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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别的许多事可以做,单单把隔在宝座中间的男人狠心推开——他做不到!
那男人对他恩深义重、一往痴情,挥不开缕缕情丝的缠束,他被迫越陷越深,有什麽好怨的,是他作法自毙招来的後果,当初原该料到的。
自幼埋下的情苗在心裏萌芽,结出怜人的蓓蕾,茁壮成连自己也感到惊奇的烂漫花圃,渲染进爱情的五彩缤纷,绽放出芳瑰夺目的藻丽。
对珞的心应该是爱情,自己也搞不清爱情的真假,或许是真的,真的让他至死无悔,或许是假的,假到自己也深受感动。
莫非是因为从小眼裏只有珞的存在,才会如此死心塌地?
自己也清楚,珞对他的好,并不单纯,出自同一血脉,不相煎亦相知,珞对自己最深的心思——彼此心照不宣。
难道往後数十年,他仅是个被贴上标签的禁臠?色衰而爱弛,男人最注重的毕竟是美色,真到了那种地步,不如不曾爱上。
顾玮宸的出现,恰好解救了他。
他想试试,其他人是否也能为他带来如此深刻的悸动,他惧怕自己只能对一个人的爱作出反应,他不愿亲手斩断自己的後路。
顾玮宸对他用情不输於珞,却依旧撼动不了他内心的冰寒,上天注定他爱上的人只能是珞吗?痛苦地意识到这一点,肉体上的折磨反在其次。
他错了,珞是无可取代的,他怎麽会异想天开地以为别人也可以做到珞为他付出的一切,即使这样,他仍然无法接受珞以外的人,这回他真的错了!
当睁开双眼的刹那,唯一映入眼帘的是珞抑制不住的狂喜、是珞掩饰不住的莹烁,倘若稍晚一步,已然共赴水府,与灵均大夫为伴。
那一刻真是难以表达内心的强烈冲击,在珞的怀裏颤抖不已,潺潺泪水湿透了肩头。
我爱珞!——无庸置疑。
从来未似此刻般对自己的心肯定过。
曾听宫裏的老人说过:坏事做多了会遭报应的,坏事做得越多,报应就越快。
坏事?正确来说是罪孽。
他造下的罪孽何止千百,连他的出生也是一种罪孽。
年少气盛的人不知死之恐怖,死亡好象极为遥茫,倏而极近。
失去武功是报应吗?
毒性难解是报应吗?
遭人欺淩是报应吗?
若真有报应,报应吗……凄恻一笑,那就报应吧。
只要不抢走我的珞。
对不起,顾玮宸,我利用了你……
对不起,珞,我辜负了你……
抚过高烧不退的额头,是谁的手在颤抖?冰凉如斯。
『璎……璎……』
是谁在唤我?梗塞咽泪,充满绝望的祈求。
『不要死……好不容易救回了你……朕求你……不要扔下朕一个人……』
作者: 221。10。12。* 2005…8…15 20:53 回复此发言
175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那泣诉茹血,悲恸如挽歌的绝唱,点点滴滴,经历残霜的摧烙,揉碎一地花泪。
只有那个人会如此关切自己,只有那个人会如此挂念自己。
世上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珞……』
俏丽柔软的蝶羽微颤,晶莹的液体从茂密的睫隙淌落,百劫浩叠的痕迹风乾在眼角的终致,又匆匆涌过新添的哀婉。
泪眼模糊,明晰留存的是那张动情的容颜,是哭?是笑?早已不能分清。
为什麽要把我拉回来?我宁愿自己被放逐到黑暗的底狱!
就这麽死了,你抱持的印象永远是经净化後的完美,不会发现真实的卑劣不堪,我不是那种不求回报的君子,没有那麽清高无垢。
我死了,珞会伤心一世;我死了,对身为帝王而言,可能会松口气吧。
我非无能之辈,更有强烈的野心,微妙的地位巧妙地威胁到宝座的主人,摇摆的心控制不了自己的一念善恶,扣住狂奔野马的繮绳不在自己手上,我憎恶自己对你的依赖,那只会令我更软弱,反抗不了你的情锁缠绵。
『我输了……』
一向从不轻易低头的我终於臣服在你脚下,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败在你手裏。
从今往後,我是你的臣子!
