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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巴比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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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们都劝长脚,别指望了,你要是调走,管工班的师傅就得去干活,围棋水平肯定下降,这是全厂的损失,是国家的损失。长脚哭笑不得,非常沮丧。后来六根还给长脚出馊主意,教他日本式的励志法,就是每天早上对着镜子说出自己的愿望,大声地喊,还要握紧拳头,这样就能给自己以希望。长脚不知道该喊什么,六根说:“你就对着镜子喊‘我是电工!我是电工!’”   

  那天在锅炉房,长脚让我们一定要保守秘密。假如管工班知道他在复习功课,就会派他去做最脏最苦的活,累得像条狗一样,根本没精力去读书。他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脸像茄子一样发紫。我和小李都很怕他哭,这个仙鹤活像个女人,哭起来会发出抽噎的声音,很恶心。我们用手拍着他的头,安慰他,顺便把手上的煤灰也擦了个干净。我们答应他,不说出去。长脚还不放心,忽然说:“我们结拜兄弟吧,这样你们就不能出卖我了。”   

  我嘲笑地说:“还是结拜兄妹吧。”长脚瞪着我说:“小路,你看不起我!”我当然不想让长脚误会,这样他又要哭死。我说结拜就结拜。长脚说,电工刀呢,歃血为盟,在手心割一刀,把手握在一起,血就融进去了,就是兄弟。小李就掏出一把电工刀,磨得锃亮的,说:“你先割。”长脚拿着刀子,看了半天说:割肉太疼了,而且血融在一起会传染肝炎,还是发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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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们就举手发誓:陈国威,路小路,李光南,维年月日结拜兄弟,皇天在上,煤灰在下,谁要是叛变,就天诛地灭,千刀万剐。发过了誓,我们对长脚说:“这下你满意了吧?”长脚说,还要排座次。算了一下年纪,小李最大,长脚次之,我最小。长脚说他是老二,就是关公。我们就嘲笑他:“管工,关公,你做定了。”长脚很不高兴,说:“还是叫我老二吧。”老二是鸡鸡的意思,不过我没再嘲笑他,怕他又哭。   

  长脚曾经对我们说他的人生计划:考上夜大,读一个机电一体化专业,毕业以后通过送礼走后门,做一个技术员,然后调到科室里,然后做科长。这是一个美好的计划,每一步都很惊险。   

  结拜之后,长脚的秘密没能守住,倒不是因为我们泄密,而是管工班开始了大检修,得把全厂的管子都检查一遍。管工班的师傅不得不放下围棋,象征性地干一点活,主要还是依靠长脚。长脚是骨干力量,当然少不了他。不幸的是,偏偏就少了他。   

  管工班的师傅不见了长脚,比丢了儿子还着急,扯着嗓子满厂乱喊:“长脚!修管子喽!长脚!修管子喽!”喊了半天,还是不见他的踪影。以前他很乖的,好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喊一声就会出现在眼前。师傅们急疯了,满处乱找,有人要打电话报警,有人要去他家报丧,以为他淹死在某个贮槽里了。后来,有个锅炉房的师傅跑了过来,指了指那根冒黑烟的烟囱。人们心领神会,十分钟后,把长脚从锅炉房里揪了下来,同时也从他屁兜里掏出了那本《语文》。   

  长脚也快疯了,成人高考迫在眉睫,如果考不上,就意味着他得在管工班多干一年。被揪下来之后,没过五分钟他又消失了,这回是在废品仓库抓住了他。后来分别在食堂、图书馆、男浴室把他擒获。长脚曾经对我说,能不能去求白蓝开放一下妇检室,那里最清净,而且师傅们不敢冲进去。他知道我和白蓝关系不错,但我没答应他。那阵子,管工班又兴起了一项更高雅的运动:猎狐。一群师傅在工厂的森林中围捕长脚,后来发展到全厂的师傅都在围捕他,谁逮住长脚,管工班长就发给他一根红塔山。既然有了彩头,大家就更开心了。最后,管工班派出两个师傅,每天接送长脚上下班,吃饭拉屎都盯着他,把这个一米九五的仙鹤逼得无路可走,只能老老实实去修管子。   

