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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十月份由林秀珍主刀做的一例直肠癌手术,病人在术后一直腹痛,来医院找林秀珍复诊多次,一直被认为疼痛是由于手术后肠粘连所致。
后来,病人的症状越来越重,四处诊治,终于在市里一家大医院拍片子查出,可能有手术纱布遗漏在病人腹中。
如今外科手术中使用的纱布,全都经过高科技处理,在棉纤维中夹进极细的金属纤维,这样做就是为了万一出现手术中纱布遗漏在腹腔的情况,拍片时容易发现。
病人已经再次做了开腹手术,取出了那块10×10公分的纱布块。手术中有特请的外院专家在场,还有专人对手术过程做了录像。
八堆说:“听人说,张院长在非典中指挥得力,要升任到三级甲等医院去做院长了,林秀珍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很有可能会提升正院长,这一下,没戏啦!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着唱起了京剧:“湛湛青天不可欺……只是来早与来迟……”
“你的盖头掀得怎么样了?”我问。
八堆的神情严肃起来:“据可靠的消息,上面要派工作组下来了。”
“好,工作组一来,我就把那五万元回扣上缴。到时候,你给我做个旁证。”
“只是……”八堆有点迟疑地看着我,眼神有点沉重。
那眼神让我想起了恋爱角失盗事件。我的直觉告诉我,八堆就是那件行为艺术作品的策划人和制作人。
八堆果然说:“你从一开始就批评说,这事情做得不够光明正大,缺乏法制观念。你说得不错,到底是比我多喝了几年墨水,不像我这么有勇无谋,不过我还是不后悔,还是那句老话,丢一个卒子杀他个车,值了!”
八堆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等我把家里的事情料理料理,我就去自首,这一进去,至少得三五年。不过我偷来的那些证据,足够那娘儿们喝一壶了!”他说着嘿嘿地笑了两声,笑得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要是折进去,你得帮我照顾我妈、我闺女、我媳妇还有枣枝儿……”
八堆脸上的笑意全没了,两滴大大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迸了出来。
这一刻,我不敢再用“粗人”两个字来定义八堆,他的眼泪流出了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壮,他在我眼里更像一个用心、用血、用命,用夸父追日般的热情与执着创造艺术的超人奇才。
和他相比,我身上明显地具备中国许多知识分子身上的通病:见微知著,却明哲保身。你把这种特质理解成忍辱负重的韧性也行,理解成委曲求全的自私也对,或者说得更玄乎一点,是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
第三部分又见青春已白发(5)
上班的头一天,瞿霞不在,看我里里外外地找人,郭腊梅走过来说:“颜大夫,找谁呢?是不是在找瞿霞?”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郭腊梅说:“她这两天忙着搬家。”
“搬家?”
“是呀,她和她丈夫复婚了,要搬回她婆家去住了。”
“好,这样一来,总算太平了。”我说。
“好什么呀?她丈夫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她婆婆急得脑出血,瘫在床上。大伙都劝她千万别去跳那个火坑,可她就是不听,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越来越傻,越来越缺根弦儿。”
“我能理解,她这个人从来都是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
“可那也得分人呀,她婆婆和她丈夫那么恶,差点没把她挤对死,对这样的人发什么善心?换成是我,活该,都死了才解气!”
“喂,可别把话说得这么恶狠狠,当心找不着婆家哟。”
郭腊梅笑了,朝我撇了撇嘴。
那天下班后我到瞿霞的住处去了。房里一片狼藉,她正忙着把一些零碎的日用品打包。看见我来了,瞿霞微微有点吃惊。
“听说孩子的父亲出了点事?”我尽量把话说得委婉,避开了车祸之类的字眼。
瞿霞平静地点点头:“非典的时候,公司里不上班,他带着他的未婚妻去十渡野游,路上,车翻了。”
“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瞿霞摇摇头。
“听说孩子的奶奶中风了。”
瞿霞没做声,黯然地低下头去。
“我理解你的为人,可你也得为自己想一想。”
瞿霞又摇摇头。
“他的未婚妻呢?既然互定终身,她怎么能甩手不管了呢?”
