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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 作者:路遥-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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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呀,这小子看别人发了财,急得胡跳弹哩!鱼?谁吃那东西!

  其实,这初中毕业的夫妻俩是有远见的。正因为这里的人不爱吃鱼,因此本地很少有人养鱼。但不是没有吃鱼的。逢年过节时,海民曾目睹过原西城的干部市民怎样排着长队,在副食门市上争买外地进回来的那点冻鱼。是的,他们将不指望在农村销售他们的产品,而是准备卖给城里的人的。现在这社会,四面八方门户大开,原西城里天南海北的人都来,吃鱼的人有的是!海民已经在城里打探过,好几个饭馆都提出,只要他有鱼,有多少尽管往那儿拿!

  由于海民是村里的支委,因此很顺利地征得田福堂和金俊山的同意,以每年交三十六块钱的微不足道的代价,在村子北头东拉河岸边搞到了三亩六分荒草地,就准备在这里挖养鱼池了。

  这一天下午,以每小时十二元租来的石圪节农机站的推土机,就喧吼着开到这片荒草地上,开始了引人注目的挖掘工作。推土机巨大的轰鸣声再一次震撼了这个古老的村庄。

  许多干毕活的庄稼人和放了学的孩子们,都前呼后拥赶到这地方来看热闹。

  顺便提一提,这里正是那年双水村偷水拦坝的地方。相信诸位对六年前的那场悲喜剧依然记忆犹新的。唉,时光流逝得多快。当年在这里命丧黄泉的金俊斌,坟头早已被青草覆盖,而人间的生活却照样的在这里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双水村立刻被搅动得纷纷乱乱。现在,村子南头,孙少安的制砖机隆隆价响动,烧砖窑上空黑烟大冒;村子北头,这田海民租来的推土机,又在喧天吼地,搅得满天黄尘飞扬……双水村啊,你是一个永远不肯安静的世界。往日、是田福堂和孙玉亭这些人在此翻云覆雨,而现在又是孙少安和田海民这些人在大显身手罗!

  双水村的那些手头紧巴的庄稼人,无限感慨地立在推土机周围,观看这钢铁动物怎样在荒地上拱出一个大坑来。他们羡慕和眼红有能力折腾的人——听一些见多识广的人议论,这土坑里捞出来的将是一把又一把的人民币啊!他们自己只有眼红的份。他们折腾不起。一来手头没有本钱,二来也没魄力到公家门上去贷款。

  再说,就是有钱有魄力,大字不识一个,哪来的技能?弄不好还得倒赔钱。看来他们只能在土地上戳牛屁股罗!可是,他们委实穷得心慌啊……在观看田海民非凡壮举的人堆里,还有他爸田万有和他四爸田万江。

  田四田五老兄弟俩蹲在一起,在人堆里只抽旱烟不说话。如果这是另外的人家,村中首席艺术家田五马上会给众人编出一段逗笑的“链子嘴”来。现在,他蹲在这里却是一副平时少有的沉思面孔。

  田五有他的愁肠。他明年就满六十岁了,家里还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儿。他这把年纪一个人有山里挣命,勉强能糊住四张嘴,手头紧巴得连化肥也买不回来。两个女娃娃都大了,穿不起一件象样的衣服,经常破衣连身。别看他常在人面前是一个热闹人,其实一个人在山里唱完一段子信天游,便由不得抱头痛哭一场。海民不管他。不是儿子不想管,是儿媳妇不让儿子管。

  蹲在旁边的他哥田万江,日子过得比他还牺惶。田四的三个儿子都另过了光景,一个个老实巴脚,都拉着一窝儿女,根本不可能照顾他们。

  老两口穷得连口锅也买不起,一直用一只漏水的破锅做饭。

  老弟兄俩听说海民要挖池养鱼,就凑到一块拉谈过,看能不能在海民这里入个“股”。他们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但粗笨活可以全包在他们身上。他们估计,尽管儿媳妇银花看不见他们的死活,但他们干重活,拿个小头,也许她能同意。

  现在,他们还没有向海民提这事。不过,他们此刻热心地蹲在这里,心里上倒觉得,这事好象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听着推土机的吼叫声,心里怪激动!

