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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把他推销给我吗?”我讥讽的话语没经过大脑,我发誓,它只是那么不经意的就顺嘴溜了出去。
“你以为什么?!”从谢荣一向温和的眼中流出了火焰,“是他甩了我的!”
“啊!!??”他的话在我意料——甚至是理解能力——之外!
“小宇他看不起我。”他嘴边带着个自嘲地微笑,“应该说,我们的分手是两个人的意愿。我们都觉得这样好些。小宇想要的就会去争取,决不退半步;可我不行,我的顾虑太多,我很怯懦,真的。人一旦太理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在他看来,我是个不错的床伴,他也欣赏我的工作能力。做个搭档,好搭档,仅此而已。”一旦开了头,谢荣整篇话就如洪水决口般地倾泻出来,“他是个感性的人,他追逐的也是感性的人。你明白吗?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
他这是在说于胜宇喜欢我吗?他也说于胜宇是喜欢我的,于胜宇的母亲,那个我平生见过的最高贵的,最慈爱的母亲也是如是说。我的心很乱,我理不清。不过,不管是否能理清,结果已经决定了不是么?“都过去了。”我说,面无表情。
“啊?”谢荣张大了嘴,“啊?”
“……”我低头。
“真的过去了?”他问。
“真的。”我又抬起头,看着他。
“过去了……也好。”他用力的在脸上抹了一下,“新的生活也好。”他说。“有什么……有什么需要我……”
“不,没有,现在很好。”我微笑道。“我在XX上班。”
“XX?你们老板是郑爽?”谢荣诧异地问,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奇怪。
“对。你认识他?”他说的是我们的大老板,台湾的那个。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他喃喃地说,失笑了起来,看到我在看他,他收敛了一下笑容,“WORK AT
HOME虽然好,但是这样的组织形式也有不太……组织比较松散……也很难激励士气。你打算……在这里发展吗?”他委婉地问。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嗯?”我问。
谢荣摇了摇头,“天意吧。”过了一会儿他说,“小哲,注意身体,我要赶回家里了。”
我才想起他奔波了这么一整天,家里还有娇妻需要抚慰。这条路是他选的,我记得他这么说过。那么无奈,那么伤感。他……也许会幸福,但是,我总是感觉,这可能性不算太大。
他的爱情遗失在理智跟责任中,不知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寻找到。他不说,我也不用他说出来,在他提到于胜宇时的失措中,答案已经很明显。行为跟心背离的人,他如何能幸福?
“好。谢谢。你也……好运。还有,代我跟小琴说声抱歉。新婚快乐。”我一直没机会说的,不太像是祝福的话终于得以出口。但是白头偕老什么的,我真是说不出来。
“怎么快乐啊,结婚当天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件!……别介意,她不是冲你发脾气。”谢荣无奈地笑道,“你还是向我说抱歉吧。”随后他又开玩笑般地说,“我可替你背了黑锅。”
“嗯?什么?”我愣了一下。他在说什么?
“你不会不知道吧?”谢荣再次诧异地问,语气比前几次有过而无不及。
“什么?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跟于胜宇有关的,我想问,想要知道!但是他的名字卡在我的喉咙里。
“你真的不知道?唉……算了,没什么的。已经好了,完结了。”他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些怜惜跟痛楚。那绝对不是为了我。
“到底是……到底是什么?”我感到一阵发冷。于胜宇他怎么啦?他出了事,一定的。那天晚上怎么了?
“算了。小哲,已经过去的事情。你想跟过去说再见,不知道会更好。”谢荣别过头去淡淡地说。
我想跟过去说再见?是的,我想。所以我没有再问,我知道问了谢荣也不会说。但是我一直在想,到底于胜宇身上发生了什么?肯定不是好事,他受了伤害,很严重。到底怎么了啊!
那天晚上他喝了酒,来找我,然后……头好痛……但是到离开他都好好的。难道是他在婚礼上作了什么?还是离开我之后发生了什么?