  有关化工厂的管道,其实也是很有趣的。早在进厂之前,我爸爸就提醒过我,化工厂的管道是不能轻易接近的。这些管道有各种颜色,认准颜色对我的生命财产有好处:绿的是水管,红的是原料管,白的是蒸汽管,蓝的是惰性气体管。这些管道大多架在空中,像肠子一样蜿蜒曲折。没事最好不要在管道下面呆着,水管漏了不要紧,万一是硫酸管子漏了,就很恐怖。我亲眼看见有人在硫酸管道下面站着,忽然之间,他的脑袋上冒出了一缕白烟,好像升仙,然后他就像大熊猫一样在地上打起滚来。   

  我厂的管道,是一个叫梁秃子的工程师设计的。他非常有创意,把硫酸管道架在水管的正上方,这些水管通往澡堂。假如硫酸管子漏了,硫酸滴在水管上,渗进去,通过水管流到澡堂,洗澡的人就会觉得身上有点疼。被这种低浓度硫酸浇在身上,我们就趴在窗口通知外面:“妈了个逼,硫酸管子又漏啦!”   

  我必须说,梁秃子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这些洗澡水不但不会伤害身体,而且有杀菌作用,可以治疗阴道炎和包皮炎,但它确实又辣又疼,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梁秃子对自己的发明非常得意,管道泄漏,浴室报警,可以去申请国际专利。毫无疑问,全厂职工都恨死了他,没有人愿意在洗澡的时候做一个自动报警器。   

  这种愤怒从梁秃子身上蔓延,并殃及长脚。管工负责管道维修,管工班唯一干活的就是长脚,不恨他恨谁啊?有时候,下班洗澡,洗淋浴的人会忽然大喊:“哎哟,硫酸管子又漏啦!长脚呢?”别人就报告说,长脚在大浴池里泡着呢。这时,就会有三五个师傅,把长脚从水里捞上来,冲着他大骂:“长脚,操你妈,修管子去!”长脚涨红了脸,一声不吭,湿淋淋地套上棉毛裤就往外跑。当他冲出去的时候,楼上女澡堂的窗口伸出几十个湿漉漉的脑袋,冲着他齐声大骂:“长脚,操你妈,修管子去!”   

  有关长脚,照他自己说,活在一个生不如死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有很多人是疯子,他们平时很正常,看见长脚就会变成疯子。他就是一个令人发疯的KEY。我建议他去做手术,把腿锯掉二十公分,别人就不会欺负他了。工厂就是这样,如果你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就会引起别人虐待的欲望。   

  长脚东躲西藏,后来终于把管工班的师傅们惹急了,他们一锤子敲开了长脚的工具箱,从里面搜出来一叠复习资料,找了个火炉,一把烧成了灰烬。长脚从外面回来之后,发现工具箱洞开,自己的复习资料不见了,就对师傅们说:“别开玩笑了,把资料还给我。”   

  师傅们说:“烧了。”   

  长脚说:“我保证不躲了,你们把资料还给我。”   

  师傅们说:“烧了。”   

  长脚拿起一把扳手,说:“去你妈的,还给我!”   

  师傅们说:“烧了。”   

  长脚操起扳手,举到空中,那样子好像是要行凶。这个动作要是由我来做,师傅们早就逃了,可惜,长脚太缺乏威慑力。师傅们瞪了他一眼,然后把帽子都摘了下来,把脑袋凑到扳手下面,说:“往这儿敲,你敲一下,我就工伤半年。”长脚看着那七八个脑袋,首先,他不敢敲,其次,他也不知道该敲谁好。扳手最终敲在了师傅们的棋盘上,那些棋盘都是钢板做的,用刮刀在上面画出格子,扳手只能敲出一声巨响,以及一串火星。师傅们哈哈大笑,长脚放声大哭,往河边跑去。   

  那天我和小李在管工班门口目睹了整个过程,连师傅们烧书也看到了。有个老师傅说,管工班的师傅很厉害,当年造反搞武斗,他们拿着长枪(其实是一根两头削尖的管子)攻打图书馆,把整个图书馆都烧了,长脚那几本破书算个鸟。   

  长脚虽然窝囊,但还是我们的结拜兄弟,我和小李跟在他身后,一直追到桥上。长脚趴在桥栏杆上,对着河中的货船掉眼泪,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好像要噎死过去。我们怕他跳河,就抱着他的腰。我奶奶说过,撞墙抱头,上吊抱脚,跳河抱腰,都是拯救自杀者的办法。长脚却不肯离开,双手抓住桥栏杆,双脚抵住桥沿,好像一张弓一样被我们拉开,这就更不能放手了,因为一松手就会把他弹到河里去。最后小李把手伸到长脚腰眼里,点了一下,他就松了劲,我们把他扛到街上,长脚坐在马路牙子上,像个女人一样啜泣。   

  我和小李一左一右护住长脚,防他再跳河,长脚脸上哭出了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路过的工人对我们喊:“路小路,李光南,你们俩又欺负长脚!” 