  两天以后,鱼池已经挖好了。海民两口子正紧张地做放水前的工作。据那本小册子介绍,放鱼苗前,要用白灰对鱼池消毒。一亩放六百斤生石灰,再泼一层大粪,用犁耕一遍——这样既能消毒,又能生微生物。

  这天上午,田五田四乘银花不在工地,两兄弟就结伴来找海民,向他提出了他们的“建议”。

  海民当时没有拒绝。只是为难地对两位父老说,这要征得他媳妇的同意。海民的家事由银花掌管,他只能把这一点不害臊地向两位老人当面表明。两位老人也知道这是事实,只好等待海民去请示他媳妇。

  当天晚上,海民就到父亲家来了。他告诉等待消息的父亲和四爸:银花不同意他们来干活!

  田四田五一时瞪住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田五发了半天呆,长叹一口气说:“我和你四爸等于去给你们揽工,你们都不要。你们比旧社会的地主都残酷!我和你妈吞糠咽菜把你拉扯大,如今我们不行了,你连我们的一点死活也看不见!你还算个人吗?”

  田五数落儿子的时候,田四一直低垂着苍头——海民是弟弟的儿子,他无权数落人家。前一队饲养员此刻只能承认现实的打击是一件自然的事。

  田海民无言地接受了父亲的一顿责骂,然后又无言地退出了这个把他养育大的破窑洞。他在黑暗的村道上回家的时候,眼里噙满了泪水。

  唉,海民不是不知道两家老人的苦情。但他无法说服自己的女人。没办法呀!他要和这女人一块生活,一块过光景日月;如果和银花闹翻,除不能解决老人们的问题,他自己的光景也要烂包!他无法在老人面前为自己的难肠辩解。他盘算只能在自己赚下钱后,背着银花偷偷给他们帮扶一点,此外便束手无策了。一个男人活到这种地步,那痛苦也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

  第二天,受到生活和感情双重打击的田五,在公众面前仍然扮演了他那惯常的乐天派的角色。在神仙山那里,他仍然神仙般快活地唱他的信天游。至于唱完后哭没哭,我们就不知晓了……

  过了没多久,又起了意外的风波。海民家的隔墙邻居刘玉升,突然传出了一个可怕的预言。这位先知先觉的神汉危言耸听地散布说,在田海民的养鱼池里,将要诞生一条“鱼精”。说这鱼精必定要在双水村殃害人和牲灵;而且以后还要在外地去作怪哩!一些迷信的村民立刻开始诅咒海民和银花,有的人并且扬言要给鱼池里撒毒药!

  本来情绪十分高昂的海民夫妇,被这谣言气得连饭也吃不下去。他们惹不起这位自称掌握全村人生死命运的神汉。但他们也决不放弃养鱼——他们已经花费七百元资金了!

  与此同时,田五因生儿子的气,竟然用荒诞的手法编了一段“链子嘴”使刘玉升的谣言变为戏谑性的艺术在村子里传播开来——

  双水村,有能人,能不过银花和海民。

  东拉河边挖土坑,要在里面养鱼精。

  鱼精鳖精哈蟆精,先吃牲灵后吃人。

  吃完这村吃那村,一路吃到原西城。

  原西城里乱了营,男女老少争逃命。

  急坏县长周文龙,请求黄原快出兵!

  地委书记田福军,拿起电话发命令。

  中国人民解放军,连夜开进原西城。

  进得城来眼大瞪,报告上级无敌情——原来鱼精没吃人,后被人把鱼吃尽。

  吃完鱼头吃鱼尾,只剩一堆白葛针……当“链子嘴”在村里传开后,田五却后悔极了。

  唉,他怎能给自己的儿子编排笑话?他太过份!儿子光景烂包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这样能解决了他自家的困难吗?“链子嘴”没人给稿费!

