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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觉得有义务——也为了提升自己——给这个低俗的环境增添一些光彩,因为我们大多数人不但从中发现无法言说的种种维生养料,甚至还包括生存的唯一理由。此外,我还有个想法:早些时期那些闻名遐迩、充斥着各种被放逐的政治野心和不受器重的文学抱负的沙龙,其实与这一个并无二致……我相信,这个沙龙和那些因其门槛极高、以及道德标准高绝而备受赞誉的沙龙,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第三部分:使命诗情画意的传说
事实是,G夫人一旦被剥除那夸大的名声和诗情画意的传说,露出她真实的世俗本性,只不过是个思想粗俗的老女人,没什么文化,或者说,受了极端错误的教育。自己的花园里种不了邪恶之花了,她便毫无廉耻地另找地方培植。真不知道我们是否应该赞赏她的勇气可嘉和独特创举。既然自己已经被迫放弃了从事偷情的能力,她便以创建通奸联盟和促成分居的狂热取而代之;她津津有味地追查、指导、庇护,并孵化通奸和分居,这是她的乐趣所在,也是她的唯一罪过;她要借他们被禁的爱火来温暖自己已经枯萎老化的心脏。这个伟大政客的居室虽然已被狄亚尔先生、吉佐先生、卡夫先生和较年长的梅特涅先生净化,你总能从中找到与她同类的灵魂、即将来临的奸情、膨胀中的性欲,以及种种激情,如箭在弦,一触即发:无疑是感情破裂之时以及无聊夜晚的价值不菲的存货。
为什么我会在那个特殊的夜晚去G夫人家?我不知道,因为当时我很忧郁,没什么心情找乐子。对尤金的怒气已经平息了不少,至少是暂时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疲惫感——强烈的憎恶:憎恶自己,憎恶别人,憎恶所有人。从那天上午起,我就在认真思考我的处境,尽管部长给了我许诺——我已经下决心不会因此轻易宽恕他了——还是看不到什么好结局。我认识到,很难靠我的朋友找到一个永久性的正式职务,那种可以寄生他人又不失荣耀、还有正式报酬的职务,这样我就可以平静地结束我的一生——一个受人尊敬的老人,一个无可指摘的政府官员。况且,我还极有可能立刻就把职务给搞砸了;于是,为了公众道义,为了共和政府的体面,一时之间反对之声四起,部长若被追问,也会无言以对。他用卑鄙的权宜之计和预算上的欺骗给予我的,不过只能延缓我那不可避免的败落时刻的到来。那既是说,我甚至都不能永远依靠这小小的恩惠和庇护,比尤金能依赖公众愚昧的时间长不了多少。已经出现许多威胁内阁安全的危机,一些报纸由于不满它们收到的贿赂,便越来越直接地暗示内阁的丑闻,威胁到我保护人的人身安全。尤金只能通过猛烈攻击那些失败了的过时党派,同时付出金钱来维持他的权势,关于那些钱,当时我就有所怀疑,后来又得到证实,果然都是他拿国家身上的肉与外界交换得来的。
我已经盘算了,要促成我的同伴的败落,然后巧妙地慢慢爬到部长继任者的身边,在这个新合作者的帮助之下,我就有可能在社会上恢复一点清白名声。一切都促使我这么做:我的天性,我的个人利益,还有复仇带来的强烈快感。但是,除了这个计划的不确定性和各种危险,我一方面缺乏再冒一次险的勇气,另一方面也没有胆量重复同样的花招。我已经精疲力竭了,已经厌倦了这些危机四伏、有太多不确定因素的冒险了,它们使我——到什么境地了呢?我目前精神疲惫、精力衰退,各种身体功能虽仍处青春,但是在神经衰弱症的折磨之下已经开始衰竭。啊,真懊悔当初没走正路啊!当时,我真诚地向往受人尊敬的中等阶级那种平凡的快乐,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希冀了,我无法再忍受大起大落的命运,无法再承受痛苦的抉择了,痛苦与我如影相随,从未给我一个喘息的机会,我的存在也因此成为一种永受折磨的焦虑。将来的我又会怎样呢?未来于我,甚至比冬日里落进病房的暗淡光辉更加悲伤与绝望。过不多久,也许就在晚餐后,那位臭名昭著的部长又会建议我干什么卑鄙勾当呢?他想把我按进什么更深的泥沼呢,让我永远都站不起来,就此永远消失?
