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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八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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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师提醒黑娃:‘小老弟,照这相,三块八一张,先交钱。”
    黑娃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但那诧异和嘲笑的目光又使他涨红了脸庞。他
“刷”地从兜里掏出两张二元钱的钞票,以破釜沉舟的姿态,把钞票摔到开发票的
小桌子上,“咚”地拍着胸脯说:“你给我照!”
    摄影师先是愕然相视,继而肃然起敬,看热闹的人们也都收敛声息,对这个穿
着补丁袄的小伙儿刮目相看了。
    当黑娃把钞票摔到桌子上的时候,他心里猛地一沉。但他望着人们瞠目结舌的
样子,又感到无比的快意。
    “穿哪件衣裳?”摄影师热情地询问着。
    黑娃向树杈上膘了一眼,指着一件蓝色西装上衣说:“就要它!”又指着一件
翻领毛线衣,“还有它!”
    在人们不知是惊讶还是羡慕的目光下,黑娃从容地脱下补丁小袄和沾满汗污的
小布衫儿,勇敢地袒露着正在发育的结实浑圆的肌肉,赤膊站在阳光下,象是向人
们炫耀:看看.好好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黑娃呀!穿戴时新的人们啊,你们都扒了
衣裳,跟俺黑娃比比肉吧,这可是俺自个儿长的,咱不比身外之物!然而,当摄影
师热心地帮助他,把毛衣、西服、呢子裤等等“身外之物”堆砌在他那健美的躯体
上时,他还是感觉着一种进行了一次报复的惬意。
    “系领带吗?”摄影师双手比划着问。
    “系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焕然一新的黑娃,面不改色地登上花坛,从容不迫地在沙发
上落座,身子颤了两下,对沙发的弹性表示满意,庄严的目光环顾了人群,又打量
着茶几上那部作道具用的电话机,干咳着,清了嗓子,忽然抓起电话机的话筒,大
声喊叫起来:
    “喂喂!你是俺娘吗?俺是黑娃呀!俺在中岳庙给你说话哩!俺是问问你,晌
午做的啥饭哩!啥?蒜面条?鸡蛋卤?中,中!先搁锅台上晾着,俺一会儿就坐直
升飞机回去……”
    围观的人们先是愕然不知所云,断而明白了这是黑娃的即兴表演,一个个前仰
后合,哗笑起来。
    黑娃很满意这番表演的戏剧性效果,兴之所至,信口开河,又冲着话筒喊叫:
    “美国!美国!你听见没有?俺是中国的黑娃博士,听说你们那彩色照相机不
赖,俺今儿个也照一张试试,验验质量……啥?质量老好?那俺丑话说前头,要是
没照好,得叫你美国赔俺!”
    黑娃绷着脸,又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外国话,“叭”地放下了话筒。
    人们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咦咦!”一个戴草帽的老汉捂住肚子、跺着脚说,
“这小伙儿,咦咦,他可真做得出来……”
    黑娃显然是打电话打累了,他仰脸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掂起那把细瓷小茶壶,
嘴对嘴地,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有顷,又放下茶壶,把苹果、酒瓶移至脸
前,一手执酒杯,一手抓苹果,露出“万物皆备于我”的自满自足的神态,仰脸作
饮酒状,说:“照啊!”
    摄影师一直惶恐不安地望着黑娃的表演。我的爷!他在想,我咋碰到这样一个
泼皮货呀,他干万别把我那蜡制苹果囫囵个儿地吞下去呀!而这时,在黑娃的一系
列“慢镜头动作”过后,举杯欲饮,又恰合时宜地来了个“定格”——凝止不动了。
    “照啊照啊!”黑娃催促着。
    摄影师终于从心底吁出一口气来。他感到,这个泼皮的、富于想象力的顾客,
已经引人入胜地为他做了一回“活广告”,连忙摘下自己戴的墨镜,送上去,说:
“戴上,戴上这照!”
    黑娃望望墨镜,想起了毛驴拉磨时戴的“碍眼”,便摆着脑袋说:“免啦免啦!”
    “笑笑!”摄影师说。
    黑娃想起毛驴,想起他已经充分利用了“美一回”给他提供的一切享受,也想
起他穿的这件毛衣,说不定就是那啥“开司米”织的哩!不由地绽开嘴唇,开心地
笑了。
    “嚓!”
