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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兰勾玉杏向晚-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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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晚今年几岁?”
  向晚侧头看他,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答道:“八岁。”
  “回到玉陵,给小晚请个先生吧。”折兰勾玉摸了摸她的头,笑。
  她是个奇怪的孩子。他一方面并没有将她当成单纯的孩子,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比谁都单纯,不必受界于世俗。知道她是个女孩子,面对她时又难有男女意识,就好像她天天坐在他身前与他共乘一骑,他并没觉得不妥。
  “先生?”不是由他教她读书习字学画么?虽无师徒名份,却有师徒之实。
  “虽然小晚是个姑娘家,但读点书习点字是件好事,请个先生回来教小晚很不错。”这段时间教向晚,折兰勾玉发现她很有天分,虽从未上过学,但这些东西他只一教,她便领悟,并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他不是古板的卫道士,所以从未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所以从不会因着别人的出色而坐立不安。
  不过他虽不刻板,却也从没在一个女孩子身上花过丁点心思,以后也没有花这个心思的打算。
  向晚是个例外。
  “你不教我了么?”向晚抬头,神色平静,半月眼眸黑亮静深,问得很认真。
  可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向晚,折兰勾玉忽然有些回答不了。他觉得如果自己点头,就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一样——明明她的声音和表情俱是平静的。折兰勾玉一阵犯晕,脸上的笑容也有了自我玩味的味道,犹豫了一下,方道:“画还是我来教。”
  向晚心里“哦”了一声,低头一想,复又抬头问他:“那我怎么称呼你?”
  折兰勾玉觉得自己的下巴还在脸上那简直算是一个奇迹了。这一路过来近两月,向晚这时候才想起称呼问题,他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回想一下,心里也是奇怪的。向晚虽然话少,但每天必要的对话还是有的,称呼问题难道一直没商量解决过?商量了向晚跟谁回去,商量了向晚该以什么身份跟他回玉陵,称呼问题难道一直被忽略了?
  他和表弟一直“小晚小晚”的叫,倒忘了她从没正式称呼过他,更没称呼过乐正礼。
  折兰勾玉手中折扇一合,一下一下轻拍自己的掌心,习惯性勾着嘴角,却是微皱着眉踱步苦思向晚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答应向晚跟着他回玉陵,答应教她画画,答应给她请先生,那她的身份是什么?一个机缘巧合“买”下的小丫头片子,即便跟着他回家那也只有当丫鬟的命,向晚的待遇明显不是丫鬟嘛!
  “这样吧,你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这些不是重点。”折兰勾玉眉一展,几句话玩起了太极,摸着向晚的头,要多慈爱就有多慈爱,“晚了,我们进屋吧。”
  “嗯。”向晚低头跟着,开始思考称呼这个问题。
  向晚跟着折兰勾玉进房。
  房间不大,没什么摆设装饰,搭了个通铺,占了房间的大半。那架招眼的凤首箜篌依旧用红缎裹着,如今搁在房内唯一的桌子上。
  乐正礼就站在桌边,对着凤首箜篌发呆。
  “礼,还不休息?”
  “等你们回来,我睡最外边。”乐正礼抬头,看了眼折兰勾玉,又看了眼向晚。
  “这样啊……”折兰勾玉点头,舒眉展颜,声音是惯来的温和,“可是你还小,就睡最里边吧。”
  “不要,明明小晚最小了。”乐正礼习惯一人独占大床,自跟了表哥出来游学,有时条件不允许就和表哥同睡一床,每次同床都是他睡里边,可把他郁闷坏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小晚,心想今晚肯定不用睡里边了,没想到表哥一句话还是把他拒绝了。