西敏当天晚上醒过来就冷静多了。他打算试一试,试一试自己可不可以负起这个责任。吕志国说过不会报警,可是我跟西敏并不是很相信。西敏决定在北京等上两个月,“省的雷子在爸妈面前把我抓起来。”他说,“要抓,就在这里抓我。”
有时候走在街上我常常会看着车流发呆。那一辆银色的宝马到底是奔驰在哪条路上?宝马里的人是不是无恙?
如果我知道他是平安的,快乐的,我也许会遗忘得快些;可是我现在知道他出了事——或者是出过。他的名字,他的样子在我脑海中出现得更频繁。
“小哲,你到底在看什么!”西敏问。
“啊?”我转头看他。
“我问你在人行天桥上趴着栏杆看什么!”他双手插在兜里,挑着眉毛说。
“没有。”我低下头,想要下天桥,很不巧,我忘记了自己从哪边上来,又要去哪边。
“你有心事啊?你的烦恼比我多哦。”西敏走到我前面,转身面对着我,一步一步退着走路,歪着头看我。
“当心点,楼梯。”
“我是问你有没有心事,说来听听。小哲,我发现有些事情自己想会越来越想不开的,就比如我那天要杀了吕治国。那天我怎么想都觉得只有那一条路可走。真的,好几个小时翻来覆去的想,我觉得真的所有可能都想到了……没想到那是一条死胡同。那个男人——谢荣是吧?——他开口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居然遗漏了那么多!那么多值得我牵挂,值得我留恋的事情我居然都没想到过。”
说到谢荣的时候,西敏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道眩目的火花闪过。我心一惊。
“西敏……嗯……”
“什么?对了,小哲,后来我想到那天的事……我要问问你……你说你爱的人都恨你是什么意思?你活着没意思是什么意思?”他严肃的看着我。那句冲口而出的话看来多日以来一直是他心中的包袱,他担心我,怕我会做出什么傻事。
“我在骗你的。我想让你开门。”
“小哲!假如你觉得你不能失去我这么个朋友,你不觉的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吗?求求你别让我这么无能为力!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让我知道你为什么伤心!你总是把嘴巴闭的跟焊条焊过一样!你不孤独吗?”西敏停在我面前,漂亮的眼睛里流露恳切的神采。
“好吧。西敏……于胜宇恨我。”说完,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我趴在人行天桥的护栏上,看着下面的车辆。红的,蓝的,白的……银色的极为稀少。
“那么,你呢?你爱他吗?”西敏靠在我身边。
我摇摇头。
“那么,你不是为了他神情恍惚了?你还记得我们出门是做什么吗?”他问。
“去超市?买……买……买米?”
“白痴!我们就是出来散步而已。我说你看来很闷,问你要不要散步,你说要。”
“我爱他。”
“哦?”
“我爱他!”
西敏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要逃开?因为谢荣吗?那你没戏了。”
“他有老婆了,我说谢荣。”
“噢……”西敏轻叹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转过来看我:“那么?”他也知道,谢荣这个人,选了这条路就会走到底。
“去年六月份,我见到了他妈妈。”
“她……她比你离开的?你可以不用理会的啊!只要于胜宇他跟你一条战线,你不用,不用……你何必让自己这么痛苦?”