柔缓地撩开散乱的发丝,纠结的眉头未稍舒展,眼底忧色仍是浓重堆云。
『你以为朕会感激你的自我牺牲吗?』轻轻的怨,薄薄的责,凝聚成深深的怜爱,任谁都听得懂话裏的切切真意,『若非龙项及时将你送回宫,你的小命早送掉了。』
略嫌苍白的菱唇不以为然地撇撇,低敛画师工笔绘出的优美眉形,一霎时,蕴藉山光水色的毓秀,杏花春雨般惹人怜爱横生。
『朕不会武功一样好端端的,没有了你……』话音嘎然消止,眸光转为深沈的炽热。
『朝夕勤奋的东西化为乌有,你教我如何不介意,我想我不能故作潇洒地忘怀……』头在枕上旋过,有意无意避开灼人的视线,淡淡的掬得出水来。
猛地一把将璎孱弱的身躯搂抱入怀,以难得激昂的语气喊道:『如果你身上的毒性再次发作……』神情倏显紧张,寓含著无以言喻的恐惧,『朕宁愿你不会半丁点武功……忘了武功的事吧……』
『我会努力忘……掉……的……』
身子被箍得密不透风,连转圜一下亦属困难,现在的他真是无用到极点。
两人都没有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藉著『武功』的外衣,骨子裏绕来绕去还是在谈那个人。
不介意!真的能不介意?
即使珞不介意,自己的心呢?
有时自己就是爱钻牛角尖、爱使小心眼,所以他无法不去介意——介意曾经发生过的喜怒,介意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切肤之痛只有自己才能真正了解。
『春天……春天快到了……或许我该把过去一年发生的事……统统忘记……』
失去神采的美丽瞳眸缓缓阖上,一任清水肆淩美玉精心雕琢的粉腮。
忘了……忘了一蓑烟雨……忘了半渠莲白……
忘了……忘了她的痴……忘了他的执……
南漠织愁……玉碎花殒……莺柳……尘寂……吴江……枫冷……化作春风的雨雾嫋嫋逝去……
将所有的不愉快从他的脑海中抹去……让过往的一切消失在他的记忆裏……
单薄的身体负荷不起超重的郁积,怯懦地不似往常一般自负高傲,寂寞地孤悬於名为『死亡』的丝卵之上。
他应该在意的是他的生命,然而醒不过来的恶魔,迫使他走不出正逐渐扩散的阴影,一霎时,生死也觉可有可无。
好象又改变了许多,回首十年前的自己,犹如是个陌生人,世途坎坷,伤感半生,终了的归宿真是始终伴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吗?一直不被动摇的信念,却让自己的不安撼动了基石,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无益的是非倥偬。
『我好累……』
借困顿的疲倦,拉上锦被,蒙过了头,不如说他想掩饰内心的傍徨,遮蔽丑陋的真相,暂且逃入梦裏的桃源。
『朕不打扰你了,但你要答应朕一事。』硬行地拉下阻碍与璎之间的那层禁制,了然的眼神透出不容忽视的认真与微微的惊怵。
『何事?』蓦然感受到那股慑人的气势,不敢启眸望向珞的脸庞。
『不要再逃避朕了,不要在梦裏逃避朕……』压抑的叹息诉说著无能为力的惆怅,君临天下的主宰亦非无所不能,也有他力犹未逮勾不到的地方。
表现得这麽清楚吗?璎暗暗心惊,平日娇媚变幻的绝美容颜一滞,渐徐染上无奈的霾豫。
『好好睡吧,朕等你醒过来。』抿抿嘴,不再多说什麽,不减以往的温柔,细心的照料著脆弱不堪的璎。
璎是他一生不变的责任,是他甜蜜与痛苦的来源,无论世态趋向何方,他都愿竭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保护璎,小心呵护他一生的幸福。
『我不知道出身在帝王之家,究竟是好是坏……』带著醒梦的缥缈虚幻,端丽的唇嚅动著不清的语哝。
『朕也不知道,就当作是好事吧。』
心下隐怃,又生一番兴叹,痴幽的目光眷恋著恢复平静的俏靥。
璎没有动问李家的下场,其实他心裏也该有个底数。
李家的财势固然不可小覰,倘非出身皇族、名列显贵,他们此际的遭遇可能更为悲惨,清白玷辱,状告无门,幸亏他们不是民间普通百姓。
