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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下乡之后才跟一位农家大嫂学做这个的,今天本来没想做,因为她们家以往过年并不吃这个,只是炖鸡汤。小公鸡跑了后她很犯愁,不知道该拿什么过年,忽然就想起做糯米润。下午她不在养猪场,是到村里找一位农家大嫂换糯米。在大嫂家说了会儿话,回养猪场看到宰好的鸡,才猜想是阮学问来过了。其实阮学问不必这样,小公鸡飞就飞了,她又没让他赔。她跟阮学问说过,家里过年都会有一只鸡,叫做除夕大吉,阮学问肯定是因此才跑去捉鸡。其实也不一定,没有鸡,糯米润一样吉利。这下子可好了,又有鸡,又有糯米润。她把糯米润做好了,装在小饭缸里,包在被子卷中,现在肯定还热乎乎的。一会儿阮学问就知道了,真是很香。
阮学问说他真的已经吃饱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吃饱了他还干吗去?他为什么要跟着她一起走上山岗?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什么?不知道。他只是心跳。
他们到了养猪场,天已经全黑了。养猪场没电,四下里漆黑。任海霞摸黑开门,领阮学问进了她的宿舍。她点亮桌上的煤油灯,罩好灯罩。阮学问看到桌上并排放有两副碗筷,这是张学生桌,靠窗摆放,桌下有一条学生板凳。
任海霞说:“阮学问你拿灯,咱们去厨房。”
厨房灶台的锅里有小半锅热水,坐着一个大肚子瓦罐,里边是任海霞炖的鸡汤。灶里的炭火还有余温,鸡汤热乎得很。阮学问说他来吧,把煤油灯交给任海霞,找块布垫着,把瓦罐从锅里取出来,捧出厨房,回到任海霞的房间。任海霞举着油灯给他照明,还是一路说个不停,让他小心,别把汤洒了,别把手烫了。
然后她去端糯米润,就在她房间的床铺上。她房间靠墙处有一张学生床,上下铺,挂有蚊帐。她打开床上的被卷,取出包在里边的饭缸,端到桌上。
“阮学问你试试。”她说,“不骗你。”
缸盖一掀,还真是很香。
他们吃饭。屋里只一张学生板凳,很短,两人各坐一头,身子快挨在一起了。任海霞说厨房里有一张大桌子,但是不好用,因为厨房的窗子坏了,关不紧,风吹进来,冷死了,所以阮学问得将就些。阮学问说没关系他这样坐很好的。那时他半个屁股坐在板凳上,另半边悬着,他得悄悄用一条腿踮住地板,以防一不小心从板凳上摔下来,如上午宰鸡那样在任海霞面前出丑。
糯米润不错,鸡汤更好,比腊肉挂面强多了。
“阮学问你得多吃点。你不会嫌我做得不好吧?”
阮学问说哪里呀,真是挺好。
吃着吃着,任海霞忽然放下筷子问:“阮学问你又怎么了?”
她挺吃惊,因为阮学问发抖。他们坐一条学生板凳,那板凳瑟瑟抖动。桌子也抖,因为阮学问的手臂靠在桌沿上。
阮学问苦笑,说他一直忍着的,可忍不住。今天还真冷。
“你有那么怕冷吗?”
阮学问说其实他也不是特别怕冷,可能因为今天是除夕。
“你在除夕特别怕冷?这什么道理?”
阮学问说他不知道。
任海霞转而提问:“你干吗自己一个留在乡下,不回家过年?”
阮学问说他不想回家。他母亲已经死了,继母脸色总是很难看,也不给他钱。
“这样啊。”
任海霞给阮学问盛鸡汤,让阮学问趁热喝,说身子喝暖了就不怕冷。她还在汤罐里捞鸡腿,说一人一根,阮学问不能推托不吃。这是他的鸡,还是他宰的呢。
“你没用菜刀砍它吧?”
阮学问说没有,他割鸡脖子,他还给鸡灌了盐水。
阮学问喝鸡汤。鸡汤热得烫嘴,半碗灌下去,身子立刻暖和多了。但是没用,阮学问还抖,只比刚才稍稍好一点儿。他知道任海霞在注意他,竭尽全力要把自己稳住,但是不行,她越注意,他就越抖。任海霞把上身倾在桌上,歪着头认真看他,眼里炯炯有神,眸子在油灯下闪闪发光。她确实吃惊:“阮学问你真这么怕冷!”
阮学问说没事,好多了。
她跳起来,说瞧,怎么就忘了!有办法的!
