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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日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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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烟花烫生命之井

    1997年元月20日  晴  生命之井    
    我不得不把车从王昊手里接管,酒后驾车实在太危险,还常常忘了把车丢在哪里,第二天想半天才能想起来。我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我不喜欢开车,因为我懒。这是表面原因,实际上是,我开车时总是分神,常常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我管不住自己的脑袋,从来都是这样,我的注意力似乎不能够集中在一个流动的点上,我只能集中在一个死的点上,或者注意力干脆是分散的。    
    不明白一个人如果决定做一件事了为什么还会做不了?怎么可能呢?戒酒有那么难吗?王昊一天比一天胖,原本清瘦的身材渐渐臃肿了起来,脸颊像吹了气的白气球。难道他不觉得累赘?    
    王昊的姐姐们提醒我不能再让王昊喝酒了,难道我不知道吗?可是,说了一次又一次,根本就没有用,就像是在对牛拉二胡吧。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难怪王昊也说聒噪。    
    最近很忙。其实我很喜欢自己的工作,有挑战性,很刺激,很有成就感。最近我们又买断了电视台黄金档的广告业务,忙得不亦乐乎。不过我更喜欢做具体的工作,比如广告创意、策划什么的。我有这方面的天才。只有神经质的人才会真正具有这方面的天分,一般疯子都属于这一类。他们具有天才的素质,比如执著,比如敏感,比如执迷不悔。所以,我几乎一直都在做这些工作,并不过问业务,除非万不得已。等于说,我的工作提供给我一个可以任意驰骋的空间,我大可以天马行空地飞来飞去,当然是指意识领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意识流”这样的词汇,很贴切。意识是像水一样可流动的,可以是污浊的,也可以是清澈的,但一定是流动的。我对自己搞不清楚的任何事物感兴趣,但对自己一知半解的东西绝不深究,我的思考总是仅浮于表的,我也愿意仅浮于表。深究是天才们干的事儿,像我这样一个俗人,还是不要深究的好。不仅因为没有足够的才智,也因为一旦深究必会痛苦。深究本身是个过程,就像钻井,在这个过程中,长久的黑暗与长久的用力都是很痛苦的。生活本身就是生命浮于表的东西,不需要深究,只需要华彩,我又何必跟自己较劲儿呢?至于说我的生命底层是矿藏还是石油,抑或什么都没有,都是不打紧的事儿,我都不在乎,谁还在乎呢?    
    今天开车去了户县,一个人在县城里溜达了半天,又去看了看展出的农民画。说实话,这都是一些土得掉渣儿的东西,我甚至感觉不到美。但是,我却感动了。就像站在金黄色的麦浪面前,我会想到《小王子》的故事:狐狸对小王子说,以后每当我看到金黄色的麦浪我就会想你的,无论你在哪里。小王子的头发就是麦黄色。或许也只有在乡野阡陌才会有让人放心的纯洁,一种不加渲染的纯洁,流露在笔端那就是农民画。因为没有被精心计算、精心布局,才显得凌乱、不羁,仔细观摩,你才能体会出其中深意,这不是一个久居城市的人能够理解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山野的。我经常想见一个画面:山谷深处一处平阔的草甸,山腰处绿树掩映着一座农家小院,有鸡鸣狗吠,门梁上高悬着红红的辣椒、白白的大蒜、黄黄的玉米、绿绿的艾草,那才是我的家。推开栅栏门,就是五彩缤纷的花海,屋后有翠竹参天。至于屋子是木的、砖的或是草的,都无所谓。那游荡在城市中的莫非又是谁呢?反正不应该是我,那是另一个莫非。我原本就是两个人,一分为二的两个人。所以,我也怀疑,躺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真的是王昊吗?有时候这么想着,看他时竟是那么陌生。    
    是谁说,两个人是因为误会结合在一起的,又因为了解了才分开?我想说的就是我们。    
    王昊对不能戒酒振振有词,说只有喝了酒他才能才思敏捷。或许吧!现在他又有了新习惯,无论回来多晚,一身酒气冲进书房埋头苦写,总是在我睡过三巡之后才爬到床上,蒙头大睡,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不再闹腾我了,也不再做爱,就好像是两个同居者,偶尔见面打个招呼罢了。也好!各忙各的,省得相互烦心。    
    我想这是婚姻必经之路,平平淡淡才是真嘛!有开心,有不开心,剩下的95%都是中间状态,也就是说没什么可开心的,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存在就好。是谁说,夫妻是从甜言蜜语到冷言冷语,再到不言不语,最后自言自语的?总结得很精辟嘛!我们或许已经到了不言不语的阶段了吧。    
    