“我从没见过那么高贵的女人……”
我从没见过那么高贵的女人。在接到她的邀约之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应该说早在三个月前我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我很坚定,无论她采取什么手段,我都会固守战地。
“你是小宇的爱人。”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你很爱他,他也很爱你。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她的话非但不刻薄,反而是带着理解跟……欣赏?我不明白她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是看着她。
“我是于胜宇的母亲。小宇的爸爸……我想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我摇了摇头。
“他是XXX。你也许听过?虽然现在他已经退居海外了。”
我冷冷的看着她。
“我跟他相差二十五岁,显然,你也看得出来,我不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对于我的敌视态度,她只是淡淡的一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她羞涩的笑了一笑,“他很干练,作风硬朗。我也是个军人家庭长大的孩子,我的父亲,兄弟都是军人。从小,我就很仰慕男人的这种气概。而他,是个技术上将,硬朗中带着军人重少见的丰韵。我很喜欢他。可是,当时他已经结了婚。我不顾一切的追求他,甚至拆散了他的家庭。”说到这里,她挺了挺脊梁。她的神情告诉我,她不觉得耻辱,也从未后悔。为了所爱的人,她觉得值得。
“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有了小宇,后来他去了新疆。再后来……他告诉我他喜欢了一个男人。他要跟我离婚。我做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才来到他身边,小宇已经十三岁,可是这十三年来我们相聚的日子却寥寥无几!我接受不了,这是我爱的男人啊,是我儿子的父亲,他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男人?爱上他的勤务兵?我哭过也闹过,甚至三番两次的要自杀,可是没用。他跟小宇一样。你了解小宇,也就了解了他。”这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的女子面上带着深深的哀伤。“我阻止不了他们。我认输了。只要他不离婚,他喜欢和谁在一起都可以。”
“可是,事情却没有这么了结。从政的,就不可能没有敌人。他的对手把这件事捅了出去。这本是无关紧要的,只是到了政敌的手里,事情就不同了。他受了打击跟排挤,前途从此就被切断了。那个男人,也深深的爱着他。应该说,我们共同爱着这个他,我们都了解事业对他的重要性。仿佛就一夜之间,他衰老了十年,整个颓废了。为了不再连累他,那男人……在那个雪夜跳楼自杀了。”她回忆着那残忍的一夜,久久的沉默。我的心震颤着,那跳楼的人仿佛就是我。
“可惜,这样的牺牲也没有挽回什么。他的仕途从此完了。一件很小的事,就把他多年的奋斗抹杀了。我看着我心爱、但却不爱我的男人就这样颓废的渡过残生。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什么欢乐。我看着他憔悴,却无能为力。”
“然后,小宇长大了,就像他的父亲。他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也是我们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唯一的共同话题跟希望。老于看着小宇一步步的走向成功,就如同他自己成功了一样。可……这孩子竟也是个……我曾经很痛苦。可是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没用的,小宇的倔强你是知道的。由着他吧,只要他高兴,他跟谢荣同居了三年,这我们都是知道的。后来,他眼中的那个男孩变成了你。”
“你也很好。头一次见到你我就发现你是个好孩子。你怕我们伤心,是不是?你那么惊慌,生怕你的存在伤害到我跟老于。你是很好的。”
我的眼泪悄悄的滑落了,在她慈爱的注视下。
“小宇不说,我跟他爸也就装作不知道。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我们就开心了。可是……你……你知道么?小宇现在也早娱乐跟他父亲同样的事……你是不知道的,我了解小宇。”
我忽然就明白了。我应该知道的,于胜宇那段时间好像正在办转业。我听到他打电话说关于落户口的事。他也?!
“我不想要历史重演!”母亲泪如雨下,“你们相爱我很了解。可是……可是……我不想看到小宇的落魄,老于得再一次失落,还有……你的痛苦跟……”
如果是真的,我会不会跳楼自杀?
我想我会的。
“你恨我吧,我要让你离开。……孩子,你很好,可是,我是个母亲。”她说。
母亲啊,如果我是于胜宇,我的妈妈是不是也同样的会跳出来保护我?
