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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鹃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院门，坐进了轿中。
听说兰鹃来了，水云烟几乎是飞跑着出来见她的，而且马上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中。为了防止水云烟问些自己难以回答的问题，因此一落座，兰鹃就说：“我想过了，我可以帮你进侯府演戏，可是怎么认亲，却要你自己想办法了，我帮不了你！”
水云烟喜不自禁，忙说：“好的！只要能进侯府，见到乳娘，我就一定有办法！哥哥虽然不认识我，但乳娘一定认识我的！我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她一定会记得我的！”说着，水云烟潸然泪下。
兰鹃怕她问别的事情，忙低了头装作去喝茶，一边问：“林琴师呢？我想先和你们选几个剧目，然后记戏本子，只要本子一出来，就可以排演了！我在京里呆的时间可能不会很长了，你想进侯府，要抓紧些才成！”
兰鹃打算在王妃到京城之前离开这里，不然，她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走得了。
水云烟吃了一惊：“姑娘要到哪里去？”
第三十六章 越韵飞扬
兰鹃道：“我也不知道！只要能离开京城就好！我不能留在京城！”
水云烟显然是个十分乖巧的女人，听兰鹃这么一说，她什么也没问，反而说道：“姑娘的新戏十分独特，如果姑娘不想留在京城，又暂时无处可去的话。等演完了在侯府的戏，我将你推荐到戚班主的梦柯戏班去，可好？”
兰鹃大喜，没想到今天来这里还有这样一个意外的收获，给自己找到了一条谋生的路，果然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要不是自己想帮助水云烟，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因此更加高兴，一个劲儿催着水云烟快去把林修羽找来。
面对兰鹃列出的一长串剧目，和方浩一样，林修羽也是吃惊不小：“这些姑娘都会唱？剧本也都记得？”
兰鹃点点头：“但是我现在手头没有戏本子，你可以先挑一二个记下来，排好了先进侯府去演，看情况再慢慢将其他本子写出来。这些戏，应该够演上好一阵子了！”
林修羽笑道：“若是姑娘果然都会演，那只怕是演上一辈子也是演不完的！”
想到方浩曾说过，许多伶人终其一生，也只有三四出拿得出手的戏，兰鹃自豪地笑了。林修羽和水云烟则低了头开始挑戏。
水云烟选中的是《孔雀东南飞》，理由是这个故事大家都知道，而且里面写的是夫妻之情，方老太太为人严谨，可能不接受如《西厢记》《梁祝》这样私定终生的故事，但对于夫妻间的生死情感，应该可以接受吧！
林修羽选的是《碧玉簪》，理由是老年人可能不怎么喜欢悲剧，而这本戏前悲后喜，应该符合老人家的欣赏习惯，太悲了老人家不喜欢！
看来这两人都知道这次进府演戏的主要目的是方老太太，可惜他们不知道方浩和梅素馨的故事。《孔雀东南飞》说的是婆婆活活拆散儿子媳妇，使得两人双双殉情，演这出戏，岂不是要让老太太误以为方浩在责怪她？
而《碧玉簪》中的婆婆虽然形象可亲，但故事说的却是做丈夫的怀疑妻子不贞，几乎将她虐待致死，难道不使老太太怀疑在影射梅素馨的事情？所以这两出戏都是不能选的，可是理由一时却是不能说。
因此对于兰鹃的否定，水云烟和林修羽都十分惊讶，兰鹃也不想解释，只是说：“你们既相信我，请我帮忙，那就听我的！选这出《追鱼》！虽然也有些私定终生的意思在里面，但那是妖精，没什么大的关系。而且也是因为嫌贫爱富惹出来的祸！方老太太为人正直，应该能够接受！而且里面还有清官断案，老太太一定会喜欢的！”
虽然自己是盼不到清官为方家鸣冤雪耻了，但是在乳娘的潜意识里，这个愿望应该是不会放弃的，因此兰鹃在选戏时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