她还让阮学问端煤油灯,让他跟她一起出门到厨房去。他们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军用水壶,两个碗,然后回屋。那水壶里满满装着一壶酒,是村里农人自酿的米酒,酒色发红,特别养人,本地农妇坐月子都喝这个。
“我们家过年都有酒。”她说,“妈妈和我不喝,爸爸和哥哥喝。”
阮学问说他们家过年不喝酒。
任海霞说这壶米酒是村里一位大嫂特地给她送来的。大嫂说不坐月子也可以喝酒,这酒好着呢。过年了,天气又这么冷,喝点酒抵寒,这一喝,阮学问可能就不抖了。
“阮学问你是男的,不会怕喝酒吧?”
阮学问说不怕。他们男知青都喝过这种酒。
任海霞倒了两碗红酒,阮学问一碗多点,她那碗少点。她说以往她不喝酒的,今天是除夕,没回家,留在乡下过年,所以喝一点。
阮学问说:“你非得不回家吗?”
她叹气,说养猪场这里不留个人不行,她想就自己留吧。早几天还没什么感觉,今早看到山冈上冷冷清清只剩她一人,忽然就觉得天气特别的冷。
“所以才跑到镇上赶集,买围巾。”她说。
阮学问说他也是这个感觉,这个除夕真冷。
他们喝酒。红米酒微酸,略甜,好喝。但是阮学问没敢多动,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抿。任海霞看着他的碗,说阮学问你怎么喝得没我多?阮学问说这酒挺凉。任海霞又跳起来,说对了,应当温一下的。
她跑到厨房温酒。很容易,往炉里塞一把干草,灶火立炽,把水壶连酒一起放进锅中的热水,一会儿工夫就把酒温好了。她拎着水壶回到宿舍这边,阮学问坐在学生椅上,没吃东西,袖着手,轻轻地摇晃身子。
“阮学问你还发抖?”
阮学问说没有,他是动一动。喝了热鸡汤,感觉不那么冷了。
温过的酒稍稍烫嘴,果然好喝多了,特别在如此寒冷的夜晚。阮学问喝掉自己那碗酒,开始发热,有些话了。他说这酒真不错。他们队知青一起喝过这种酒,还喝过地瓜烧,是农人用地瓜酿的,那种酒很冲,有些臭,热辣辣呛喉咙,不如这种红米酒好喝。任海霞说好喝就多喝点,又给他倒满了一碗。
后来阮学问就有些迷糊了。他其实没什么酒量,但是在女孩面前不能丢脸,所以喝了一碗,再喝第二碗。任海霞夸了一句,说阮学问你行啊,阮学问就觉得酒气直冲到头顶上了。
他抓起水壶晃,让壶里的酒跟他一起发抖。里边只剩小半壶酒,摇起来哐当有声。阮学问说这酒还喝吗?任海霞看着阮学问,眼睛亮晶晶的。她说也就一水壶,别剩了。剩下来没用,不过年谁喝它?倒了可惜,不倒掉水壶还有用呢。
阮学问说:“任海霞你再喝一点?”
她说不行了,她觉得脸上燥热,头有点昏,她没这么喝过酒。
于是阮学问打开水壶盖,不用碗了,仰起脖子,把水壶里的酒全部倒进嘴里。
任海霞笑了,很高兴。她说她们家过年也这样,平时妈妈不让爸爸多喝酒,除夕不管,喝了还给他倒,让他喝个高兴。
阮学问却发怔,他说怎么搞的?喝这么多酒,身上热乎乎的,怎么还这样?他让任海霞看他的手,他的手哆嗦不止。
“天气有这么冷吗?”他问,“任海霞你冷吗?”
任海霞用手掌搓脸,她满脸通红。她说真是挺冷的。
她跑过去,从床上揪下一条毯子,把它披在阮学问的身上。她说屋里还有件棉衣,是她的,太小了,阮学问穿不了,只能披毯子。她用毯子裹住阮学问,然后把挂在门后的棉衣取下来,穿在自己的身上。
这时阮学问才说,其实不光是天气冷,是因为任海霞。他跟任海霞在一起就心跳,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没碰到过这种事。
任海霞说她也没有。
阮学问说:“任海霞你怎么也发抖了?”
