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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快意恩仇录-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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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服务,还奢求什么?当然它们不够白,但白纸买不到。白报纸虽可买到,但质料人
差,快变成褐报纸了。打字纸又人薄,糊L去什么都盖不住,所以还是稿纸最好。想到当年
字稿纸惹祸,今天把槁纸用来糊墙,颇有焚琴煮鹤的味道。阴天来了的时候,我才意外的发
现来了新作用。房间湿气重了,关节上的风湿开始隐隐作怪,稿纸们吸足了湿气,纷纷鼓了
起来,好像也在作怪。随着抹浆糊的痕迹,纷纷鼓出了各形各状的“浮雕”。一个个看去,
颇为好玩,有美女侧影、有妖怪半身、有戴高乐的鼻子、还有好几条香肠。打蚊子留下的痕
迹,有时用湿抹布探不干净,索性加贴一小块稿纸上去,加贴的部分,因为全部是浆糊,引
起四面八方的起伏,活像一只白螃蟹,在那里横行。整个的感觉是,自己不但活在湿气里,
还活在一台千奇百怪的湿度计里。
  在这种空间的感觉以外,还有时间的感觉:因为太久太久没有钟也没有表,甚至没有计
时烛(marked candle),没有滴漏(clepsydra),也没有沙漏(hourglass),看时间的
习惯已经退化。你无法准确的知道时间有多短或有多长,你开始没有一分钟、没有五分钟、
十分钟……没有一小时、两小时。
  任何完整的时间感已经没有了。代替准确时间的,只是一些模糊的大段落:邻居早起者
的声音,大概是五点多;早饭推进来,大概是六点半;午饭推进来,大概是十一点;又是塑
料小壶来,大概是两点半;晚饭推进来,大概也推进了五点(十七点);六点起身和九点
(二十一点)入睡的两次音乐通知是一天中最准确的两次。九点过后,擦地、洗脸、铺被、
看书等,总拖到大概十点才睡。自己好像一个大沙漏,从起身到入睡,十六七个小时正好漏
完。第二天,一开始,就好像把沙漏倒过来,一切从头开始——从和昨天一样的地方开始。
  从和前天一样的地方开始……小时早已不是时间的单位,甚至天也不是。前天和昨天一
样、昨天和今天一样、今天自然也和明天一样。甚至星期也不是时间的单位,每个星期跟上
个星期、下个星期也一样。比较近似的时间单位,反倒是月,一两月或两三个月,也许会冒
出一点变化——别人的变化。每月生活都是大同、大同、大同……小异都很少。大同而小不
异。因为时间的单位变长,相对的,衡量时间也跟着大手大脚。过一个月,再过一个月,多
过一个月,根本是稀松平常的事,你不会指望一天要怎样有趣、一星期要怎样灵通,自然也
不指望一个月会有什么奇迹。再过一个月,多过一个月,这就是你对时间的信仰。无趣味、
无消息、无奇迹,也无所谓。你是时间的批发商,你已学会不再计较小段的岁月。空间是短
的、时间是长的,空间跟时间已在你身上做了奇妙的交汇,真可惜爱因斯但的理论,竟没在
这方面寻找证明。一上面这种空间与时间的感觉,都是我在第八房里感受到的。这些感受,
只有在长久的孤独中,才能如此深邃、如此细腻。在第八房的孤独岁月里,我觉得我真能对
人生有特殊的感受,因此它对于我,就永远有着一股莫可名状的幽情,在我离开多年以后,
还会清楚的想到它。
  我被“国民党总统”关入黑牢之时,年方三十五岁,所遭遇的不但有政治问题,也有性
欲问题。前者解决,要靠“总统”;后者解决,要靠自己。牢里放封时有受难人问我这方面
问题,我一本正经而言曰:“‘总统’日理万机,我日理一鸡-鸡巴的鸡。”闻者无不开怀
而笑。其实,国家被他们搞坏,毛病就出在做“总统”的,不知为君之道,反倒专门管小
事,察察为明、政由己出,以日理万机为得计。殊不知只有抛弃万机,百密之中,独探一
鸡,才是正本清源无为而治之道。可惜这些傻不鸡鸡的东西不懂也!后来我出狱后,有人间
我感想,并说国民党愿意跟我化解夙怨,不要再恨国民党了。我的答复总是:“原谅国民党
吗?可以,可是我的老大、大头可以原谅国民党,我的老二、小头却不肯原谅。用日本话来
说,我的阿它骂(日语脑袋)可以原谅国民党,我的钦它骂(日语辜丸)却不肯原谅。一想
到那么多年青春,断送在黑牢里,害得鸡巴月出无孔可入、日出揭竿而起,这怎么能不记
仇?我若原谅了国民党,我就对不起我鸡巴!”-正因为祸伏于胯下,所以,两次政治犯下
来,我干国民党,可干得九浅一深呢!干到今天,还只九牛一毛呢!