瞿霞还是不做声。
我拉住她的手说:“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心地最善良的人。”
瞿霞把手从我的手心里抽出去说:“颜大夫,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没那么无私,没那么崇高。其实我答应和他复婚,也是出于为自己为孩子的考虑。”
“可他……”
“你是说,他已经成了植物人,不会再向我提任何要求。是,要我复婚是他妹妹提出来的。交换条件是,两个病人的生活费和医药费都由她担负,孩子的生活费、将来的教育费她也负担,而且那套房子的产权,也给我。”
我有点意外,在我的印象中,瞿霞从来不是这么重物质的人。与此同时我还惊异于她的率直。
“你是不是认为我有点世俗?没办法,人首先得活着。我可以受苦受穷,可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从小生活在贫困里,我不想让他从小就自卑,觉得事事不如别人。”
瞿霞说着,扑进我的怀里,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为瞿霞的事,我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可怜的无花果,已经日益憔悴,而我却爱莫能助。
第三部分又见青春已白发(6)
冰柳说我虽然康复出院,但精神上却还处在一种亚健康状态,为了让我真正轻松起来,她常常邀我一起去三里屯的酒吧,喝杯酒,聊聊天,听听音乐。我几次向她问起浪人老K的消息,她总是淡淡一笑说,他那个人不超凡,但已经脱俗,他属于另一种生活,他走了。说得我疑窦丛生,莫衷一是。
冰柳还带着她美容院的员工,把我的住处重新装修一新,收拾得和当初要结婚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她摘去了我贴在墙上的所有球星照片,她说她不想让我总在一个“伤心十二码”的磁场里生活。不过她也没有把我和她的合影挂到墙上去,而是从网上打印了几张工作中的钟南山,镶在一个自制的大柳条相框里,挂在客厅正面墙上最显眼的地方。她说这也是按我的意思做的,因为我说过,在我的心目中,这位老学长已经超过了一切明星偶像。
又是一个周末。
冰柳从一早起就来到我这儿,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忙碌得像个真正的家庭主妇。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冰柳里里外外地团团转,忽然好像又有了点家的感觉。但我的心里总藏着一个疙瘩,那就是浪人老K。老K说过他暗恋了冰柳十年,他已经宣言,他要冲上去了,而且我知道那一阵子冰柳已经在感情上接纳了他。这种困扰让我进退维谷,每逢和冰柳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像个麻烦的第三者。
这一天,我收到康小妮寄来的五千块钱和一封信,还收到浪人老K的一封电子邮件。
康小妮的信中说,五千块钱是偿还她借的债。她说她现在终于安定了下来,父亲为她找了一个电脑学校,她现在正在学三维动画的制作。她的继母是一位非常和善的蒙古族妇女,在这个家里,她还有一个比她小五岁的蒙古族妹妹,叫乌兰其格,她们俩相处得如同亲姐妹。
康小妮还告诉我说,她终于找到了一只她最满意的红苹果,是个蒙古族小伙子。她爱上他是因为那个叫白音恩特的青年是阿巴嘎旗最好的骑手,有着蒙古族特有的剽悍和温柔。
她在信的最后还说,尽管她又在画一张最新最美的画图,但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她说她永远爱我,想着我,每天都会在梦里吻我。
信里还附了一张彩色照片,这小妮子穿了一件大红的蒙古袍,从背后搂着白音恩特的脖子,娇憨地把头靠在那位年轻的骑手肩上,甜蜜无比地笑着。看来,她真的已经从噩梦中走出来,心上不再有阴影。
冰柳看了康小妮的信哈哈大笑了一阵说:“看来我真的有特异功能了,今天来的时候,我一直想去买一束黄玫瑰,结果光顾了去超市买黄花鱼,把这事给忘了。”
浪人老K的邮件是从青海发过来的,信文如下:
颜澍:你好。
我最近时常忍不住总是回想起我们的大学时代,校园生活也许是我们每个人一生中最难忘的回忆。但我跟你有所不同,你的初恋是甜的,是颗苹果,我的暗恋是涩的,是只酸梨。但同样美丽。
我走了,从你们的身边走开,来到蓝天白云下的青海。
