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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手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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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只能凭着听觉判断离水渐远。
  身后喧嚣声传来,有人开了枪,有人扯着嗓子喊:“站住!站住!”
  大叔说“别管他们,二外甥你跟紧我!”
  楚海洋说:“我拉着你的衣裳呢,跑吧!”
  “我他妈的伤口肯定感染!”夏明若又摔了一跤,龇牙咧嘴爬起来继续跑:“搞不好骨头都断了!”
  大叔突然刹车:“停!”
  楚海洋和夏明若齐齐撞到他身上。
  大叔说:“从这里开始不能跑了。”
  楚海洋问:“为什么?你在黑暗中能看见东西?”
  “当然不能,”大叔悉悉梭梭掏了一会儿,划亮一支火柴:“还好还好,差点就湿了。”
  “因为我到这儿踩过点,从下面跑上来一马平川共一百八十六步,到了第一百八十七步,”大叔说:“用咱们两家的行话来说,就到了墓道的尽头了。”

  第八章

  墓道。
  墓道的意思就是说娘娘坟虽然头顶上有悬棺,但它本身却不是悬棺,而是一个在山里凿出来的巨型石墓,有墓道,有甬道,有主室,希望还有棺椁。
  楚海洋激动了,夏明若也激动了,大叔自我感觉还行因为他上回激动过了。
  “就在这儿躲一躲吧,那帮人我认识,都是些亡命之徒。”大叔说。
  “也是搞古墓研究的?”夏明若问。
  “不是,”大叔一边点蜡烛一边鄙视说:“都是强盗!没道德!不讲文明!”
  火焰在潮湿的空气中噼里啪啦轻响,大叔说:“最后三根,幸好藏在裤裆里……”
  他问楚海洋:“你身上还有电筒吗?”
  楚海洋摇头。
  他又看夏明若,夏明若说:“您别指望我,我连鞋都跑没了。”
  大叔竖起拇指说:“英雄。”
  夏明若谦虚说:“哪里。”
  “凿山为陵,大手笔。”楚海洋越过他们往墓室里走。
  “还算设计得精巧,”大叔说:“一般来说只能走到瀑布口,因为有两股水流的汇入,一过了瀑布水势就很大,就没路了。其实入口就在瀑布边,但从上面走下来的,必需得游一段才能发现……呃,当然游了也不一定能发现,这里有个角度问题,再说墓道口有块遮挡视线的石头。”
  “但我是从下面游上来的,所以让我找着了。”大叔突然懊恼地挠头说:“我也是眼睛长了疤没看见山上有洞,否则打死我也不游,差点淹死我老人家。”
  墓室颇为规整,分前后室,前室较小,空空如也;后室长宽都是五米左右,楚海洋伸手就能触到墓顶:“两米二、三,不会再多了,哟,那是什么?”
  大叔将烛火举高,墓室的尽头赫然一副巨大的青色石棺。
  “娘娘,”夏明若说:“看见你真亲切。”
  他刚想往里走却被大叔突然拦住:“等等!你们先看看墙上的东西,这也是我上回没有开棺的原因。”
  他不说不知道,一说那两人才发现正面墙壁上有岩画,这回画的不是小人,不是牛,不是狩猎打仗,而是怪兽,镇墓兽。
  双头,双身,赤焰为角,青焰为眉,如猛狮般蹲踞着,用它暴凸的眼睛冷冷地瞪着你,龇牙,吐舌,紧扣着利爪,仿佛只需一个轻微的移动便能换来它无情的吞噬……当然在某些人眼中充满了一种古老文明的狞厉之美。
  大叔亲切地说:“请大家节约蜡烛,你们研究完了没?不是那个。”
  那两人又迷着眼睛继续找,终于在石棺上方的墙上看见一行模糊的刻字。
  “见鬼了,还是汉字,”夏明若念:“开者即死。”
  大叔凝重地点点头。
  楚海洋凑过去说:“防盗咒语而已,对盗墓者的威慑。哎,明若,上回钱老师说过的那个……”
  “诸敢发我丘者令绝毋户后,”夏明若说:“挖我坟的都断子绝孙。”
  “大凡都很严厉,”楚海洋回头对大叔笑:“我觉得像舅舅这种道行的不应该怕啊。”
  “他怕个鬼,”夏明若也笑起来:“棺盖太重一个人打不开罢了。”
  “咳……”大叔摸摸鼻子:“其实我们这行规矩挺重,忌讳也不少,所谓夜路走多了,就怕鬼敲门……”
  “舅舅你别解释了。”楚海洋摆摆手,扭头望着刻字:“奇怪了,明明是个少数民族的墓葬,难不成真是什么汉代娘娘?”
