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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军总会在某个未知的点上遭遇。其时我为蓝军六○炮班兵,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我和
另外一个同志就轮流扛炮。六○炮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不过一般来说都是交给体格比较大块
的人去扛。由于对抗时武器都填装了空包弹,所以打起来颇具真实感,大家闪闪躲躲跑跑的
很像真有那么一会事儿。尤其是被埋伏的敌军偷袭时,那阵突来的阵阵枪声倒真的是吓坏不
少人。晚上便相约停战,各自找地方休息。我们蓝军向人家借了废弃了的村里活动中心,大
家铺了军毡蜷在地上过了一夜便算了事。对抗结束,没什么胜负,只觉得很过瘾。这总算是
人生一种可贵之经历,已经不是什么所谓苦不苦累不累的问题了。
全队要移防回学校时又是天翻地覆,此时距结训仅仅十二天。
载满人员装备的几部军卡往山下走的同时,渐渐远去的小冈山营区,也成了一段充满离
别感伤的回忆了。
8照理一切苦难都该要结束了,但自回学校之后我们还是排了几天的排实弹课程。所谓
排实弹就是,在一个模拟各种地形地物的场地中,每班分成两批人,交互掩护前进并向正前
方发射实弹。但只要前后方的人配合不当,弹子就可能伤到人。那个场地看来破得很,又可
能因为久没下雨的关系,地上厚厚一层灰土,稍走一两步就麈土漫天,十分地扑朔迷离。基
于各种考虑,又希望我们大家能一个儿不缺地参加结训典礼,所以队上长官还是决定就让大
家在场地上跑跑吃吃灰麈就算过去。
在学校时大家的心情舒坦许多了。学校里的课再硬总也比在山上过日子好得多。十一月
八日薛岳因肝癌过世。
十一月十七日就要结训,所以大家也无心上课。幸好这段时间的课程比较轻松,多是一
些坐在树荫下听教官上课,或是安排一些参观的行程,十分有趣。那种觉得自己是老兵的心
情很舒服,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去在乎似的。我甚至不敢想像我退伍的时候会高兴成什么
样子。
我对下部队充满了希望。我不冀望用我所学的来对军队有什么贡献。我只知道数个星期
之后我所将面对的,是一群我完全陌生的人,而我有权力指挥他们,命令他们。我虽然不认
为自己可以作得很好,但是这样好的一个磨练的机会,又是多么地难能可贵。我也可以藉这
种尝试,来知道有关于人性的更多面。我更可以藉此了解到,自己以往做人处世的方法,是
不是真的会为人所衷心接受。当了排长,我将是一个具有实权的领导者,而这种权力的感觉
和大学时的班代完全不同。
十一月十三号那天队上给带去左营军港参观舰艇。左营军区一直走到底便是军港。我们
登上了一艘泊在岸边的灰色军舰,见到正有一个排的陆战队弟兄正在爬湿网,听说是清泉岗
过来的,准备一月初要打演习。排长正好是预官学长,一见如故。在我们眼中他们已经快退
伍了,心中亦是十分羡慕。不过听他们讲到部队的生活,似乎还不是我原先想像的那么单
纯。
结训典礼由司令主持。司令感觉上是个遥不可及的人,我们只能坐在下面远远地看他。
那天我们军便服两边领子上各别了一根金色的□,正式成为陆战队少尉。
结训假三天,十七号晚上东西整好和同志告别后便搭夜车回台北。在我一生中我从没有
像这段时间一样对家这么地想念。放假除了台南就是台北,也不会想去什么地方玩。小妹在
台北也是一个原因。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经历过不少风雨,似乎日子也都这么过去了。感情是
个容易令人受苦的东西,人们却不顾一切的将自己投进离去。回台北的第二天早上陪小妹去
考轻机车驾照,在八德路那个监理站待了一个上午,结果小妹的笔试成绩出来不及格,只好
下次再来过。她显得有点懊恼,我也在旁好言相劝。如果按照世俗的标准来说,我想我会是
疼老婆的那种人。