  “我想睡外边。”向晚斜了眼乐正礼,对着折兰勾玉道。
  “会不会掉下床?”同样的问题,折兰勾玉的态度可是截然不同啊。
  一旁的乐正礼一听表哥这话,腮帮子都气鼓了。
  向晚摇头。
  “那好吧。”折兰勾玉笑着点头同意,转身拍了拍乐正礼的肩,示意他可以上床休息了。

  第十章

  和衣而眠,向晚缩在床沿,尽量不抢占空间,不碰到身旁的折兰勾玉。
  她是第一次与人同床。从小到大,只有弟弟才有资格睡在父母的床上,弟弟也喜欢挤父母的床。她的床说是板更贴切,弟弟自是看不上了。
  她八年的经历并不能明白同床共枕的真正意义。一个孩子,自不必想这么多,但她某部分隐藏的记忆却在这时候突然有了点模模糊糊的意识,好象同床共枕是一件很重大很慎重的事。向晚的心不由怦怦跳着,越发往床沿缩去了。
  一只手横过她小腰,将她往床里侧抱了些。
  向晚一惊,翻转过身。
  黑漆漆的一团,她身边的折兰勾玉并没有睁眼,倒让人不知他是睡中所为,还是醒之所为。向晚没有惊呼出声,眨着眼,半晌视线适应之后,隐隐约约看到折兰勾玉的脸。他是长得真好看,她的词语匮乏,只知道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比弟弟好看,虽与玉帝长得相似,脸上却有玉帝不曾有的柔和笑容。
  他是第一个给予她温暖感觉的人。在她眼里,他超越了所有人。
  “睡吧,再往外就掉下去了。”说话的人没有睁眼,声音轻轻柔柔的,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犹如粉色杏花飘落而下,花瓣轻轻滑过她的鼻尖,痒痒柔软的感觉。
  向晚闭上眼,不由将头往身前人的怀里小小地移了一些。
  向晚是被小小的拍门声吵醒的。睁眼,床上只她一人,门外一个稚嫩的童音:“小姐姐,小姐姐……”
  是钟离。
  向晚慌忙起身,套上鞋子几步开门。
  “小姐姐……”小离迈进门坎,圆滚滚的伸着小手扑向向晚。
  向晚不由微笑,弯身抱起钟离。他三岁,她八岁,这样抱着很花力气,但她喜欢。
  “大哥哥说你该吃早饭了。”奶声奶气,小手紧楼着向晚脖子。
  “大哥哥?”向晚走出房间,一时没明白他口中的大哥哥是谁。
  钟离在她怀里拼命扭头,腾出一只小手指向坐在屋檐下对弈的两人,咯咯笑道:“他是大哥哥。”话音一落,又将头扭向另一边,指着正在院子里闲晃的乐正礼道,“他是小哥哥。”
  “嗯,小离真乖。”向晚费力的将钟离的身子往上抱了抱,朝着对弈的两人走去。
  “毛猴子,怎么叫姐姐抱着?快下来自己走!”钟老汉一见钟离挂在向晚身上,向晚瘦瘦小小的身子颇有些支撑不住的感觉,忙起身训道。
  向晚喜欢钟离,面对钟老汉,不由又有些局促。见他说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她不介意钟离粘着她,“没关系”三个字却没法说出口。
  钟离被祖父抱下,倒也乖巧懂事。折兰勾玉起身,摸了摸向晚的头,笑道:“醒了?去吃早饭吧,大婶替你热着粥呢。”
  向晚小脸一红,慌忙跑去厨房。
  灶上热着粥,小小的一个粥锅,向晚揭盖,浓浓的鸡香味中带着一丝米香锅香。是鸡汁粥,稠稠的。向晚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粥,贪着嘴,一气喝了两碗。
  “小晚喜欢喝粥?”乐正礼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向晚好大一跳。
  幸好以前弟弟也常这样吓她,以期望她手中的碗能摔碎,又挨一顿揍,所以向晚对乐正礼的突然出声虽然惊跳了下,手中的碗还是牢牢端着的。
  向晚没怎么理他,“嗯”了一声,摸了摸肚子,心满意足地收拾碗筷。她收拾的动作很熟练,将碗筷放在粥锅里,端着粥锅出门。
  “小晚,小晚,你干嘛?”乐正礼看不明白,他从未动手做过这些事,他像向晚这个年纪的时候,整天只知道捉弄先生。
  “洗碗。”向晚将粥锅放在地上,拿着水瓢趴在水缸边伸手舀水。
  “呃,我来,我来!”乐正礼看着心惊,慌忙跑过去接过向晚手中的水瓢舀水。她瘦小的身子趴在水缸边使劲往里探身子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随时要掉进水缸里。
  向晚也不推辞,蹲回锅边,让乐正礼将水倒进锅里,伸手刷碗。小离看到,撒腿一颠一颠跑过来,一路叫着“小姐姐”“小姐姐”,临到跟前,两脚一缠,身子直直朝前跌去。
  “小离!”向晚湿着手慌忙去接,却还是差了一点。眼见着他小小的身子直朝地上跌去,头好象就要撞到粥锅,她却已跪在地上,伸手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掠过,向晚定睛,哪还有小离的影子。
