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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牛啊?”
“你看这里呀:船上有26只活牛,4只小猪崽,还有新鲜马铃薯和蔬菜。海员们在路上一定不会挨饿了。”
“也不会受冻。”卓娅由我的肩后探视着报纸插嘴说。
“你看他们的东西有多少啊。有各样的皮衣裳,有睡觉的皮暖袋,有煤,有汽油,有煤油……”
舒拉有些不适时地插嘴说:“还有滑雪板!啊,纳尔塔是一种雪橇,对不对?
还有各种科学仪器。装备得真好!喔,多少支枪啊!他们要打白熊和海豹啊。”
我没能想到“赤留斯金”很快就要成为我们谈话的主要题目。关于这一远征,报纸的报道并不很勤,也可能是有些报道我没看见。只是有一次舒拉飞跑着传来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乃是完全出我意料的。
头发蓬乱的、急躁的舒拉刚进门坎就喊着说:“妈妈,‘赤留斯金’啊!轮船,你记得吧?你还给我讲过的哪。我现在自己听说了……”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把它挤破了!冰把它撞破了!”
“那么人呢?”
“全下船了。简直就下到冰上来了。只有一个人落到水里去……”
我勉强地相信了。可是舒拉并没说错,这事全国都已经知道了。2月13日(“看,难怪人们说:第13是不幸的数字!”
舒拉痛心地说。)北极的冰把轮船撞破了:冰的巨大的冲击力撞破了左舷,两小时之后“赤留斯金”就沉没了。
在这两小时的时间里,人们把两个月用的食粮,帐篷,睡袋,一架飞机和无线电台都搬到冰上去了。他们凭着星辰判明了所在地点,就用电台同秋阔特沿海的北极电台取得了联络,并且马上开始了建设幕棚,厨房,信号塔……很快地电台和报纸又报道了另一消息:党和政府已经组织了“赤留斯金”船员援救委员会。马上全国都参加了这一援救工作:火急地修理了破冰船,飞艇、飞橇都准备出发。在北方岬,在威廉,在预知湾等处全有飞机准备飞往遇险地点。
犬橇由威廉向营地出发了,“克拉辛”号横渡大洋,环绕世界,驶往出事地点了,“斯摩棱斯克”和“斯大林格勒”号轮船全开到了在冬季向来有没任何轮船到达过的北纬度,并将飞机运至敖留托尔斯基岬。
我想在那些日子里在全国找不到一个人不为赤留斯金船员的命运担心,不屏息着呼吸注视他们的命运。但是卓娅和舒拉整个地被这事吞没了。我可以不必收听广播,也不必读报,孩子们详细地知道一切消息,他们连续几小时只是热心地、担忧地讨论着这一事件:赤留斯金船员现在做什么哪?他们精神好吗?他们在想什么呀?他们不害怕么?
在冰上共有104人,其中有两个儿童。舒拉就是疯狂地羡慕这两个儿童。
“为什么这样的幸福临到他们身上了哇?他们还什么也不懂啊!一个还不满2岁,另外一个女孩子还完全用尿布裹着哪。让我去多么好啊!”
“舒拉,你好好想想吧!这是什么幸福啊?人们遭了这样的祸,可是你却说是‘幸福’!”
舒拉只摇摇手,也没回答。他把报纸上关于赤留斯金船员的每一行字都剪下来。现在他画的也只是北极:冰和他所想象的赤留斯金船员的野营。
我们知道遭遇了可怕的突然灾祸的赤留斯金船员并没惊慌失措。他们是勇敢的、坚毅的、地道的苏维埃人。谁也没失望,人人都工作着,继续进行科学的观测。他们住在冰上还发行报纸,命名为《我们不屈服》。他们用铁桶做成了火炉,用罐头盒做成了炒勺和灯,由残留下来的碎木板镌成饭勺,幕棚的窗户是用玻璃瓶子做的——他们的创造天才、技巧和耐性足够应付一切。他们为了清除飞机场,用自己的背背出多少冰啊!今天清除干净了,明天到处又凸起了冰岭,前一天顽强努力的劳动的痕迹一点儿也不存在了。但是赤留斯金船员们深知救援是要来到的:在苏维埃国家里,党和斯大林同志不能任凭人落在灾难里。
就在3月初,(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卓娅喊着说:
“正好迎接妇女节!”
