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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十两——”见那店家几乎已经冷汗直冒了,但还是诺诺的应道。
“什么?!”这一回,不自觉拔高音量的,是顾惜朝自己,只见顾惜朝微睁了圆眼,不敢置信的叫道。这棉袍竟然敢要价五十两?!不是像在打劫,根本就是打劫么!
顾惜朝眯了眯眼,盯死在戚少商手中那一件绸的。他都说不买了,那人干嘛还拿着不放?
“呃,本店今天店庆,买一送一,呃——买,买这件绸的十两纹银,送公子身上的棉袍,单买棉袍的话,就是——就是五十两。”结结巴巴的,一听就知道是“别人”教的。顾惜朝双目一横,冷冷的对上仍是一脸笑意的戚少商。
“嘿嘿,别浪费嘛,这绸的就才十两,还买一送一,难得,难得!”戚少商窃窃的笑,说得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你!——多少钱?”戚少商想发难,想骂人了!但还是一转念,收了回来,在大街上吵架,不是他的作风。
“咦?——”戚少商以为自己听差了,他还以为顾惜朝没有那么好摆平,本以为还有一段时间拉扯呢!
“他给了你多少银子?!”顾惜朝见戚少商像是又要耍赖,索性转首去问另一个,没胆跟自己哈拉的人。
“啊——十两——就十两——”店家眼见顾惜朝在瞪自己,命就已经去了一半了,为了保住另一半的小命,就只好坦白从宽了。那店家心中也直呼可怜,怎么今天一开市,就碰上这么一对煞星?!
“二十两?这两件破衣服,你要收我二十两?!”顾惜朝不自觉地发起狠来。这倒好,银子已经给了,这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这呆子,就是这些不入流的招数特别多!
“不——不,十三两——就,就好——”
“哼!”顾惜朝决定不认账,扔下三两碎银子,抬脚就要走,却又被戚少商给拉了回来。
“买都买了,不如就换了穿嘛,这儿天气也热,穿这件绸的舒服些——”戚少商好言相求,认真的眼,像是在说“你不穿,就走不了”一样,紧紧地盯在顾惜朝眼底。
“是你自己要买的,要穿你穿——”顾惜朝撇开脸,就是不想就这么随了他的心意。
“你就别犟了,这件一定好看!”戚少商半推半就的将顾惜朝推到帘子后面,将绿袍塞进了他的怀中……
顾惜朝盯着那顺滑的衣料,心底自是喜欢的,可是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料子,一是买不起,他的银子都用来买书过、日子了;二是穿来无用,难道要他穿这着一身丝绸,去街上打把式卖艺吗?
顾惜朝的眼中有些怯意,就像一个孩子伸出手要碰触那,不该他碰触的玩具一样,手指怯怯的微抖——
顾惜朝掀开帘子,一袭青衫因为质料轻软,显得他整个人飘逸了起来,再加上他原本清瘦修长的身形,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脱离凡尘!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非凡呐!”戚少商满意的笑道,就知道这一身适合他。
顾惜朝仍旧没有开口,只是凶凶地横了他一眼,收拾好另两件衣袍,就往外走,没有让戚少商看到的脸上,唇,扬起了漂亮的弧度——
越是算着时间,时间本该过得慢一些。但是,转眼三天之期就到了最后一天。
天微亮,顾惜朝提着篮儿出门,去采晨朝的杜鹃——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他营营汲汲了那么久,终究是到了要“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蜀国曾闻子规鸟, 宣城还见杜鹃花。 一叫一回肠一断, 三春三月忆三巴……”顾惜朝轻喃着这首诗。想着是否他也会有一日化作子规,悲鸣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
他又能归到何处呢?晚晴的身边?那是他要守卫的地方与位置,却不是他的归处——
今天,戚少商显得特别无力,早上一起身,几乎什么地方也没去,就只是嘴上嚷着要吃顾惜朝的“杜鹃醉鱼”。
“找遍了益州有没有炮打灯那种只讲劲头的酒,倒是上好的高粱有一坛,川蜀是酿酒的源头,有不少好酒,名酒都是不上头的酒!”顾惜朝摆好一桌,倒上了酒,才叫戚少商过来吃,桌子的正中摆的就是“杜鹃醉鱼”。
戚少商二话不说先灌下一口酒,才像瞬间清醒了一样,长舒一口气,眨眨眼,泛起一丝笑意,举筷夹了一块鱼肉,入口即化。
“嗯!这就是杜鹃醉鱼啊!还是这一味最好吃!”说话间又夹了好几口,看来吃得很开心。
“大当家喜欢就好——”顾惜朝脸上也是盈满笑意,心情不错的为自己也倒了一碗酒。
“你的伤——”
“无妨,惜朝只敬你这一碗!”顾惜朝端起碗,举向戚少商。他许久没有喝酒了,除了会对身上的伤势不利,也是再没有想喝一杯的心情。今晚,难得心血来潮,只想与他再对饮一碗。
“好!痛快!”戚少商举起碗,两碗相碰,两碗酒相融,一起饮干,就像无声的祭奠,祭奠过去的所有,祭奠将来的所有!就在这一刻,祭奠了这一生——
杯盘交错,顾惜朝的四菜一汤,很快就教戚少商狂风扫落叶一般的,清扫个干干净净。
“老规矩,我醉了,你洗碗——”戚少商脚步不稳的跌坐在床上,区区一坛酒,就让千杯不醉的戚少商醉了?