我在人群中瞥了他一眼。他正低头与那群女人交谈。从他的头颅和肩膀都丝毫看不出他身上的累累罪行。他无忧无虑,轻松愉快。一看到他,想到我们共同的软弱无能,不由得使我怒火中烧:他的无能在于无法使我不受耻辱,我的无能在于无法使他蒙受耻辱……哈,不错,让他蒙受耻辱!
我已经热情全消,G夫人为了取悦客人而精心挑选的美人也无法勾起我的热情;如果有人看穿了我的念头,就不会诧异于对我的表现了。晚宴中,我的举止极不友善,几乎不跟我的邻座说话,虽然她们的可爱胸脯在鲜花和珠宝的簇拥下泛着诱人的柔光。人们以为这些都缘于我的选举失败,才让一个向来兴高采烈的人变得情绪低落。
“打起精神来!”他们对我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您还年轻呢!政治生涯需要勇气。下一次会有好运的。”作为对这些陈腐安慰,迷人微笑和诱人胸脯的回应,我固执地答道:
“不……不。不要再跟我说政治。它简直臭名昭著!不要再跟我提全民选举。简直愚蠢至极!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听到它们。”
此时,G夫人,伴着她的羽毛、鲜花和蕾丝,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像一团透着香味的杂色波浪,带着一个老鸨做作的狂热和散发着霉气的媚态,在我耳边轻声细语:
“爱就是一切,您瞧。除了爱什么也没有!试着去爱!听着:就在今天晚上有一位年轻的罗马尼亚女子……非常热情……啊,是位诗人,亲爱的,还是位伯爵夫人!我肯定她已经为您疯狂了。不管怎样,所有女人都为您疯狂。我给您介绍。”
我回绝了这次拙劣安排的艳遇,闷闷不乐,全身乏力,在沉默中固执地等待着这个冗长夜晚的结束。
第三部分:使命一盏高高的落地灯
大家占着尤金不放,过了很久,他才能过来与我重谈。一位有名的歌剧女主角暂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我们利用这一时机,躲进一间小抽烟室,里面亮着一盏高高的落地灯,光线正合适,窗棂上垂着玫瑰色的薄纱。部长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我则随意地跨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双手交叠着放在椅背上。他郑重其事地说:
“过去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的事。”
无疑,他等待着我的感谢,一个友好的手势,或者一个对此表示兴趣或好奇的动作。我一动不动,迫使自己保持傲慢甚至接近无礼的漠不关心的神情,我下定决心要以这种神情接受朋友的欺骗性的建议;因为,那个晚上一开始,我就认定他的这些建议一定是骗人的。我带着傲慢的神情,假装看着尤金身后壁板上方狄亚尔先生的画像;擦得锃亮的表面落满了斑驳的阴影,但是还露出一小部分,便是他白色的梨形头饰,成了这张模糊不清的脸上唯一清晰可见的东西。紧闭的门帷使舞会上传来的声音减弱不少,听来像是遥远的嗡嗡声。部长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的确,我老在想你的事。哎!很困难……非常困难。”他又沉默了,像是在考虑什么重要事情。
我巴不得延长这种沉默,因为我故意令人着恼的态度不会不使我的朋友陷于尴尬之中。我将再一次看到这位亲爱的保护人在我面前露出滑稽可笑的真面目——也许还会苦苦哀求!可是,他仍然一言不发,似乎毫不在意我表现出的过于明显的敌意。
“你不相信我,”他说,声音坚定平稳。“是的,我能感觉到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我只想骗你,就像骗其他人一样——不是吗?那么,你错了,老伙计。另外,如果这次谈话让你觉得厌烦——我们这就停止吧。”他装作要站起身来。
“我可没那么说!”我抗议道,把目光从狄亚尔的头饰转到尤金冷冰冰的脸上。“我什么都没说。”
“那就听我说。我们要最后一次、完全坦诚地谈谈我们的共同处境吗?”