她一下就打在我的软肋上。母亲,是我永远不敢亵渎的词句。母亲。
“你说,想要我怎么做呢?”我擦掉了眼泪,问。
她让我离开,她说现在对于同性恋这样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多了,不比十几年前。可是我的经历太肮脏,恐怕会给人攻击于胜宇的机会。当然,她说得很委婉。“如果像谢荣……”她没说完。这句话,像匕首一样插在我心里。
她说还是拿点钱吧,如果不拿钱,小宇是不会死心的。我也同意。要断就断的干干净净,就让他把这段日子当成一场恶梦,梦醒了,一切都好了。
拿支票那天,我知道于胜宇会在场。这个我们事先没有商量,但是,我猜得到。
于胜宇出场是在我拿到支票要转身走人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呆了。“小哲,你说,”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声音发抖,“你给我个解释。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说话啊!”他哀求的看着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象是被凌迟。那不太……根本就不凌厉的目光像刀,一刀一刀把我切割得鲜血淋漓。做戏就要做全套,我知道如果我说“我就是为了钱”就太假了。快一年了,什么话能出自我口于胜宇不可能掂量不出来。最好的台词,就是沉默。我沉默着,从他身边走过。
于胜宇像傻了一般看着我缓缓的步伐,在交错的时候,他拉住我,那样愁苦的看着我,同样一言不发。
最后,他狠狠的一巴掌括在我脸上。
真狠,打得我的心都要碎了。“俩清了。”我说,摆脱了他的钳制,在咖啡厅众人错鄂的目光中离开。
不管是爱,还是不爱,都结束了。一切。
西敏沉默了很久,说:“开始新的生活也好。”
“嗯,也很好。”我说。
“唉……”他靠在扶拦上,把头尽力的向后仰,仰到几乎要折下桥去的程度, 看着黑漆漆的天幕,“真的很好。”
“是很好呀。”我说,然后,我们两个一起为这不知所谓的对话纵声大笑。
公司的目光比较远大,他把开发出来的产品投放到高等学府——试用。第一版本的产品的确问题多多,我每天都忙于维护。在高校这样富有挑战性的地方锤炼出来的东西如果投入市场必将获得极大的成功,这个打算真的不错,可惜的是,公司似乎不具备这么强大的经济实力作后援——这要算财政部门的失误,也是研发部门与之沟通不良。财政部没想到初期产品居然有这么多的bug,所以预算有些吃紧。于是作为被发配出去的调试人员,待遇急剧下降。不过这不要紧,我喜欢学校的氛围——如果没有人嘲笑我,伤害我的话,我还是宁愿待在这样的地方,清苦我不在意。
另一个项目小组似乎正在跟人竞争某个大项目,遭遇了困境。
最惨的要算小薛带的那一组,大约是与客户沟通的不好,无论如何也不能使之满意。其实做软件就是这样,真正成功的项目有几个?多数都是靠跟客户审查代表拉关系,只要他们说OK就OK。可是这一次,这群代表似乎很难搞定。
我与同事不是很热络,但是听老姜说不少人正在忙于跳槽——因为三月起就风传公司要宣告破产。“台湾人是来赚钱的,不是建设社会主义的,没钱可赚还不跑?”姜卫说,然后问我是不是有兴趣参加跳槽行动。
不说什么为公司守身如玉,我只是觉得在我落魄的时候,老板慷慨的对待了我。如今公司陷入困顿,我并不打算弃之而去。而且,凭我的学历很难找到什么更好的栖身之所。我知道如果公司破产我们这些Work
at home的员工肯定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除了小道消息——但是除了等待我没什么能做的。
一切的小道消息对我来讲都是那么模糊,我想对所有员工都一样,顶天儿能知道自己小组的事情。这就是work at
home的好处了,许多事情不像在一般公司扩散的那么快,尤其坏消息。
四月末公司召开全体员工会议。我也从重庆赶回了北京。
公司在西单有总部,平时只要少数行政人员在那里。我风尘仆仆的赶去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坐了很多见过面或者没见过的同事,脸上带着惶惶的神情。公司要有大的人事变动。
我被招回来的很急,感觉像是要参加定岗定编竞聘一样。这在我们公司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原本除了项目小组组长召开会议——多半还是网上的——其余的聚会都是出去腐败,没这么严肃过。
“怎么了?”我问姜卫。
“公司跟人合并了。”他说,“听说是XXX。”
“你说什么?!”我身体一晃,几乎摔倒,“你说什么公司?”
“XXX啊,就是跟章乾那组竟投合肥环保局项目的那个公司啊。”姜卫对我的孤陋寡闻感到不满。“我本来是想跳的,现在要坐观一下了,这公司发展不错。就是不知道老板对我们会不会当捡的啊?”姜卫自言自语地说。
真是天意啊,唉。我明白谢荣的意思了。天意!
第一反应就是离开!我几乎翻身就要逃跑。我不能——不敢面对他,有很多很多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