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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海山说:“自从那次与你在外双溪外景地分手以后,我就在台北靠卖文为生了。翰祥你是知道我的,我的肚才不多。从前咱们在一起时,受你的熏染我也时常动动笔,写写诗,写写影评之类。大块的文章和大部头的作品我自是不敢问津,不过给台北的几家报馆写写随笔、影剧短评还是办得到的。所以,在近些年里我以‘高星’,‘沧海’,‘村人’和‘香江’的笔名,倒是换得了一些聊以度日的钱花!……”
“哦,我的天,原来你就是那个骂人骂得最凶的‘村人’啊!?”李翰祥听到这里不觉大吃一惊,因为自从他受到宋鼎、崔昌鑫等人的暗中加害,“国联”公司处在萧条冷落,每况愈下的困难境况中,他不时地从《自立晚报》和《新闻》等台湾报刊上,见到一位署名“村人’的正义文人,连篇累牍地发表锋芒毕露的文艺评论与杂文。这些语言犀利、入木三分的杂文,如匕首与投枪一般,不断地替李翰祥与他所主持的“国联”电影有限公司仗义执言,尖锐地责斥以宋鼎、崔昌鑫为首的一小伙落井下石的电影制片商,在利用了“国联”牟取一笔暴利以后,又落井下石地一脚踢开曾经给宋鼎带来几多经济实惠的“国联”。化名“村人”的文章,在死水一潭的台湾文艺界立刻激起了十分强烈的反响。正是这些有锋芒、有观点、有正义感的战斗檄文,才使得更多不明真相的观众,了解到曾经生产出许多优秀影片的“国联”公司,是如何在“联邦”公司某些人的暗算之下由繁荣而走向低谷的!李翰祥许久都在内心里暗暗地感激那位肯为困境中的他仗义执言的“村人”。可他绝没有想到那人原来就是当初上海戏校的同窗好友……李翰祥顿时冲动起来,他紧紧地抓住高海山的手说:“海山!我很疚痛,那就是我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听不进你对我的直言忠告。我李翰祥的‘国联’公司在最鼎盛的时候,每日好酒好肉地白养了多少食客。那些朋友每日里无事可做,大不了就是为我唱唱喜歌而已!可是这些人到我面临公司倒闭的时候,见我李翰祥大势已去,再也没有钱供他们大吃大喝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纷纷离开了‘国联’,离开了我!唉唉,可是你高海山却没有在我的‘国联’里享清福,如今到了我李翰祥倒霉‘走麦城’的时候,却在暗中为我在报刊上说公道话!海山,我真是心里太难过了!你……才是我李翰祥的真朋友啊!……”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高海山忙将那只枯瘦的手用力地一摇,打断了李翰祥的话,说:“翰祥,休要感谢于我。我所以在报纸上用最犀利的语言去揭露宋鼎、崔昌鑫等人,决非仅仅出于对你李翰祥的私情和旧谊,而更是出于对一些势利小人义不容辞的公愤!因为我这个人历来嫉恶如仇,我的心中无法容忍像宋鼎之类的丑类。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决定去当众公开揭露他们那种丑恶嘴脸的。”
李翰祥的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他动情地摸紧高海山的手说:“不管怎么说,我都感激你。疾风识劲草,危难见人心。海山,我李翰祥同样具有常人的弱点,那就是喜欢听奉承话而不喜听逆耳的忠言。现在想起来你当初从香港来台北时,对我的忠告是何等一针见血!可惜那时我还没有洞悉人世间的另一种隐匿在笑脸背后的险恶。如果那时我能真正地理解你的话,也许今天……”
“翰祥,即便今天你也未必完全看透了台湾影界某些人的真正嘴脸。”高海山从床头柜上拿来几页稿件,送到李翰祥面前说:“这是我正在写着的一篇小杂文,马上就可以见报的。我要再向那些不讲仁义,不讲道德的小人们投出一柄锋利的匕首!……”