“谈吧!我在听。”
面对他的胸有成竹,我的自信在一点点消失。与我当初的设想完全相反,尤金又恢复了对我的影响力,我感觉到他又一次逃避了对我的责任。他姿态闲适,举止近乎高雅,语调坚定有力,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他只有在算计最恶毒的手段时才会流露出这种种表现;正是因此我才有上述的感觉。那些时刻,他拥有一种强烈的诱惑力和吸引力,即使你事先受过警告,也会觉得它们难以抗拒。虽然我很清楚他,不幸的是,我还是经常为这种邪恶的魅力所俘获,尽管他的魅力其实再也不该令我感到惊讶。唉!我斗志全无,仇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自主地就恢复了对他的信心,又彻底忘记了过去,虽然我曾经清楚地见到这个人隐藏在最隐秘处的冷酷而丑恶的灵魂——我发现自己又一次把他当作一位慷慨的朋友、品格高尚的英雄——一位救世主!
哈,真希望我有能力表达出他话语里的魄力、恶毒、冷酷和轻松——以下就是他对我说的话:
“你已经近距离观察过政治,足以知道,若权势大到一定程度,最为声名狼藉之人也能借自己的丑行保护自己;甚至比这更强,可以借他人的丑行对抗他人。对政治家来说,只有一点是最不可取的:诚实!它除了起消极作用外一无是处;它不知道如何正确评价欲望与野心——只有借助这两者的力量,你才能找到持久的东西。最好的证明便是那个白痴法弗罗——内阁之中唯一诚实的人,也是大家一致公认的唯一一个完完全全、永远失去了政治前途的人!告诉你,老伙计,有人发起运动反对我,但是我毫不在乎。”
我迅速做了个不置可否的手势。
“是的——是的……我知道……他们在谈论我的毁灭……我近在眼前的败落……警察……马沙士监狱!‘处死强盗!’说得没错!他们有什么不说呢?这些只让我觉得可笑,就是这样!你自己呢,借口参与了我的一些事情——顺便提一句,这些事情你只知道其中一方面——借口手里掌握了——至少,你就是这样到处宣扬——一些不清不楚的罪证,什么罪证呢,老伙计,我打赌你没有!”
他一面说着,一面迅速在身边小漆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香烟,又把灭了的烟蒂举在我面前。
“你自己……你以为你能吓住我,逼我妥协……像破产的银行家那样敲诈我!你太幼稚了。我的败落?你能告诉我现在有谁敢为这样的愚蠢行为承担责任?谁不知道这会牵连到多少事情一起败落;会牵扯到多少人,除了我还有谁能牵扯到这么多人——一旦我被迫退位,或者被处以死刑?被推翻的绝不止我一个人。我不会是唯一一个带上镣铐的人。整个政府、整个议会、整个共和党,不管它们怎么做,都跟所谓的我的违法行为、我的侵吞公款、我的罪行脱不了干系。他们以为他们让我完蛋了,其实是我让他们完蛋了!别担心,我把他们抓得死死的。”他作势掐住想象中某人的喉咙。
他的嘴角耷拉着,显得十分可怕,眼睛里布满了紫红色的血丝,使他的眼神透露出谋杀的意味。但是他很快就使自己平静下来,点了根烟,接着说道:
“让他们去推翻内阁吧——完全同意!我也会助一臂之力。多亏了那个诚实的法弗罗的杰作,我们才得以身陷一系列纠结缠绕的难题中,这些难题的合理解决便是根本就没什么解决的办法。部级危机已经近在眼前,这可是个全新的计划。你要注意到我一直,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远离这些棘手的问题。我的责任不过是议会的想象。无论在议院走廊上,还是新闻界的某些部门里,我都机敏地与我的同事保持距离。因此,我的个人处境当然是政治上完全清白。更妙的是,我成功地使一些组织的领导对我的事业感兴趣,得到这些组织的支持,再加上大银行大公司的扶持,我就要成为新政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是未来议会主席的不二人选。各路人马扬言我要败落之时,正是我达到事业巅峰的时刻!这实在滑稽,老伙计,他们还没找到我的藏身之所呢。”
第三部分:使命鲜花枯萎了
尤金又恢复了轻松愉快。想到两极之间没什么中间状态:要么是议会主席,要么去马沙士监狱,不由得使他兴致高昂。他靠近我,轻拍我的膝盖,正如他在放松或心情愉快时常做的那样,又说了一遍:
“承认吧……这有多滑稽!”