  “小姐姐,小姐姐……”小离的声音将向晚的思绪拉回。向晚寻声,却见乐正礼抱着小离,小离小小的身子正努力往她方向扒,张牙舞爪的,全然不知他刚才差点大跌一跤。
  向晚的心一下子放下,松了口气,爬起身抱过小离。
  孩子的小手如愿环上她的脖子,清亮的眼睛却盯着向晚刚才摔倒的地方骨碌碌转,一边奶声奶气地嚷嚷:“我要……我要……”
  向晚循着小离的视线,才发现自己方才急着去救小离,跌跤时,腰际坠着的小圆铜镜不小心落了地。乐正礼忙捡起小圆铜镜,递至向晚跟前,小离却是腾出一手,使劲抓着铜镜不肯放。
  这边的响动自是惊动了对弈的两人。所幸大家都无碍,道歉、客套、安慰之后,折兰勾玉便借机告辞了。
  折兰勾玉将向晚抱坐于马上,纵身上马,乐正礼跟着上马。向晚回头看了眼站在院门口的钟老汉,他的儿子儿媳忙于秋收一早去了农田,小离被他抱在怀里,此刻正低头专心玩着手中的铜镜,不时凑至嘴前咬咬。
  “小离,跟哥哥姐姐们说再见。”钟老汉捏了捏小离的脸。他终于抬头,看着向晚,似懂非懂。他还不明白离别的意义,看着向晚,只顾摇着手里的铜镜,呵呵傻笑。
  折兰勾玉回头对着钟老汉点头致意,策马向前。白衣白马,身前是一身鲜红的向晚,一旁的黑马上是一身黛蓝的乐正礼,背着那架用红缎严严实实包裹着的凤首箜篌。
  “他,会武功么?”向晚回想刚才的一幕,小离倒下的速度奇快无比,自己伸手那会子,乐正礼该还在水缸旁舀水,离小离又有点距离,就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乐正礼却从她眼前滑过,快如闪电,小离没有摔倒,而是被他安全的抱在怀里。
  向晚从没见过这些。只是以前在杏花村,夏夜乘凉,村里的徐大爷经常会说些很神奇的故事,比如神仙、妖精,比如会武功的侠客。
  “他?”折兰勾玉自是明白向晚口中的“他”是指谁,不过眼见着就要到玉陵了,回到玉陵,不比现在三人行,人前人后的向晚总不能他来你去的吧?看来称呼问题迫在眉睫了。
  “嗯。”三个人,你、我、他,再明确不过。
  “礼……”
  一听折兰勾玉叫,乐正礼策马靠近。
  “你说小晚该如何称呼你?”折兰勾玉觉得这个问题,还是当事人互相商量解决的好。
  “呃……”这问题难倒乐正礼了。他沉吟良久,心里最希望的当然是向晚认他为师父了。
  “表少爷?”向晚试探。她是被买下来的,身份与差距她明白。
  另二人闻言险些跌下马去。两人心中都觉得怪异,向晚这样叫,按理也是没错,但就是别扭,浑身上下的别扭。
  “别,小晚别这样叫。”
  向晚看向乐正礼,不明白他这样慌慌张张的拒绝是为什么:“那我该叫你什么?”
  乐正礼又将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苦思半晌,方道:“要不兄妹相称?”
  不合规矩,很老套,但也只有这样了。
  “我不要。”向晚转回身子,窝在折兰勾玉怀里,自言自语,难得的孩子气。
  “其实兄妹也不错。”折兰勾玉骑在马上,低头看了眼身前的人儿,自言自语的琢磨可能性。
  向晚从怀里掏出粉面折扇,支着下马,微微撅嘴,无声反抗。
  到了湖州,离玉陵便更近了。
  中午落脚在南湖酒楼,三人在二楼坐下,折兰勾玉点了菜。掌柜一见三人着装不俗,点的菜又舍得花钱,脸上的笑容就泛滥了。
  一楼大堂客人不少,二楼便又清静些。菜陆续上来,向晚坐在桌边,等着折兰勾玉与乐正礼动筷。虽然她一直与他们同桌吃饭,但最底线的礼貌她还得遵守。这些规矩并没有人教她,倒象是她的一种本能,她觉得自己该这样做,找不到原因与理由,更找不到相关的痕迹。
  酒楼是个热闹的地方,一楼人多,便显嘈杂,高谈言论者有之,醉态毕现者有之。大堂有女子抱着琵琶,挨桌问是否想听曲,一曲两文,价格便宜唱得好,曲子随点。女子二八模样,一袭浅翠衣裙,粗布虽显陈旧,但干干净净。她手中的琵琶倒是精致,与她那一身衣裳与卖唱的行为有些格格不入。琶头一只轸子处垂着一颗圆珠,圆珠看起来倒没什么特别出彩之处,不过轸子挂珠本身就是一个特别之处。
  女子连问数桌,都被拒绝,抱着琵琶去下一桌,一只毛手往她腰肢一把捏去,女子惊得快走几步,直接越过前一桌,便往前头去了。
  “哎,小娘子怎么走得这么快,莫不是看爷付不起两文钱?”被忽略的那一桌便有人起身拉住了绿衣女子。
  女子慌忙挣脱,不敢太过用力,弯了弯身,便又向前疾步而去。
  中年男子挺着个大肚腩,也不恼,站在原地看着女子走出几米远,方大声道:“等等,爷要点曲。”
  女子自是停步转身。她虽心有惶惶,但这是她的生计。
  男子朝身前指了指,女子略一犹豫,抱着琵琶往回走至桌边,福了福身,轻声问道:“不知爷想点的是哪一曲?”