李翰祥接过文稿一看,上面是一行行他极为熟悉的娟秀钢笔字,在《也论离间之术》的标题下,笔力雄健地写道:“韩愈在〈原毁〉中称:‘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然而当今世风日下,某些虚伪君子,在与人订约前笑脸恭维,在践约时又暗做手脚。一旦当他见已经无利可获时,竟暗下毒手以害之。目前‘联邦’公司某些伪君子便是这样的一些人。他们将李翰祥的‘国联’迫害到濒临倒闭的境地,还不肯罢休。他们为置李翰祥的“国联”公司于死地,是绝不允许另有人与‘国联’站在一起的。‘联邦’的某些君子们在四处宣扬李氏行将破产,一切银行都不该向其借贷的同时,又在挑拨李氏与‘中联’公司的关系,企图让‘中联’公司收回李氏正在兴建仿古一条街的板桥地皮,最终彻底孤立‘国联’,促其关门倒闭!其狼子野心,又何其毒也!……”
“海山,‘联邦’公司在拉拢与我们‘国联’有良好关系的‘中联’公司,此话可是当真吗?”李翰祥将那文稿读到这里,不禁暗吃一惊。
高海山嘿嘿地冷笑说:“如无此事,我又怎么敢写这篇文章呢?翰祥,我如今在台北,也有许多专门了解电影界秘闻的朋友。他们已经将宋鼎、崔昌鑫等人如何拉拢‘中联’公司的内幕,透露给我了。据可靠的消息,‘中联’公司的朱宗涛和李道法两人,现在已经受了‘联邦’的挑拨,准备向你的‘国联’兴师问罪了!……”
原来,宋鼎和崔昌鑫等人在拉拢“国泰”公司的熊焘,组成对付“国联”的可靠联盟以后,尽管已使李翰祥的“国联”公司举步维艰,但是,“国联”在李翰祥的支撑下仍然顶风生存,而且在板桥继续靠借贷兴建那条古色古香的仿古一条街。宋鼎担心李翰祥熬过他的封杀,会有东山再起之日,所以他和崔昌鑫又下出第二招棋:离间李翰祥与“中联”公司的关系。
“哼,不可能,他们想离间我和‘中联’公司的关系,绝非易事!”李翰祥听了高海山的一席话,既惊且怒。但是他仍然不相信宋鼎有如此大的本事,接连摇头说:“海山,我和朱宗涛、李道法两位经理的关系非同一般。要知道我李翰祥当年为他们连拍两部获得大奖的影片啊!我为他们‘中联’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朱宗涛又怎么可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站在他人一边,与我李翰祥过不去呢?……”
高海山冷笑说:“翰祥,你这个人太忠厚了!自然为人厚道是无可厚非的,对朋友不生疑也是对的。可是你如今是在台湾这种很险恶的地方,万事不可不多加小心。听说宋鼎是先用请客吃饭的方式,拉朱宗涛和李道法下水。后来又将他们不肯将‘国联’影片台湾版权交给‘中联’的罪责,一古脑全推给你!让你李翰祥难做人。你想,朱宗涛和李道法已经将板桥的地皮给了你们‘国联’兴建仿古街,如今又得不到你们‘国联’产品的台湾版,怎能不对你怀恨在心呢?翰祥,我劝你尽快去找朱宗涛说明情况,以防朱宗涛当真有一天对你施行报复!……”
李翰祥却固执地摇头说:“你的话我自然记在心上。只是我历来交友的原则是疑人不交,交人不疑!朱宗涛和李道法两位朋友,既然肯将板桥的土地全给我兴建仿古街和摄影棚,就说明他们对我够交情。至于‘国联’的台湾版为什么迟迟不到他们的手上,将来朱宗涛自然会知道是谁从中作梗的!……”
“好好,我俩是难以取得共鸣的。”高海山见李翰祥一时难以听进他的规劝,索性不与他争吵,说:“翰祥,信不信由你。只是,我劝你最好到那台湾电影发行大亨黄天霸那里去讨教一番。因为据我所知,黄天霸对宋鼎和崔昌鑫那些奸诈的家伙,如何在暗中算计你和‘国联’公司的事情,可能了若指掌。听一听黄天霸怎么说,你李翰祥或许就可能茅塞大开了!……”
李翰祥听了高海山的话,连连点头,因为他在“国联”陷入困境的日子里,也早就想向有名的影片发行大亨“黄天霸”请教一番了!