当然，这些也是不能和水云烟、林修羽说的。但是水云烟实在是个聪明不过的女子，在听完了剧情后，马上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见妻子同意了，林修羽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微笑着问兰鹃：“那姑娘打算什么时候送了本子过来排戏啊？若是一字一句地教，恐怕费时颇长呢！”
兰鹃迟疑了，是不是去找方浩来写本子呢，还是……
她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不瞒林琴师，我不会写字！”
林修羽似乎早就料到了，微微一笑说：“没关系，只要姑娘能说戏就好！”
兰鹃大喜：“既如此，我此时就可以说，烦林琴师记一下！”
这回林修羽倒有些吃惊，大多数的伶人，为了保证自己的饭碗，是不太愿意将剧目轻易传授的。兰鹃这样爽快地答应，倒让他有些意外，因此没有马上动身，只是试探着问道：“姑娘可要和鄙班有个约定？这样新戏演红了的话，姑娘也可拿到分红了！”
兰鹃有些感动，笑了笑：“多谢林琴师提醒，只是新戏是好是坏还不知道呢！我想拿这出戏先试试，若是好的话，到时再约定也不迟！”
林修羽也笑了笑：“姑娘在台上是个仗义的男儿，到了台下也是个爽气的巾帼，倒是在下小看了姑娘！”说话间，水云烟早就准备好了笔墨，为了怕忘词，兰鹃又要了琵琶来，有时候词说不出来，却可以唱出来。
于是清丽婉转、柔媚流畅的唱腔，便在乐华戏园飞扬了起来。
“且把真身暂隐藏，变做牡丹俏模样，
今晚鱼儿巧梳妆，做一个神女去会襄王！
只见他，头懒抬，眼倦开，脸庞儿似那潘安一样美，
我与你水府人间各一方，却为何欠下这笔相思债？
君子啊！君子啊！秀才家磕睡从来大，叫我如何去安排？”
……
“张郎你听我从实讲，我是千年修行在银涛碧浪，
只因慕君才华绝世性真诚，又怜我独居水府多凄凉。
因此我变做牡丹女，与郎君比翼双飞结鸳鸯！”
……
“自从得见张郎后，就知道他是有情有意郎。
我与他潭畔手携手，我与他并肩笑鸳鸯，
原来怕真情说出后，一片恩爱付汪洋，
谁知今日出意料，他不因异类变心肠，
我鲤鱼真是眼睛亮，草堂灯下选才郎！”
水云烟跟着兰鹃轻轻地哼唱着，兰鹃惊喜地发现，水云烟竟是学得极快，便笑道：“以水姑娘的悟性，这出戏三天就可以排好了！”
听兰鹃这样一说，水云烟忙笑道：“那兰姑娘能不能就辛苦几天，我如今心急得很，恨不得明天就可以进侯府去！”
兰鹃“扑哧”一笑：“岂只是水姑娘心急，我如今也是心急得很，恨不得这戏立时就能演了，也好让我知道它有没有人看！”
林修羽停了笔，笑道：“再心急，也该先将演戏的人定下来再说罢！兰姑娘演什么？演张珍么？”
兰鹃刚想应下，一想不对。自己若是在侯府一登台，这新闻可闹大了！再说了，既然要麻烦公主出面相邀，那公主肯定也是在座的，到时候回宫和太后一说，不知道又会有什么麻烦了！
兰鹃不是怕麻烦，自从知道了梅素馨的真实身份后，兰鹃就已经明白了，只要是在京城，自己的麻烦绝对少不了，所以她不想在离开京城前，再给自己找麻烦。
因此兰鹃摇了摇头：“又要教戏，又要演戏，怕是吃不消！不瞒两位说，我前些日子生过场大病，至今身子还有些虚呢！”
水云烟突然想起早上她转瞬间脸色惨白的样子，忙说：“既这样！兰姑娘就只管教戏吧！这也算不上是大戏，鄙班的人手还凑合，就不麻烦姑娘了！只是这样一来，要姑娘每日上这里来了，你看可行？”
兰鹃笑笑：“来这里倒是没问题，只是我不想让人家知道我是个女人！”
水云烟还没有想明白，林修羽笑道：“兰姑娘虑得在理，女儿家进出戏班确实不便！这样吧，在下这就和班主去说一下，就说你是在下请来教新戏的伶人，让鄙班上下都尊你一声兰相公如何？”
第三十七章 风流男儿
兰鹃却是一愣，她不想以女儿装出现在这里的原意是想避开肃王。如果肃王知道她曾来过南韵戏班，那么要找到她就会非常容易，而林修羽却误以为她是怕不方便。不过没关系，只要结果一样就可以了，殊途同归嘛！因此大喜道：“只要林琴师不要说破我是女儿身，其他悉听尊便！”
这里水云烟便推着丈夫道：“你快些出去与班主说了，选了人来学戏！我这里要兰姑娘……哦，不！要兰相公先教我了！”
说得兰鹃也笑了，林修羽柔情地看了妻子一眼，果然就出去了。这里兰鹃一边教唱段，一边就给水云烟讲戏：