没想到是第一次毒性的反复会来得如此之快,剧痛过後,格外的虚脱无力,大概正因为这样才使自己胡思乱想起来,无聊地悲悯起自己的凄苦。
『是呀,就当作是好事吧……』唇畔款漾渺如秋云的浅笑,让自己灵魂中的那抹纤弱随遇而安地飘入迷蒙的沼泽。
璎感觉自己真的很累很累,那心力交瘁的疲倦,只想让自己躲入最阴暗的角落,永远不再醒来——可是不行呀,这样一来,珞会很伤心的,他还不能放纵自己倒下。
梦精灵调皮地拉扯著珠玉的耳垂,欢跃地扬舞明绡的雪翼,潇洒惬意地挥洒亮丽的银粉,将睡眠的魔法悄悄吹入深深的梦乡。
作者: 221。10。12。* 2005…8…15 20:53 回复此发言
176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小说,希望大家看了后多多回贴,多多发表评论。在此小女子先谢谢各位的惠顾。还有一点要说明,这也是一个万年大坑,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出完。。
作者: 221。10。12。* 2005…8…15 20:58 回复此发言
177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玉碎宫门70…73
第七十回 忆少年
落英缤纷的花季虽然姗姗迟迟,但枝头已绽放出春的气息,嫩嫩绿绿的幼芽怒含着浅白淡粉的花苞,仿佛只要催来一缕春风,它们便会迫不及待地争相献妍,齐心协力地点缀春之女神的华丽裙裾。
落日的悸鸦飞向夸父追逐的终点,夕辉的残照盈满大地的缺弧。
那一抹凄美的斜阳将池畔寂寞的影子拉得深长,青郁的倒影凝敛无尽的黑暗,回光返照的夕辉艳丽得惊人,却不及娉婷风姿令人刻骨怜惜。
手里紧捏的纸笺团成一团,几乎被强力的手劲捏碎,凌乱的折褶,一如眉宇间的蹙额。
这是影卫通过专门渠道呈上的密报,不用再展开细阅,上面的内容看过数遍,已然熟烂于胸。
影卫传来的消息向来无虚,璎也从来不质疑其消息的真讹,但是轮到这一回,倒宁愿它错了。
可是事实的真相容不得半点幻想,璎知道自己应该对此事作出正确的处置,需要痛下狠心的时候,不必要的仁慈只会误事。
双手一搓,掌心的纸笺化为细屑的尘粒,徐徐摊开玉白的手掌,一阵凉意吹过,将一切证据湮灭在风中。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接近,渐向地平线靠拢的昏暗光线,把来人的倒影描绘得更细长更模糊不清。
“王爷……”
龙项在璎身后咫尺站定身形。
“龙大哥,你认为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璎悠悠问道。
气候转暖,一池的薄冰融化成平波的水镜,只有爱捣蛋的风儿才会故意去惹它皱眉。
“王爷,何出此言?”
龙项决不认为靖王爷特意把他找来,就是为了盘询这句充满哲理问话的答案,他是纠纠武夫,并非朝里那班自诩“博古通今”、其实迂腐儒酸的夫子,不擅诡辨的舌簧根本无法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先回答我。”
在万物披上暮意的衣镂之时,这池水显得异常的银亮,似乎意欲收集所剩不多的光芒全部汇聚到池底,然后宛如反射人心的一面银镜投向粼粼的水面,映现在镜中的人心是晦暗不明的。
“应该是情与义两字。”龙项略作思索,认真答道。
“的确象是龙大哥的回答。”
璎发出清脆的轻笑,为这萧寥的黄昏凭添一股活泼的生气。
“王爷召末将前来便是为了问这话?”龙项终于忍不住疑问起来。
“在情义不能两全时,你选择情还是义?”璎避不作答,迳自飘忽莫测地问下去,笑意不明的唇角笼上黑暗的阴影。
“这……这很难选择……”龙项隐约从璎的话里听出什么,不觉低语沉吟。
“我原以为龙大哥会最看重义气……”璎倏然止口,洒下长吁临风,回荡于晚岚的徘徊云际。
“王爷在质疑龙项的为人?”