“呆子——”顾惜朝放开扶着戚少商的手,哭笑不得。
“我累了——要睡了——”躺在床上,戚少商轻声地咕哝着。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点地流失,戚少商心里自是明白,他的大限就要到了,闯荡江湖至今,还没有任何一次遇险,会像这一次一样,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就再也没有生的希望——
“大当家——你还相信惜朝吗?”顾惜朝低着脸,看着脸上已沾上了死气的戚少商,眼神复杂的问道。
“信——”戚少商觉得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还是听见了顾惜朝的话,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顾惜朝就不会让戚少商先死!”顾惜朝伸出左手,轻轻盖上戚少商的眼帘,遮住他的视线——
第十一章·'叛'
天色微亮,顾惜朝和衣坐在床沿,轻轻拂开戚少商脸庞的垂发,满意地看着那张脸上已经死气全消,淡淡的泛着红润。
“大当家……惜朝不让你死,就再没有人能伤你性命——”顾惜朝闭上眼,就像是在将那一份柔情,慢慢打包一样,睁开眼就又是剑眉寒目的顾惜朝。站起身,整理好衣物,背上包袱,顾不得身上的不适,顾惜朝头也不回的走出客栈。
手中响炮一响,在开始透光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新月,这是白苗的信号,不消半刻,顾惜朝的身边已经围上了数十人,都是白苗的打扮。
“东西我已经拿到——”顾惜朝沉着脸色,轻声地说,眼角还是见到了那“嵬嵬索索”的身影,看来那人还是不敢露脸。
“巫师让我们护送顾公子回白苗寨!”领头的人就是玉奴的隧从——鹭。
“嗯——”顾惜朝领着一行人就离开了,嘴角扬着得意地笑。
没有人能逼他顾惜朝做事,除非他愿意去做,但是妄图利用顾惜朝的人,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顾惜朝心中冷笑,该是到了要反扑的时候了——
“少商……”梦中白芒的旖旎,暧昧的喘息,那从未碰触过的细腻触感,真实地教人脸红心跳——
戚少商条的睁开眼,发现四周宁静,一室的空冷才将他拉回了现实,戚少商坐起身,才发觉身上十分轻松,就像是刚挥过一早上的剑,畅快淋漓的很。
怪了,他不是毒发了吗?怎么……
戚少商又习惯性地看像那窗边,却发现没有青色的身影,坐在那的人,却是一身黑衣。难道是他眼花?
“顾惜朝走了——连同乌玉杵、天机枢,都带走了——”窗边的黑影是铁手,他凝重的脸,就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紧皱的眉头,几乎将两道剑眉连在了一起。
“铁手?你刚刚说什么?!”戚少商没有听到乌玉杵,也没有听见天机枢,他只听明白了“走了”。
走了?谁走了?!戚少商握紧拳头,像是在强撑自己的脆弱,像是强掩自己逃避的心。
“顾惜朝走了——跟苗人——”铁手像是在叹息一样地说道,在这时候,说别的都没有用,顾惜朝又再一次背叛了他们,这才是需要戚少商此刻就要明白的事。
“——不可能!——难道,我又信错他?——”戚少商本想否认,但是,顾惜朝已经不见了,连同他身上的天机枢,还有一直保存在自己这边的乌玉杵,都不见了,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
大当家——你还相信惜朝吗?