“黄天霸”在台北的电影界名声很响,他的真名大号叫黄天帧。此人心性亢爽,仗义疏财。多年来在台北、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很有威望。李翰祥早在邵氏公司当电影导演的时候,就与黄天帧有过几面之缘。黄天帧在李翰祥的印象中历来是一位善良敦厚的长者。
“翰祥,你看这轴《清明上河图》可是真迹吗?”李翰祥与黄天帧最初结识在香港。那时最能使李翰祥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发行大亨引以为敬的,决不仅仅是他在东南亚各地发行影片的非凡才能,而是他对古画有一套别人所不具备的火眼金睛。正是因为共同的嗜好才使李翰祥与黄天帧结下了不解之缘。李翰祥记得那是1961年夏天,有一天正在香港的黄天帧用电话将李翰祥请到专卖古董的(口摩)啰街。在“六味居”典雅的店铺里,黄天帧指着一卷被老板小心展开在桌上的古画说:“许久我就听说香港秘藏一轴宋代大画家张择端的亲笔《清明上河图》,寻来找去,今天终于在‘六味居’里见到了。翰祥,你也是识古画的专家,请鉴定真伪!”
李翰祥虽然久慕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但是他知道该图是千古绝作,早年深藏在北京的皇城禁苑之内。国民党逃台时,风闻此画已移至台北外双溪的故宫博物院珍藏,不知为何又流传到香港的文物市场上来。他见店铺的老板手中深深展开的高尺许、长二丈的巨幅古画,确实令人为之震惊。这确是一幅千古奇画。宋代上河一带的繁华清明集市,在人间巧匠张择端的笔下,刻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寸马豆人,跃然纸上。山川、河溪、镇集、舟揖、屋宇、店铺、摊床、酒旗、林木、车马、行人……勾画了了,历历在目。无数宋朝市井人物,在大匠的神笔之下,绘制得精采传神,淋漓尽致。工、商、农、兵、相、僧、卜、星、医、隶、胥……各具情态,眉眼传神,宛若真人一般。盈寸大小的人物,被巧夺天工的宋代大手笔张择端描绘到惟妙惟肖的地步,堪称古今一绝!你看一位牵毛驴赶集的老者,银髯飘动,正将几只梨子捧给骑在驴背上的一个稚童。那稚童捧梨便咬,憨笑无语,实乃神来之笔!
李翰祥从前只耳闻有这幅千古奇画,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目睹一眼的机会。所以,当他上下将这幅《清明上河图》审视几遍后,沉吟着说:“黄先生,我实在看不出它是伪制的赝品。因为‘清明上河图’五个字很像宋徽宗的亲笔,而且画上又有宋朝以后历代皇帝的亲题之跋,还有张择端本人的印铃,莫非还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吗?”
不料黄天帧却忍不住笑道:“翰祥,你错了。这《清明上河图》根本不是张择端的真迹,它是后人的临摹之作呀!”
“哦——?”李翰祥吃了一惊。又急忙将求教的目光投向高深莫测的发行大亨黄天帧,一时猜不透真伪虚实。
黄天帧指着那轴赝品对李翰祥:“真正的《清明上河图》我在故宫里见过。那幅画我迄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翰祥你看,这画中的小麻雀便是临摹时的小小破绽。它的小脚踏在二块青瓦上,从这小小的破绽里,便可以断定其伪呀!……”
李翰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本来他对古字画的真伪已有一套识别的办法,可是没有料到黄天帧慧眼超人,居然能从赝作的细微之处找出破绽,不由得他对黄天帧肃然起敬。只听黄天帧说:“那小雀如是张择端所绘,必然不会足立于两片瓦之上的。翰祥你再看,这画中有四人樗蒲,五指皆六而一犹旋转。你再看,此人张口呼六,你该知道那时的对人呼六时必要撮口,而这张画上他却张口而呼,张口呼六当是闽音。这张画又怎么能是宋人张择端所作呢?我所以就断定它是一轴赝作!……”
从那一次以后,李翰祥与酷爱古字画的黄天帧结下了忘年之交。现在,正处在困境中的李翰祥,经高海山的提醒,打“的士”来到台北中山北路上的黄天帧寓宅里来。那位绰号“黄天霸”的影片发行大亨,宅子里陈设古朴典雅。客厅内的枣木楼花壁橱内,置放着彩色闪亮的陶器和玉皿。不难看出主人与来客李翰祥都有十分相同的业余嗜好。
“啊哈,翰祥,多日不见,你为何变得如此颓唐?”黄天帧将李翰祥让于上座,命佣仆们摆上茶点款待。李翰祥苦着脸说:“黄先生,您可以称作台湾电影发行业的老行尊,总比我晓得发行上的诀窍。您该是知道的,当初我到台湾来创建‘国联’影业公司的时候,您说我李翰祥是可以赚得一笔大钱的。可是与‘联邦’和‘国泰’合作几年下来,如今我的‘国联’每况愈下,怕是快要到了濒于倒闭的边缘了呀!”
