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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林妃显然‘恰好’觉得你比起其他人机警沉着,更适合照顾扬旭喽……”他故意学了我的口气呐呐。
说到一半,忽然伸手过来,轻轻捏上我的脸颊,凑近了端视,孩子气的脸上有一种恍悟:“原来是肿了起来啊,我说怎么看着那么像柿子呢!”
会觉得别人的脸看了像柿子的,或许也只有他了吧?
不禁笑出,稍稍扯疼红肿的颊面。
却陡然轻松了的气氛。
他突然撇了嘴生气起来:“是水月吗?我就说嘛,水月那样的女子,我是最最吃不消的。你也用不着对她那么好啦!”又哇哇叫嚷了起来,“还是我小竹子最好了,既能给你讲些小消息,还能经常陪了你玩,你也就不用怕一个人寂寞了……”
“是”、“是”的附和着他,看他越嚷越得意。
突然忆起,遇到了小竹子已有多年,心情失落的时候,烦躁的时候,危难的时候,愤慨着命运不公的时候,似是总能发现他在不远处的目光,带着点孩子气的任性与顽皮,然后,心也就平和了。不禁自忖,如果没有他的话,宫中的生活又会是如何的一个面貌呢?
这时,他却突然一凝,沉敛了笑意,目光灼然:“丹心……你看,你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的……所以啊,没有什么可难过的。”
执着的深色的瞳孔。
从他掌心透出的灼热。
有一种东西在心底滋生。
仿佛不一样了。
气息一窒,退开出去,扭头避开他目光的同时,脸也堪堪从他的手中躲开……
“丹心,你在想什么?”大石头从后面过来,坐到身边。
明明眼前是广漠的草原和成群的牧马,但是我的思绪却总是停留在过去。
“我在想……是不是真的有人可以不论你到哪里了,都能找到你。”
大石头歪了歪头,一时没听明白。
“都是一些很久以前的事了,没什么重要的。”我吸了一口气,收敛了迷茫之色,岔开道,“倒是当年我离开了之后,你怎么样了?”
“或许是和你以前一起混惯了军营吧,一下子变得习惯了反而离不开了,所以第二年干脆参了军,恰恰入了丹将军的军营。丹将军对我很好,让我一直跟了他身边。刚开始也只是一个传令兵,后来他慢慢的也教了我很多行军打仗的策略。”说着,从眼中泄漏出的对那些岁月的眷恋。
“啊。”我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咕哝算是应和,心上却有点滴的黯然。
传令兵啊,我也是期望过的,跟在父亲的身边,一直从传令兵做上去,最后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将军,成为他的骄傲。
但是却无法达成。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我朝女子按律是不能参军的。
父亲虽然从没说过什么,但是心里一直是对于没有一个儿子可以跟他一起驰骋沙场感到惋惜的吧。
“将军打了好几次胜仗,我都是在一边亲见了的。之后……”原本大石头还在一边絮絮说着,激动的声音却陡然一滞,反倒让我从黯然中回神。
他整了整神情,掩饰的笑了两下,却干涩的很:“……之后就是辽延之战了。再然后我就流落到了萨满尔,摇身变成了一个穷牧民了。”
虽然他寥寥几句含糊而过,但是事实上定然是没有这么简单的吧?
那一年大石头身上发生了什么?战后为什么没有回到军队中?在辽延的将士们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他是怎么……不。我猛然摇首,并不愿再深想下去。
突然意识到,辽延一战之后,改变的也许并不单单是国土版图上的分割线的迁移,可能更多的是在于那些历经了辽延一战的人们吧。
人啊,总是容易被过去束缚着。
我也是。
大石头也是。
不约而同的沉默。
风起。
大石头说:“……对不起。”
之所以可以在这里闲闲的追忆过去,是因为不能展望未来。
不能前进。
无法离开。
原本计划了直奔辽延城,事情的发展却总是朝了意愿之外的轨迹。
从边境入到漠北已经有一个多月,留在萨满尔这个牧场也有一个多月了。
耽搁了。
“马匪猖獗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道歉?”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辽延一直都在,父亲的墓也不会消失,所以什么时候都可以过去的。但是马匪的事现在却不可以不管的。”
继而又问:“打听到什么消息?”