  长脚哭够了之后,对我们说:“我要辞职!”   

  “去哪里啊?”   

  “不管去哪里,我就是要辞职。”   

  “可是你去哪里呢?”   

  长脚说不出来,我们也说不出来。九三年,坐在河边,河很宽,河水是黑色的。去哪里这种问题是不能想的,假如我去想,就不免要问再自己,我从哪里来?我是谁?这他妈不是一个电工该想的问题。长脚是不可能辞职的,他只会做管工,我甚至还不如他,我只会拧螺丝拧灯泡。后来厂里跑出来一个车间管理员,指着长脚说:“长脚,修管子去!”长脚已经哭累了,只能站起来,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了。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点起一根香烟,等烟燃尽了,我拍拍屁股,和小李一起去换灯泡。   

  我曾经问过小李,你技术不错,又很年轻,为什么不到三资企业去撞撞运气。小李说,三资企业管得很严,动不动就被开除掉,国营企业虽然操蛋,但它不能开除职工,除非你真的去打车间主任。   

  我那时候对三资企业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香港人、台湾人以及外国人开的厂,至于它们和国营企业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工资比较高吧?小李给我算过一笔账,在糖精厂,我们一天干两个小时的活,其余六小时闲着,在三资企业一天马不停蹄地干八个小时的活,工资却不会高出四倍。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后来我遇到个高中同学,他在一个韩国人的厂里做流水线,他说,一天至少干十个小时,连小便都要登记挂号。   

  九十年代,戴城开发工业园区,到处都是土方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这些土方车从农田运来泥土,把另外一些农田填平,造厂房。六根说,他们村里来了一些穿西装的人,说是免费给农民挖鱼塘。农民开心死了,养鱼比种地挣钱。于是挖土机就开进了村子,日夜不停地挖鱼塘。六根的爸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家的菜地全都变成了四方形的大坑,足有三米深,掉进去根本爬不上来。等到他爸爸回过神来,已经晚了,他们家的房子仿佛耸立在一座山丘上,四周全是深坑。下过雨之后,他家就成了个孤岛,得坐在木桶里游出去。六根爸爸没办法,只好放了鱼苗来养。有一天,村里的小化工厂放污水,鱼全死了。   

  六根家的菜地,最终变成了工业园区的地基。我们嘲笑他:六根,你家好大的游泳池啊,可惜全是深水区。   

  那时候,戴城的工业园区,据说是新加坡投资的。全市的干部群众都很紧张,新加坡人就要来了。我以前不知道新加坡,据说是一个国家,据说是一个城市,后来知道这个城市就是这个国家。戴城的报纸上说,新加坡是一个花园一样的城市,又干净又安全,而且很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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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三年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听过一场报告。有几个领导跑到新加坡去考察,然后召集了一些青年去听报告。我们坐在一个小会堂里,看了好多幻灯片。领导说,以后戴城会成为一个劳动力奇缺的城市,因为很多外商都会到这里来开厂,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了。下面的青年听得很受鼓舞。领导忽然又说,但是,戴城群众的素质有待提高,新加坡的法律很严,谁要是随地吐痰,就会被拉进去用皮鞭抽,这皮鞭可不是你们爸爸的皮带,而是特制皮鞭,并且像鞋子一样有尺码,按照各人的体重挨不同规格的鞭子。小孩有小孩的鞭子,女人有女人的鞭子,退休工人有退休工人的鞭子。这一鞭子下去就变成半残废,得在床上躺一个月,养好了伤,再拉进去抽第二鞭子,如此循环直到抽完。最重要的是,新加坡是个法制国家,不可以托关系走后门,你要是犯了事,就算你爸爸是公安局长都没用。领导说完这个就对着我们奸笑,我心想,他妈的难道我们国家就不是法制国家吗?   