  三人沉默了一阵,墓室在摇曳的烛火中更显阴森。
  “啊!”夏明若有了大发现,呼呼吹去棺盖上的灰:“看!”
  棺盖上也有刻字,全是刻好后用朱砂填满,数千年颜色依然不减。
  楚海洋从大叔手里接过蜡烛,举近了默默念道:
  生人上就阳,死人下归阴;
  生人上高台,死人深自藏。
  上天苍苍,地下茫茫,
  死人归阴,生人归阳,
  生人有里,死人有乡,
  生属长安,死属太山,
  生死异处,不得相妨。
  如律令!
  “汉代的镇墓文,西汉中早期。”楚海洋说:“陕西出土过类似的,书体风格也很相似。”
  他一边念一边抹灰,读到下面噗嗤一声笑说:“怪不得,郡县长官的杰作。益州牧,叫……郭解。”
  汉武帝时,在云南设益州郡。
  “开棺?”楚海洋问大叔。
  大叔说:“废话,我找你们就是来帮忙的,当然要开。”
  夏明若端着架子坏笑说:“不行呐,开了我们要犯错误的,报告还没打呢,打了还要等上头批呢。”
  大叔说:“喏喏!瞧你们这点觉悟!盗墓贼就在跟前了竟然推卸责任,不要跑了空门又在报纸上骂我们。”
  楚海洋哈哈笑起来,说不好奇是假的,他把蜡烛固定在地面上,招呼另外两人尝试推棺盖。
  “一二!挺重的,”他卷起袖子继续:“舅舅,你知道刚刚那些镇墓文与兽的意思么?”
  大叔正咬牙用力:“风俗。”
  “对,汉代的风俗,”楚海洋说:“但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这位娘娘……”
  大叔突然不推了,却做了个嘘声动作,侧耳细听,然后蔫蔫往地上一坐:“阴魂不散!”
  楚海洋和夏明若对视,耸耸肩,也坐下。
  墓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强盗头豹子的吼叫近在耳边:“李老盗!!!”
  大叔懒洋洋应道:“哎……”
  夏明若蹲在他身边问:“咱们也不找个地方避避?”
  “躲哪儿啊,”大叔对着墓道狠狠一声啐:“一天之内被人抓了三次,老人家回去非改行不可!”
  夏明若安慰说:“不是我们无能,是共军太狡猾。”
  豹子蹬蹬蹬跑进来,对着大叔举脚就踹,吓得他与夏明若满屋乱跑。
  “他妈的!”豹子一拉枪栓:“我打死你这老狐狸!”
  “打死了他,你们就出不去。”楚海洋正跳在棺盖上,举着蜡烛冷冷说。
  豹子一愣,望望他,两人静静对峙,最后豹子败下阵来,扭头四下里打量墓室。
  “这么小??!”他十分不满地嚷嚷:“宝贝呢?”
  大叔与夏明若耳语:“你看他这就是典型的非专业人士……”
  那阴森森的瘦子对他们斜着死鱼眼睛,两人便毫不客气瞪回去;瘦子端枪,两人立刻双手放回脑后。
  “开棺!”豹子对楚海洋说。
  楚海洋耸肩:“开吧,开吧,我需要洋镐之类的东西,铁锥,锤子,杠杆。”
  豹子梗着脖子说:“我哪有?!”
  楚海洋也火了:“没有你来盗什么墓!?”
  瘦子打圆场说:“我有野战刀,先用着。”
  豹子说:“别给他!”
  楚海洋恶狠狠地说:“明若来帮忙……你们都站到我这边来,我喊一二,就一起用力推棺盖!先试试在说!”
  大叔和瘦子照办,豹子觉得受了顶撞,当场要发怒。
  楚海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给我少废话,不懂就一边去。”
  夏明若咯咯笑说老豹同志我给你普及点科学知识:“棺盖是石头,棺身也是石头,几千年来石分子一直在不停运动,一直在自由扩散,所以两者的接缝处很可能已经长在一块了,懂吗?分子。”
  豹子说:“你骗人!”
  夏别信说:“我骗你干什么?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懂科学,比如说生孩子吧,这么简单的事搞那么复杂,其实只要两个人躺一块分子跳来跳去就能生嘛,打个比方,你看楚海洋的分子……”
  楚海洋大吼:“夏明若!!!”