“啊,”他应声,“边境那边近日平静的有点异常,辽延的霂梁驻军虽然没有向南挺进,但是人数却有增加。只一个多月前,甚至还有人看见驻军中升起了‘赤焰旗’。”
赤焰旗?心上一抹红影。难道?
我盯了他的眼,直到他点头。
“‘赤焰一起,势可燎原’——正是秦雨若的赤焰军啊。”
“……暴风雨前的宁静吗?”我皱眉,喃喃。
显然大石头也和我一样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或许又会有大的战事了……”他说,说的时候双眉深锁,“如果开战的话,招兵买马是必不可少的。这也许和最近马匪频繁的抢劫牧场有关。至今已经有好几个部落受到了袭击。萨满尔可能也无法避免吧……”
混乱的时局,流寇四起自是平常的事,尤其是漠北这一片流于战场的无法制地域。如果那些匪徒的目的真的是为了盗马转卖了来获利的话,当然是不会放过这个部落的,因为萨满尔的牧场有着漠北出名的良驹。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大石头才不能离开的吧。十多年的朝夕与共,萨满尔已经是他的另一个家园了。
收敛了神思,豁然出声:“霂梁也好,战事也好,现在你既不是将军的属下,我也不是将军的女儿,所以这些我们现在都不用去想它一个。现在啊,最先关心的应该是防备了马匪的袭击吧!”
他点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大石头恍然忆起,“襄安那边,那个什么安王的,好像发出了什么命令,说是追捕他的一个犯了偷窃罪的女婢,即使只是提供线索者,也可以得到一百两银子。”
扬昊的追捕令?
皱眉。
早已经将这件事放置脑后,却不想现在被提及。
但是,居然被通缉了。
偷窃罪啊,真是糟糕无聊的罪名。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自己居然会背上这样的罪名,也未免可笑。
难以猜测扬昊的用意。
只是,我这一个女婢的三年契约也不过一百两,而现在光是线索费就有一百,真不知道捉拿者又会有如何高昂的赏银了。这样,我该为扬昊的“重视”而感动吗?
嗤笑一声。
虽说不是没有忌惮的,对于扬昊。但是在纷争的漠北,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只要在漠北,他就不会找到我吧,只要不找到,也就没事了吧。
心上这样乐观的想着,转眼却看大石头笑得两眼闪烁的坏样。
就知道那小子不安好心,甩手就打上他的脑门:“别想了,那一百两你是没的份了,最少也是一个同案犯。”
他呵呵的揉着头。
一边撑了他的肩,一边借力顺势而起。
踏镫,蹬脚,跃身,落鞍。
利落而漂亮的翻上马背,昂首道:“怎么样,和以前一样赛上一程?”
拉了缰绳,扬蹄四起时,踩实马镫夹紧了马肚,压低身体贴近了马背,仿佛和马融合成了一体,奔驰了的竟也不似是身下的骏马,而是自己。
大石头可能跑在我的后面,也可能在我的前面,可能在我的左边,也可能在我的右边。
但是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战事也好,扬昊也好,都已经不重要了。
满眼满心的都是清风是大地。
尽力的伸展,尽力的腾跃,尽力的呼吸,尽力的向前,夹杂在其中的尽情的吆喝……无论多少次,还是这么清晰而鲜明的感受到了这种广阔的畅意与飞身九重天一般的豪迈!
