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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感觉腮帮子陷下去了。”信子似乎在躲避美代细长纯净的双眼,低下头摸摸脸颊。
从前,当这位朋友坦诚的双眼注视自己的时候,总是冲动得畅所欲言。她俩从T补习学校时代就是好友,信子毕业后很快订婚、结婚。与她相反,美代自愿参加了工会活动,专搞K公司的工会工作。美代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在大阪,是个没有归宿的姑娘。后来的六年里,倒也涉足过恋爱。她曾与某男子同居一时,结果那男子却回到原配夫人身边。她便一直独居。工作永远做不完,报酬却少得惊人。信子无法理解,美代这样的才女怎么甘于度过如此清贫的生活。工作确实非常重要,但是不是美代必须去做呢?
信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美代那高贵的美貌和发挥身材特长的高品位服装。洗旧了的罩衫和很随意的发髻都不适合她。虽然自己认为生活的奢侈毫无价值,但作为生来不知拮据的女子,信子心底仍然本能地隐匿着厌恶穷困与低俗的观念。在这方面,信子怀有自己不曾察觉的天真。
然而反过来讲,信子对美代不关注自己精致的发型和高档套裙也很满意。她相信,只有美代是超越外表美来理解和爱护自己的。尽管如此,两人相对时却从不吐露自己的烦恼和商讨生活问题。美代恋爱的失败,信子也是在一切都结束后才听说的。
就是在今天,特意来访的信子也没谈浅野忠夫的事和丈夫的事,倒成了美代工作情况汇报的忠实听众——然而与美代分别后乘上出租车时,信子做出了一个决定。信子向司机说出浅野忠夫的住址。
《离婚的条件》 夜灯夕阳夜灯夕阳(4)
今天,浅野忠夫的母亲同样热情地招待了儿子的客人。这位上周曾来请教毕业论文的美丽女子,儿子称她为“盐川女士”。但平时寡言少语不太喜欢交往的忠夫似乎特别期待她的来访,这让母亲放心不下。现在两人还在客厅谈话,都一个多小时了。
忠夫有时会从二楼书房抱着参考书下来。只是在几个准备考博的学生来访,他才会这样做。
母亲仍如上次那样,进客厅倒茶、端水果。当然,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盐川也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不过,忠夫表情中焕发着掩饰不住的明快。母亲担心的是对方是有夫之妇,而且忠夫此时的态度与对待草间泰子判若两人。母亲明白,儿子的心已经倾向盐川信子。
忠夫以前只顾钻研学术,既不会娱乐也不交女朋友。母亲曾多次想过,儿子要是再活泛一些就好了。正因如此,她才害怕盐川信子这样的少妇吸引忠夫的注意。
母亲多次进入客厅,既无搅局之心,亦无探察之意,却忍不住想感受那里的气氛。她每次都看到两人在谈论学习,时而看到盐川信子在认真做笔记,时而看到儿子热情洋溢地谆谆教诲,从不见两人闲扯聊天。客厅里只有一位教师和一位学生。
可当她下楼之后,仍然无法安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劝儿子让盐川信子别再来了,那就可以彻底放心。但考虑到忠夫的情绪,话却很难说出口。首先,以什么理由阻止前来求教的信子呢?叫忠夫对她说这种话,未免太残酷了。这样一想,母亲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儿子一方。不过,为了草间泰子,母亲总得采取措施。真急人!