)列皮杰夫斯基的飞机降落在冰块上了,并将妇女和儿童载到陆地上来。“列皮杰夫斯基真有本领!”我不断地听到这样说。
卓娅和舒拉提起莫洛柯夫的名字就表现出崇敬。实在,只要一想到这个卓越的飞行员所做的事,马上就会令人心惊胆战呀。为了加速救援赤留斯金号船员们,他在飞机两翼上挂了投物的降落伞用的篮子,把人就装在那里边。他一天往返数次,一人由冰上运回39个人来!
“能看看他本人才好哪!”舒拉说出了他的愿望。
政府委员会更由堪察加和海参崴派出了救援赤留斯金号船员的飞机。可是在这时候也得到了消息,说围绕着野营的冰很多处破裂了,形成了漏洞,出现了新的宽阔的裂缝,冰块在移动着,飘浮着。
在妇女和儿童飞走后的那一夜里,他们居住的板棚破碎了。
幸喜列皮杰夫斯基的飞机及时地赶到,把他们先运走了。
不久之后又发生了新的灾祸:冰涛冲碎了厨房并破坏了停放着斯列波聂夫的飞机的机场。危险逼近了,并且危险性每一天、每一瞬间都在扩大。春日无情。舒拉简直痛恨那些暖和的日子。“又是这样的太阳!又由房顶上滴水!”舒拉愤慨地说。
可是留在冰块上的人逐渐减少,最后,在4月13日,冰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怎样,第13的数字是不幸的吗?是不幸的吗,啊?”卓娅胜利地向舒拉喊着。
“喔,现在我才放下心了!”舒拉说出了衷心的话。
我相信:如果这是他们本身被由冰上救出来,他们也不能比这更欢喜。
两个月的焦心期待告终了。要知道,所有安全地住在陆地上的人们,全都曾不断地为留在冰块上的人的生命担忧呀。
……我读过许多关于北极探险的著作。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对于北方很感兴趣,他有很多描写北极的小说和传记。
我由童年时代读过的书里记得:如果小说里叙述的是迷失在冰上的人们,那么,最常见的是描写他们怎样的凶狠,相互猜疑,甚至仇恨。有时甚至像兽类一样,为着首先救活自己,保护自己的安全,竟至不惜牺牲不久以前的好友的生命。
这样的思想是不可能侵入我的孩子和所有苏维埃孩子们的脑子里的。唯一可能的,也是他们唯一能想象的,只是:丢在冰上的一百个赤留斯金号船员怎样度过了漫长的两个月:
他们的勇敢、坚毅,他们彼此间友爱地关怀。也只能这样,怎能不这样呢!
在6月中旬,莫斯科欢迎了赤留斯金号的船员们。天是阴沉的,可是我却觉得,不曾有过比这更光明,更灿烂的日子了!孩子们由清晨就把我拖到高尔基大街。好像是所有的莫斯科人都集中在这里了:在便道上连立足的地方也没有。飞机在空中盘旋着,人们欣赏着贴在建筑物的墙上、窗子上和商店的高大橱窗里的那些变成熟识了的和亲近了的赤留斯金号的英雄船员们和他们的救护者—?飞行员们的画像,处处是红色的和蓝色的绸子写着热烈欢迎的标语,再就是鲜花,鲜花,无尽的鲜花。
忽然由白俄罗斯车站方向出现了汽车。在最初的一秒钟里还无法猜着这是汽车:这是飞驶着的花园,安置在轮子上的鲜艳的大花坛在向前移动着!它们驶向红场去了。在大堆鲜花、巨大的花束、玫瑰花冠之间刚刚能辨出笑着的、兴奋的面孔和欢迎的招手。
由便道上,由窗户里,由阳台上,由屋顶上掷下无数的鲜花,而在天空中飞翔着像大蝴蝶一样的由飞机上撒下的传单,它们飘飘落下,盖满了柏油马路。
“妈妈……妈妈……妈妈……”舒拉像念咒似地重复着。
一个身材高大、晒黑了皮肤的男子把他举起放在自己的坚强宽阔的肩膀上了,舒拉在那上边喊着,似乎比任何人的声音都更大。
“多么幸福的日子呀!
”卓娅喘着气说。我想,这是在这一分钟里所有的人们都在心里或嘴里说的话
年长的和年幼的
卓娅永远是用年长者对年幼者的态度和舒拉谈话,有时候她对他不客气地说:
“舒拉,扣好钮扣!扣子哪儿去啦?又揪掉啦?给你老缝不完。你是故意地往下揪吗?只好你自己学会缝扣子吧。”
舒拉完全由她照管着,她不倦地关心他,但是对他也严厉。有时他做什么不对的事情使她生气了,她就叫他“亚历山大”
?—这比平常叫“舒拉”
听着严重得多呀。
“亚历山大,你的袜子又奇啦?马上把袜子脱下来!”