    当黑娃脱去西装,重新换上破袄的时候,摄影师已经把刚刚显影的彩色相片呈
送到黑娃面前,呀呀!相片上的黑娃,是那样英俊、富有、容光焕发,庄重的仪态,
嘲讽的眼神,动人的微笑,好象是为着某一项重大的外交使命,出现在某一个鸡尾
酒会上似的。背景却是中岳庙的天中阁,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古色古香。
    黑娃愣愣地望着相片,那眼神好象在问:这一位果真是俺么?但他很快便确认,
这就是本来的黑娃,或者说,这就是未来的黑娃。评论家也说,相片之外的黑娃不
过是黑娃的暂时的“异化”罢了。这样,美国政府也就避免了一场要求赔偿损失的
贸易纠纷。
    赶会的山民们都被照片里的奇迹惊呆了。那位戴草帽的老汉,再三地将相片内
外的两个黑娃作了对比,“噫嘻!”他使用着在中岳嵩山之下保留至今的一个文言
叹词,发表评论说:“只要有好的穿戴,人人都有福贵之相啊!”
    黑娃为今日赶会的一个意外圆满的结局感到满意。他一边走,一边乐嗬嗬地把
相片高高举起,不住地转动着身子,向四面八方展示着相片,让人们看看相片上那
位黑娃的丰采。
    “你同志等等! ” 摄影师从黑娃身后赶上来,手中晃着两角钱的钞票,说:
“找给你钱。”
    黑娃这才发觉自己的疏忽,但他望着摄影师满脸陪笑的样子,想起他刚才的巴
结劲儿,不由地可怜起他来,便以使自己也大为吃惊的慷慨,大声说:“这钱俺不
要了,送给你喝碗面条吧!”
    “那咋能?那咋能?”摄影师忙不迭地把钞票塞到了黑娃兜里。
    “你照得不赖!”黑娃郑重地给以精神的鼓励,又热情相邀:“有空儿去俺家
坐坐。”
    “一定一定!”
    当黑娃挤出人群的时候,有人在他背后议论:
    “这小伙儿看着面熟。”
    “不错,咋看咋象县长他二小子,别看穿得窝囊,那是他爹叫他忆苦思甜哩!”
    “可也说不定,如今这庄户人家,穿得赖,可兜里也有了钱夹子!”
    黑娃任凭人家议论,径自兴致勃勃地走着,把相片捧在脸前打量着。他感到满
足而且激动。他想着,娘见了也会高兴,因为他给娘带回去的,是一个五颜六色的
向往,一个黑娃“吃得穿得”的证明。但不知为什么,当他重新把右手插进袄兜的
时候,他的心却在“通通”地跳动,伴随着一种淡淡的莫名的惆怅。
    黑娃走出庙会,不觉登上了山坡。远望家乡的村庄,他想起了他的长毛兔,说
不定那两只母兔已经生下了两窝兔娃。他得赶紧回去扩建兔窝,垒成两棚楼的,通
风向阳。他又仿佛看见,爹正弯着腰,蹲在往年只准种红薯的那块“责任田”里,
一边栽着烟苗,一边掰着指头念叨:西乡那种烟的人家,一亩烟有超产三百多块钱
的,俺这三亩烟能超多少呢?
    黑娃想着,心里又踏实而舒适了。他再次掏出彩色照片,审视良久,忽然对相
片里的他说:“我说你呀,你好好听着,再过两年,咱来真个的!”他又回头望着
山下的庙会,望着那鳞次栉比的货棚、饭铺,大声喊叫着:“你们——统统的——
给俺留着!”
    “留着”——“留着!”群山发出了回声。
    穿过盛开着油菜花的田间小路,黑娃哼着梆子戏,飞快地回家去了。
    (《上海文学》一九八一年第七期)

    
    文学视界扫描校对


                             飘逝的花头巾
    
                             作者:陈建功

    秦江这个人很怪,虽然写了很多充满人情味儿的小说,在待人接物方面却缺少
起码的人情味儿。最近,我采访过他两次,想写关于他的专访,都被拒绝了。上星
期六晚上, 在103路无轨电车上,临下车时我看见了他。喊他,他连理也没理,沉
着脸,抓着扶手,冷冷地站在那里。是不是太狂了?不象。他那样子很憨厚,他的
作品也很深沉、平易,绝非浅薄的人所为。究竟因为什么呢?