  ……(略一…编者 狗屎编者-文岭)一九七一年三月十九日晚上被捕时,我带了一本
一九七0年十月号的PLAYBOY杂志在手,它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帮助。原来这本杂志有一个特
色,就是它的中间大跨页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对双胞胎姊妹的裸照……
  (略…编者 狗屎编者-文岭)是我相当喜欢的一幅画面。这本杂志,一直陪着我过了
将近一年的岁月。在苦闷、不自由的监狱生涯里,她们带给我许多刹那的快乐时光。另外家
里送进一本PLAYBOY日历,中有她们两人另一裸照,也是我的最爱,日历上这张姊妹都跪在
床上,别有情味。这对双胞胎名叫MaryandMadeleineCollinson,PLAYBOY登出她们裸照后
十六年(一九八六),又出版《姊妹们》(Playboy's Sisters)一册,把双胞胎同类的裸
照集成一册,其中也有六张这对姊妹的,可是都不如我带进牢中的这两张。可见照片与其本
人其实落差颇大,传神入画,妙手偶得,其他照片也好、本人也罢,都不一定恰合尊意也!
  一九七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我从台北博爱路警总保安处移送景美军法看守所,牢门一
入,由监狱官郭同奇检查,此人脸上的表情除冷酷外,看不到别的。在他的冷酷检查下,我
从保安处带来的书刊都被“保管”了,Mary and MadeleineCollinson姊妹等裸照也一起离
开了我,使我大起“恐慌。”因为未来漫长的坐牢生涯,再也不见意淫、手淫的道具了,这
可真难挨也。
  三年以后,监狱官换人了,我跟这看守所也熟了,那时看守所辅导官是政工干校出身的
冯音汝少校,他为了使“囚情稳定”,在书刊进口方面,给了我这特级囚犯不少优遇;在寄
出信件的字数和检查方面,也给了我这特级囚犯一些方便,虽然是责任使然,但在出入之
问,既不像其他辅导官那样政上干,想来还是该感谢他的。更感谢他的是,一天晚。他同意
我到库房里,把被“保管”的美少女照片带回押房来,于是,那天晚上对着双胞胎姊妹,我
做了一生中最痛快的一次手淫。
  后来为了蔡添树越狱事件,看守所所长徐元麟和冯音汝都遭撤换,而我的案子也确定
了,随时有移监到“仁爱教育实验所”的可能,因此我把两张双胞胎姊妹的裸照,藏在《蓝
登字典》的硬纸封面中,果然在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我被突然移监到土城,照例又
“保管”起我在景美军法青守所的许多书物,但字典等工具书除外,于是夹带中的双胞胎姊
妹便幸存下来,一直陪找到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十九日出狱,方才完成“阶段性使命”。
  PLAyBOY杂志与我还有后缘,后未它的中文版不但一再访问我,并在英文一九九0年年
刊(PLAYBOY Enterprises。Inc。1990Annual Report)里刊出我的照片。那次刊出,是从十
五种外语版中每年一百八十位名人中选出三位,李敖即在王位之中,在我照片下美女大腿如
林,亦趣事也。
  我在十房坐牢时,对面是第三房,是小房间,有一位囚犯独居。囚犯大陆籍,平头,黑
黑的,面目瘦弱。他的最大特色就是不说话、也不看书、写书、也不出来放风、也不提出任
何抗议和要求。对外界的一切,一概不理。他每天没有一点声音的活着,像个鬼似的,令我
们十分好奇。我们对他的任何关切,如送食物、用品等给他,他也一概不理。有一次寒流来
了,狱方加发毯子,监狱官孙红全(这个人不错)沿房开门,问寒间暖,问到这位第三房的
怪人,也全无反应。我比照“息夫人”的故事,把这怪人取名为“息先生”。他这种一句话
也不说、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囚犯,为我生平仅见。我想他一定是受了人生最大的刺激,因而
看破红尘,宁愿自闭的。这样子与“鬼”为邻好一阵后,我们往往忘了第三房还有一个人
在。听说他早就服刑期满,只因为只身在台,找不到保人,因而不能出狱。他后来被送到绿
岛“候保队”了,这样子的囚犯,某年某月某一天要魂断孤岛,也是自在意中的。“息先
生”的例子,使我特别留意到囚犯的交保间题。留意之下,发现政治犯胡虚一他们所说“从
没见过一位难友是无保放人的”之言,确是实情。不过,在我入狱之前,我却听说有过无保
放人的例子,那是魏廷朝对我的一段自述。魏廷朝第一次坐牢出狱时,是没有交保的。这一
自述,给我很深的印象,所以记得清清楚楚。魏廷朝这次跟我坐牢时,他因为早我二十四天
被抓,所以早我二十四天出狱。他出狱后,“仁爱教育实验所”负责人告诉我:现在你李敖
要出去了,依法要有人做保才能出狱,你随便找两个朋友保你吧!