亚历山大驯服地把长统袜子脱下来,卓娅就自己织补所有的窟窿。
弟弟和姐姐总是离不开的:他们在同一时刻睡觉,在同一时刻起床,一起往学校去,一起回家来。虽然舒拉差不多比卓娅小2岁,但是他们的身材几乎一样的,并且舒拉比卓娅力气大得多。他是一个地道的健壮孩子,可是卓娅始终是瘦的,从外表上看是脆弱的。老实说,卓娅一次一次地申斥舒拉,已经有些使他感觉讨厌了,但是他反抗的时候很少,并且即使在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推她或打她一下的意思。他差不多关于一切问题都永远听从她,并不和她争辩。
在他们升到四年级的时候,舒拉说:
“现在到头啦。我不再和你坐一张书桌啦。我跟丫头挨着坐够了!”
卓娅冷静地听完就坚决地回答说:
“你还是要和我挨着坐的,不然的话你在上课的时候就要放鸽子玩,我是知道你的脾气的。”
舒拉坚持自己的独立,吵了一会儿。我没干涉他们。9月1日晚间我问舒拉说:
“舒拉,现在你和哪一个男孩子挨着坐呀?”
舒拉又皱着眉又微笑地回答说:“那个男孩子的名字叫卓娅,难道能拗过她去吗!”
……我很想知道和别的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卓娅的态度是什么样子。我所看见的只是她跟舒拉在一起,和在星期日跟在我们亚历山大道(街名)上跑着的小孩儿们在一起的情形。
小孩儿们也像舒拉那样喜欢她,服从她。在她由学校回家的时候,他们由很远处就凭着红绒绳帽子,矫捷的步子认出她来,并喊叫着奔向她去。在他们的喊叫里只能听出:“你给我们念!跟我们玩!
给我们讲!”卓娅就把书包交给舒拉。
把两臂大大张开,想尽量把向她拥上来的小孩儿们都搂在怀里。这时她是愉快的,活泼的,由于走路和天冷,微黑的两颊显得发红。
有时候把他们按身材大小排成一队,她就和他们像军队一样,正步走,唱着她在杨树林时就学会的歌:“同志们,一起勇敢向前走……”有时候和小孩子们玩打雪仗,但是,她是用长者的态度:谦让,小心。舒拉一打雪仗就把世界上一切都忘掉了:投了一阵,躲过对方投来的雪团,又努力向前打去,不给敌人留一秒钟的喘息时间。
这时卓娅就喊:“舒拉,他们是小孩儿呀!……你去吧!
你不懂得,对他们不可以这样。”
嗣后她又用小雪橇拖着小孩儿们滑雪玩,并且始终照顾着他们,给他们扣好衣扣,围好脖子,不让任何一个小孩儿的耳朵被寒风吹了,不让雪灌进小孩儿们的毡靴里去。
有一次在夏天,我下班回家,看见她在水池子旁边被一群小孩儿包围着。她坐在地下,两手抱着膝,沉思地看着水给孩子们小声讲什么。
我向前走近了些。
我听她说:“……太阳高高地照着,井在远处,天气很热,小伊凡全身流着汗。他忽然看见地下放着一个山羊蹄甲,蹄子里满盛了水。小伊凡就说:‘阿辽奴什卡姐姐呀!我喝这蹄子里的水吧!’‘别喝,小弟弟,喝了你就变成山羊了’……”
我轻轻地走开了,尽可能地不碰着树枝,不惊扰孩子们。
他们全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全表现着对那不听劝告的、失败了的小伊凡的惋惜,而卓娅则丝毫不差地、带表情地重复着玛夫拉·米海洛夫娜外祖母的悲哀的语调给他们讲故事……卓娅对待和她年龄相同的孩子们的态度怎样呢?
有一段时间,她曾和邻家的女孩子琏娜一气往学校去。嗣后我忽然看见她们往学校去和由学校回家都不一气走了。
“你和琏娜吵嘴啦?”
“没有,没吵嘴。不愿意和她交朋友就是了。”
“为什么呀?”
