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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现在看来，混得好的人，有所成就的人，就是懂得得用残忍（损害他人）的手段才能实现自己目标的人（也许有例外，但从来都没有和平主义）。如果不想残忍，那就得虚伪。可是虚伪比起残忍来，能够好得了多少？虚伪也是残忍。这个既虚伪又残忍的人习惯了在仰视的目光中得意洋洋，难免会变得刚愎自用；那种从言谈举止中透露出来的雄伟气概不仅不会令人仰慕，反而显得粗鄙、低俗，令人讨厌。青年时期天真纯朴的理想已成为了过去。
一说起这些，大家的话可就多了。热热闹闹地把校长的某些所作所为痛批一通之后，江宁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这儿呢？你们真应该去试试。尤其是袁杏和小辛，你们的条件那么好，出去了还怕找不到好工作？”
我说：“太难了。七年前你出去的时候机会多一些，现在恐怕不是那么好找的。”
袁杏笑着指指眼角，说：“我都老了，没人愿意要了。”她的话让大家笑了起来。
江宁不以为然，说：“你们真的应该出去试试的。其实我去深圳的时候，没有思前想后的——你们是想的太多了。当然，那时也是我遇到的机会好，正好赶上现在的学校扩招需要很多老师。第二年我们学校又扩招了一次，进了好多老师。我说真的：不见得水平就都有多么好，哪比得上你们呀——有的可真烂——但是人家敢走出去，这就是人家的优点——走出去就有机会的呀。”
江宁是一个大方自信的人，在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丰富，手势有力，不由得让人觉得自己的确是错失了那么好的一次机会。江宁说：“要不要我给你们当驻深圳办事处的代表，帮你们联系？”
“哈，江宁，你的口气太大了！”
“注意改变一下你们的观念吧——这不叫做口气大，这叫做自信，这是你们应该好好学习一下的优点——你们就是太没有自信了，结果总是谦让，或者总是往后站，机会当然就被别人给拿走了——说真的，如果你们有这个想法，我就注意看一下深圳那边的教师招聘信息。我会尽力而为的。每次给你们打电话，不是说是在一起逛街就说是在一起聊天，真羡慕死我了。我真希望你们都过去，咱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作伴多好……你们到底想不想去？”
袁杏说：“梓楠身体不好，他本来就是个死认真的人；刚去的时候肯定得给人家卖命的干，恐怕……”
“他可以应聘教研员嘛。就像去年刘老师去了上海，不也没有呆在中学？其实你们梓楠适合当教研员搞研究……再说，你想的太多了。在深圳工作的压力不一定比这边大，我现在其实清闲得很。额定的两个班的工作量，上完了课，其他的时间就都是自己的。现在我只看两类书——亲子和养生。”
似乎是要印证妈妈的话，江宁那个明年就要上小学、被照顾得很好、长得健康壮实、一脸智慧的儿子明仔像一阵小旋风般地冲进来，嘴里嚷嚷着同岁的赵贝克跑去和别的孩子玩，不理会他。他委屈地对江宁说：“妈妈，我觉得赵贝克一点都不好，他一点都不听话。有几个大孩子欺负我，我说不要和他们玩，赵贝克不听我的，偏要和他们玩。他一点都不听话，一点都不好。”
这孩子说起话来拖腔拉调的，大人们听着就都笑起来。在江宁安慰儿子的时候，赵贝克那个喜爱运动的爸爸大声说：“明仔，你去叫贝克回来。告诉他说他妈妈在数‘一、二、三’了。”
明仔手中有了尚方宝剑立刻来了精神，跑出去押解赵贝克去了。虽然我们觉得这个时候用“一二三”怕是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的，赵贝克的妈妈高欣然却还是信心十足。江宁不太明白“一二三”是什么意思。我们向她解释高欣然在教训儿子的时候往往以“一二三”作为最后通牒，百试不爽。江宁“哦”了一声，说：“我如果说‘一二三’，我儿子就会接着数‘四五六’。”正说着，赵贝克已被带到。他一头大汗，嘴里哼哼地叫着：“妈妈——”
屋子里爆发出哄堂大笑。高欣然脸上露出又得意又不好意思的笑容，她柔声问赵贝克说：“你为什么不跟明仔玩？明仔哥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你是小主人，要好好陪陪他。”
赵贝克还没有回答，站在他身边的明仔就声讨起来，说：“他们打我欺负我，你还要跟他们玩！”