这就是自由吧。
自己一直以来都真正念念不忘的,向往的,追求的东西。
飞的越高,摔的越狠。
当看到牧场的一片有如残破了一般的狼藉后,我突然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回过神时,大石头已然从马背上跃起,三步奔去不远处的族长的帐篷。
紧跟了他之后,却在翻身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几乎摔倒,急急拉紧了缰绳立住。
前面,只及大石头的一个背影,没有碰触就能感受到骨骼与肌肉间的紧绷。
你看,我们去打探消息也只是离开了半天,况且还是大白天,匪徒不是都喜欢趁了夜色实行烧杀抢掠的吗,现在既没看到烧痕,也没看到飞溅开的鲜血,只是倒了几根木桩,踩了几个帐篷,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心上一遍一遍的分析着,安慰着。
但是这样的说法连自己也不能说服,何况是大石头。
突然想到了族长,那个有着一把白须的老人,白须下露出的温和的眼;想到了族长的女儿卓娅,那个有着美丽笑容的,却又透出狡诘气质的大石头的未婚妻;想到了当初大石头带我第一次出现在牧场时,热情好客的萨满尔族族人们……
远处,大石头突然停住,立在一个帐前,维持了只手掀起帐门的动作,身体却僵硬得像是杵在地底的铁杆。
不自觉的咬住下唇,慢慢走近,走近的时候凉至指间的寒意……
——从掀起的一角帐门中往里战战一瞟后,我的第一反应是狠狠的踹上大石头的脚踝,真真使了力的。
最先窜出来维护了的是卓娅。
眼角点缀了可爱的狡诘的卓娅。
维护的说着“丹心姐姐总是欺负应磊哥”的卓娅。
安然的卓娅。
还有帐子里安然的族长,安然的族人。
“你个大傻蛋,你不知道那样的表情会吓死人的吗?”连踹几脚,反踹疼了自己的脚,却依然不肯罢休,是因为那一刻是真的害怕着,害怕着悲剧。
但是。
闹剧。
从一开始的浸透全身的寒意中陡然回神后,剩下的就只是闹剧。
而让这出闹剧上升了的,正是这个误导了我的大块头。
正当之前的恐惧逐渐散去之际,有一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穿越而出,响彻耳畔:“没想到你是这么有活力的啊!”
——于是什么都像是寂静了。
只听得身后帐中似乎有人走出,一个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的声音,停留在耳后,带着点游戏般的玩闹口吻说:“丹心,你看,我又找到你了!”
第29章
卓娅说,小竹子是好人。
原来之前确实有匪徒来袭,大刀长枪的,足有十七八个,来势汹汹。
但不知该说是那些匪徒千算万算偏是运势相悖,还是萨满尔的天时为利,当他们一脚踢开木栅之时,也正是小竹子向族长打听消息之时……
于是,顶了一个“大恩人”的名号,小竹子开始在萨满尔里倍受欢迎。
卓娅问:“所以,丹心姐姐和小竹子之前就是熟识的喽?”
她叫我丹心姐姐,叫他小竹子。
总感觉怪怪的。
熟识吗?如果认识了十多年,应该是可以这么说的吧。
“嗯。”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却知道此间的复杂不是光能简单的用“熟识”两字就能涵盖的了的。
趁了众人不注意,偷偷的拉了小竹子到了一边。
“你不该在这里。”我说。
“你是在嫉妒我比你受欢迎吗?丹心,这样可不好。”他闲闲的说,似是故意的忽略了我的话。
“我是在说扬瑶。你不是奉命来带她回去的吗?”
“她已经回去了啊,我有很郑重的吩咐我的部下们一定要好好的护送了她的。现在啊,估计她已经开开心心的在皇宫里享受着呢。放心啦!”依旧的玩世不恭,“原来这就是你的漠北啊,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呢,原本还以为会到处蔓延了战火的……”
“你不是应该一起回去了的吗?”
“天空看起来好高啊,还有那么大的飞鸟,嗯,是老鹰吧……”他扬长了脖子仰望着。
“皇上不是等着你的复命吗?”
“不过空气比京城清爽了许多……”他吸了一口气,笑着。
“为什么会来这里?”