“你要记住，那鲤鱼精是妖不是人，她没有受过清规戒律，也不懂三从四德，所以在演她的时候，一定要放得开！譬如，她认为两情相悦就可以结成夫妻，所以在唱‘书房’一段时，要流畅自如，自然轻松。她后面说‘羞人答答’，其实那只是在装模作样。所以演的时候不要用大家闺秀那种羞涩的神情，而要用小家碧玉那种又羞又喜的神情。要记住，她的羞涩是装出来的，满心的喜悦才是真的！
“至于后面的公堂会审，她什么都要学牡丹的样，所以不能太活泼了，反应虽然机敏，但动作要慢一步。
“至于后来在野外的一场戏，则要将她从侥幸，到担心，到释然，到狂喜，到奋不顾身的心理历程都体现出来！
“而拔鳞一场戏中，动作一定要到位，不然就没办法表现鲤鱼精为情而放弃成仙的决绝和义无反顾了！”
说到这里，兰鹃却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梅素馨。那鲤鱼精为了爱情而放弃了千年修行、飞天成仙，她觅得了有情有意郎！那么，梅素馨为了爱情放弃了生命，她又得到了什么呢？兰鹃的心，又开始无端地绞痛起来，她掩饰地走到桌边，饮了口茶。
正这时，却见林修羽走了进来，笑着对她说道：“姑娘不仅戏唱得好！讲得也是与人不同，极是精妙！看来姑娘确非寻常人也！“
兰鹃不觉好笑，心中暗想，那是！本小姐心理学专业毕业，你要能在这里再找出第二个来，算你本事！
因此笑了笑：“林琴师不是说了吗？戏要演得好，须要人戏合一！如果连戏里的人物都把握不好，又怎么谈得上人戏合一呢？”
说得林修羽展颜一笑，细看她时，却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这才想到她说过病还未好的话，便忙说：“今日也不早了，姑娘忙了一天，一定累坏了，快些回去吧！这里就由在下和拙荆先将剧中人选定下来，这样姑娘明日来时，就可以直接教了！至于乐器，就不劳姑娘操心了，在下已将戏谱都记了下来，就由在下来配乐器好了！”
兰鹃不料林修羽想得如此周到，暗暗惊叹，正要开口道谢，却见水云烟半嗔半恼地瞪着自己的丈夫问道：“你方才叫什么了？！”
林修羽不解道：“叫什么？什么叫什么？”但随即恍然大悟，笑道，“哦！对了，是在下叫错了，应该叫兰相公才对！”
兰鹃也笑了：“那我明日还是换身男装来罢！不然不伦不类，倒被人笑死了！”
三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兰鹃起身告辞，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虽然累了些，心里却是很高兴。新戏可以排演了不说，还意外地找到了一条谋生之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兰鹃感慨地想，看来有一技之长确实是非常要紧的，不要说走遍天下，就是飞越时空，也是用得着啊！呵呵！
就这样，吃过晚饭，兰鹃还沉浸在兴奋中，一眼看见回雪在忙着收拾床铺，便拉过她来问道：“回雪，我要去戏班搭班唱戏！你跟不跟着我啊？”
回雪却似乎没有她这么高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跟！我说过了，小姐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兰鹃更加高兴了：“回雪，要是我们这戏有人爱看的话，那我们走到哪里都不用犯愁了！”
回雪一撇嘴：“怎么会没人看呢！小姐在里面唱戏的时候，二门外围了好多人，都在问唱的是什么戏？什么人在唱？连林琴师出去都被他们拦着问个不停，还是何班主来了才把他们赶走的！说是谁再呆在那里，新戏就没有谁的份了！”
“是吗？！”兰鹃大喜过望，“那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我还担心没人看呢！”
“担心？！”回雪嗔怪地瞟了她一眼，“小姐有担心吗？怎么小婢没看出担心来，只看见开心呢！”
“你这小丫头，也敢取笑我了！”兰鹃装模作样地拍了回雪一下，脸上却是无法掩饰的兴奋。
倒是回雪问道：“小姐既然已经打算离开京城了，那一定也不想告诉侯爷，你已经醒过来了吧？”