  “十八摸!”男子话音刚落,引起周围人群一阵哄笑。
  十八摸是有名的青楼淫调,女子脸上一红,一时没有开口。看她反应,竟没第一时间拒绝,倒该是会这一曲的。
  男子将两个铜板往桌上一掷,指着道:“两文钱,唱得好,爷再赏两文!”

  第十一章

  向晚坐在二楼,居高临下,自是看到这一幕了。
  她以为那女子不会同意,村里有名的醉鬼鳏夫二根子抱着酒壶醉熏熏地站在村口,看到有女经过,就经常扯着嗓子唱十八摸,因这事,被人打、被人骂、被人吐口水,依然恶习不改。向晚听过几次,大胆露骨而粗俗,有几句她没怎么听懂,后来看到二根子就绕道。
  “谢谢爷。”那女子闻言反倒坦然了,福身,也不入坐,站在原地,却是轻唱起来,“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过唱过十八摸……”
  向晚不由皱眉,她不喜欢这首歌。
  不仅向晚,乐正礼也将五官皱成了一团。折兰勾玉倒好,满脸笑若春风,也不知是游过三年学,见识不一般,对这些早已习惯,还是收敛情绪、隐藏自己已经成了本能。
  此刻酒楼倒是安静,女子的歌声一字不落清清楚楚传来:“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倒是字正腔圆,只是唱这样的歌,可惜了一副好嗓子。
  陆陆续续的开始有起哄声与调笑声,向晚用筷子扒着饭,一下子没了胃口。
  在乐正礼起身之前,折兰勾玉已示意小二过来。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小二低头哈腰,别提有多殷勤了。
  “给我们换个包厢,或者让楼下的歌停下。”折兰勾玉气定神闲,笑着给了小二一道选择题。
  “这……”小二不由有些为难。包厢一早就满了,这三位客官来的时候已经问过,该是知道这情况的,一时半会儿,包厢客人又没一个结账走人的。而楼下卖唱的姑娘虽然眼生,但买唱的那位可是熟客,冒冒然也不敢得罪啊。
  “这什么这!下面唱的是什么歌,我妹妹才八岁,能听这样的歌么?”乐正礼护妹心切,一见小二吱唔,面有难色,不由来了气。
  不过这十八摸,他也是平生第一次听。
  小二将视线移到向晚身上,看她衣红面粉、眉目精致玲珑,粉嫩嫩的一个瓷娃。又见三人着装非富即贵,吃饭的大好光景让她一个八岁的富家小姐听这样的青楼淫词,自己心里也是不忍的。
  “伸手摸姐眉毛湾,分散外面冒中宽。伸手摸姐小眼儿,黑黑眼睛白白视。伸手摸姐小鼻针,攸攸烧气往外庵。伸手摸姐小嘴儿,婴婴眼睛笑微微……”虽是轻唱,由于声音好,在哄笑声中,犹如一股清泉,让人不能忽视。
  两相为难之际,向晚不冷不热的说了句:“随她去吧。”
  在场三人皆是一怔。折兰勾玉最先反应过来,挑眉看着向晚,眼里一抹新奇。向晚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问题于是解决,小二屁颠颠地离开,留下乐正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伸手摸姐下各尖,下各尖匕在胸前。伸手摸姐耳仔边,凸头耳交打秋千……”
  歌声袅袅,配上绿衣女子唱歌时的从容神情,青楼淫歌突然有了一份婉转调情的含蓄意味,让酒楼渐渐安静了下来……
  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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