“你知道哇,她老是对我说:‘你给我拿着书包。’有时候我替她提,可是以后我就对她说了:‘你自己提着吧,我有自己的书包哇。’你知道,如果她有病或是身体弱,我就替她提了,这对我并不是难事。可是无故地为什么替她提呀?”
舒拉也证明说:“卓娅说得对,琏娜是个贵族小姐。”
“那么你和达娘为什么也不好了哇?”
“她太好撒谎。无论她说什么,结果全是假话。现在我一点儿也不能相信她。如果不相信她,怎能跟她交朋友呢?再说,她不公正。我们做打木棒游戏的时候,她总是作弊。在报数时她也取巧,避免受罚。”
“你应该告诉她这样不好。”
“卓娅给她讲过多少次啦!”舒拉插嘴说,“同学们全说过,连老师丽基亚·尼柯莱夫娜也说过,可是怎能说动她呀!”
我很担心,是否卓娅对于别人要求过严,是否她在全班里孤立气来了。抽出一些时间,我就拜访丽基亚·尼柯莱夫娜去了。
丽基亚·尼柯莱夫娜仔细听了我的话之后沉思地说:“卓娅是很耿直、很公正的女孩子,她永远对同学们直率地当面说真理。最初我还担心她会惹得同学们反对她哪,可是不对,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她总喜欢说:‘我拥护正义。’同学们也看见了她确实在实际上坚持正义。你知道哇,”丽基亚·尼柯莱夫娜微笑着补充说,“最近有一个男孩子在众人面前大声问我:‘丽基亚·尼柯莱夫娜,您说您没有偏向谁,难道您不喜爱卓娅吗?’老实说,我被他问得楞住了,可是接着我就问他:‘卓娅没帮助你做算题吗?’他回答:‘帮助了。’我又问另外一个孩子:‘帮助你了吗?’‘也帮助我了。’‘帮助你了吗?
帮助你了吗?’结果是卓娅差不多为所有的同学们都做了些好事。‘怎能不爱她呀?
’我问。他们全同意了,他们全喜欢她,你知道哇,他们尊重她,这可不是对于任何这样年龄的人都可以这样说的。”
丽基亚·尼柯莱夫娜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又继续说:“她是一个很坚决的女孩子,只要是她认为正确的,她绝对坚持不让。孩子们了解:她对于一切人都是严格的,对于自己也是严格的;对于别人严格,对于自己也严格。和她交朋友,当然不容易。可是和舒拉交朋友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丽基亚·尼柯莱夫娜又微笑着说,“他有很多朋友。
顺便我也告一状:他欺负女孩子们,他挡住她们的路,揪她们的辫子。关于这个问题您一定要跟他谈谈。”
谢尔杰·米罗诺维奇
在报纸上印的表示哀悼的黑框子里是基洛夫的像片。死的概念和这样镇静的、开朗的容貌是结合不起来的。但是报纸的右上角却是谢尔杰·米罗诺维奇·基洛夫被党和人民的敌人刺杀了的消息。
这确实是全体人民的哀痛。卓娅和舒拉是初次看见和体验这样的哀痛。无尽头的缓缓地、悲痛地流向工会大厦的人河,和收音机传播出来的热爱和哀悼的话,充满了悲痛的报章,和在这些日子里只能说着和想着一件事的人们的声音和面孔……这一切一切都深深地感动了他们,使他们牢牢地记着。
卓娅问我:“妈妈,你还记得在西特金打死的共产党员吗?”
我想:她的想法是对的呀,她回忆起了西特金的7位共产党员在农村里的牺牲是对的。旧的疯狂地仇视新的,敌人的残余势力在那时候就曾顽强地抵抗着。那时他们是暗中放冷枪,而现在他们是更无耻地叛变了。他们对最宝贵的、最纯洁的人下了毒手,他们暗杀了全体人民所敬爱的人,暗杀了直到最后一分钟都为人民的幸福斗争着的热烈的民权保卫者和布尔什维克。
夜间我很长的时间睁着眼在床上躺着。室内很静,忽然我听见了赤足的脚步声和小声的问话:
“妈妈,你没睡吗?到你那里去行吗?”
“行,来吧。”
卓娅偎着我躺下就不言语了,沉默了一会儿。
我问:“你为什么不睡觉?已经很晚了,大约一点多钟了。”
卓娅并没马上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了我的手,以后她说:
“妈妈,我想写一份申请书,请求接受我入少年先锋队。”
“写呀,应该呀。”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