母亲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坚定地劝说儿子跟泰子结婚。
客厅响起开门声,忠夫呼唤母亲。
“哎呀,这就要走啦?”母亲对来到走廊的信子说道。
“是的。老打搅您,实在抱歉。”信子夹着包了书籍和笔记本的包袱告辞。“总给老师添麻烦,真不好意思。”
“哪里。能帮上忙就好。”
“您太客气了。老师教我那么高深的学问,可我却能力有限,让老师操心费力了。”
“再坐一会儿嘛”“没有招待好啊”,母亲照例客套一番。但这回却没说“请再来玩”。
“母亲,”忠夫说道。“我送送盐川女士,顺便散散步。”跟上次一样。
“好,去吧!”儿子等盐川信子穿上鞋,自己也蹬上木屐。
母亲看到,女客的腿脚那么纤巧白净。今天她还是穿着白色套裙,与她的相貌非常协调。姿容姣美,却并非惹同性反感的美。富于睿智,楚楚动人。虽为有夫之妇,却没有过于成熟的感觉。
街道上楼房的影子已经拖长。到闹市区还有很长距离,两人并排前行。微弱阳光透过阳伞,稍显苍白地映在信子的脸上。到电车大街还有五、六百米远。街上商店大都打烊,行人也不多。
浅野忠夫与信子并肩前行,自然放缓了脚步。就这样走着,也没什么谈论的话题。但是,忠夫只要跟盐川信子在一起,心中就有一种毳羽轻抚的熨贴感。看惯了的街景也变得鲜亮了许多。
“请回吧!”信子在半路上对忠夫说。
“没事儿。反正也是顺便散步。”
两人继续默默前行。这时,盐川信子突然开口。“我已经去过两次老师家了。您母亲真好!”
“啊,我是独生子,母亲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特别絮叨。”
“真是不错。您母亲一定希望早些为您迎娶夫人。”
此前一直谈论学术,从未触及这类话题,忠夫一时迷茫。提及这样的个人问题,信子又接近了一步。这没有什么不愉快的。第二次访问时,信子肯定也是把对忠夫家庭的感触坦率地当作客套话来说的。那倒不是对忠夫,而是近乎于对主人家的礼节。
“那倒没有,现在这样挺自在的。”忠夫故意撒谎。
“是吗?”雪白的阳伞下,信子的脸庞泛着苍白的微光。这时,她的侧脸突然神情一变。“叨扰贵府,承蒙热心教诲。可是我这段时间不能再去拜访了。”
“为什么?”忠夫惊讶地问道。“你有事要做吗?”
“原谅我冒昧,家里有事,我离不开。”
“是吗?”忠夫瞟了一眼信子的侧脸。或许是心理作用,感到她似乎心中有隐情。忠夫从母亲的举止中明白了母亲的心情,母亲并不欢迎盐川信子的来访,总是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盐川信子恐怕也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了,说不方便再来,恐怕是担心自己多虑。
此前为她辅导学习,也发现她是感受性很强的女子,自然能够察觉母亲的情绪。忠夫不能勉为其难,如果那样,往后母亲和信子之间就会真的出现微妙的摩擦。他不愿伤信子的心。
“你不方便,那也没办法。我不要紧。”他不置可否。
“是。谢谢您。不过,我真不该说这些冒昧的话。”
身边掠过插了冰淇淋旗的自行车。公寓楼之间,电车驶过。在前方闪过的车窗里,乘客都穿着白色的夏装。浅野忠夫想通了,也罢也罢,盐川信子为人妻子,或许真是因为丈夫的原因来不了。这时,他突然感到与并肩前行的信子之间拉开了距离,虚空的晚风立刻从那空隙中穿了过去。
“要不,这样吧!”副教授说道。“在学校见面也谈不出什么,我给你写信吧!”忠夫感到自己似乎能够缩短与信子的距离。
“啊。”信子没说那就这样办,表情中有些困惑。“不过,老师太忙了,让您耽误工夫,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倒没事儿。这点儿时间还是有的。”忠夫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变得强人所难了。但是,他仍不想止步。
“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
“那就拜托了。”
“有疑问你就说。我尽量帮你。”临近闹市,拐过来的人多了。
《离婚的条件》 夜灯夕阳夜灯夕阳(5)
忠夫察觉到行人投来的目光,这才与信子告别往回走。他独自返回,边走边反复揣摩盐川信子中止来访的理由。他清楚盐川信子以何种形态与自己的感情紧密相连。他认为未婚妻草间泰子十分可爱,黑亮的双眸也很美。此情与一年前订婚时相比毫无改变。然而当时决定订婚是母亲催促所致,现在对盐川信子的感情,却是他第一次品味到的。