第二部分:烟花烫谎言

    1997年2月14日  晴  谎言    
    我讨厌情人节,只有偷情的人才更注重情人节。所以别人心不在焉地工作,我却在真心实意地加班。王昊打电话过来说要一起吃饭。我说我已经吃了快餐,如果没事,你就来我们公司吧。他就来了,送我一块手表。又是一块手表!好像他只会买手表!明知道我根本不戴手表!不过,我收藏手表,有各色好看的手表我也会买,但不一定贵重,只要别致。我已经有满满一抽屉手表了,好歹也有上百块。不过这次是一对情侣表,他有一块大的,我是那块小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只好戴在了手腕上,以示敬重。然而晚上,等他洗澡的时候,我收拾他的衣服,准备第二天把他身上的西服送去干洗店,却发现了一张发票,发票上写着三块表的价格。我想我是那块价格最低的表的主人。    
    我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我把他的衣服,连同发票,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处。    
    我想了又想,还是推醒了他。我说,“我睡不着,跟我说会儿话吧。”    
    “有什么话,明天说吧,我挺困的。”    
    我说,“不行,我睡不着啊!”    
    好不容易他才坐起来跟我说话。    
    我说,“王昊,你说我整天应酬那些客户,那些客户又都是男人,你会不会担心我红杏出墙呢?”    
    “怎么会呢?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一个我,你都应付不了,你还有心思应付别人?人家说娶丑女好,丢在家里放心,出门省心,你不知道吗?”他嬉皮笑脸地说。    
    “我真的很丑吗?”我说。    
    “你怎么不懂幽默呢?谁不知道你是大美女啊?有那么多人夸你,还用我夸吗?”他说。    
    “如果我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呢?”我说。    
    “不可能!天下所有女人都红杏出了墙,你也不会!我太了解你了!”他说。    
    “如果是真的呢?”我说。    
    “那你喜欢去好了,最后你会发现,还是我最好。”他说。    
    “你还是不了解我。如果我喜欢上别人,就不会再回头了。你知道我很笨,我一次只能面对一个人。”我说。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说,“睡吧。”    
    熄灯之后很久,我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打扫卫生。    
    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觉得心慌,只是心慌,慌得好像连汗毛都乍起来了。打扫完书房,打扫客厅,打扫完客厅,打扫厨房,打扫完厨房,打扫卫生间。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冲了个澡。启明星落下了,我想哭。可是为什么我要哭呢?社会风尚已然至此,一切都是司空见惯、意料之中的事儿,为什么还要哭呢?可我真的想哭。    
    