愀然剔飞浓眉,为璎适才吐出的半截话而感到不悦。
这句话别人可以说,但王爷不该说不出口呀,结交一场,竟落得如此猜忌,想想真令他觉得寒心。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龙大哥你是英雄,自然美人关难过。”
璎对龙项满含气恼的反质不以为忤,反而扬声一笑,颇有点戏谑的意味,但语气里依旧充满严肃。
“你是说龙项贪恋女色?”满腔愤慨不禁形诸于色。
“要我明说吗……”声音陡转,低沉得发冷。
龙项默然一阵,抬头时双眼闪烁着奇异的精芒,凝视着不远处的纤弱背影。
这个看起来美绝人寰,却心机深沉的少年王爷究竟察觉到了什么?
相识多年,他从来就没有摸透过靖王的心思,无法了解在这美丽而又刚强的躯壳之内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似雾非雾,似花非花,永远有一种让人隔雾观花的朦胧,以致产生一层接近不得的疏离感。
是少年心思天生多变,还是他本身就是个讳莫如深的人物?但愿是前者。
“听说王爷手下有一支无孔不入的‘影卫’,而他们也从未使王爷失望过。”
龙项虽然天生直爽侠气,亦非是生性顽愚,在粗犷豪勇的外表下潜藏着深谋远虑的缜密,倏然冷静的头脑思忖再三,越想越觉得需要谨慎,于是收敛起虎贲的气势,故意岔开话题,暗中却是在投石问路。
“你别生气嘛,不光是你的总兵府,哪家王公府邸没有影卫的埋伏。”语调变柔,淡淡的歉意恍若一拂即散的朝雾。
作者: 221。10。12。* 2005…8…16 10:52 回复此发言
178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是朝廷信不过做臣子的忠心,刻意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语气不无艰涩。
龙项明刀明枪惯了,对于“影卫”的特务性质,他无法不起反感,可是那个皇帝做得出这种事吗?或许这一切都是出自眼前这位王爷的主意。
“假如我信不过龙大哥,也不会拖延至今日才叫你来,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来跟我说。”没有什么比这话更让人耸然动容。
“是末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龙项眼里掠过一抹羞惭。
“艳妃很美,美得让你甘冒奇险将她藏入你的总兵府里,但是这么做值得吗?”
渐渐黯淡的池水静若沉潭,在璎看来,恰似那个女人阴冷算计的乌眸。
线型完美的嫣唇勾勒出雨后的彩虹,勾起少许对往事的回忆,遗憾的是那个女人带给他的回忆并非是美好的。
“这种事一眼就能认定。”龙项缓缓摇头,他也曾无数遍反复犹豫,也曾对当时的盲目大感不可思议,可是做了毕竟是做了,直至此时,他仍无丝毫后悔的意思,“没有任何理由、任何因头,只能说是前世注定的缘份。”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璎几乎有了狂笑的冲动,“男儿的磊磊风骨敌不过绕指柔丝,没想到又一位将军陷了进去。”
“镇北将军府化为灰烬,但在王爷心目中镇北将军究竟有多少份量?”
龙项自己心底雪亮,那个人已成为靖王的避忌,不该在他面前冒冒失失地提到,但凭仗着一份过命的交情,他鼓足勇气道出,只想让王爷明白——身陷局中,明知是错,还是宁愿错到底,铸错仅为情,为情宁成错,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爱上的无可奈何,王爷应该比他更清楚其中的曲折。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璎眼角凄迷,浮现眸中的粼光比一池汪洋更幽不见底,“迟的何止是他……”
“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吟风弄月,但我知道兵法上讲究是的当机立断、当断则断,我不想错过我认为是我今生最重要的女人。”
“赫连艳迟是北国进献给皇兄的美女,又身为宠妃,你公然藏纳于府中,这欺君之罪不轻哪。”语中微微带有警告的成份。
“可是她已经死了。”龙项深垂在身侧的双掌悄然握成拳头,不知是风寒,还是激动,双拳颤抖不止,“在王爷下令封禁婠嫔宫,艳充容已经被秘密处死了。”
“你如此为她着想,但赫连艳迟呢?未必她心似你心。”自知此话伤人,璎力图宛转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她是北国派遣入宫的细作,你有这个把握保证她从今往后安份守纪吗?”
璎当然还清晰地记着艳迟曾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出卖替她卖命的月乞的这档子事,他可以相信龙项的为人,但他实在信不过艳迟这个女人。
“当初她亦是情非得己,王爷您就原谅她吧。”
是色令智昏?还是情到深处可以无限量的包容对方曾经犯下的所有过失?龙项的袒护之意一目了然,明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