任海霞说:“阮学问你传染人。”
他们坐在书桌前,学生板凳太短了,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哆嗦。桌上的鸡汤和糯米润都已经凉了,窗外冷风呼呼地吹,油灯一闪一闪,陪他们晃动。
任海霞说她害怕极了。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今天早晨起床,忽然明白这个寒冷的除夕整个山岗上就她一个人,她就不停地跟自己说话。她觉得非常孤单,她很害怕。
阮学问说别害怕,有他呢。他是男的,他不怕独自过年。
“那你干吗跑到镇上瞎逛?”任海霞问。
任海霞一提醒,阮学问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东西。他取出一粒糖果,剥了纸,塞进任海霞嘴里。糖果硬邦邦的,其实就是个红糖块。阮学问也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颗,他说他觉得过年应该有点甜味。
“好吃吗?”
任海霞咂着嘴唇说挺好,很甜。
她告诉阮学问,其实她会宰鸡,她本来是想自己宰鸡的。在镇上看到阮学问孤零零一个人东走西逛,没头没脑,像那只被她关在后院空地上的童子鸡。她突然不想自己宰鸡了,要请阮学问来帮一次忙。
“没想到你这么笨。”她说,“童子鸡跑了。你拼命发抖。”
阮学问说:“你也抖得厉害。”
任海霞问阮学问接下来他们做些啥?阮学问说他也不知道。
他们挨着一块发抖,寒风凛冽。那个除夕很冷。
依西肯
徐 岩
大雪天。
两条街全都是雪,房脊和村街及弯曲着的路,没有多大的工夫就被风刮出了一道道楞。那痕迹是平展的,像无脚的蛇走过一样,连那一道道楞都是平坦的。
这是在依西肯村看到的雪景,打远了看,火柴盒般大小的如积木样的房子披了雪,就跟披了银装一样。使你想不到的是,这些浸润了百年烟火和地气的木头房子竟然是被围在群山之中的。而冬日的群山又让人想起峡谷里的羊群,让人想起母亲晚年头发的颜色。
肯定是悬空的永无休止的凉意,才让三班这么想的。
三班是昨晚上回到依西肯的,回来喝了些酒,尔后就大睡了一场,路远着呢。睡醒了天也就亮了,他拿凉水抹了把脸,便从家里出来了。
三班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早上,蒙蒙亮的天光,照得遍地的雪十分的肃穆。三班觉得自己起早了点,昨晚上老婆给他慢火炖了两斤野猪肉,便多喝了两杯,加之酒后又跟老婆做了回夫妻间的事,头就有些晕。翻来履去的没睡囫囵,就早早地醒来了。
三班是伐木队的头,说白了就是伐木工中打头领着干活的。哪年冬天都有三五个月的时间,窝在百里群山中伐木头。听惯了喊山的号子吃惯了刺骨的冷风,花大力气流极其多的汗水还不是为了挣些个现钱好供娃娃们读书。
三班干活的锯木场今年选在了大海林西北角的五道卡,是个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地方,山有瓦干、富拉罕和小兴安岭余脉,水叫小根河,属冷水河系。按伐木队副队长赵庆国的话说,五道卡灵气之地也,你想想在这样有灵气的地方锯木头,还能没有个平安吗?
季节进入腊月那几天,三班便张罗着人手进山了,跟韩家沟林业局签了上千米木头的采伐合同之后,他们便祭山神赶马爬犁动身了,圈林子开锯,这一晃就是三个多月的光景。
三班从五道卡回到依西肯的家是要走两天一夜路程的。
但不管走多远的路程他都得回来,回来参加德宏叔的葬礼。
三班接到村里给养车捎的信后就在傍晌午时歇了锯,三班把副队长赵庆国和长辈老孙头及管账的李福山叫到伙房里碰头。这几个人基本上就是这伙伐木人的领导班子成员了。三班抖着手里的纸条说,刚捎来的,村里的长辈德宏叔去了,按习俗要风葬的,德宏叔是鄂伦春族后代,政府是允许的。看看谁跟我回去,帮村里把事尽快地张罗了。
李福山卷了袋蛤蟆烟吸燃后吐口烟圈说,要回就快,随便带谁都能球的做事,发送完了就赶回来,这个月的采伐指标怕是要完不成,完不成就得罚钱,罚金可厚着呢。
屋子里的空气便沉闷起来,几个人都在品着李福山话的分量。
