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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死亡我是可以做到的,忍受痛苦却做不到;通过逃避痛苦的尝试我反而明显地加强了痛苦的程度;我可以顺从于死亡,却不能顺从于痛苦,我缺乏这种心灵运动,就像是一切都装好了,把已经系紧了的皮带痛苦地又一次系紧,而车却不启动。最糟的是,这是非致命的痛苦。
90。 我在青春初期就已经认识了他。他比我大7 岁或8 岁,但这本来不算小的年龄差距并没有显示出其意义,今天甚至是我看上去比他岁数大,他自己没有什么变化。当然这是逐渐发生的。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刚从学校出来,那是个阴暗的冬日下午,我是一个在上国民小学一年级的小男孩。当我拐过一个街角时,我看见了他。他身体强壮,敦实,长着一张骨盘大而又肉团团的脸。他那时和现在长得完全不一样,他的身体从童年至今已经变得简直像换了个人。
他通过手里的绳子使劲拽着一只幼小畏缩的狗。我停下来,看着他,不是出于幸灾乐祸的心理,而只是出于好奇,我那时是个很好奇的人,对一切都有兴趣。
可是我的观看却使他不高兴了,他说:“管你自己的事吧,笨蛋。”
/* 23 */第三部分:杂感什么东西使我反感91。 我不得不继续纠缠您,尽管我很想避免。这种纠缠是从我对《施威格尔》的急不可耐的抗议开始的——那不是抗议,我还没有走得那么远,那只是一种抗拒——现在又卷土重来了。那天晚上的谈话事后沉重地压在我心上,通宵达旦,倘若不是第二天早晨有件偶然的事把我的注意力引开了些,那么我一定会马上给你写信的。
从一开始我就看到那么一场谈话向我走来,从门一打开就开始了,糟透了,它几乎打消了我对您的来访的一切喜悦之情。那天晚上使我痛苦得翻来覆去的是,对于《施威格尔》我什么都没说,只嗦了一通;当您就一些细节进行辩解时(讲得很出色,出乎我意料之外,完全符合实情),我只是表现出执拗的劲头来。但您的辩解却不能说服我,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根本不可能被说服的,在想到细节前很久我就已是如此。假如说,尽管如此,我却无法把我的指责说得明白易懂(甚至我自己都无法理解),那么原因仅仅存在于我的弱点之中,这种弱点不仅反映在思维和言谈中,而且表现为一种醒着进入昏迷状态的现象。比如说,我试图说一些反对这个剧作的话,但从第二句话开始就出现了由问题组成的昏迷状态,如:“你在说些什么?关于什么?这是什么?是文学吗?它从何处来?有何益处?
多么成问题的东西!在这个成问题的东西上还得加上你成问题的申辩演变,于是便成了一个怪物。你怎么会走上这些高贵而毫无用处的道路的?对此值得提出严肃的问题,给予严肃的答复吗?也许是值得的,但不是由你提问和解答,这是更高的君主的事。快退回去吧!”而这个退回去意味着,我立刻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无论反驳者的帮助或其他任何人的帮助都不能把我引导出去。您对诸如此类的事情似乎一无所知,尽管您写过《镜中人》。当然,即使在休息状态中,我也举手赞成那个插话者的意见,您有时对他太严厉了,他只不过是风,嬉弄着空气中的物体,延长着落叶的生命。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想完全保持沉默,试着说说《施威格尔》中什么东西使我反感。
首先我感到那里遮着一层纱幕,从而将《施威格尔》降格成为无疑是可悲的孤独体;而这整个剧作中的现实条件却不允许这种现象存在。如果有人在叙述一个童话,那么所有的人都明白,他把自己托付给了陌生的努力,而对当今的法庭一概置之度外,但在这个剧中,人们却体会不到这点。这个剧作想要唤起这么个印象;正是今天,正是这个晚上,施威格尔的情况偶然地而非有意识地发生了。
而这一事件,比如说在一个完全不同的邻舍中也同样会发生。对这个剧作的这种意图我却不能相信;如果说,在这个围绕着施威格尔耸立着的奥地利天主教城市中,在其他房子里也住着人,那么每幢房子里住着的必然都是施威格尔,而不是其他人。剧中其他人物也没有自己的住所,他们同施威格尔住在一起,是他的伴随现象。施威格尔和安娜甚至没有可能引证何处存在一对幸福的夫妻,这一点被诚实地默认了,也许他们所要做的事一般说来无实现之可能,也许剧中无人有力量来反驳这一点。多瑙河船上的那么多孩子来自何处是个谜。那么为什么是这么个小城市,为什么是奥地利,在剧中沦落的孤独体为什么是这些?