回到家里,母亲来到门厅。在忠夫眼中,母亲恍如外人。
“哎、你怎么啦?”母亲观察儿子的表情问道。
“不,没什么。”忠夫自己变得不开心起来。
“你出去后,来了一封快件。”
忠夫接过来,看看背面,落款是“周六会干事”的名字。“周六会”是驻东京银行的联谊团体。
三点整,浅野忠夫进入丸内区的××俱乐部。外表是古色古香的红砖楼房,内部却是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豪华装修。“周六会”寄来快件委托他来讲演是在上周。其后,干事来访,商定了讲演日期,就是今天。
要求讲演内容无须太具学术性,谈谈研究中的趣闻花絮,时间四十分钟。问了问情况,据说每月请一次各领域的专家作讲演,此前讲过美术、文学的内容。时隔多日,他们要听听与自己业务有关的经济学理论。浅野忠夫不知为什么自己被选中,干事解释说有会员推荐。
本来说要上门迎接,忠夫说刚好是离校时间,就自己找来了。他本来就不喜欢车接车送。穿过宽敞的大理石厅堂,走上楼梯。指定的会场在三楼。不愧是金融资本家的集会场所,文艺复兴风格的古典艺术显示出庄重美。来到三楼,去忠夫家洽商过的四十多岁男子前来迎接。
“您好。没去接您,多有失礼。”向他问候的是某银行庶务科长。“您辛苦了。老师,请先到那边休息。”
三楼像是会议厅。忠夫被让到了暂定为讲演者休息室的客厅里。气派的桌子,周围的座椅也都是那么豪华。
“干事马上就来。”那人略施一礼,先走出休息室。一个女孩端来冷饮和水果。
忠夫环视四壁,挂着大量油画,每幅都是名家之作。还有很多已故画家的作品,更让人感到这个俱乐部的传统典雅情趣。
不久房门打开,刚才那人引进三位绅士。一位鹤发童颜,很胖。一位谢顶。还有一位比前两位年轻得多,三十四、五岁的高个子。
“大热天请你来,勉为其难了。”白发胖老者先递出名片,著名银行的副行长。谢顶的是另一家银行的监理。另一位年轻绅士没递名片,只是略施一礼。此人或许职位不高,忠夫边想边向三人致意。
“请坐!”副行长说道。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这是讲演前的小憩。副行长、监察都为使讲演者放松,专选轻松的话题闲聊。
忠夫偶然发现,最年轻的那位绅士默默地凝视着自己,嘴角浮出谜一样的微笑。忠夫将此看作年轻干部尚未升至董事,所以在另外两人面前尽量收敛。但是,凝视自己的那双眼中,隐含了不寻常的感觉。
《离婚的条件》 夜灯夕阳倾斜(1)
浅野忠夫在××俱乐部的日式大客厅讲演了四十分钟。听众都是各银行的上层人物,很肃静。大都是中老年人,有的还记录讲演的要点。听众都是业务专家,所以忠夫决定简单介绍英美最新金融论。他想讲得专业一些,所以看着准备好的纪要讲。内容虽然枯燥,但大家听得很认真。结束时响起掌声,听起来不像是奉承。忠夫暗自以为,所选材料适合这种性质的讲演。他为成功感到高兴。
“您受累了。”一位干事陪着忠夫进了休息室,这里有咖啡和点心招待。刚才迎接忠夫的副行长和监察又来了,但年轻高个子没有同来。在忠夫的印象中,那个人物对自己是一种审视的目光,所以对他的缺席多少有些在意。但他做出自己的理解,那人或许只是对大学教师怀有好奇心。
“您的讲演使我们受益匪浅,十分感谢。”谢顶的监理致谢。
“哪里,本来想讲些轻松的话题,内容却那么生硬,实在对不起。”忠夫为自己辜负了对方的期待而道歉。本来洽商时谈好,大热天的,尽量讲些通俗易懂的内容。
“不、不,讲得很好。”白发副行长说道。
“说实在话,我们这里好久没听到实质性的话题,所以您的讲演非常难得。以前的讲师中,恕我不敬,有些人讲演成癖,半数都是漫谈方式。听起来满有风趣,但过后却对主题印象不深。从这个意义上讲,今天大家都感到心满意足。”
“是这样的。”监理意见一致。
“时隔多年,我也仿佛回到大学时代,在课堂里听讲。”
“这么说,我们年轻了几十岁呢!”两位董事一起笑了。
一位干事走到忠夫侧面,垂首递上一个白色信封。“老师,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信封上写着“交通费”。这是讲演的报酬。
忠夫看看手表。“那我就此告辞了。”
二位董事和在场的干事们将忠夫送到客厅外边。先前迎接忠夫的年轻干事又把他送到门厅。说他年轻是与资深的董事们相比,其实也是四十多岁的样子。
忠夫走下大理石和红地毯的大堂。
“老师,车备好了,您直接回家吗?”