  我一听,就立刻拒绝了。后来他们纠缠不止,我这时记起魏廷朝无保放人的自述,我
说,保什么啊?魏廷朝就无保释放过,为什么老找我麻烦,不料他们说,谁说魏廷朝没交保
了?
  我们拿证据给你看!随后他们果然拿出证据给我看,原来魏廷朝是交了保的!看了证据
后,我心里一阵沮丧,在我眼中的台湾英雄,原来如此!不过,既然事已穿帮,我还是“执
迷不悟”,我说,不必管魏廷朝如何了,反正我自己去英雄就是,我就是不肯交保。所方看
我态度强硬,就暗示我没保就不会放人,我说我就是没保,你们不放我可也。最后他们屈
服,破例无保释放。后来得知,我是国民党所抓成千上万的政治犯之中,惟一一个无保释放
的个例。
  最有趣又最恶心的是:我的开释证明书上有例行印好的“行状及悛悔情事”专栏,中有
例行的思想已改正字样,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政治犯无过可悔,却硬要说他悔了过,这
种强制悔过症,在我以前,就施之于中国共产党的建党元勋——陈独秀身上过。一九三七年
八月二十五日陈独秀出狱后,立即给《申报》编辑部写信,表示:“鄙人辛苦狱中,于今五
载。兹读政府明令,谓我‘爱国情殷,深自悔悟’。爱国诚未敢自夸,悔悟则不知所指。”
“我本无罪,悔悟失其对象:
  罗织冤狱,悔悟应属他人。”陈独秀这一书面声明,《申报》不敢把它登出来。四十年
后,国民党“进步”了,至少不再发消息说李敖“爱国情殷,深自悔悟”了——他妈的国都
被你们丢光了,还爱个屁呀!


14 梦遗纪

梦遗处处,后遗无穷,云雨方罢,烟雨蒙蒙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十九日,我第一次政治犯出狱了。这时再过五个月,我就四十二岁
了。由于吴俊才安排我去政治大学国际关系研究中心做副研究员,该中心主任蔡维屏先约见
了我,此公是个官僚,虚情假意,像个YMCA(基督教青年会)总干事。言语无味。不久聘
书由女职员送来,我说:
  “副研究员相当于大学副教授,过去按老规矩,聘书都是大学校长亲自送上门的,怎么
派女职员送来了?这是哪门子礼遇?”