但是您还要把这孤独现象弄得更孤独。好像您如何将它孤独化都不过分似的。
您虚构了杀害儿童的故事。我认为这是对一代人的痛苦的侮辱。如果谁在这里除了心理分析学外无话可说,那就不要插嘴。与心理分析学打交道可不是什么乐事,我尽可能跟它保持距离远一点,但它至少像这一代人一样存在着。犹太民族的痛苦和欢乐与其所属的“腊希注疏”“腊希注疏”,腊希(1040—1150),犹太学者,他编纂的犹太教希伯来语注疏和巴比伦塔木德注疏被公认为典籍。几乎同时是与生俱来的。这里同样如此。
92。 暴风,树叶的疯狂,沉重的门,在那上面轻轻的敲击,迎纳世界,引入客人,对他们如何的喋喋不休感到无比惊讶,奇怪的嘴,没法看得惯向后看着工作,锤击接着锤击,工程师们已经来了吗?没有,不知受到了什么阻碍,经理招待他们,于是发出了一声欢呼,年轻人这时正在小溪里玩水,一个老人愣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多么活跃,多么芬芳;可是这超凡的神仙般的青春,为了感受它,高贵的围着桌上的油灯振翅的蚊子,特别是我那小个子的、极小极小的、像稻草人似的、蹲在椅子上从而拔高了自己的同桌……93。 我们的经理是个年轻人,他有着宏伟的计划,他不断地催促我们,他所用的时间是无穷无尽的,任何人对他来说都一样宝贵。他有能力在任何一个不足道的,我们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人身上泡上一整天,他会跟他坐在同一把椅子里,搂着他,膝盖抵着膝盖,把他的耳朵全部包了下来,这时任何人都无法干扰他,于是他的工作便开始了。
94。 保持冷静;与狂热所向往的地方保持遥远的距离;认识潮流并因而逆流游泳;出于想获得被卷着走的快感而逆流游泳。
用树枝把梦扎起来。孩子们围着圈跳舞。弯下腰去的父亲发出的警告。在膝盖上把木柴掰成两半。半昏迷状态,苍白的,倚在棚屋的墙上,求助地仰望天空。
院子里的一个小水洼,破破烂烂的农具在那后面。一条直泻而又拐弯地挂在山坡上的小径。有时下雨,有时又出太阳。一只叭儿狗窜了出来,扛棺材的往后退了几步。
95。 是谁打扰了你?是什么使你的心失去了平衡?是什么在你的门把上摸索?
什么人从街道上呼喊你,最终却没有进入这敞开着的门?啊,正是那个你打扰的人,是那个你使他失去心理平衡的人,是你在他的门把上摸索的那个人,是你在街上呼喊他,却又不走进他敞开的门的那个人。
96。 活跃的伙伴们沿河下驶。一个星期天的渔人。生活的无可复加的充实。
打碎它们!死水中的木头。贪婪地卷着的浪。激起渴望。
97。 这座城市的特点是它的空空荡荡。比如这宽广的环城路广场永远空无一人。穿越广场的电车永远空无一人,它们的铃声响亮地、清脆地响着,表达着从瞬间的必要性中解放出来的心情。从环城路广场开始,绕过许多屋宇向一条遥远的街道延伸的集市永远空无一人。咖啡馆设在室外,排列在集市入口处两边的许多桌子旁没有一个顾客就坐。广场指米兰的主要广场,这里是幻想性的描写。中央那古老的教堂的大门大大敞开着,但没有任何人进出。通往大门的大理石石阶竭尽全力把落在其上的阳光反射回去。
这是我古老的故乡城市,我缓缓地、蹒跚着游荡在她的街巷之中。
/* 24 */第三部分:杂感肩负的任务98。 锻炼得十分结实的身子懂得它肩负的任务。我越来越愿意照料这个动物。
褐色眼睛中的光泽对我表示感谢。我们是一条心的。
99。 新鲜的充实。突突涌出的水。暴风雨般的、平和的、高大的、舒展的成长。幸福的绿洲。一夜咆哮之后的清晨。与天空胸贴胸。和平,和解,沉醉。
100。创造性的。前进!沿着道路过来!对我发表言论!让我发表言论!判决!