赵贝克理直气壮回应道：“他们也打我欺负我了呀。但我跟他们玩他们就不打我欺负我了。”
高欣然听说儿子刚才也挨过打，就心疼起来了。她揉揉赵贝克酷酷的、汗津津的冲天发，说：“别人欺负你，你要告诉妈妈；好了，明仔哥哥是客人，你要带着他一起玩，听见没有。”
明仔还是没有消气，他大声声讨说：“赵贝克最不听话了。”
江宁安抚道：“乖，儿子。你坐下来吃些东西嘛。你看妮妮姐姐和小雪姐姐多乖，多文静。”
女孩子有女孩子的游戏。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小雪和妮妮也在低声说说笑笑。妮妮比小雪大两岁，已经是一个中学生了。她们俩早就预备了漫画书在桌子下面偷看。现在江宁一表扬她们文静，袁杏马上就发现了漫画书。“不让你们看漫画还偏要看。是谁的？拿过来！”
妮妮尽管嘟着嘴，可还是把漫画书交到了妈妈手里。小雪也不高兴，眼睛看着我，但她知道在我这里是找不到支持的。
江宁说：“孩子喜欢就让她们看嘛。”
我说：“现在的漫画成人气息太浓了，不适合她们这个年龄的孩子看。”
袁杏说：“漫画看得多了，注意力一点也不集中。而且越看漫画就越不会阅读了，不会阅读还怎么学习？”
高欣然并不认同这个结论，她拖长了声调说：“袁老师，没有那么严重吧——”
“怎么不严重呢？现在的学生为什么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比我们过去用的时间多，但效率却那么低呢？就是因为从小看电视看漫画太多了。”
江宁觉得奇怪：“咦，怎么又扯上了电视”
“现在的孩子从一生下来就被各种电视广告包围了，深受其害。他们只追求表面的光鲜，没有意识到生命真正的精彩在于思想。只要在看电视广告的时候相信广告，那么，我们一定会相信生活是最美好的：人人生活富裕、悠闲，周围都是友好灿烂的。可是，看看周围，真的是这样的吗？所以，电视广告是在用美好的东西来引诱你的欲望，它并不是为了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好，它只是为了自己所代表的物质世界的一切。你们看看现在的电视广告，画面多么漂亮，音乐多么震撼，可那都是让你只要从很直观的画面和背景音乐就可以爱上商品，从来都不需要人去思考。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学习的时候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比如我家妮妮……”——妮妮不满意地看看妈妈，袁杏马上就会意了，于是改口——“好多的孩子，一天到晚在学习，笔记记了一大堆、习题写了十几本，可是你问他到底在学些什么，他就摸不着头脑了。”
高欣然不以为然。她说：“我不同意你说的。你不能用过去的那些东西来要求现在的小孩。他们的生活肯定跟我们是不一样的。‘生命真正的精彩在于思想’，思想什么呀？不就是为了生活嘛？有那么多用得着思想的东西吗？现在，你会越思想就越累的；所以，只要自己感到快乐就行了，别去瞎操心了。你瞎操心了也没用。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
江宁也说：“现在到处都是广告、孩子就喜欢看漫画，你不让孩子们接触这些，难道你是要让他们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
袁杏回应道：“明仔和赵贝克还小，你们还不用为他们的学习操心。等他们明年九月上学了，你们就知道我的话是对的。沈忱和梓楠今天有事没有来，要是他们来了，你们就满耳朵里都会是我们为了孩子的学习注意力不集中而生气恼火的苦水了。”
江宁觉得袁杏这样说有点小题大做。她说：“你不要小看了这些孩子，他们也是分得清好坏的。再说，你不让他看见什么是坏的，他怎么会懂得什么是好的？现在的社会，要把他们和外界隔离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关键是你怎么引导孩子。好啦，我觉得妮妮和小雪已经够乖巧的了，你们俩还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笑不可笑啊？我记得小辛说过小雪从来都不会乱扔垃圾，过马路也是遵守交通规则从不乱跑。我来的这两天帮我弟弟在小学门口接孩子，那些小孩子一出校门就乱丢手里的东西，在学校前面的马路上乱跑。”——明仔说“妈妈，我也从不乱丢垃圾、不在马路上乱跑的。”——“是，我们明仔最乖了；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能把孩子教育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好什么呀？这样的孩子最容易被人欺负。现在的人都不按规矩出牌，守规矩的人反而要吃亏。”一想到本分乖巧的女儿长大后极有可能会遭受到许多自私自利的同代人的欺负，袁杏不禁叹气了。