戚少商耳边响起顾惜朝的话,他当时怎么回答的?信——
他曾以为自己了解顾惜朝,以为顾惜朝这回虽有图谋,却不是他的乌玉杵和天机枢,但是,现在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他又一次错信了顾惜朝。可他身上的毒怎么解释?若然他已经达到目的,就不应该再顾他的死活。还是,他要他戚少商永远背负这个错误,后悔一辈子?
你若恨败,就不要恨顾惜朝,要恨,就恨你自己!
顾惜朝,你错了,戚少商从不恨败,一日未将任务完成,他一日都不会放弃,承认自己失败。
戚少商目中聚起杀意,换好外袍,提着青龙就要出门。
“少商!你要去哪里?”铁手预感十分不好,他看着戚少商全身带着杀气,提着剑,就像是要找谁拼命一样。恐怕戚少商这一去就是去白苗找顾惜朝了。铁手急忙出声阻拦。
“去完成任务,夺回天机枢——”戚少商脚步只是停顿了一下,丢下这句话,就冲出客栈大门。铁手哪还来得及阻拦?
“顾·惜·朝!你出来——”戚少商站在白苗寨门口,一声虎吼,几乎惊走林中所有的飞鸟走兽,握紧手中的宝剑,戚少商续势待发。
“原来是九现神龙——戚大侠,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轻柔的声音响起,寨门内走出的却是白衣的玉奴,摇曳之姿,仿若周身自生轻风。
“交出顾惜朝,戚少商无意为难白苗——”戚少商脸上素冷,完全没有临敌之前,谈笑风生的潇洒气概。
“这可教本巫师为难了,那顾惜朝的尸体已化,叫本巫师拿什么交出来?”玉奴轻轻地摇摇头,微皱的眉头,做为难状,但仍是一派和平祥瑞,像是完全感染不到戚少商周身的杀意一样。
“尸体?你想骗我?!”戚少商根本就不相信,那顾惜朝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想要装死骗他?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戚大侠就没有想过今时今日,你为何轻轻松松,就站在我白苗寨门外?”玉奴背起双手,转身背对戚少商,慢慢的叙述:
“我用白蛊替顾惜朝续命,不是我重视他,而是他一个将死之人,连一般的蛊虫都已经弃他如敝履。虽然,他依约把乌玉杵和天机枢交给了我,他却偷了我的白蛊,将之转嫁在你身上为你解毒。你想,他本就已经命不久已,加上这一番折腾,还不魂飞魄散,更待何时?”玉奴仰看着天,心底着实佩服顾惜朝的谋略。一个不顾生死,将自己也谋划在其计谋中的人,是不可战胜的!
“不过,戚大侠也不用生气,我白苗也算帮你解决了你的仇人,顾惜朝尸骨无存,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至于乌玉杵、天机枢,本就是我苗家的东西,我们苗人怎么争抢,都不关你们汉人官府的事,您还是请回——我白苗不同黑苗,不屑一你们汉人来往。”玉奴仍是说的平和,仿佛他就没有动过怒的时候,还是,他生气时,也是这样平平淡淡的?
戚少商怔然的看着玉奴的白色身影,消失在那厚重的木门之后,提着剑,却命令不了自己动一下。
玩——
他问他,拿乌玉杵做什么,他却这样玩世不恭的回答。
呵呵——你当真那么信我?——
他说相信他没有骗铁手,他却像是在嘲笑他的傻劲一样的问着。
连身体都知道时间不多了,不应该拿来浪费在睡觉上
他疑惑他为何睡得少,他却云淡风轻的这样同他开玩笑。
惜朝又岂会只有一个计谋呢?
使计谋时,他永远都会让敌人在最后一刻,才知道他的可怕。
要找我,去晚晴坟头就是了!
他不回京城,因为他知道自己回不了京城——他心里明白,晚晴坟头将添新鬼。
那顾惜朝就不会让戚少商先死!