第二部分:烟花烫人证

    1997年2月15日  晴  人证    
    我找到那家商场,那个柜台,那位售货员小姐,澄清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另外一块坤表是那只镶了水钻的金表,是这个柜台里最贵的,原本也只有两只,昨天被一位先生买走了,这位先生一共买了三块手表。剩下这一只,今天我买了,价格是人民币八千六百元整。    
    我想我疯了,为什么要买它?可是我买了。    
    没有开车,没有打的,我上了一辆公交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后来,车门开了,我跳下了车。车停了,我摔倒在地上。我的手流血了。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进路边一家饭店。    
    饭店很优雅,装修极具个性。绿竹掩映,鹅卵石上了釉嵌在墙上,木栅栏隔开了空间,水流淙淙就在脚下,木桌、木凳、木地板都是原木色的。就像走进了原始丛林吧,暖黄的灯光,热热的风,服务员身穿异国情调的布条裙,在这样的情调中,喝几杯本店特制的“没落情人”,挺好的。    
    后来,有一个女人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伸出一只染了粉红色指甲的小手,十指尖尖如玉葱,很美。抬头看时,一位粉妆美女正冲着我笑。    
    “紫烟?”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已喝了太多的酒!    
    真的是紫烟!风采依旧不减当年。我说风采不减当年,指的是十年前。    
    这个饭店居然是她开的!她说服务员身上的衣服也是她设计的!她还有一个服装加工厂。    
    我问她,工作呢?她说那是白天的事儿。    
    她说,一来就听服务员说,下午来了个美女,一直在这儿喝酒,我怕出什么事儿,过来看看,却原来是你!你怎么了?干吗一个人喝闷酒?    
    我说我很好,工作上有点儿烦心,就一个人出来走走。    
    她说,人啊,一辈子有做不完的工作,你还要一辈子烦心不成?要懂得放弃,懂得放弃的人才会快乐!    
    我问,韩风呢?她说他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挺忙的。    
    这世界怎么了?谁都忙?有闲人没有啊?看样子,她过得很好,是人都过得很好,只有我不好!    
    我说,闲话少说,好不容易见一面,咱们一醉方休。    
    我真的醉了,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只有徐小凤在轻唱着。    
    回到家,王昊已经在家了。    
    他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说我碰到紫烟了,我说紫烟看起来过得很好、很幸福,她还问起你呢!我说你挺好的,做记者都做成名记了,挺风光的。    
    突然发现手腕上的表不见了,他昨天刚刚送我的!我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我找到紫烟留给我的电话,她也说没见。丢了!就这么丢了!可能是摔那一跤摔掉的吧。当时光顾着手上的血了,忘了它了。    
    不过,我很开心,想丢什么就丢什么,而且不是故意的,多好!天意啊!    
    这又预示着什么呢?    
    天地这么大,怎么就没有一块没有欺骗、没有战争的净土呢?莫非,你好可怜啊!你将何去何从呢?    
    好像有一把刀从我心脏穿了过去,穿透了,血凉了。    
    


第二部分:烟花烫逃脱的考虑(1)