杀戮!
101。合唱。——我们笑得痛快。我们年轻,日子美好,走廊高大的窗户外面是一个无边无际的鲜花盛开的花园。有时那在我们身后走来走去的仆人会说一句话,要我们安静一些。我们几乎没有看见他,我们几乎听不明白他的话,只有他那在石砖上空空作响的脚步声使我察觉他遥远的警告的声音。
102。我们说不上来,我们是否有去看看一个神秘画家的心理要求。情况是,一种天生就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存在着的心理要求,在注意力日益集中的情况下几乎就要消失了,只通过随之马上就出现的真实才又留在了属于它的位置上。就是这样,我们很久以来就怀着那么一种难以察觉的好奇心,想要看见那些女人中的一个,她们用出自内心的、然而是陌生的力量画着一朵高于月亮的花,然后是深海植物,然后是留着巨大的发型、戴着头盔的变形的头颅,完全与本来面目不一样。
103。1920年9 月15日。让他大为惊讶的,你往你的嘴里塞的不是吃的东西,而想把尽可能多的匕首捏成一束塞进去,尽你的嘴的容量。
104。疾病怀着难以捉摸的意图蹲在树叶下。如果你弯下腰去看它,而它发现被你发现了,它就会蹦起来。这个瘦小沉默的坏蛋,它不想被你压碎,而想受到你的滋养。
105。1920年9 月16日。有时似乎是:你得到了一个任务,具有完成它所需要的恰到好处的力量(不太多,不太少,尽管你必须保持它,但又不必为之担惊受怕),你有足够的可以操纵的时间,工作的旺盛意志你也有。那么阻止这一巨大的任务成功完成的障碍又是什么呢?不要为寻找障碍耗费时间,也许一个都不存在。
106。人的根本弱点不在于他不能胜利,而在于他不懂得利用胜利。青春战胜一切,战胜原始欺骗、隐藏的魔障,可没有人在那儿适时地捕捉住那些胜利,使之变成活生生的东西,等到有这人出现,青春已经过去。老年不敢再去碰一下那个胜利,而新的青年则由于马上就要受到新的一轮进攻而痛苦,想要获得自己的胜利。于是魔鬼虽然不断地被战胜,但从来未能被消灭。
107。死亡必将把他从生活中端出来,就像人们把残疾人从轮椅里端出来那样。
他是那样沉重地稳坐在生活中,就像残疾人坐在轮椅中那样。
108。我生来对我自己有一种怀疑,就像一个被收养的孩子对他的养父母的那种怀疑,即使人们细心地注意让他相信养父母是他的亲身父母。那儿总有一种怀疑存在,即使养父母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温柔和耐心一点都不少,这种怀疑也许只不过在很长的间歇时间后出现短暂的瞬间,在一些偶然的小事上表现出来,但它毕竟是活的,没有消失,并且还在积聚力量,在适当的时候从微不足道的不快中一跃而起,成为庞大、野蛮、凶恶的,没有任何束缚的怀疑,冲动地把怀疑者和受怀疑者的一切统统摧毁。我感觉得到它的蠕动,就像怀孕者感觉到肚子里孩子的蠕动那样,而且我知道,它真正降生的时候就是我的末日。万岁,美丽的怀疑,伟大强悍的上帝,让我死去吧,让我这个生下你的人,这个你让他生下你的人死去吧。
109。世界上存在着恐惧、悲伤和寂寞,他懂,但是这也仅仅是因为,它们都是含糊而一般的、只触及表面的情感。其余所有的情感他一概否认,说是我们所列举的如此种种都只是假象、童话、经验和记忆力的影子。
怎么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呢,他说,因为真正的事件永远也不会为我们的情感所达到或者甚至超过的。我们只在那个真正的、转瞬即逝的事件之前和之后经历它们,它们是梦一般的、只限制在我们身上的虚构的东西。我们生活在半夜里的寂静之中,我们转身向东或向西,经历着日出和日落。
110。某些苦行者是贪得无厌的人,他们在生活的各个方面进行绝食,想由此同时达到如下的目的——1。一个声音应该说:够啦,你禁食已经够久了,现在你可以像别人那样吃饭,而且这不能算作吃饭。