  夏明若缩着脖子站一边去了。
  豹子生生咽下口闷气,参与到推棺盖的队伍中,果然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方法有问题,方法有问题,”大叔问:“两位还是把刀拿出来吧。”
  楚海洋说:“质地比较坚硬的尖锐物体也行。”
  豹子和瘦子把自己从头顶搜到脚底,不甘不愿地扔出了几把大小刀具来。
  大叔扶住刀,将尖头对准石棺接缝,示意瘦子用枪托砸。瘦子依言砸了几下,砸得石屑飞溅,刀刃的三分之一终于插入了石棺。两人又在其他几处如法炮制。
  夏明若趁空笑嘻嘻地看着豹子。
  豹子咆哮说:“看什么?”
  夏明若说:“我有事要告诉你,其实我很懒得对门外汉说。”
  豹子说:“你……!!”
  夏明若摆摆手,指着石壁上一条白色痕迹问:“知道那是什么吗?”
  豹子嗡声说:“什么?”
  “碳酸钙沉淀,钟|乳石的萌芽状态。”夏明若说:“而碳酸钙沉积到这个状态至少需要三千年,但墙上的镇墓兽,棺盖上的镇墓文却全是西汉的遗存,汉代距离我们只有两千年。”
  豹子说:“那又怎么了?”
  夏明若轻轻笑了笑,突然把他烛火下苍白苍白的脸贴近豹子:“这说明了我们这位娘娘在埋葬了一千年后,还惹得当时的人们——边疆大员——不得不采取严厉的方法来镇住她。”
  豹子往后退了半步:“怎、怎么了?”
  “她作祟,”夏明若指着“开者即死”那四个字缓缓说:“这句话不是诅咒,而是提醒。一开棺,你就得死。”

  第九章

  夏明若观察豹子表情后对楚海洋说:“报告总指挥,这家伙外强中干。”
  总指挥指示:“继续科普。”
  豹子火了:“你骗我?!”
  “他没骗你,”楚海洋似笑非笑:“作祟。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豹子的脸上青了又白,楚海洋说:“来吧,开棺吧,锲子全打进去了。”
  豹子顿了顿,一咬牙,上前推棺盖。
  大叔说:“你往哪儿推呢?竖向里推!横向里可能有榫子扣住,你一辈子都推不开。真是,连根铁钎都没有。”
  夏明若也上前搭把手,一边推一边喃喃说犯错误了违反纪律了。
  大叔挺善解人意悄悄说外甥啊保命要紧。
  这石棺的上下部分都是由巨石凿成,重达数吨,好在棺盖部分较轻,九牛二虎之力下,终于将其推动了十几厘米,有一丝丝小缝可以看见棺内。
  楚海洋和大叔突然不推了,不约而同将湿衣服脱下缠在口鼻上,夏明若则再把手帕蒙上。瘦子反应快,也照着办,就是豹子一脸懵懂,傻站着不动。
  楚海洋没好气地看看他,最后还是夏明若好心,提醒说:“尸体腐烂膨胀过程中会产生气体,闷在里面几千年了,就算被人盗过,但也不会完全散发……”
  豹子吓得忙不迭脱衣服。
  “准备好了?一!二!三!”五人同时发力,隆隆闷响之后,棺盖终于被推开,棺室的三分之一暴露在空气中,大叔打手势:人全部出去,让它散散气。
  夏明若和楚海洋刚想迈步,瘦子却调转枪口瞄准他们。
  他们只好站在原地用眼神交流:
  这是要灭口了?
  嗯……
  瘦子单手握枪,慢慢退到石棺旁,打着手电往里一看,一脸不可置信地喊起来:“空的?!!”
  “什么?!”豹子睁开眼睛跳过去:“……他、他妈的!!”
  他举枪便在石壁上砰砰砰打了一梭子弹,把个楚海洋和夏明若心痛得要死(注:文物)。
  “为什么是空的?!”他对大叔吼道。
  大叔挺奇怪地说:“咦?我哪知道!”
  他又转吼楚海洋,楚海洋不耐烦地吼回去:“声音小点我听得见,不可能是空的,尸骨肯定在里面。”
  豹子憋足了力气咆哮,震得石壁嗡嗡响:“我要这些破骨头干嘛?!我要金子!我要宝贝!!”
