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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就给你配眼镜,”我没好气地说,“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必须现在就去,明天再带你去看眼科专家。”
大家向汽车走去,金尼斯提着行李,季马手里只拿着一个看似平常用的小袋子。
“季马,”奥克萨娜问,“你的行李呢?”
“这就是,”季马老实地回答,“我不喜欢带很多东西。”
金尼斯把眼睛斜向一边,嘴巴撇了撇。
我们把行李塞进了汽车,就近去找眼镜店。鼻梁架上眼镜后,季马更显得有模有样,但这丝毫不起作用,当我们回到家时,他又把脑袋撞到了汽车的门框上。
“蠢货,”金尼斯的嘴巴又撇了撇,但旋即又变得喜笑颜开。
“玛莎!”
玛莎高兴地尖叫着跑过来搂住金尼斯的脖子。
“金尼斯,我真喜欢你,你看,我有几只多好的狗啊!”
斑蒂和斯纳普怯生生地打量着来客。
“妈妈,你看,多可爱的小家伙呀!”金尼斯满怀欣喜地叫起来,向两只狗走去。
“喂,小家伙们,把牙齿和耳朵给我看看,医生叔叔给你们好吃的。”他从夹克衫的兜中掏出一包炸土豆片。在爱吃的美食面前,两只狗的鼻子兴奋地翕动起来,转眼间它们就喜欢上了金尼斯。
我和奥克萨娜向屋里走去。
“等等,这些行李怎么办?”朋友突然想起来。
“不用担心,我现在去叫逸夫,让他把行李搬到房间去。”
奥克萨娜叹了口气说:
“百万富婆的生活真是好啊!”
我们来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好啦,讲讲吧!”我说道。
“讲什么呀?我还住在老地方,也还在那儿上班……”
“对不起,夫人……”
“啊,逸夫,出什么事了?”
“那儿,车里,年轻人,他拒绝下车,因为他非常怕狗,也许,我该把狗弄走?”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是呀,我完全忘了季马。
玛莎和金尼斯在院子里笑得前俯后仰。斯纳普和斑蒂正企图往雷诺汽车里面看,后排座椅上的季马吓得脸色发白。
“妈妈,”玛莎叫起来,“你看,他被狗吓着了!”金尼斯也高兴地哈哈大笑。
“你们怎么不害臊!你这个未来的兽医对动物很了解,而玛莎又和它们生活在一起。”可怜的孩子,没养过什么动物,所以才这么害怕。
我打开车门,两只狗立刻把大嘴伸了进去。
“把它们弄走,”季马尖叫起来,“它们现在要咬我了,哎,哎!”斑蒂趁机钻过去,开始舔他的脚。
“玛莎,”我恶狠狠地说,“你现在就把狗弄到屋里去。”
显然,我的声音中透露着某种严厉,玛莎一下子安静下来,乖乖地把两只倔强的狗拖到厨房去了。
我盯着季马说:
“你怎么,真的怕这些狗吗?”
“所有的狗我都怕。”
“嗯,是这样。这两只动物绝对不会伤人。它们的牙齿只用来咀嚼食物,它们很安静,从来不欺负人。现在由你来选择:要么你试着和它们交朋友,并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要么我现在再把你送回机场。别的法子是没有的。”
季马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从车内爬了出来,我亲自送他去了房间。
一小时后,我们大家都聚到了餐厅。感到高兴又激动的娜塔莎抱住了奥克萨娜。金尼斯和玛莎则在兴奋地谈论有关动物便秘的问题。索菲娅端着盛着汤菜的大碗走了进来。
“今天上的是法国民族菜——洋葱汤,”娜塔莎郑重地宣布。
“究竟是什么东西?”奥克萨娜问。
“嗯,总而言之,这种正宗的洋葱汤只能在以前巴黎老街上一家名为‘猪崽脚旁’的小餐馆里品尝到。”
“但路易烧得也不差呀!”我插嘴道。我们坐到桌旁,开始喝汤。突然门口出现了头发乱蓬蓬的季马。他眯缝着一双近视的眼睛,正叉开五指捋着头发。
“晚上好,对不起,我睡着了,”小伙子一边低声含糊地说,一边大步走进房间,不料脚绊住了落地灯,他晃了一下摔倒在地上。灯罩和灯泡打碎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所有的人都跳了起来,索菲娅也跑过来,跟着她冲进来的是狗和猫。
第三章
第二天,星期六的早上,我们大家又聚到了餐厅。娜塔莎和奥克萨娜只吃了一点棍形面包,而玛莎和金尼斯则吃了不少──香肠、鸡蛋、面包、果酱以及蜂蜜。这些食物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消失在他们的胃中。两只狗躺在桌子底下。
突然,走廊里传来“轰隆”一声。
“大家都坐着别动!”娜塔莎喊道,冲到门外。
几分钟后,娜塔莎牵着季马的手走了进来,她郑重地让季马坐到桌旁。
“坐下,不要动。现在我给你倒点咖啡,怎么,你在家也总是碰翻东西?”