“非常滑稽!”我表示赞同。“那么我呢?”
“你?哈,问得好!你嘛,我的朋友——必须得离开——消失……一年……两年……不是吗?你需要被人遗忘。”我正要抗议:“见鬼去吧!难道是我的错吗?”
尤金立刻大声道,“你胆敢愚蠢地毁了我好心好意为你奉上的杰作?一年——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你会带着一个清白的身份回来,到时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在那之前,什么也做不了——我无能为力。我发誓!我无能为力。”
我的怒气还没全消,声音却弱了不少,骂道:“该死!该死!该死!”尤金笑了笑,知道这么发泄一番之后,我已经不再抗拒了。
“行了,行了!”他温和地对我说,“别固执了。听我说。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你必须离开。为了你好,也为了你的将来。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嗨!你是不是……我该怎么说呢?你是个胚胎学家吗?”他从我迷惑不解的目光中读出了我的回答。
“不是!你不是个胚胎学家。可惜!太可惜了!”
“你干吗那么问?又开什么玩笑?”
“是这样——现在我可能轻易就可以获得一笔相当可观的基金——哦,相对而言!——但至少也是一笔不小的基金,用于一次可能要委托给你负责的科学远征。”不等我回答,他就用简短、幽默地语句,加上可笑的动作,把这桩事情解释给我听:
“远征包括去印度和锡兰,我想,是为了在海湾勘查海洋,研究一种科学家们所谓的海洋软泥,明白吗?然后在腹足动物、珊瑚、异足动物、鹿角珊瑚、管水母、海参和放散虫类之中——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发现原始细胞……注意……是有组织生命的原生质细胞,或者别的什么类似的东西。很吸引人——而且如你所见——非常简单。”
“确实非常简单,”我机械地嘟哝了一下。
“的确,但是事实是,”这位真正的政治家总结道,“你不是一位胚胎学家。”带着善意的哀愁,他又说道:
“真让人烦恼!”
我的保护人沉思了一会儿。我默不做声,这个出人意料的建议使我陷入迷茫,还没来得及恢复过来。
“上帝啊!”他接着说道,“可能还有别的远征……因为事实上我们有很多远征,不知道该把钱花在哪一个上面。如果我没记错,有一个是要去斐济岛和塔斯马尼亚,去考察那里的各种监狱管理体系,以及如何将它们应用到我们的社会体系。只是这个没那么有趣,我还得警告你,基金也没那么庞大。要知道,那里还有食人部落!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嗯?我在给你讲童话?不过,老伙计,远征都是那样的。哈!”尤金大笑起来,笑声有点恶毒。
“那儿还有秘密警察。哈哈!你还可能在那里找到份好差事……你说什么?”
当处于困境时,我的思维就会变得活跃,益加敏锐,全身能量得以释放,常常会涌起突如其来的念头和当机立断的决定,往往连我自己都惊讶不已,而且通常都很管用。
“哼!”我大声说道,“无论如何,一生之中我还能轻轻松松当一回胚胎学家。我有什么风险?科学不会因此而夭折。它还在经受磨练!成交!我接受去锡兰远征。”
“你的选择完全正确。好极了!”部长鼓掌称是;“不管怎么说,去看看胚胎学吧,老伙计,还有达尔文,海克尔……卡尔·沃格特——一定非常好笑!啊,小伙子,在那儿你不会无聊的。锡兰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都说那儿有特别多的女人,做饰带的年轻女人,美丽动人,喜怒无常!那里是人间天堂!明天来部里,我们正式结束这件事情。与此同时,千万不要爬到房顶上去大肆宣扬,要知道我这次开的玩笑很危险,会让我付出大代价的。走吧!”
我们站起身,我挽着部长的手臂,一起走回沙龙。他又调侃地说道:
“嗯?又能怎样呢!说不定你还真能发现细胞呢?谁知道呢?贝特洛还会扮鬼脸呢,嗯?”
这一说法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