“这……”好久没来市中心了,忠夫本想去“丸善”商厦看看,再逛逛银座,喝喝茶什么的。忠夫走下阳光照射的××俱乐部低台阶,走近轿车。突然察觉背后投来视线,回头望望,没有别人。门厅那希腊风格的圆柱闪着白光,门里是夜幕一般的昏暗。
忠夫脑海里又浮出高个子的绅士,如同幻影一般。他真想向身旁的干事打听此人的姓名,但这十分荒唐。对方与己无关,不该随便打听。
“您需要在哪儿停车,请给司机打个招呼。”开车之前干事说道。“恕不远送。”
轿车经过红砖建筑大街,驶向日本桥方向。这是一台对忠夫来说太过奢侈的大型进口车。忠夫漫不经心地朝车窗外面望去,潮水般的行人在碧空下涌流。讲演的感觉仍在心中摇曳,结束后立刻解放的心情从未有过。他很在意自己讲演内容的不足之处,此时又在反刍自己的表现。
“您到日本桥什么位置?”司机问道。
车已接近日本桥路口。
“请停在‘丸善’商厦门口吧!”忠夫下车。
时隔多日又能浏览新书的愉悦感已经将他笼罩,他来到“丸善”商厦三楼。有一角是经济学书籍专架,他一边在书架前踱步,一边挨个儿地扫视书脊。目光仿佛在众里搜寻新朋友和老朋友的面孔。
好久没有这样悠闲了,衣袋中揣着刚刚得到的讲演报酬。系了礼品绳的信封背面注明一万日元,他想立刻用这笔钱买几本喜欢的书籍。不受拘束地购物是一种享受,他的心情回到了少年时代。有一万日元,稍贵一点儿的书也不必迟疑。
看了一圈儿,与一个月前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他有点儿失望。没有想买的书,一万日元花不出去。本来想在“丸善”奢侈一回,将新收入花去一半儿。不知不觉,自己好像深受作讲演的俱乐部那种豪华氛围的传染。想到这里,不禁苦笑出来。
摆放书籍的地方聚集着年轻人,还是大学生多。都在默默地翻书,或是在静静地搜寻。忠夫喜欢这样的场所。他从未有过今天这样好书即买的心情。然而太不凑巧,当他有了自由支配的钞票时,想买的书却不知藏身何处。
转遍了图书卖场,终于死心塌地地下了楼,一楼又是别样的氛围。这里是进口女式用品卖场,与图书卖场不同的另一种自由天地。年轻女性较多,摆放的也净是华丽的商品。对于看过素雅书籍陈列的眼球来说,是剧变的缤纷世界。
他突然想到进口女式用品卖场走上一圈。“丸善”曾经来过多次,但对一楼毫无兴趣,都是匆匆走过。但是,现在衣袋中揣有一万日元,而且买什么都不必缩手缩脚,所以心情或许不同以往。今天的忠夫,突然产生逆反心理,要去见识一下进口女式用品卖场。曾经向未婚妻草间泰子赠送过生日礼品,但那都是母亲拿的主意。自己从未考虑过为女性选购礼品。
顾客当然女性居多,见不到几个男性,忠夫反倒不在乎这些。这里净是忠夫知识结构中不存在的物品,只是走马观花,也能想像到它们装点在女性身上会有多么俏丽。他像成年人观看儿童玩具似地随意漫步,不久便来到首饰货柜前。这才是真正的玩具,儿童的美梦也不会如此星光闪耀。
《离婚的条件》 夜灯夕阳倾斜(2)
其实,忠夫在考虑盐川信子的事情。走入进口女式用品卖场,潜意识中或许也隐藏着这个因素。当他走过首饰卖场、毛衣卖场、挂着套裙的卖场时,心中都在比对着盐川信子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