2 同一个声音应该同时说:现在你已经在强制下禁食这么久了,从现在起你将带着欢乐禁食,这将会比饭菜还香(可同时你将真的吃起饭来)。
3 同一个声音应该同时说:你已经战胜了世界,我解除你的义务,即吃饭和禁食(可你将同时既禁食又吃饭)。
此外,还有一个一直都在对他们说着话的持续不断的声音:你虽然禁食不彻底,但是你有这个善良的愿望,这就够了。
111。我能经历死亡,不能忍受痛苦。由于试图逃脱痛苦,我明显地增强着痛苦。我能顺从死亡,不能顺从受难,我没有内心的激动,这就好比是全部行装都已经收拾好,已经拉紧的皮带折磨人地一再重新被拉紧,可就是不启程。这种不致人于死地的痛苦,是最糟糕的。
112。两个男子坐在一张制作粗糙的桌子旁边,一盏煤油灯挂在他们的上方。
这里远离我的家乡。
“我落入你们的手里了,”我说。
“不,”一个男子说,他身子笔挺地坐着,左手使劲掐住自己的大胡子,“你是自由的,所以你也就完了。”
“那么,我可以走了?”我问。
“是的,”那人说,一边对他的邻座悄悄说些什么,一边友好地抚摸他的手。
那是一个老汉,身子直溜而且很强壮。
113。许多人在等待,一大群人,在黑暗中渐渐辨认不出了。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显然提出了某些要求。我将听取这些要求,然后作出回答。但是我不会到外面的阳台上去的。即使我想去也去不了。冬天阳台门是锁上的,钥匙不在手头。
但窗户跟前我也不去。我不愿意见任何人,我不愿意让人搞乱了自己的思想。写字台前,这就是我的位置,双手支着脑袋,这就是我的姿势。
/* 25 */第三部分:杂感我不得不离开她114。我在斗争。没人知道这一点。有些人有所感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没有人知道。我履行着我每天的义务,可以看到我精神有些不集中,但不是很严重。当然每个人都在斗争,可是我甚于他人。大多数人像在睡眠状态中斗争,他们如同在梦中挥动着手,想要赶走一种现象似的。我却挺身而出,深思熟虑地使用我的一切力量来斗争。为什么我要从这些吵吵嚷嚷、然而在这方面却是战战兢兢的寂静的人群中挺身而出呢?为什么我要把注意力都吸引到我身上来呢?为什么我的名字上了敌人的第一份名单呢?我不知道。另一种生活对我来说似乎没有生活的价值。战争史书上把这样的人称为具有士兵天性的人。但事情并非如此,我并不希望胜利,我在斗争中感到快乐,并非因为它是斗争,使我快乐的唯一理由是有事可干。作为这样的斗争,它带给我的快乐显然比我实际上所能享受到的要多。比我所能赠予的要多,也许将来我不是毁灭于这种斗争,而是毁灭于这种快乐。
115。我爱一个姑娘,她也爱我,可是我不得不离开她。
为什么?
我不知道。那样子,就仿佛她被一批手持武器的人团团围住了似的。他们向外举着长矛,不管我什么时候趋近过去,我都撞在长矛尖头上,受到伤害,不得不退回。我吃了许多苦头。
姑娘对此不负责任吗?
我以为不负责任,或者说得确切些,我不知道。上述的比喻并不完整,我也被手持武器的人包围着,他们向里举着长矛,就是说,长矛是对着我的。每逢我向姑娘挤过去,我总是先被包围着我的武士们的长矛缠住,这一关就通不过。也许我从来没有到过围住姑娘的武士们的跟前,万一我去过的话,我也是已被我的那些长矛手刺得鲜血淋淋,失去知觉了。
姑娘保持独身了吗?
不,另外一个男人已经挤到她身边,轻而易举,未受阻挠。我过度疲劳,筋疲力尽,那样漠不关心地在一旁看着,仿佛我就是空气似地,他们的脸就在这空气中互相贴住,初次接吻。
116。他很强壮,越来越强壮。他似乎靠别人负担生活费用。人们不妨把他想象成荒野里的一头动物,晚上,它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