    1997年3月17日  晴  逃脱的考虑    
    出差出了一个月,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心静如水了,西子湖澄净了自己,没成想,一进家门就知道自己太高看了自己。没告诉王昊今天我会回来,所以家里很乱,就像一个大垃圾场。一进门我就在打扫卫生,然后,看见有一根长发在我的床上。但肯定不是我的!我的头发很黑很粗很亮,这根则是细软发黄的。再然后,我很心烦,想放盘CD,却找不见了我最喜欢的黑笛。好吧!好吧!我认输了!我真的认输了!    
    走出门,迎风而去。春寒料峭尚可敌,心慌腿软却不知该怎样制止。胸口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风往里面灌,而我却不能吐出去。买房!我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怎么会想到要买房,但我真的是想买房。我一心一意只想买房!    
    我要能看到城墙的房子,还要能看见护城河,我想要亲眼见证这个城市的沉陷。我想要知道,既然人们建了城,为什么还要留城门呢?为什么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又想出去?我想要知道历史究竟是什么东西,多少人的白骨才能垒出这一段历史?我想要知道历史究竟想说什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究竟是谁掌握着真理?    
    我找到了我要找的房子,小南门外一座高层,二十六层。只有二十六层有未售的房子,也正是我要找的房子。一套二百平方米、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还有天台可以看到城墙,可以看到护城河。当即,我就签了合同,回家取了折子,到银行转了账,拿到了钥匙。    
    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冰冷的水泥地上,我想我哭了。    
    原本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来到这世界的,纷闹了一场,又剩下我一个人了。还是我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想喝杯酒。紫烟是不是还在她店里?一个月之前买的手机,可以派上用场了。    
    坐在水泥地上,拨通了紫烟饭店的电话。    
    紫烟在店里。    
    我们喝了很多酒。我说,“紫烟啊,爱你的那个人背叛你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告诉任何人呢!我已经离婚了。”紫烟说。    
    “什么?你开玩笑吧?不是上个月还好好的吗?”倒是我吓了一跳。    
    “我们三个月前就离婚了。上次你喝多了,就没告诉你。”紫烟淡淡地说。    
    这世道是怎么了?人和人之间怎么会这么薄情寡义?好好的一对儿,怎么说散就散了呢?初恋情人做夫妻尚且如此,其他的就更加不济!“男人有钱就变坏”,一点儿不假!男人没钱也好不到哪儿去!王昊就是个例子!没钱,有张涂了蜜的嘴也可以!    
    突然间很佩服紫烟的果断,仅凭一次偶然的直觉怀疑了,仅凭手机上当天的记录找到了那个女人,仅凭几句谎言验证了事实真相,轻而易举证明了一切。然后,犹豫了两天,那边先自找了关系,托了熟人,这边用激将法就让韩风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画了押,一锤定了音。    
    从她淡淡的面容上,我看不出一丝痛苦,然而,酒泄露了一切,她泪如泉涌,止都止不住,梨花带雨,一泻千里。    
    她说,“一个男人如果能背叛你一次,就会背叛你两次、三次、更多次!如果心里还有爱,他就不可能背叛你!”    
    我知道她说得对,完全正确!但我和王昊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爱情结合在一起的,本来就有违情理,只合常理,不能以此类推。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原本紫烟和韩风有两套房子,一套是紫烟单位分配的,另一套是他们买的,紫烟拎包就回了自己单位那套,走的时候没带走家里一分钱,不管是谁挣的。紫烟说,算是补偿不给他解释机会的过吧。后来,韩风打电话找过紫烟很多次,紫烟都避而不见。“过去了,不管谁是谁非,都过去了,争论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发生了的能收回去吗?他总是唱‘覆水难收’,覆水的确难收,根本收不回来的啊!    
    “我知道我真的想死,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痛了,可是我把药买好了,却没吃。我这才知道,我是怕死!我是舍不得这条命啊!即使我死了又能怎么样呢?他顶多掉几滴鳄鱼的眼泪罢了,这已经是太仁慈的了!然后呢,他忘了,怀里抱着别的女人甜言蜜语。一个死人算什么?活着尚不能令他心疼,死了就更不可能了。男人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忠贞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讲就像说天堂一样遥远,想都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算了吧!为他们死,不值!”    
    紫烟酒量惊人,坐这儿两个小时,已经独自喝了两瓶干红。可以想见这三个月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紫烟比我大十几天,但有时候我却感觉她比我大很多岁似的,比如现在。我看不懂爱情,看不懂宿命,看不懂许多东西,我甚至看不懂我自己,我永远做不到像她那样泾渭分明。突然感觉自己又看到了十年前的紫烟,那样的冷艳、傲视群雄、孤单、坚强、风雨之后更见本色。你说我怎么就从来不长进呢?    
    我没有说关于王昊的事儿,甚至我没有足够的胆量去考证,我只是在想该不该跟王昊谈一谈。    
    走的时候,她已经醉了。我说送她回家,她说她还得等饭店打烊呢,“待会儿就清醒了,放心吧,不会算错账的。”她居然还有心开玩笑!一个坚强得可怖的女人!我没有留电话给她。我想我会找她的。她毕竟也是我惟一的朋友!    
    回到家,王昊还没回来。我收拾好箱子,和衣睡了。    
    现在天快亮了,我突然醒了,很突然,很清醒。    
    他还是没有回来,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    
    


第二部分:烟花烫逃脱的考虑(2)

    1997年3月18日  晴    
    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浑身筋骨都是疼的,就好像刚刚打了一场败仗下来。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才仿佛想起自己是在家里。阳光曚曚昽昽地斜飘进窗,恍若前世。    
    昨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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