我不想瞒你,在这个不太明媚的春天里,太多人过得紧张而惆怅,但这段日子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也是我多少年来一直期待的梦。
我冲向我爱的女人,我变成了她的亚当,她变成了我的夏娃。对了,说句闲话,你知道不知道?有人考证说,亚当和夏娃都是非洲黑人。
叽叽哝哝的情话、简简单单的饭菜还有轰轰烈烈的性,都让我终生难忘。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我的爱人就像深海里的一条金枪鱼,闪着荧光游过来,又在倏忽间掉头而去,尽管是这样,我还是感谢她,她是我三十年人生中惟一的夏娃,她让我的单相思终于开花结果。
转眼间我们都到了三十而立的边缘,但我们大都还是喜欢把自己划进新新人类,总以为曾经拥有的感情即使不忘,也不至于为它一生痴狂,一生伤痛。然而我们都错了,我们潇洒地边走边唱,却发现那份执着和认真并没被我们抛在身后。夜静更深的时候,让心和身体一起裸露,才发现骨子里原来很庄重。
回过头来看,你我她原来都站在了错位的情感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重新归来的冰柳忘而却步,但我却终于明白,冰柳是为了你才回到这片土地上。她能够接纳我,是因为对你失望,当然也是因为被我暗恋十年所感动。但是感动绝不等于就是爱。
在她的爱情分类里,你是她爱的男人,我是爱她的男人,虽然女人都说应该找一个爱她的男人做丈夫,但她们的真实渴求却是和自己深爱着的男人朝夕相伴。
直到深入了冰柳的生活,我才发现你在她心中的位置无可替代,这种执着,是在有了东西方文化的对比和尝试着丢弃浪漫、接受现实之后,才愈发地刻意。你明白吧?
有一次,她莫名其妙地跟我吵了一架,起因是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她失控地大发雷霆,虎着一张脸命令我:“脱下来!”她说不想看见任何白颜色。
第三部分又见青春已白发(7)
你最了解,我不是一个好脾气的男人,更不会在女人面前逆来顺受。但最终还是我先亮起了免战牌,我问她为什么无理取闹?是不是患了经期紧张综合症?我这么说本来是想逗她一笑,但她却一句话都没说,像个泼妇似的扑上来,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事后我听说,你就是那天进的隔离区。
我们接连好几天没见面,后来是她主动来向我道歉。男人其实是最容易原谅女人的,尤其是他所爱的女人,那天夜里,我用最火热的激情和最温柔的体贴爱抚她,男人们惯用这种伎俩作为他们特殊的道歉方式,但她却突然推开我,冰冷地说:“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骗你,也不想再骗我自己,每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我的心里、我的感觉里,都不是你!”这种比宣判死刑还残酷的话,刺痛了我的心,也触犯了我男子汉的尊严,我下意识地扬起手,把愤怒甩在她的脸上。我对她说:“我们扯平了。”
我对那一巴掌后悔莫及,但我丝毫不想挽回我们的残局。相反,我感谢冰柳的真实和直白,也庆幸自己没有沦为一个置身爱情之外的丈夫。
我决定出走,不全是为了爱情的突然死亡,更多的是因为内心的一份反省。我曾经弃医而歌,并且为自己敢于张扬个性的勇气感到自豪。但惊闻你舅舅殉职的事,我一直不能平静。我好像一夜间跨越了无数个春秋,回过头去看看自己那行歪歪扭扭的脚印,竟哑然失笑,我笑自己除了少年张狂和无知任性之外,竟没有一点点三十男人的理性、冷静以及应有的使命感。
但我并不后悔我选择了飘泊,我同样理解当年冰柳从亚布力滑雪场勇敢地走向大洋彼岸,飞蛾扑火式的行为有点愚蠢,但不应当受到谴责和嘲笑,毕竟飞蛾扑向火焰的一刻,火焰里有人生最美好的梦。
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太可能重新做医生,我也知道我还会继续飘泊下去,但我已经有了一种成熟的心态和理性的思考。
最近从一份小报上看到一位新加坡九旬老妇征婚的逸事,择偶标准限定在小她十岁的范围之内,八十封应征信让老妇人欣喜若狂,笑得像个怀春的少女,有人催她快点从中确定一位意中人,老妇人一脸幸福地对人说,不忙,慢慢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但我还是受了很大的震动,她那种活着就年轻的自信,难道不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借鉴吗?