  这一天,田四又一脸愁苦找到田五,对弟弟说:“咱们再去找找少安,看能不能到他的砖场打一段零工?要不,秋天种麦子的化肥都没钱买……”

  田五一想,也觉得可以去碰碰运气。少安人虽年轻,但为人做事都很宽厚,说不定能同情他们的处境哩。这样,穷困无路的兄弟俩就准备麻缠他们的“老队长”去了。

  第六章

  其实,抱同样愿望来找少安人,不止田四和田五。早在春播大动农之前,村里就有许多人来找他,想为他干一段活,赚几个钱,以便解决春播所需要的化肥。来找少安的人不仅有一队他原来的“部下”,还是金家湾那面的人。

  但少安只能为难地婉言拒绝了这些上门求告的人。不是他不同情左邻右舍的困难处境,而是他实在无法满足他们的愿望。他虽然买了一台不大的制砖机,开了两个烧砖窑,但用不了多少人手。除过他夫妻外,已故田二的憨小子常年在这里干活。操纵砖机和烧窑的师傅,是他出高工资雇用的河南人。把村里的这些人收留下,他根本开不起他们的工资。就是现在,尽管村前庄后传说他发了大财,实际上一月下来也赚不了多少。到目前为止,还过当年搞设备的贷款及其利息,他手头只有一两千元的现金积蓄。就他个人而言,和当年相比,那的确已经是天上地下了。但是,他的事业仍然是初创阶段,并不象人们传说的那样成了“大财主”。眼下这摊场,怎么可能招揽更多的人来干活呢?

  自去年秋天以来,孙少安从没感到生活如此顺心如意。妹妹考上了大学,弟弟当了工人,他自己的砖场也走上了正路。孙家的历史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辉煌?据神汉刘玉升传播说,他们之所以兴旺,是因为他们家老窑的风水好。这是纯粹的胡扯。前几年他们不就住在那窑里吗?可光景日月象个破筛子。这和风水屁不相干,也不是他们个人有多大能耐;如果世事不变化,他孙少安还是当年的孙少安!

  这不是说,世事变了,所有的人日子都好过了。象罐子村姐姐家,光景日月一如既往。新时代也使他姐夫这样的人更有条件不务正业了。王满银一年四季跑得连个踪影也找不见,全靠姐姐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只要想起他们的不幸,他和他父亲的心头就罩上了一片乌云。另外,村里一些有困难的人乞求似地找到他门上,要来他的砖场赚点买化肥的钱,这也使他的心情感到沉重。

  双水村所有人家的情况,少安心里都很清楚。他知道,大部分人家虽然不愁吃饭,但另外的发愁事并不比往年少。如今这世事,手头没两个钱,那就什么也弄不成。旁的不说,化肥买不回来,庄稼就种不进去。村里人多口众的几家人,光景实际上还不如集体时那阵儿。那时,基本按人口分粮,粮钱可以赖着拖欠。可现在,你给谁去耍赖?因此,如今在许多人吃得肚满肠肥时,个把人竟连饭也吃不上了。事实上,农村贫富两极正在迅速拉开距离。这是无法避免的,因为政策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也是中国未来长远面临的最大问题,政治家们将要为此而受到严峻的考验。这当然是后话了。

  眼下贫困的人怎么办?办法不很多。吃救济款吗?现在石圪节乡一年的救济款才三百元,人均只有几分钱!

  当贫困的人们带着绝望的神情来找少安的时候,他常常十分痛苦。他也穷过啊!当年,他不就是这样绝望过吗?他现在完全理解这些乡邻们的处境。他同情他们。尤其是一队人,他曾经和这些人一块劳动和生活了二十多年!现在,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手无分文,而他又帮不了多少忙。

  从内心说,不管他自己将如何发达起来,他永远不会是那种看不见别人死活的人。他那辛酸的生活史使他时刻保持着对普通人痛苦的敏感和入微的体会。

  这一天,田四和田五找上门来了。田四是他当队长时一队的老饲养员。多少年里,万江老汉就睡在饲养室,象对自己的娃娃一样精心喂养那些牲灵。少安象父亲一样尊重这老汉。

  田五也是当年一队的社员,他那些笑话和“链子嘴”曾给饿着肚子的人们带来多少快乐——真的,那时只要和田五在一块劳动,大家就常常忘了忧愁。

  现在,这老弟兄俩佝偻着腰,豁牙漏气的央求:让他们在他的砖场打几天零工吧!

  孙少安看着他们一脸可怜相,忍不住鼻子一酸。他怎能忍心拒绝他们呢?

  可他又怎能答应他们呢?