二十一号要回陆战学校等各单位的车子来接人,所以台北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十九日便
又急急忙忙赶回台南了。回去的那天晚上和强生吃了一顿宵夜,那是他去美国之前我最后一
次见到他。我至今仍然时常想起这个在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好朋友。第二天下午一个人去中国
城看了“麻雀变凤凰”和“别闯阴阳界”,东玩西玩,颇有自得之乐。晚上还请新进的大一
礼庆学弟去东宁路的小摊上吃东西。二十一日搭清晨五点的火车返左营。
9
清晨的天空曙光微现,往昔看来令人有焦虑感的教室如今在此时看来却变得十分地让人
依依不舍。以往那种早上一醒来就联想到晨操跑步的恐惧感也不再有了。人对周遭环境的感
觉受自己本身心情的影响很深。比如在热恋中的人,一出门便会觉得心情快活,事事皆美
好;反之,昨天晚上才被马子挂电话的人,第二天早上出门在外遇到任何事情必然以悲观看
待之。
极大伙儿提著忠诚袋按著各抽签单位的顺序在篮球场上就定位。八点多清泉岗师的两部
卡车先到,我们三十多个抽到那师的人就成了第一批被欢送的人。三十多个臭男生加三十多
个鼓鼓的忠诚袋,车子自然是挤得一蹋糊涂,不过车上的人还是想办法用各种姿势跟车下的
人道别。隔壁班的好友益坤兄从下面递了一根草给我,令我一直难以忘怀。益坤兄师专毕
业,专攻生物学,在山上打演习时曾教我怎么把花的尾端放在嘴里吸花蜜,还教我如何用手
指揉碎一根草来闻它那种涩涩的汁的气味来判断它是哪种植物。在上排战斗教练时他也告诉
我一个正常的细胞内该包含哪些物质,我虽听得不明不白,却也边听边画图,也好作个纪
念。益坤兄可爱善良率真。真正知己的朋友少之又少,益坤兄其一。
卡车往左营火车站驶去,才知道是要搭火车去台中。来去都是在这个车站,只是时间已
隔了四个多月,心情也完全不同。搭的是十一点半的复兴号,预计在台中的清水站下车。
在清水站下车时,只觉得风大得令人睁不开眼睛。车站外头自然有另外两部卡车在等著
我们。那时正是十一月底要冷不冷的时候,大伙在炎热的南部据说也没人想到要发件御寒的
夹克;所以当军卡稍稍拐过一小段市区道路全速往大肚山上爬的时候,车上的每个人简直都
冻坏了。午后阴冷,寒意袭心,沿途唏嗦作响的荒野竹林,更令人感到悲壮。
下午四点多车子便进了师部大门。大体上来说,心情是平静而愉快的;昨日之死犹如今
日之生,只要能有机会好好开始干,相信当兵也该有当得很有成就感的时候。下部队对我们
这些刚当兵不久的人来说,是件既新鲜又紧张的事;要如何以一个排长的身份和阿兵哥们相
处,便成了最具挑战性的工作。首先师长召见。师长将军看来文质彬彬、亲切和蔼,颇令人
有好感。我被分到某团某营的第六连担任第二排排长,这个连现在就在师里头。师长召见完
毕,紧跟著团长又召见。跟我分到同一团的还有五六个同学,我们几个就站在团长办公室里
听团长训话。他叫我们每个人轮流作自我介绍。轮到我时竟然两腿发软,声音抖个不停,真
是没种。不过待我斜眼瞄别人时,才发现他们抖得还比我更厉害哩。事后大家苦思不解,只
好引为笑谈。他说对我们的期望不会太高,只要求我们作到“正常”程度,听了令人放心不
少。不过随后想想又颇令人□气。我向来认为预官在军中的形象必然是文武双全,人人称
赞;是不是如此,不久之后便知道答案了。团长个子不高,但五官端正、眉毛很浓,帅。
团长看完,又是营长召见。才来不到几个小时,就连赶三拖,倒也是累人。不过愈到后
来分得愈细,也愈接近我所要面对的连上弟兄们。培伦兄和我分在同一营,担任五连的排
长。营长不在,我们只好在营里面东逛西逛。我一时兴起,想去六连看看。六连距离营部不
过才几十公尺。我慢慢地逛到六连走廊前,门口安全士官立刻喊了声好,原来我肩上已挂了
少尉阶,算是人家的长官。不过心中还是顶感谢人家这么敬重我;毕竟赵某人何德何能,哪
敢爬到人家头上当长官。我跟那个卫兵说我是连上新来的排长,他竟也呆在那儿不知该说什
么。我走进连上,迎面走来一个高高的少尉,辅导长,简称“辅仔”,看来油油痞痞的,不
甚令人欣赏。不过挺司机会打屁说话,只好同他来上一段高级中文会话。他下部队来连上报