“不,不,我在家里只打碎过前厅的镜子,况且我家很简陋,墙上什么都没挂,门旁也没放灯。刚才我弄掉了墙上的画,全怪有只蠢猫扑到了我的脚上,怎么,你们还养了几只猫?”
“猫你也怕?”玛莎挖苦道。
“鬼晓得怎么回事,”季马说,“它们有爪子、牙齿,还抓人、咬人。而且它们身上还有股什么味儿呀!可怕的猫,脏死了!”
“猫很脏?”金尼斯生气地说,“得了吧!猫非常爱干净。好好闻闻吧,难道这里有什么臭味?”
“不会的,这里的仆人该有多少啊?恐怕成天都在擦呀洗呀,富人能养猫狗,甚至鳄鱼……我们这种生活不大有保障的人,连自己都养不活。要知道,我这样一个年轻的科学工作者一个月才能挣几个钱?”
“好了,好了,”我试图安抚这两个吵闹者,“等你将来毕业了,再找一个好工作,生活就会有保障了。”
“什么毕业后啊?我可早就是科学副博士了。”
“你究竟多少岁了?”娜塔莎脱口而出。
“三十,怎么?”
谈话停顿了。奥克萨娜赶快尴尬地岔开话题:
“有意思,我们难道只单单到了巴黎就算啦?该找个地方度假了。喂,孩子们,去找些旅游画册来。”
上午的时间就在浏览五颜六色的杂志中被消磨掉了。酒店、浴场、灿烂的阳光、碧蓝的大海………
找酒店的事儿显得有点复杂。我和玛莎喜欢的呢,奥克萨娜明显住不起,她觉得合适的呢,可惜我又觉得太差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们一起去住一家好酒店,钱由我来付。但是自尊心很强的奥克萨娜说什么也不肯这么轻易地接受,只说先借着!就算是借吧,就这样。
很奇怪,季马自己也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我的朋友和他的妻子,”他吞吞吐吐地说,“在突尼斯度假,索维瓦酒店,多愉快呀!那里有非洲最大的水上公园、各种假山、瀑布、水震颤按摩……”
“去那儿吧!”玛莎和金尼斯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说去突尼斯?”奥克萨娜拉长声音说,“好吧,我们看一下突尼斯的情况。”
于是我们又开始翻找旅游画册,令我们惊喜的是,没费多大工夫就查到了索维瓦酒店。上面的图片我们都很喜欢,带各种娱乐设施的巨大游泳池,配置齐全的房间,放着躺椅的海滨浴场……
但报价,报价低得令人怀疑。
“妈妈,妈妈,”玛莎急促地对我耳语道,“我们一起去那儿吧,要知道奥克萨娜的钱不多,你就同意吧。”
我看了看金尼斯和奥克萨娜,叹了口气说道:
“只好这样了,我们去找旅游公司吧,预订四个疗养证。”
“什么?”季马大吃一惊,“为什么只有四个,那我呢?”
“我以为你是来巴黎旅游的。”我脱口而出。
“我是来度假的,”季马绷着脸说,“我妈说,我是被你邀请来做客的,而你自己却打算跑到别处去!你叫我怎么呆在这儿!”
“要知道他是对的,”我想。我能想像得到,阿卡奇和奥丽娅回到家时,是怎样找到这个“宝贝”的。而在这之后,我宁愿不回家,孩子们会吃了我,或者,多半会吃了这个可怜的什么也不会做的家伙。尽管这次度假之旅十分新奇,但我也不得不带他去。
娜塔莎哼了一声:
“怎么,安娜·米哈伊罗夫娜想让我们随时照料你?”