“我的天!翰祥,你是被宋鼎、崔昌鑫他们给唬喽。”黄天帧显然对“国联”与“联邦”的经济关系非常知情。他见李翰祥向他诉苦,未及多想就愤然拍案说:“许多电影界的从业人员都说‘联邦’吃了你们‘国联’许多许多资金。可是他们毕竟不知情呀!我可以告诉你,‘联邦’公司在这几年里至少白吃了你们‘国联’两千多万啊!……”
李翰祥仿佛陡然被人迎头猛击了一闷棍。他吃惊地睁圆了双眼,以为耳朵听错了,说:“两千多万?……”
黄天帧以手拍胸,语气肯定地说:“我敢替你到法庭上作证,宋鼎的‘联邦’公司这几年来至少吃你们两千万!翰祥,你终究文人气质太浓,哪里晓得商海的阴险和狡诈!如果让你去当画家,当演员,或者去当编剧和导演,你是完全可以胜任的。可是若让你去当‘国联’公司的大老板,那可是打鸭子上架了!你只知道埋头在你那工作车里剪辑影片,却是做梦也不会料想到宋鼎、崔昌鑫他们,会利用为你们‘国联’代理发行电影拷贝之机,暗做假账,将一笔又一笔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啊!……”
李翰祥有一种受人欺蒙方才醒悟之感,他说:“‘国泰’公司倒是每月都寄了一张他们对我的支出清单来,不过也只有他们付给‘国联’的费用。可是宋鼎的‘联邦’公司却从来没有把他们代理发行的账目交出来。他们也欺人太甚啦!……”
“你啊,李翰祥,你在台湾办‘国联’,确实功不可没。先不说你推出了甄珍、江铃、秦汉这些从来没有拍过片子的新星出世,就说你办片厂也是有成绩的。你在‘国联’里是个不怒而威的大导演,还有人将你比作日本的大导演黑泽明。但是,你却做不了大老板呀,因为你只是个艺术人,而决不是企业家,更不能成为制片发行家!”黄天帧啜了口茶,说:“你可知‘无奸不商’这句话的真实含意吗?宋鼎他们为什么在与你们‘国联’亲密的时候,也不肯向你公开账目呢?台湾的电影生意人,多数是两本账。一本是对内部的股东们,另一本是对付税务局的。可是宋鼎这个人太不仗义,他居然连内部的那本账也不给你李翰祥看,太不够朋友了!……”
李翰祥气得满脸煞白,浑身哆嗦。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大艺术家和大电影家,来台北几年间,他虽然名为大老板,可是他却一直在继续从事他在香港时的旧业——当名副其实的电影导演。他对朋友从来也不怀疑,因此,当他从黄天帧的口中得知当初将他从香港拉到台湾来的宋鼎、崔昌鑫等人一直瞒着他暗偷“国联”的大量片酬时,不禁怒从心起。李翰祥真想当场大发雷霆地将宋、崔两人大骂一顿,以解心中之气。但是他终究不是个粗鲁的汉子,理智控制了他的冲动。李翰祥恨恨地说:“黄先生,如果宋经理当真这样做,恐怕将来‘国联’当真要与他们到公堂上去理论理论了!……”
“翰祥,你在台湾这种地方是千万不能书生气十足的。”黄天帧见李翰祥痛心疾首的样子,心底泛起无限的义愤和同情,他长叹一声说:“翰祥,你实在是对宋鼎、崔昌鑫这些人太相信了。当初他们将在香港草签的合同书做了修改,你就不应该签字的。因为宋鼎将原来所说的发行拷贝由‘联邦’公司进行‘包底’,忽然改成‘代理’,这里面就有许多学问。你可千万不能不看那一字之别呀!如果当初你仍然坚持在香港商定的‘包底’,那么,你的‘国联’公司便可以量入为出,永久封掉了赔本之门!可是你不懂台湾电影生意人的奸险,宋鼎为什么将包底改成了完全代理?那就是他借代理的口实,就可以乱开花账,宣传费、广告费、公关的招待费、茶点费,甚至车马费也可以乱花一通。如果不将你老婆孩子都赔在里面,就算他宋鼎满有良心了!李翰祥你还蒙在鼓里啊!……”
“唉,我哪里晓得人世间会有如此险恶的事呢?”李翰祥听了台湾发行大佬黄天帧一番发人深思的话,立刻吓得满面苍白。心地善良的北方大汉哪里会想到宋鼎等人笑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