到也还不到一星期,是政战专科班的学长,尚有九年退伍。他陪我去连上四处看了一下,觉
得军中的环境设施已相当完备,营舍亦规画整齐,颇令人欣慰。那天由于时间拖得太晚,便
没有直接分发到连上,我和培伦便在营部的参谋寝室中里著睡袋度过下部队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六时余即起床,与营长吃早餐时甚紧张。发现营长少校颇似李光耀,额头很长又
向后弯。星期四是莒光日,早上和诸营部参谋在营部看电视教学,甚无趣。混到十一点多,
正式接到命令到连上报到。正在房里收拾东西的当儿,几个弟兄突然冲进来帮我整理,还一
步一颠地帮我把行李提回连上,著实令人感激。我是军官了。有些不习惯。但对士官兵仍将
客客气气,宛如朋友。
我有自己的一个小房间,里边一张双层的单人床。窗外有棵大树,上面住著几只怕人的
猫。还常常可以看到洗衣部两个美丽的小姐在树底下晾衣服。由于年龄相近,和她们眼光交
错时心中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尴尬。大白天清泉岗亦是寒风阵阵,平常外头除了操课的连队之
外也难得见到几个人。
连长出差不在,过几天才回来。中午午餐的时候副连长把我介绍给连上的一百多个弟
兄。我站在长官桌旁略紧张地作了自我介绍,末了还跟大家敬个硬梆梆的举手礼,颇似电影
情节之一幕。从此刻开始,我又即将经历一段全新的生活体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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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点完名后五千公尺跑步,我气喘喘勉强跑了三千多公尺便被部队远远甩在后
头,只好一个人惭愧地走回连上。
只要是在师部里的部队,每天所要做的事都差不多,不是战技体能训练,便是环境内务
的清洁整理。我们连上也是一样,有时在餐厅里上政治教育,有时全连带出去丢手榴弹,有
时真的没事,就在连集合场擦枪擦炮了。我由于刚来两天,还算是见习官的身份,不用下去
指挥部队,所以也乐得到处游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人。阿兵哥们来自四面八方,啥子
人都有。老实的人有之,呆呆的人有之,恶形恶状如我的人更是不缺。但我的性情可尊可
贵、可贱可卑,所以相信基本上大家只要肯讲义气,那么再怪的人想也难不了我。
连上班长和排副多为四年制的领导士官,随便挑一个最资浅的出来其资历也都比我们预
官老。可是很奇怪我们阶级似乎又比他们高了那么一点。因此我始终抱著一种虚心的态度去
和他们相处,毕竟我们这些搭便车上来的军官,天生就有本事的实在少之又少,实在没有任
何理由看轻人家的阶级。
到连上的第二天晚上便抽空去找李岳昌学长。他是某直属营的政战士,单位跟我的连上
不过百来公尺,只隔了片大草皮和一个排球场。他在连上似乎还混得不错,东拉西扯一副很
灵的样子。那种异乡逢故旧的感觉很是温馨,又岂是缘份二字可以道尽。那个礼拜天放假我
还和他去台中找他的学妹我的同学莉莉,喝茶叙旧颇为愉快。
连长出差回来的那天,连上的气氛为之一变。早在团部的时候就听过我们连长的大名,
如今见到连上的弟兄干部在一夕之间变得沈默,心想一定不会好玩。连长的个子不高,身材
看来瘦弱得很,皮肤也略显苍白,从他房里还不时传来阵阵咳嗽的声音,和他的名气似乎不
很配合。但当他站在部队前面时,眼睛便会瞪得很大,修理人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破口大
骂,令人心理再设防也要溃决。我尚未有和这类人相处的经验,所以心中也隐隐感到一种沈
重的压力;我虽可卑可贱,很好说话,也自觉对环境的调适能力很强,但若遇到一个支配欲
和权威感太重的人,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应对得了呢。