他不要他先死——他不要他先死——
源源而来的回忆,还有顾惜朝独有的表情,在戚少商的脑海;挥之不去。
“啊——”戚少商一声长吼,却荡不尽,心中的痛。
曾几何时,这颗心开始只为一个人痛?曾几何时,这颗心,有了它自己的主宰?曾几何时……
红泪曾经看着那人带走晚晴时的背影,说那人终于找到他想要的是什么。
但是,他却没有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戚少商恍惚地走在益州的街头,失魂落魄的脚步显得踉跄。他晃晃的抬眼,就像看到那人带着气,疾步走在自己面前,但又在十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等他赶上去——
“少商,你可回来了,有没有受伤?”铁手从街的另一头奔来,看着戚少商走的踉踉跄跄的,以为是受伤了,遂忙不迭问道。戚少商一跑就是两天,他还真怕他会出什么事。
“没事——”戚少商的脸上是苦笑的,但又马上一僵,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铁手,你那天早上说,顾惜朝把乌玉杵和天机枢都带走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戚少商皱着眉头,问着,感觉像是自己掉进了一个暗不见底的深渊。
“这——我们回去再说——”铁手愣了一下,才惊觉戚少商眼中的失望与受伤。他踌躇着怎么跟戚少商说这件事,毕竟,戚少商也算是被他们给设计了——
其实,这件事该从两年前说起,虽然铁手告诉世人,顾惜朝是晚晴托付给他的,他不会让任何人找顾惜朝的晦气,但实际上,顾惜朝是被六扇门暗中“软禁”,因为顾惜朝身上的秘密太多,而这些秘密也太敏感,为了防止别人拿这做打击六扇门的借口,所以就让他——“前”六扇门的东方总捕,以人情作借口,来做这件事。
而顾惜朝失踪的时候,就刚巧碰上是在戚少商去益州之后,所以为防止万一,铁手就追到了益州来,没想到真的发现顾惜朝的踪迹,虽然最终还是追丢了,但起码可以循出顾惜朝的失踪,一定跟戚少商此行的任务有关,以为戚少商这回会防着顾惜朝,但没曾想,还是让顾惜朝得到了两件至宝。
说到戚少商的这件任务,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戚少商能全身而退,但是神候还是相信戚少商的能力。因为六扇门里,再没有第二人,比戚少商还有可能盗出天机枢。铁手之所以留在益州,没有离开,一半也是为了接应戚少商,以防盗了天机枢出来,却带不回京城。
“这么说,从头到尾我就是一个牺牲品?”戚少商像是突然明白了,顾惜朝为什么对铁手避而不见了——
若然他一早知晓,自己这么狼狈的盗出天机枢,到头来却是被六扇门和神候给算计了,当时他一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铁手。但是,现下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仿佛被人背叛,对他来说,已经算不上一件能深受打击的事了。
难道这就是别人常说的,哀,莫大于心死?
戚少商望着窗外,记忆中那人也总爱看窗外——
玉奴确定戚少商出了林子,才打发了身边的人,独自进到巫庐,那里面唯一的床上,躺着一个卷发青衫的人。
“你听到了吗?那个戚少商是十分信了我的话呢——”玉奴轻轻地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和没有情绪的黑眸,像是在说,躺在那里的就只是一个躯壳,里面,没有灵魂。
他想让人活,阎王本人来也带不走!
玉奴目光一寒,转身取来书架上最高处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展开是一套完整的金针,他不轻易使金针,因为,他自己能做到的已经太多,不需要再动用这一副金针。但是,他要顾惜朝活。因为,顾惜朝身上藏着太多他想知道的事。这些事,只有顾惜朝能回答他。所以,他断不能让他死——
第十三章·'缘'
玉奴确定戚少商出了林子,才打发了身边的人,独自进到巫庐,那里面唯一的床上,躺着一个卷发青衫的人。
“顾惜朝,你听到了吗?那个戚少商是十分信了我的话呢——”玉奴轻轻地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和没有情绪的黑眸,像是在说,躺在那里的就只是一个躯壳,里面,没有灵魂。
他想让人活,阎王本人来也带不走!
玉奴目光一寒,转身取来书架上最高处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展开是一套完整的金针,他不轻易使金针,因为,他自己能做到的已经太多,不需要再动用这一副金针。但是,这一回,他要顾惜朝活。因为,顾惜朝身上藏着太多他想知道的事。这些事,只有顾惜朝能回答他。所以,他断不能让他死。玉奴将金针施在顾惜朝的几处大|穴上……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顾惜朝呆呆地坐在床上,没有焦距的眼神,只是看着窗外的方向,却看不出他到底看的是什么地方。
顾惜朝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次看着这天地的机会。他以为所有的秘密,都会随着他的睡去,而结束。但是,好像命运还是不准备放过他。
“今天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