  大叔摇头,鄙夷道:“啧。”
  夏明若也摇头:“啧……”
  瘦子突然一拳捶在大叔肚子上,大叔闷哼一声,弯腰蹲了好久,然后抬头抹去嘴边血丝,对夏明若笑道:“我说过他们很危险。”
  瘦子刚想说话却被楚海洋一脚踹飞,撞在墙上再弹回地面,蜷缩着不住抽搐,豹子去拉他,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
  像楚海洋这样的考古学人,出于研究古代居民的需要,都知道些人体解剖学,当然也了解那些部位是人体的弱点。
  子弹就贴着楚海洋的头皮飞过去。豹子还想打时发现要换弹夹,他头一低,脖子便一痛,伸手去摸,满手是血。他惊恐地抬头,发现楚海洋已经到了眼前:“离颈动脉还有半公分,别紧张。”
  再下一秒,他便失去了知觉。
  大叔夸楚海洋:“利索!”
  楚海洋说:“舅舅厉害,还会飞刀。”
  夏明若问大叔:“你没事吧?”
  大叔说:“哪能呢!那小细胳膊捶一下不就和挠痒一般?刚刚咬到舌头了。这两人能够昏多久?”
  “十分钟以上,”楚海洋说:“那个瘦的可能还要长些。”
  “抬出去扔掉。”大叔说。
  夏明若摆摆手说太浪费时间,我还想研究石棺。他把两人脱得只剩条裤衩,反绑了人家的手脚,又将他们背靠背扎好,最后还用裤子罩了头,只留四个鼻孔出气。
  大叔说:“多专业呀。”
  楚海洋说:“别,别,他这人最经不起表扬,一表扬就翘尾巴。”
  夏明若仰天一声笑,把那两人的装备全挂自己身上:“走,和娘娘打声招呼去。”
  他看了一眼就看傻了:“呃!”
  楚海洋举手电往石棺里照:“哎?”
  两人看着对方,只因为眼前场景诡异,枯骨在意料中出现了,可这枯骨却是红色的。
  “保存完好啊。云南的是酸性土壤,如果埋在地里就要化成粉了,多亏了石棺。这是……朱砂?”夏明若不确定:“你看底部也有一层。”
  “可能,汉代提炼朱砂的水平已经很高了,马王堆里就有朱砂。”楚海洋说:“你尝尝看是不是。”
  夏明若恶狠狠说:“我才不吃。”
  “硫化汞嘛,能治咽喉肿痛。”楚海洋蹲在棺沿上:“棺底撒朱砂倒是听说过,湘西地方到现在还有这个风俗,除了撒朱砂还要点五心七窍,据说能封住魂魄。用朱砂染骨……第一次碰见。”
  夏明若蹲在他身边,刚想伸手却被楚海洋制止:“别,你手上有伤口。”
  “如果是期望朱砂避邪的话,染骨头比点窍更彻底。”夏明若说:“多好啊,感谢娘娘,你一作祟,我们今年的文章就有题目了,《云南拥翠山区独特葬制的初步考察报告》。”
  大叔探头探脑连连问:“有东西吗?有没有东西?”
  “舅舅,”楚海洋说:“在我的内心深处,你应该是境界很高的一个人。”
  “那是,那是,”大叔点头,凑得更近说:“啊,还真是空的,被人捷足先登了,唉,留块玉也是好的嘛,破陶片不值几个钱。”
  “汉代就被人盗了,正是因为有人盗了墓、中了祟、倒了霉,官员才采取了镇墓手段。” 夏明若说。
  大叔问:“什么祟?吃人啦?诈尸啦?”
  夏明若特别欠揍地嘎嘎笑:“搞不好长白毛了。”
  “嗯?”楚海洋突然推棺盖说:“嗯?嗯?”
  “怎么了?”
  楚海洋张口咬住手电,把头探进石棺,看了半天一脸疑惑地抬头。
  大叔问:“怎么了?”
  “明若你确定一下,”楚海洋说:“小心点,别碰骸骨。”
  夏明若便也俯身看下去,楚海洋搂住他的腰:“是不是?”
  夏明若闷闷应一声,仰头喘气:“呼……棺材味道,我看是的。”
  大叔说:“啊?”
  楚海洋问:“舅舅,你确信这是娘娘坟?”
  大叔理所当然地说:“确信,本地传说已经好几百年,三十年代我师父曾经找到过入口,回来也说是找到娘娘坟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楚海洋说:“但这人是个男的。”
  大叔瞪大眼睛:“男的!!谁说的?!”
  “盆骨。”楚海洋在夏明若的腰上拍了一下,说“舅舅,术业有专攻。人体骨骼中,骨盆的男女性别差异最明显,其余部分——比如骨骼粗细什么的——有时很难区别。你看夏明若这种没长开的,就属于骨骼特征介于两性变异范围内以至于难以辨认的。”
  “所以要看他的盆骨,比如耻骨弓,较小的是男性;较大的,几乎呈直角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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