终于他叫我名字了。我抱著求职的心理报告一声后恭恭敬敬地走进连长室,笔挺地站在
他前面。这是我和连长的第一次接触。他对我只强调一件事:凡事按规定来做,立场一定站
得住。我连声答是,但心里却觉得这实在是个很难实现的目标。要按规定做,难免就要用霸
道的行为和强制的手段,必要时动口不成还得动手动脚,这的确也不是我所能做到的。但军
中本来就必需要有强制服从的特性,否则打仗时人不就全跑光了?两难之间的抉择与适应,
就是我在军中所必需去学习与体会的了。
我很讶异在我没来六连前,连上四个排竟然没有一个军官排长,都由排副轮流来值星;
所以我新来连上的第一天,便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连上最资深的排长。先稍稍介绍一个正常步
兵连队的编制。一个步兵连包含连部、步一、二、三排及炮排;连部即包含连上的参谋作业
人员,如行政、补给、政战或连长传令等;步一二三排则是基本的战斗单位,排下面还分步
一二三班及机枪班四个班,外加一个排长的传达,类似连长的传令,只是称呼不同。另有一
个炮排,专门负责炮攻事宜;炮排排长任务重大,所以常由资深的军官担任之。
我所带的二排其实也有不少怪人,不过却也都怪得令人觉得可爱。有个阿兵哥智力有点
小毛病,反应迟钝,说话也十分不清楚;当做错事被骂时,只会低头看著地板喃喃自语。他
有个绰号叫“塔K”,据说是日本话“傻瓜”的意思。我向来喜欢和善良有趣的人称兄道
弟,所以便也对他特别照顾。我觉得我来当兵如果无法为国家增添什么力量,那起码也多少
减轻一些人的痛苦。我和那些看来在社会的竞争中将会明显居于劣势的人相当投缘。我常常
觉得他们才是我真正的朋友,因为我们的相处没有任何丑恶或不得已的目的,只有完全基于
义气和责任的关怀。每天晚上就寝之后总会有不少人带著点心或酒进来我房间,我也是来著
不拒,很有耐心地听他们说话。有一晚一个平常看来挺坚强快乐的中士就提了一小瓶高梁到
我房里要和我喝酒。喝著聊著他竟然醉了,提起他的往事时,也流点了眼泪。当兵,除了希
望藉此锻□自己的体魄胆识之外,便是期望自己能在军中经历更多的人生百态。我决意要做
一个别人眼中明理开明的长官。
十二月初的一个夜晚,临时奉连长命令,和一排排副至师部辅训队领出一个正在关禁闭
的弟兄。这位弟兄家住中坜,祖母刚过世不久,他请求能返家协助料理后事;我和排副便要
负责陪他一同回家参加丧礼,名义上是要监督的意思,怕这弟兄又逃兵。
初见辅训队,觉得里面倒真像个小型监狱。从外头望去,尽是铁门铁窗刺铁网。走到距
离他们队上还有二十来公尺,上面铁栏里面的卫兵便提枪指著我们大声叫喝。说明来意,下
面的卫兵便开了两道铁门让我和排副进去。里面还有另一个用水泥建的小房间,我从小窗口
里看进去,见到一群背对著我的光头阿兵哥正在做体能,上头一道惨白的水银灯照下来,在
寒冷寂静的夜色中令人不寒而栗。对许多人而言,当兵也许是他们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刻。办
了简单的手续,便领了那位弟兄出来。带他回连上向连长报备,便准备连夜往中坜出发。就
在我们要出发的当儿,连上的另一位排长来报到了。他是陆官的正期排长,一下部队就挂上
中尉阶,所以我得叫他学长。和他稍稍聊了一会儿,人还挺谦虚客气。
我们三个人在师部大门附近拦了部计程车就走了。我很喜欢在晚上出任务,因为这种任
务往往十分有回忆的价值,而且气氛也令人回味。车子直奔中坜,在一家卡拉OK前面停了
下来,大概是事先有通知,他马子还在下车的地方等我们。这弟兄看来不甚坏,就是爱玩一
点。他怕我们无聊,还带我们去唱歌喝酒,凌晨三点多还离去钓虾烤虾,一直到五点多才找
宾馆休息睡觉。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种玩乐的生活方式,还在宾馆里面看了不少小片,感觉
有点颓废。不过这倒是我第一次唱卡拉OK,大部分都是王杰的歌。
在中坜待了两天便回台中了,一切平安无事,我也增长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