这句话让兰鹃一愣，是啊！要不要告诉方浩自己就是梅素馨呢？如果告诉了，他有回雪那么好哄吗？自己那天晚上那一大堆的现代理论，已经把回头的路给堵死了，再要方浩相信自己就是梅素馨，好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如果不告诉，那么一旦水云烟认亲成功，方浩能接受梅素馨含冤屈死的真相吗？
兰鹃委决不下，因此看着回雪，半天才说：“再说吧！反正我如今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告诉了又能怎么样呢？”
回雪的神色暗淡了下来，低声问道：“那小姐自然也没有打算回王府去了？”
兰鹃道：“当然！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把自己变成兰鹃，就是为了避开王爷啊！又怎么会再去王府呢！”
回雪好象有些担心：“那小姐能在王爷王妃到京城之前离开吗？只有十来天的功夫了！”
兰鹃道：“难是有些难，不过南韵戏班果然名不虚传，新戏排得极快！你是没有听见，水姑娘已经把几个大段都学会了！所以只要进侯府演完戏，我们就可以走了！”
回雪低着头想了半天，突然期期艾艾地问道：“小姐为什么一定要去侯府演戏啊？难道你就不怕老太太认出你来？”
兰鹃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只管教，不管演！”
“哦！”回雪似乎放了心，帮兰鹃盖好被子，问道，“小姐晚上睡着可觉着冷？”
兰鹃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没听外面蝉儿叫得欢！还冷啊！”
回雪叹气道：“小姐还是小心些罢！章大夫可说了，你这身子亏得很，可不是一月二月就能好的！小姐既然打算从今以后，唱戏谋生，身子不好，怎么能行呢？”
兰鹃这才想道，自己一直忘了问清楚一件事，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怎么样？自从醒来后，那莫名的心痛就一直伴随着她。而且好象也非常容易累着了。也许正如回雪说的，如今这身子也是个大问题呢！
兰鹃默默地合上了眼睛，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好象是每一步都在朝自己所期盼的目标前进，又好象是一直在那里兜着圈子。
第二天，兰鹃坐在梳妆台前，第一次，不是登台，她却换上男装。因此虽然神情自若，心里却多少有些发虚，因此一边忐忑不安地穿衣服，一边却是不住地问回雪：“这样可以吗？可以看出来吗？”
回雪倒是很坦然：“小姐不要担心！没关系的，做戏子的都有些男女分不清的！上次小婢在宫里就看见一个演小旦的戏子，是个男人，却总捏着个兰花指，还很喜欢皱眉头，好象东施效颦的一般，好笑死了！”
第三十八章 依依惜别
兰鹃气恼地瞪着回雪：“你这是夸我呢？是损我呢？”
回雪忙闭了嘴，偷眼看了兰鹃一下，拼命忍着笑！
但等兰鹃梳好发髻，换上男装，站起身来，回雪就笑不出来了。眼前的兰鹃换了装束，也换了副神情，沉静而温和，眼中的俏皮也变成了柔和，一抹轻笑淡淡地挂在嘴角，让她此时看起来是如此地气度不凡而又温文尔雅！
回雪长长吐了一口气，叹道：“小姐这身打扮，怕是要迷死不少人呢！”
说得兰鹃一笑，伸手道：“还少一样东西呢！还不快去取了来给我！”
回雪一呆，马上就想明白了，忙一转身，笑嘻嘻地取了一把折扇来放在兰鹃的手里，然后上前揭起门帘，和兰鹃一起走了出去。
方浩是在三天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兰鹃已经将全剧都教了一遍。鉴于兰鹃身子不好，林修羽便将其中细节部分的指教工作承担了过去，所以这天兰鹃没有去戏班，而是在自己房中休息。
看着兰鹃懒懒地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方浩有些不解，问了回雪才知道，这几天她一直在南韵戏班教戏，想是累了。于是忍不住问道“你当真要去做伶人？”
兰鹃点点头：“我原来就是伶人！”
“可是，肃王府若是追究素娘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