江宁笑了起来。“好，那我问你，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那样要求自己的孩子？让他们霸道一些不是就不吃亏了吗？”
“谁让我和梓楠就是这样的人呢？”
“对啦，问题就在这里。你们是在用自己的视角代替孩子的视角。好啦，别担心了。一代一代的人不是都长起来了吗？用得着这么操心吗？——这次回来，说真的，你们都没怎么变。但是小辛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有点承受不起。“我？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我说。
袁杏笑起来。“和以前一样？不，确实是不一样。其实不用江宁说，连我也觉得你这段时间显得时髦漂亮多啦。是不是，小高？”
高欣然故意说：“是啊，我都嫉妒啦。这家伙最近真是光彩照人呐。我要警告沈忱了——他可得小心了。”
袁杏为了帮助我开脱那已经出现在我脸上的不自然的神情，就说：“百合这么漂亮沈忱才高兴呢，为什么要警告他？”
“呦，小心——”高欣然看了一眼小雪就笑嘻嘻地不说了。大家都懂她的意思，我也懂。只是别人都会把这句话当作是闺蜜之间开开玩笑，我却——我却会为了这句玩笑话有点意乱情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有一些事情，会被人渐渐地忘记。这个新年，我没有收到百合花。
过去的两年，每到新年，我就会收到一束百合花。这件事情在沈忱的脑子里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元旦这一天下午，没有见到百合花，沈忱就说：“看来有人已经忘记你了。”
沈忱只是随口说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这个忘记对于我们是多么的重要。
沈忱接着说：“为了你的虚荣心，今天我要给你买一束百合花。”
我正在拖地，就头也不抬边干活边告诉他说“不用”。接着我补充说，“要是你想出门，不用买花，去给咱们买个拖把回来吧。”这个拖把用的时间久了，每次拖地都弄得满屋子散发出一股霉味。
正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的小雪听见了我的话，就大声建议说：“妈，从网上买；网上的便宜！——顺便再从网上给我买些好吃的，便宜。”后一句话才是核心所在。
沈忱批评说：“你们在网上买东西都上瘾了。”
小雪辩解说：“网上的东西便宜呀。”
沈忱毫不犹豫地予以驳斥：“便宜没好货！”
小雪质疑道：“谁说的？”
沈忱用最权威的口气说：“我说的！”
小雪不以为然，顶嘴说她爸爸不愿意给她买零食就算了，可是每一次偏偏要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推脱。眼看父女俩又要为这一点小事争执起来了，我就走过去对小雪说：“是不是快要期末考试了？好好复习，准备考试；考好了，爸爸自然会给你买好吃的。”
小雪还是有一点不高兴，她说道：“你们每次都这样说，可是每一次都说话不算数。”
我还算温和，随口问道：“谁说的？”
“事实就是这样的嘛。”小雪开始例举某次某次我和沈忱曾经答应过她事，最终却翻脸不认账。
沈忱提高了嗓门说：“这种事你记得这么清楚，学习上的事怎么就记不住？”
小雪撅起了小嘴巴嘟囔了一句，幸好沈忱没看见。沈忱说：“今天小雪得要背一篇《新概念》。”小雪装作没有听见。
唉，这父女俩！
我催促沈忱快点出门去。沈忱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向我说：“百合，今天太阳很好，咱们一起出去转转吧。”