  我当时没什么法律常识,听到这种胡诌,吓得要死,以为那个南洋的花园国家会向戴城派遣行刑队。这些行刑队会站在街上,戴着红袖章,凡是看见不文明的行为,就一鞭子抽过去,连罚款都不需要,因为他们有钱,不稀罕人民币,他们的嗜好就是抽人。由于他们的文明水准特别高,所以看不顺眼的东西也特别多,像我们厂里的人几乎个个都可能挨鞭子。我心想,谁要是敢抽我,我肯定一板砖拍过去。后来领导又说,他们不但敢抽戴城人,连美国人都敢抽。我心里不禁又开始佩服他们。   

  这场报告听得我一头雾水,假如马上就有鞭子等着我们,为什么大家还那么鼓舞?后来白蓝说我脑子有病,听报告时候断章取义,就听出这种效果来。   

  我对工业园区和三资企业抱有恐惧感,就是从这场报告开始的。后来,新加坡人来参观戴城,全市发动进行爱国卫生运动,连我们农药新村都在大扫除,还灭鼠。我妈妈问街道主任:“新加坡人会到我们这里来吗?”街道主任说:“我也不知道,但灭鼠很有必要,万一老鼠跑到宾馆去呢?”灭鼠运动之后,老鼠没见少,农药新村的鸡鸭被毒死了一大片,又不能吃,只能任由它们在草丛里发臭。那时候新加坡人已经不干了,工业园区投资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死鸡死鸭没人管。   

  有关三资企业,对一个戴城人而言,始终是奋斗目标之一。另外还有两个普遍的奋斗目标:考上大学,开个杂货店。除此以外就没什么了。坐科室那是梦想,不是目标,奋斗了也没鸟用的。当时,糖精厂里暗流涌动,很多人都想去三资企业碰碰运气。我以为小李会去,或者是长脚,没想到第一个吃螃蟹的竟然是六根。   

  有一天六根对我们说,他要去一家台资企业做电工。我们都很吃惊,说:“六根,你辞职啦?”六根说:“我没有辞职,我有一大把调休,可以歇三个月。我打算去台资企业干三个月,干得好就辞职,干不好再回来嘛。”我问他:“不调你档案啊?”六根说:“三个月试用期,不要档案的。知道什么是试用期吗?”我还真不知道,糖精厂没有试用期的,进厂就签合同。六根说:“小路,你要多见见世面,三资企业很现代化的,管理也是现代化的。”我们就夸他聪明,六根最喜欢别人夸他聪明。   

  后来六根就去了。过了一个礼拜,六根又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鼻青脸肿,嘴上结着血痂,看这样子是被人打过了。   

  六根告诉我们,台资企业在很远的镇上,每天早上五点钟,那个厂里有一辆破破烂烂的中巴车,把员工接到镇上去上班。更多的员工是住在厂里的。六根很看不顺眼,三资企业的厂车竟然是一辆中巴车,而且那么破。中巴车也奇怪,不给进厂门,是停在马路上的,工人得在门口打卡,然后才能徒步走进去。   

  六根第一天上班,下了中巴车,打了卡,趾高气扬往厂里走。他发现台资企业很奇怪,工人走进厂门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交谈,更没有人说笑。工厂门口站着八个穿武警服的保安。这种武警服在地摊上都能买到,是农民工和小流氓穿的,六根也就没在意。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上班时候要在门口站八个保安,糖精厂最多就站一个胡得力嘛。另外,这家台资企业才两百个工人,就要用八个保安,而糖精厂几千个职工,也才配备了五个厂警。这莫非是劳改营啊?   

  六根很犹豫地站在门口张望,后来有个保安走过来,操着外地口音对他说:“你这个傻逼在这里看个鬼啊?”六根一听就生气了,六根是电工,虽然长得难看了点,但手艺很好,糖精厂的厂警从来不敢对他这么凶的。六根指着保安说:“你他妈说什么?”话音未落,忽然屁股上挨了一脚,接着当头又挨了一拳,然后他就被十六个拳头包围在中间。八个保安围着他,像打狗一样打他。周围的工人依然静悄悄地走过,没有人围观,也没有人劝架。   

  六根被打昏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被扔到了国道边上,衬衫(已经完全是布条了)口袋里塞着一张开除通知单。六根没搞明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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