    说来也巧,这次采访文学丛刊《碧云》主办的“优秀小说授奖大会”,竟和他
安排在一个房间住。他的短篇《纤夫》以深远的题旨,粗犷淳朴的人物形象,大江
出峡的笔势而获奖。可是他迟迟不到,直到授奖仪式开过了,他也没来。是因为所
在的S大学学习确实紧张,还是因为害怕刺眼的镁光和接踵的采访?
    晚上,他来了。瘦瘦的中等个儿,长方脸棱角分明,剑眉,眼窝微陷,鼻梁显
得高且直,嘴唇绷成平直的一线,下颌微微上扬。和我前几天见他时一样:他满脸
倦容,不时眨着干涩的眼睛。他朝我点点头一笑,这时仿佛也没有离开重重的心事。
他坐到沙发上。
    “你怎么才来?给编辑部赶稿子去了?”
    “没有。”
    “我看你很累的样子。”
    “是吗?”他不否认,却也无心接过我的话题。
    我们沉默了。
    我很难忍受这种难堪的局面。我说:“授奖仪式你没露面,真让大家扫兴。连
马征远同志都来了,作了指示,还说想认识你。”
    “哦。”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旋即说,“我来电话请假了。学校有事脱不开身,”
    我说:“征远同志临走嘱咐我,看见你时,领你去找他一趟。想和你谈谈。他
说你很有希望。”
    他未置可否。
    熄灯以后,躺到床上,他忽然问我:“你能不能找个借口,帮我推托一下?我
……我最近还不想去见他。”
    “为什么?”
    又是沉默。
    这真有点过分了。马征远同志是文艺界的领导,七十高龄了。而他,不过是个
毛头小伙儿。他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我说:“我们初交。我对你的脾气还不太了解。可是,我觉得,从礼貌上来讲,
总不能……”
    “嘶啦——”他划着了火柴,点上烟,默默抽了起来。过了很久,说:“是啊,
本来,我是想见他的。我也猜到他会来。可是……”
    “怎么,你们……”话语中,我猜出他和征远同志之间似乎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看来,我只好告诉你了。因为还得求你帮我挡挡驾。不过,你能为我保守一
段时间的秘密吗?”他的话音里带着苦笑,“你是绝对想不到的,我是他的儿子。”
    “什么……马征远同志不知道?他还不知道?!”
    “干嘛这么喊。你躺下好不好?他不知道。秦江是我的笔名。他只知道他的儿
子马明在四川,在长江航道上当水手。他不知道我新近考上了大学,还写了小说。
秦江就是我。”
    “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我是个不争气的儿子。”他抽了一口烟,看了我一眼,缓缓把
烟嘘出来,“你现在一定想象不出当年的我是个什么样子。七、八年前,我和我的
朋友们整天泡在‘老莫’。你知道‘老莫’吗?”
    “老莫?”噢,想起来了。莫斯科餐厅,现在叫北京展览馆餐厅。“老莫”,
是高干子女们通用的称呼。
    
    “那时‘老莫’刚刚重新开张,用的是银餐具。我们每吃一次都要偷回一把勺
子或一把叉子——不是为了卖钱。这是吃了一次‘老莫’的标志,和军功章一样值
得炫耀……我们还常去‘康乐’——过去在王府井,现在搬了——那里开菜单的一
位姑娘特别漂亮。我们在那儿喝呀、闹呀、昏天黑地。我曾经拿一张拾元的票子叫
她给我再上一瓶汽水。她找给我一桌的毛票和硬币。我醉醺醺地把它们全扫到地下,
叮叮当当四处乱滚。这还在我的朋友间传为美谈,据说是‘拔了份了’……酒足饭
饱了,躲到一个人的家去,聊大天——那会儿还不敢跳舞,也没录像看,只能聊大
天,打牌,也骂‘红都女皇’……每天半夜三更才回自己的家。
    “……你不信?其实,对我来说,势在必然。我从小在干部子女集中的寄宿学
校里长大。我知道肩章领章上金杠金豆所代表的官阶,也熟知红旗、吉姆、奔驰、
吉斯一直到伏尔加、巴别达。可我对人生道路上所应有的准备却一点儿也没有。生
活的浪潮来了。一会儿我是‘子承父业,理所当然’的‘好汉’、‘小将’,一会
儿我是‘黑帮崽子’。我随着爸爸的浮沉,得意,沮丧,酩酊大醉,咒天骂地,却
从来也没有找到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干点什么。爸爸也越来越
罗苏了。可能是没官当了,找不着人训了?他骂我是‘寄生蟹’。早晨拧开我的房
门:‘喂,老奥,起来吧!’——后来我才明白,他这是骂我,说我是奥勃洛摩夫!