“在这么广阔的地方骑马,一定很畅意,怪不得你总是这么想念这里。我们什么时候也……”他指了远处的牧马,兴致高昂。
“——箫竹!”我喝。
第一次真正的叫了他的名字。
任何的东西,打破了之后,都是很难再复原到最初的,那样是连后悔也来不及的了——这是我在很久以后才深切的意识到的。
而现在,此刻,在喊出他的名字之后,我只是觉得震惊。
两个人的震惊,比起一个人来,更加的沉重。
沉默一刻。
然后被他打破。
“……我以为你当初至少会告别。”干涩的笑了一下,“我也以为这一次会是令人感动的重逢……但是,丹心,你总是给人意外啊。”
我一愣。
他直视的看向我。
那样直接而真诚的眼神,让我有一种无所遁行的愧疚。
堪堪低首避开。
无言以对。
“小竹子。”我舔了舔干涩的唇,盯了脚下,不敢看他,“对于刚才的话……我很抱歉。”
我以为只要道歉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没想到,他却更深的叹了一口气:“……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是看着小竹子,看着他的背影走开的。
想着他留下那样的一句话,立在原地,心上复杂。
大石头路过看到我,有一瞬的犹豫,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我没事。”在他还没有说话之前,率先急急的开口,开口后也不顾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转身走开。
一步,一步,没有回头。大石头现在一定是在身后看着吧。
直到认为足以走出了他的视线,这才停住。
丹心。丹心。心上一次次咬着自己的名字,却越来越来烦躁。
讨厌这样的自己。
虽然小竹子的出现过于突然,但是其实心底里还是没那么惊讶的吧。因为觉得这就像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的出现在我面前,理所当然的和我笑侃,理所当然的原谅我的任性……但是,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了这样呢?
丹心,想要保护自己并不等于要去伤害别人啊——很久以前,好像有谁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是谁呢?记不清了。
喃喃低语:“丹心,你原来这么的自私啊……”
罅隙。
当一些东西出现罅隙之后,是怎么去修补它的呢?工匠们一定是世上最伟大的人了。因为他们能修补罅隙,从事这一项困难之极的工作。
然而我不是工匠,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来修补我和小竹子之间的罅隙。
在我还没有想到怎么来修补之前,最先在草原上找到我的却是卓娅。
狡诘的卓娅。
聪慧的卓娅。
歪着头,问我“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要那么对他”的卓娅。
愕。
我不知道她从是哪一点中看出我对于小竹子的所谓喜欢,但是当我望进她的眼瞳中,触及那一份毫无掩饰的真诚时,无措的避开了。
“没有否认啊……那么,我说对了,是不是?”她还在追问。
我的言语贫乏,咀嚼半刻,只能晦涩的吐出:“你不懂。”
那样的感觉是喜欢吗?我还分不清楚。
然而距那天和小竹子的矛盾已有几日,但是每次看到他时,他总是率先转身与其他族人欢笑,不再理我。
那时,胸口的一丝闷闷的感觉,应该说是,空虚吧。
他在想什么呢。
他还在生气吗。
但是好像与当初那一次为了给水月讲故事的生气又有一点不一样。
那一次,虽然隔了些日子,但是最终还是他率先来找我的,我仿佛是早认定了这一点,所以没什么可以担心的;这一次,让我感觉,如果我不去找他的话,他或许真的不会再理我了。无措了。
卓娅还在激动的反驳。
在她看来,漠北草原孕育的儿女都是坦率的儿女。所以,只要喜欢了就应该坦率,就像她喜欢大石头一样。
“应磊哥虽然看起来粗犷,却细心的很,因为他把丹心姐姐当成了亲人,所以一直不能不管你。而我也不想看到应磊哥担心的样子。因为啊,”顿了顿,她的神情凝重起来,“我喜欢应磊哥。非常。”
我无声的看着她。
那一刻,我想到了扬瑶,那一个为了柳易可以离开了宫廷离开了京城离开了浮华离开了身份地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