这个时候，小雪的耳朵灵敏极了，在她的房间里大声嚷嚷开了：“你们要到哪去？我也要去！”她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没出三十秒，我就听见她房里的衣柜门扇发出“啪”的一声；不一会，她就站在了我们面前，身上穿着我从网上给她买的一件粉红色的呢绒大衣，映衬的脸色粉扑扑的。沈忱看看可爱的小雪，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呵斥她回去，而是让我也快点换好衣服，好一起出门。
“我还要从网上找题呢。”过两个星期就要考试了，我想提早做好命题的准备工作，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算了，新年第一天还要工作！别让我们扫兴！”
“就是嘛，妈妈。今天应该休息。”为了逃脱作业和背诵，小雪终于和爸爸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为了不让他们扫兴，我尽量穿的暖暖和和的，和沈忱、小雪一起出门了。其实不过就是在超市里买些东西，比如拖把和零食。沈忱忘记了他说过的要买百合花的事情——那不过是他为了逗我，故意说说的。
回来的时候，小雪已经在心满意足地品尝她的美味了；沈忱的手里拎着一大包的东西；我一只手里拿着拖把，另一只手里抓着在超市里买的一把葱。一阵风吹过来，我的睫毛上沾上了一粒沙子，于是站住了，脱掉了手套，伸手揉揉眼睛，可是不管用。于是我让沈忱帮忙。沈忱让我站到小区门房的门口，他脱去手套，用手掌在我的眼睛上抹了一下，然后问我怎么样。我说好了，他却还是凑过来仔细查看我的另一只眼睛；这时候，我看见陈清明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一家。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好！先要表示歉意。由于本人的疏忽，忘记了发表第二十三章和三十六章。因为一个一个改起来太麻烦，现在只好放在第二十二章的后面和第三十七章的前面。请见谅。
☆、第四十三章
要期末考试了，几天前老于的大嗓门就催着要题：“最好是原创题，不要从网上下的成题。”可是要自己原创，哪有那么容易？那恐怕是需要专人下大功夫才弄得出来的。再说，该是什么样的激励才能够让人们愿意下这样的功夫呢？老于只管下命令，他可不管如何激励，因为激励人的权力不在他的手中。于是教研组的几个人就围在一起从网上找题。找来找去，几天下来凑成一套试题。看了一下试题，负责命题的人有点疑惑，说：“我咋觉得题出得难了？”
一个同事恶狠狠地答道：“不要心慈手软。”
另一个人无所谓地说：“难了、简单了，对学生还不是一个样？”
第三个人很无奈，他说：“反正学生会上网搜答案。”
正在说命题的事情，刚工作还不到一年的小张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辛老师，你说——我算不算是个女老师？”
她的问题让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不是女老师了？货真价实的一个小姑娘呀。”
小张的性别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鉴定，就放下心来。她说：“那么过几天学校给市上人事局弄的监考里就不应该有我了吧？有人说这一次考场少，就全部安排男老师监考，不用女老师。这样的社会考试最讨厌了——我可以逃过一劫了吧？”
哦，是这样呀。我说：“我昨天也看到通知了，咱们应该都没有排监考……”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打断我说：“你们想得可真美呀。今早教务处说男老师不够，还是要安排几个年轻的女老师监考。”
小张刚才还是笑嘻嘻的脸马上就被一片乌云罩住了。“学校有一百多个男老师——才四十几个考场，应该用不着我们吧？”
“你忘了？大大小小的领导们都是从来不监考的；还有一些人——你什么时候见他监考过？”
一贯喜欢插科打诨的张老师说道：“哦，我明白了。看来我们学校有些男老师，你是不能把他看成是男的——因为他不干男老师的活；有些女老师她也不算是女的——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