我反过来也讽刺他:‘老布!’——这是‘老布尔什维克’的简称。我说:‘老布,
你起得早!读你那砖头厚的“马经”去吧,管蛋用!’把他气得直哆嗦……”
    秦江哈哈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
    “就这样,气得把你这个不肖之子轰走了了”
    “不,我自己走的。”秦江止住了笑。稍顷,他一边沉思着,一边缓缓地说:
“你以为我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吗?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觉得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碌碌无为,耗尽青春的恐怖象毒蛇一样缠着我。可是,我很快又睡着了。当太阳又
晒屁股的时候,我又骑上‘凤头’车,到那些红男绿女们中间,又是狂饮、寻欢,
用五颜六色的液体充塞空虚的肺腑。天知道我怎么一跺脚就离开了北京。也许是因
为我家的‘老布’没完没了的唠叨。也许是因为这么一件事:那次我忽然心血来潮,
带几位朋友到胜利餐厅要了七十块钱的一桌——我在一九六七年去插队时,妈妈已
经让人整死了,爸爸还在秦城蹲大狱,我只好到胜利餐厅的厨房,筹备第二天上火
车的干粮,我在这里被人抓住,受了胯下之辱——这次是旧地重游,抖抖威风。当
我们喝得酒酣耳热、杯盘狼藉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位老服务员,一个五十多岁的妇
女。当年,在听了我这个‘小偷’的申诉之后,是她站出来主张放我走,使我免受
了棍棒之苦。我举起酒杯迎过去,半醒半醉地喊她‘恩人’,招呼我的‘弟兄们’
过来‘敬我的恩人一杯’。她推开了我,说根本不认识我们,又狠狠瞪了我一眼,
头也没回就走了。她那厌恶的目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我想起了当年插队的时
候,我也曾站在老农民们中间,用这种眼光瞪着那些醉醺醺地从大队部里出来的新
贵们。我害怕这目光……也许,是因为那是一九七六年底了,每个人都显示了自己
在生活中的位置——舍身求法的,弃而不舍的,浑浑噩噩的,卑躬屈膝的……我呢,
一个聪明的废物——过去没用,将来也没用!我忽然感到了一种被生活淘汰的恐慌
……唉,反正一切都使我越来越陷入难以自拔的苦闷。终于,我决定离开北京了。
离开那些‘小三洋’、‘大索尼’,离开那些数不清的家庭舞会——我离开北京时,
这已经在我的朋友们中间流行了。探戈、伦巴、迪斯科、贴面舞,去他妈的吧!我
们家的‘老布’不相信我能去四川当工人,他以为我是在北京玩腻了,要不,就是
闯了祸,颤颤巍巍地间我‘为什么’。我说:‘唉呀,你们什么事情都要问个为什
么、为什么!我不为什么!我什么也不为!活着没劲了,想换个活法儿!’——就
这样,我走了……”
    夜风吹得楼外林木沙沙地响,把丝绣的窗帘也高高地膨起,给屋里送来丁香花
的淡淡香气。
    秦江忽然变得这么健谈,绘声绘色。前几次见他时那刻板、心事重重的神态仿
佛不翼而飞了。说实在的,就他给我讲的这些,也已经可以写一篇绝妙的专访了
生活改造了人。几年以后,这位因为“活着没劲,换个活法儿”而离家的秦江,
变成了一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一个才华初露的青年作者回来了。他的爸爸却
不知道自己称赞不已的有为青年,就是那个不肖的儿子……可是——
    “我真替你庆幸,秦江。你走了那一步,才有了今天。可是,我不明白,你为
什么不见你的爸爸呢?他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也许,我的问话太唐突了,又刺痛了他的哪一根神经?他又沉默了。很久,他
说: “我是想看到他的。我还得意地想过,当我戴着S大学的校徽,突然出现在爸
爸面前的时候,他会是副什么样子!我知道了《纤夫》得奖的消息,又想把和爸爸
的见面放到授奖仪式上,更吓他一跳。可是,我想,我想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
我没这个心境了……”
    “为什么?”
    “为了一件别的事。”他的语调里好象添加了几分凄然。虽然这时看不清他的
脸,但这声音使我想起那烦恼、疲惫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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