李福山在采伐队里管账,人不到四十岁,脑袋瓜却精明,不但账本上记着大家伙的收入和支出,心里也有着一本账呢,他的话便不能没有人听。
三班在地上走了两圈后说,就让王昌梗跟我回去,王昌梗的婆娘刚生了娃娃,咋也得让人家见孩子一眼。我吃了晌午饭就走,赵庆国你通知大家伙知道一声,一个村子住着,有心思和想凑礼份子的就让他来找我,老孙头帮我写个账。
午饭后三班便带着王昌梗下了山,两个人回到家时已经半夜时分了,三班跟王昌梗在村北的打谷场分了手,说好了都先回各自的家,回家便睡觉,不许碰自己的婆娘,任务是睡觉养好精神,明天早起去德宏叔家料理事情。
三班到家后,双脚都冻麻了。他的突然回来自然是给了婆娘一个惊喜。三班坐进婆娘的被窝暖脚,婆娘则下了地,给他弄吃的。三班跟王昌梗走了那么远的路,路上啃的只是冷馒头,就着积雪,到家后才觉得实在饿得不行。婆娘便捅旺了炉火给他炖了野猪肉,让三班美美地吃了一回。
见了肉的猫哪有不吃荤腥的。两个人擦了脚上炕躺下后,三班的身子便有感应了,他便将自己跟王昌梗说的话抛到了脑后,钻进婆娘的被筒,手脚不停地动作起来。三四个月没碰过女人了,进入婆娘身体里没几下便泄了。三班抱着婆娘热乎乎的肉身子想再来一回,却怎么也雄武不起来。婆娘说睡吧,回来了咋还不呆上个三天两宿的,猴急个啥?还怕没你吃的。婆娘的话三班觉得有道理,才翻身睡了。
锯木场里也不是没有女人。
现成的就有两个,一个是满菊一个是小红。
小红是三班的表侄女,满菊是村里木匠王四的婆娘,两个人被三班带到锯木场给伙计们做伙食饭,一天两顿的熬汤蒸馒头。王四是个游方木匠,跟游方的和尚有所不同的是,人家手里拿着木鱼,他手里拿着斧锯,背着兜子四乡五邻地走,揽活凭手艺挣钱。三班叫过他,让他来锯木场里干,可王四却说咱干不来你们这种力气活,言外之意是三班他们是凭力气吃饭的粗人,而他自己呢,是靠手艺吃饭的。
王四跟满菊两人结婚十几年了也没孩子,感情上就有些拉远,据说王四在开库康屯早就有了相好的,也不怎么在意满菊。满菊人老实,是个不善言谈的女人,性格柔顺,长得也不错,就很得三班的爱怜。
锯木场从名字上看挺恢弘又有气势,实际上却只有几间木板搭成的帐篷。一拉溜睡着他们这些个伐木工。他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整冬天的与大山为伴。
三班跟管账的李福山住在靠里边的一个小单间里。三班虽说是伐木队的头,但他却没有丝毫架子。三班跟满菊好过一回,谁也不知道,那是他们伐木队刚到五道卡不久,大家伙拼着力气伐了几百米木头,却被林业局检尺的人给降了等级。要知道差一个等级就差不少的钱,三班便跟李福山说,看来哪路山神都得敬,便让李福山拿出些队里的积蓄,实质上就是大家伙入股进山伐木头时凑的应急用的钱,去山下买回来一些好烟好酒和好吃喝,想招待一回那两个检尺的人。最终是在三天后的一个中午,三班迎住了那两个人,在伐木队的伙房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那两个人喝高兴了,答应下回检尺一定给他们找回来,便醉着下山了。那一回也把三班喝多了,蹲在雪地上吐了好几个时辰,满菊便让小红一个人赶着狗爬犁去山上送干粮,自己留下来照顾三班。
吐光了胃里的东西后,三班躺在床铺上喝满菊给他做的醒酒汤,缓过来之后便拉住了满菊的手。三班说满菊咱知道你苦,你家那个王八蛋王四不要你了,他不就是嫌你是只不会下蛋的鸡吗?可不会下蛋又有什么不好,咱喜欢你还不中吗?三班借着酒胆抱住满菊做了一回。三班做得狠了一点,就把满菊弄哭了。三班说满菊你哭什么?是哥把你弄疼了吗?满菊拿袄袖子擦着眼泪说,不是,是咱好久没跟男人在一起了,慌的。三班便乐了,说满菊你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跟着哥干活,指定错不了。
可那仅仅是一回而已,三班再寻摸机会想跟满菊在一起却难了。满菊老是躲着他不给他机会。逼急了两人在去厕所时遇上,三班说你老躲咱干啥?满菊说咱不是躲你,是躲伐木队里大家伙的眼睛呢。三班见满菊发了火,便不吭声了。三班说反正咱想你身子了。满菊说你有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