“算了,算了,”我息事宁人地说,“我们一起去旅游公司吧。”
下午,我们来到了“L突尼斯”旅游公司,他们以东方的热情和絮叨迎接了我们。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给我们端来了咖啡,接着开始大吹特吹索维瓦酒店。过了半小时,我就被搞得晕头转向。褐眼白齿的经理喋喋不休地许以我们种种完全难以置信的至高享受:洗东方澡堂、游北非古国伽太基、到撒哈拉沙漠骑骆驼、到海岛边乘木筏……最后经理又把价格打到九七折。
“只对你们才这样优惠,”一个叫阿汗迈德的办事员甜言蜜语地说,“只对你们这样和气可亲、令人愉快的人,我们就喜欢你们这样的人。漂亮而可爱的孩子……”
说着他饶有兴趣地拧了一下玛莎的脸蛋。金尼斯从椅子上蹦起来。
“不要,怎么动手动脚!”
听不明白俄语的阿汗迈德摇晃着脑袋,吧嗒了一下嘴。
“男孩喜欢海上跳伞。”
他打开了录像机。金尼斯着迷地盯着电视屏幕,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奥克萨娜。奥克萨娜笑了:
“好了,好了,我们会去的。”
“乌拉!”孩子们欢呼起来。
阿汗迈德笑得更欢了。我惊讶地看着他的牙齿,好像不是三十二颗,而是六十四颗,但很洁白、齐整,可怕!正在打瞌睡的季马迷迷糊糊地来了一句:
“你们酒店是几星级呀?”
“三星级,” 阿汗迈德叹了口气说,“这不过是因为突尼斯对服务的要求很苛刻罢了。在土耳其某些地方,索维瓦酒店还是五星级呢!”
“破地方。”季马总结道。
“听着,”奥克萨娜“奉承”道,“我们去住索维瓦酒店,如果你想住别的酒店的话,可以自己掏钱,完全没必要跟我们住在一起。给你妈打个电话,商量一下,要点钱。”
“我跟你们去,”季马飞快地说。
我们神速地办完所有必要的手续,然后走到大街上。
“现在,”玛莎高兴地说,“我和金尼斯去逛街。”
“玛莎,”我问,“你记得吗,金尼斯不会讲法语?”
“咋不会讲呀?”我们的兽医生气地说,“我在中学还啃了五年。”
“你们上哪儿逛啊?”奥克萨娜问。
“先去沿岸街的宠物店,然后再去市中心逛逛。”玛莎答道。
当奥克萨娜正在教导金尼斯该怎样表现自己、为何要听玛莎的时候,玛莎低声对我说:
“妈妈,给我信用卡。”
“给,我亲爱的,只是我怀疑,你能否成功说服金尼斯去购物。”玛莎神秘地笑着,信用卡落入了她的口袋。于是,甜蜜的玛莎和金尼斯双双向地铁站方向走去。
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奥克萨娜看了看季马,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无话可说。
“季马,你带了夏季度假的一些必需物品了吗?”
他哼了一声:
“那我要带什么呀?你看我有牛仔裤、足球衫、凉鞋,还需要带什么?”
“听着,”我压低嗓音,“你现在和我去商场,给你买一些我们认为应该带的东西,免得你给我们丢脸。不许顶嘴!”
“我没打算顶嘴。”蠢货说道。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花在了给“弃儿”买衣服上。给他买了白裤子、牛仔裤、几件衬衣和足球衫、短风衣、短裤、游泳裤、皮鞋、沙滩鞋、鸭舌帽、内裤和袜子。
我把他从莫斯科穿来的破衣烂衫故意塞到售货员手里,叫她烧了。之后我们又领着几乎成了美男子的季马走到大街上。下一个我们要光顾的地方就是美发厅。我和奥克萨娜把这个“宝贝”留给美发师照看,我们俩来到外廊的咖啡厅舒适地坐下,四目相对。
“你看,”奥克萨娜说,“好不容易等到了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整整一个小时她都在讲莫斯科的新闻,讲自己养的几只狗……
我们好不容易才打住话头,这时想起了季马,我们立即起身向美发店走去。
“你看,”奥克萨娜说,“还没剪完呢!”