  女职员说:“蔡主任最礼遇李先生了,别人的聘书,都是工友送去的。”我听了,恍然
大悟,时代已经变得大多了。
  形式上在国关中心十二个月后,吴俊才终于同意我自动辞职了。这时我四十二岁。再过
一年,一九七九年六月,我四十四岁,终于东山再起,复出了。复出后最风光的四件事是出
书、上报、结婚和离婚。出书是由远景出版公司沈登恩推动,上报是由《中国时报》高信疆
邀写专栏,当然立刻引起国民党官方的不快,后来压力迭至,报社主人余纪忠不堪其扰,虽
未逐客,我这客人,却不得不自逐也。最后主客双方,乃分手焉。在大大小小的官方压力
中,一个有趣的压力是:我在文章中,自称自己坐牢那段岁月是“蒙难”,也构成大逆不道
了。这一罪状,官方是由蒋孝武提出的,令人颇堪玩味。当时长住美国的江南听说了,写了
一篇《“蒙难”也不能随意用吗?》在海外发表,为我声援,可见当时文网之密,已经到了
什么程度,连无知之徒蒋孝武都可干涉言论了。后来蒋孝武派人杀江南,若说祸起于“蒙
难”之辨,于理亦非不可通也。
  胡茵梦和我的婚变,内幕也涉及政治性。胡茵梦和我结婚前,本是国民党,她写《特立
独行的李敖》发表,早就被国民党通过中影向她警告。她和我同居到结婚,压力始终不断,
国民党逐步封杀她在演艺事业上的发展,使她非常沮丧。
  她最后抵抗不了这种压力,而屈服、而向官方表态,表演“大义灭夫”,这是很可理解
的。胡茵梦出身一个不幸的家庭,又因她的美,被社会惯坏,她的反叛性,是没有深厚知识
基础的、缺乏推理训练的。她的举动,太多“表演”、“假戏”与“做秀”性质。最后,当
这种举动渗人政治性的时候,我觉得这一婚姻就该立刻告一结束。孟绝子有一段话说得好:
“在李敖的大地中,胡茵梦找不到真善美。李敖的天地中不是没有真善美,但那是董狐、司
马迁、文天祥那一类血泪染成的真善美,是‘慷慨过燕市,从容做楚囚’式的真善美,是悲
壮而深沉的真善美,而不是胡茵梦心目中的真善美。”但是,胡茵梦是不知轻重的,她被人
利用,用不真实的方法伤害李敖、伤害李敖,最后伤害到她自己。胡茵梦努力求真求善,是
她的大长处,但她用作伪的方法求真、用作恶的方法求善,结果闹得亲者所痛仇者所快,最
后连美都没有了!
  胡茵梦向官方表态,表演“大义灭夫”后第二天(一九八0年八月二十八日),我看了
报,决定跟她离婚。我先请来原始的证婚人,盂绝子和高信疆,表示我今天下午就离婚,
“解铃还是系铃人”,还是麻烦你们两位在离婚证书上签个字。
  离婚证书上,我讨厌一般的套语,我只写上“协议离婚”四个字,就告完成。孟绝子签
了字,可是高信疆却一再推托,当我得知真正的原因是高信疆太传统、不愿在离婚证书上签
字以后,我也不好勉强他,就带着我和孟绝子先签好的离婚证书,一边请人送去给胡茵梦
(因为我不想和她再见面了),一边匆匆赶赴忠孝东路大陆餐厅,主持记者招待会,宣布离
婚。
  这时候,胡茵梦在她家得到我通知离婚的消息,大感意外,手拿离婚证书,约来律师李
永然研究一番。李永然说最好请李敖过来一下。于是胡茵梦打电话到大陆餐厅找我,说她很
难过,不过既然离婚,她也接受。在手续上有需面谈之处,请我过去,我同意了。记者得知
后,蜂拥直趋胡茵梦家。胡茵梦登时换上黑底素服,以迎记者,我在路上,特别绕道到花
店,下车买了九朵玫瑰花,再上车去胡茵梦家。我到时候,整个客厅已挤满记者,我把花送
给胡茵梦,她为之泪下。胡茵梦表示,律师说你写的离婚证书,文字太简略了,最好能照一
般写,写上些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等语,我懒得坚持,就说可以。于是胡茵梦亲笔写离书两
张,然后是请证人签字,胡茵梦表示,律师说一个证人不够,盂绝子以外,希望再找一位签
字,我说高信疆不便签字,你找证人好了。于是胡茵梦当场向记者们说,有谁愿意见证一
下。大家面面相觑一阵子,忽然人丛中冒出一记者,说我愿意。胡茵梦同意了,请他过来,
我一看此人,不是别人,原来是“段宏俊”!段宏俊当时好像是台港地区一家小报的负责
人,有记者身份,他应邀签字,我没有拒绝的必要与理由。当年我主持文星时,段宏俊以自
由太平洋文化事业公司负责人身份登门拜访,那时候他是因叛乱坐牢的受难出狱者、是被国
民党刚刚“扫荡”过的,并不是后来跟着国民党走的中央委员。我这次离婚,后来康宁祥推
出的李彼峰趁机影射李段关系如何如何,并说段宏俊在离婚证书上“盖章担任见证人”,是
“大家都知道”的。这又完全是造谣。看看报上登的离婚证书吧!不但证人没有盖章,连当
事人双方也都是匆匆以签名表示的,谁又有备而来的、没有必要的盖什么章、康宁祥推出的
李彼峰,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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