  少安已经知道,他们曾想和海民一块养鱼,但被银花拒绝了。他也知道,他们是信任他,才又求告到他门上;否则,自己的侄子都不顶事,怎么可能再求两旁世人呢?“少安,你拉扯我们一把呀!要不,我们连一点量盐买油的钱也没有……”田五哭丧着脸说。

  “总不能把粮食都卖了。你知道,我们弟兄人老了,手脚不麻利,再加上化肥买不够,一年下来也打不了多少粮,卖多了,连一家人的口也糊不住嘛!”田四诉苦说。老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轮番给孙少安诉述他们的牺惶。他们最后满怀深情地说,现在就看好心的少安解救他们的危难哩!

  孙少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了半天,说:“四叔,五叔,你的情况,就是不说,我也知情!但我现在这点摊场,确实用不了几个人……是这,我每人借给你们几十块钱,先把化肥买回来。我知道你们现在等肥料下籽种哩,时令不饶人啊!等庄稼种毕了,看我能不能再想点办法。现在正是大播种的时候,我也准备把砖场停几天,帮我爸和罐子村我姐去种地,因此现在我没什么好办法帮助你们……”

  他说的是实情。田家老兄弟俩说了一堆感激话,一人拿了五十块钱告辞了。

  田四田五走后,孙少安的心情一直平静不下来。

  他突然对田海民有了看法。本来,海民是应该关照两个老人的——他们不是白要他的钱,而是要和他合伙养鱼嘛!

  这样想的时候,一种义气便促使少安有点冲动地走到村子北头找到海民,直截了当向他说了他对他的意见。

  海民正在做放鱼苗前的工作。池塘里已经盈满了绿茵茵的水。他有点吃惊地看着少安,一直默不作声听双水村这位新富翁把话说完。

  海民对小他几岁的少安讥讽地笑了笑,说:“如今天下怕老婆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一茬人。我并不为此害臊。你大概不怕?不过,据我所知,你当初也并不愿意和你爸分家。可后来你拗过秀莲了吗?兄弟,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而在这社会,自家顾自家都挣得人屁直吼,谁能顾了别人?你如果有本事,你积你的德,给咱多关照几个村里的穷人!我没这本事。我比不上你。你已经把世事闹得红火热闹,能说这号硬气话哩!我呢?才弄起个小摊摊,连一分钱的利也没见,倒把一点积蓄都踢腾光了。再说,养鱼是个技术活,咱们人老八辈子谁弄过这事?万一失败了,我爸和我四爸不是跟着我吃亏吗?另外,象刘玉升预言的,这池子里弄出个鱼精怎么办?”

  海民一番冷嘲热讽,呛得少安无言以对。

  是啊,海民话难听,但其中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少安从前村返回村的时候,一路上脑子象乱麻缠绕一般。无论怎样,那些上门向他求救的人都寄希望于他;他们的困难和不幸也使他心里难过——可是他现在却毫无办法帮助他们。

  他看得出来,再过几年,双水村说不定有人能起楼盖房,而有的人还得出去讨吃要饭!谁来关心这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人?村里的领导都忙着自己发家致富,谁再还有心思管这些事呢!按田福堂解释,你穷或你富,这都符合政策!

  政策是政策,人情还是人情。作为同村邻舍,怎能自己锅里有肉,而心平气静地看着周围的人吞糠咽菜?

  这种朴素的乡亲意识,使少安内心升腾起某种庄严的责任感来。他突然想:我能不能扩大我的砖场?把现有的制砖机卖掉,买一台大型的,再多开几个烧砖窑,不是就需要更多的劳力吗?

  好,也许这是一个好门道!这样,不仅能解决村里一些人的问题,他自己的事业也扩大了!实际上,他早应该这样来考虑问题。现在,农村剩余劳力很多,只要有魄力,完全可以把事业搞大些!

  当然,首先是资金问题。少安估算了一下,将现在设备卖掉,加上那点积蓄,要扩大砖场,少说也还得另筹借一万块钱。这只能向公家贷款。不怕!只要路子对头,这个风险还是敢担当的。孙少安已经不是那个借一二百块钱还心惊胆颤的孙少安了——他手里已倒腾过大宗的票子!头脑发热的孙少安当天吃完晚饭,就到父亲那边走了一遭。他的新打算要征求父亲的意见。虽然他和父亲分了家,日子基本上各顾各的,但在这样一些重大问题上,少安总要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永远是父亲,在生活的重大关头,求得父亲的指导,这已经象原则一样固定在少安脑子里。在任何时候,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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