这时从美发厅旁边的狭小咖啡厅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声,我们看了过去。一个淡黄色头发的法国青年从桌子旁站起来时,把一杯咖啡碰翻了,咖啡溅在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上。那个女人愤怒地挥舞着双手,法国人赶紧像上了发条似的给她不停鞠躬,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是不是哑巴呀?”我想。
“不是,你看,”奥克萨娜拉长声音惊讶地说道,“不是,你看他那身打扮。”
犯了过错的法国人咧开长满洁白牙齿的嘴微笑着,向我们走了过来。细条绒的衬衣紧紧裹着他那宽宽的肩膀,合身的牛仔裤显露出他匀称的大腿。熟麦色的头发、温情的脸庞,使他看起来像个超模。只有当这幅活生生的杂志画面靠近时,我们才认出他就是季马。安列塔美发厅的美发师没白收我们的钱!
“你看,”那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说道,“他们要我穿上这件衬衣和牛仔裤。”
“帅呆了,”奥克萨娜说,“就是要打扮成这副样子。人靠衣装,马靠鞍嘛!”
晚上八点钟左右我们回到家,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车内塞满了买来的东西。兴奋的金尼斯和玛莎正在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屋里搬。
“妈妈,”玛莎喜滋滋地喊道,“你猜猜看,我们撞到什么好运了?我们去拉法耶特大商场买游泳衣,正逛到女士内衣柜台时,广播突然通知说,护照号里有25678数字的外国旅行者将会得到商场送给的礼物。我们打开金尼斯的护照,上面刚好有25678。你想像得到吗?我们马上跑到商场办公室,那里的人查看了我们的护照,对我们说:在一个小时内你们从商场货架上拿的东西完全免费。”
我非常佩服地看着玛莎。就是要这么干!事先与经理说好,然后再悄悄地把账全部结清!蒙在鼓里的金尼斯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奥克萨娜怀疑地看着我:
“这里经常有这样的好事吗?”
“你要知道,大商场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顾客。为了增加贸易额,天晓得他们会想出什么怪招呢!”
我竭力装出一副肯定的口气,希望奥克萨娜永远也不知道,拉法耶特大商场从没搞过类似活动。季节性的大甩卖是有的,但允许在各个柜台之间挑来挑去整整一个小时,而且是免费的,这样的好事是从来没有过的。
孩子们仍在继续往屋里搬他们买的各种东西,我瞥了一眼,看见了装有摄像机的盒子、装有连衣裙和内衣的袋子、各种颜色的圆领衫、牛仔裤、旅游鞋……
玛莎满载而归。
第四章
现在我回想了这件事的所有细节,我认为最惬意、最安逸的时候还是在飞往突尼斯度假的途中。尽管最后我赶上了飞机,但我还是发火了。
金尼斯和玛莎还没出门就在争吵。在出发前的一大早,玛莎悲伤地看着自己的一只脚叹息地说:
“为什么我的连裤袜老爱在大脚趾头那儿破呢?”
金尼斯端着杯子说:
“喂,你就没想过剪剪脚趾甲?”
“你是个蠢货!”我的孩子玛莎喊叫起来,拿了块煎饼向金尼斯砸去。
“甜面块”扑通一声掉在地毯上,刚好落在斯纳普的嘴边。深感委屈的斑蒂立刻跑到桌边,期望也能得到这样的美食,它意外地向季马扑去。季马吓得手一抖,把一杯热咖啡泼到毫无防备的比特犬身上,它立即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金尼斯和玛莎冲过来安慰遭罪的斑蒂。季马想用餐巾纸吸干地毯上的一汪咖啡,不料护照从他的衬衣口袋里滑落出来,啪的一声掉到黑色的稀浆子里面。正在最混乱时,索菲娅出现了,她以她那特有的镇定口气告诉我们,离飞机起飞只有半个小时了。
我们急急忙忙地拿了皮箱,钻进雷诺汽车,风驰电掣地向机场赶去。给工作人员解释一通后,我们冲进了起飞厅。正好赶上广播通知本次航班登机结束。
好不容易交付了行李,我们就跌坐在飞机座位上,得好好地歇口气。我脱下上衣,在衣兜里发现了雷诺汽车的钥匙。我想像得出,娜塔莎现在正站在停车场上用两种语言大骂。我刚自怨自艾地扣好安全带,飞机就起飞了。
多叫人纳闷呐,接下来的一切太顺了。奇怪的是,但这不知为何没引起我的警觉。我享受了可口的午餐和甜点。似乎毫无迹象预示将要发生不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