地让你懂得了恶也让你厌了恶。于
是你得以与庸俗游戏而不被庸俗淹没。
一个人的生存模式似乎在少年时代就固定了,他的劫数似乎总以同样的性质形
式出现着重复着,像从小在戏班子里学戏,学了什么角色就永远或生或旦或净或丑
地演一辈子。只有戏牌的不同,同台演员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