我们一直情同手足,并不是因为我们同爱一个女人。我们永远是兄弟,是因为我们同爱了一个女人之后更加彼此理解尊重。
虽然你一直说你不想做医生,但这一时期的特殊经历已经把你造就成一位名副其实的医生。听说你感染了SARS之后,一直为你担心,又得知你已经康复,于是担心就变成了为你自豪。
如果不出所料,冰柳已经如愿以偿地回到她期待已久的爱情原点上,真能这样,也不枉我痛苦离开。
仅以这封信作为我对你和你们的衷心祝福。
你们的朋友 许光辉
2003年6月8日
收到这份来自雪域高原的祝福,我的心如释重负。我抚着冰柳的头发,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一刻,冰柳的眼神变得从未有过的温柔。
看着冰柳比少女还少女的样子,我笑了。
“你笑什么?莫名其妙!”冰柳有点吃惊地望着我。
“我想起了一句名言,是谁说过的?分手的情人别见面。”
冰柳白了我一眼,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还有一句名言你听说过吗?”
“什么?”
“当爱情的伤痛痊愈之后,他们又变得忘乎所以,争先恐后!”
“这是谁说的?”
冰柳亲昵地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打了一巴掌,洋洋得意地笑着说:“我!”说完更大声地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她的笑容凝固了,目光定格在我的头发上。
“别动!”她说着,用灵巧的手指,从我的头顶拔下一根短短的白发。
那根白发在阳光下变得有点透明闪亮,它让我的心一下子酸了起来。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找回了从前,找回了爱情,可怜又见青春已白发。
2003年9月1日
于北京片石山房
第三部分后记
请下载《分手的情人别见面》一书的补丁。
补丁1:和那个文坛天才少年相比,我很惭愧。他用了两个月时间就写出了一部畅销书,风靡全球。而我用了整整五个月时间,才完成了这二十多万字。大睡了三天之后,想起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上网灌水,也不知八方神圣都在干什么,就赶忙打开了电脑。
偶尔打开一位野猪的帖子,眼前赫然出现了两行一分钱硬币那么大的二号红字,写的是:“诸位,我能不能在这儿大笑三声?哈哈哈,知道吗,居然有人在这儿大谈爱情!”
My God!
我吓了一跳,是在说我吗?
接连好几天,那位网友的笑声不绝于耳,弄得我像得了强迫症。我反复地问自己,是不是应该从善如流,把小说中占了三分之一比重的爱情部分全部delete?
爱情永远是最敏感、争议最大的东西,不知道当今时代的爱情在各位野猪眼里到底还算不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艺术,还是已经变成了味道好极了的虾片、薯条——只能解馋,不能充饥。
我天生愚钝,想不出如果这世界真的没有了爱情会变成什么样?
补丁2:网易的北京社区,超级影视迷论坛正有不少野猪们在谈论海岩的电视剧《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我看了这部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