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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小说(2)-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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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竭尽全力地演唱,但还从未达到其最佳效果。大家听她争辩,权当耳边风。这个如此容易被打动的民族有时也会无动于衷。拒绝有时是那样冷酷无情,甚至约瑟费妮都会大吃一惊,她佯装顺从,干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活,并尽量好好演唱。但这只能是一时半会,接着便又重抖精神投入战斗看来她有的是力量。
  但是显而易见,约瑟费妮所力争的根本不是她所提出要求的满足。她是明智的,也不惧怕劳动,我们这儿根本不知何谓懒惰,即使满足了她的要求,她也肯定不会过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生活。劳动根本不是她唱歌的障碍,当然歌声也不会变得更美妙。约瑟费妮所力争的只不过是要大家公开地、明确地、长久地、远远地超过所有常规来承认她的艺术。虽然她几乎在所有别的事情上都可心想事成,但这件事却始终是事与愿违,不能得逞。或许一开始她就应该把进攻的目标转向别处,或许现在她已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她却不能再回头,退却意味着自我背叛,她必须坚持这一要求,否则就会垮台。
  假若她真的有敌人,如她所说,那么他们就会对这场战争兴灾乐祸,袖手旁观。但是她并没有敌人,即使有谁偶尔反对过她,这场斗争也不会使任何一个感到高兴。之所以不这样,是因为这个民族在这种场合会表现出一种严峻的法官的姿态,这在我们这里平常是罕见的。虽说你可以赞同这种场合下采取此种态度,但是只要你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民族也会对你采取类似的做法时,你就丝毫不会感到高兴了。无论拒绝也好,要求也好,问题都不在于事情本身,而在于这个民族对待自己的同胞竟如此冷酷,而以往他也曾慈父般地、甚至超过慈父般地、低声下气地照顾过这位同胞,相比之下,显得更加无情了。
  假如在这个事情上全民族换成了某个成员,可以想象,这个成员会对约瑟菲妮接连不断的、咄咄逼人的要求一直让步,直到最终结束这种让步。虽然他做出了巨大让步,但同时坚信,让步会有其应有的极限,他之所以做出了过多的不必要的让步,只是为了加快事情的发展过程,只是为了纵容约瑟菲妮,使她得寸进尺,不断提出新的要求,直至真的提出了这个最后的要求,那时他就自然一口拒绝,因为他早已准备好了。但是,实际情况完全不是这样,这个民族不需要采用这种手段,况且他对于约瑟菲妮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是经受了考验的。而且约瑟菲妮的要求确实太高,以致于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都可以告诉她会有怎样的结果。但是,约瑟菲妮对这件事的看法可能有这种猜测成分,即:这个民族在耍手腕。因此,在遭到拒绝的痛苦之上又平添一层怨恨。
  但是,尽管她这样猜测,却没有因此被吓住而不敢进行斗争。近来斗争甚至更加剧了。如果说以前她进行的只是舌战,那么现在则开始采用别的方法,在她看来这些更有效,而我们则认为这对她自己会更危险。
  有些同胞认为,约瑟菲妮之所以变得这样迫不及待,是因为她感到自己老了,声音也不行了,因此在她看来,必须进行争取承认的最后斗争了。这个我不相信,假如是这样,约瑟菲妮就不成其为约瑟菲妮了。对她来说,不存在衰老问题,声音也不会不行。如果她提出什么要求的话,那也并非由于外部原因,而是出自内心合乎逻辑的考虑。她争得了最高处的桂冠,不是因为这桂冠眼下恰好挂得稍低一些,而是因为它就是最高的那顶。倘若她有权,她会把它挂得更高些。
  当然,对外界困难的蔑视并不妨碍她采取最卑劣的手段。她认为,她的权利是不容置疑的,至于是怎样得到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尤其在这个她眼中的世界上,正当的手段恰恰行不通。或许正因为这个,她甚至把争得权利的斗争从歌唱领域转向其它一个对她不太重要的领域。她的追随者四处散布她的言论,说她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这样唱歌:让全民族各个阶层甚至隐蔽最深的反对派都得到真正的乐趣,不是这个民族所理解的真正乐趣(他们说这种乐趣向来可从约瑟菲妮的歌声中感受到),而是约瑟菲妮所要求的乐趣。但是她补充说,由于她不能假充高深,又不能迎合低级,唱歌就必须保持老样子。至于为争取摆脱劳动而进行的斗争中的所做所为,则是另一回事了。虽然这也是为了歌唱,但她却没有用昂贵的歌唱这一武器直接进行斗争,所以,她使用的手段都是足够好的。
  比如流传着这样一个谣言,假如不向约瑟菲妮让步的话,她就要减少装饰音。我对装饰音一窍不通,也从未听出来过。但是约瑟菲妮却准备减少装饰音,暂时还不删掉,只是减少而已。据说她当真进行了这种危胁,然而我却没有发现这与原来的演唱有什么两样,整个民族也一如既往地倾听着,并没有对装饰音问题发表意见,而且对约瑟菲妮所提要求的态度也没有改变。但是不可否认,在约瑟菲妮的脑子里,如同她的身材,有时的确还有值得选美之处。例如,她在那一次演出之后就宣布,以后她要将装饰音重新完整地唱出来,好像她以前关于装饰音的决定对这个民族过于残酷也过于突然了。然而,下一次音乐会后,她又改变了主意,最终结束了那些了不起的装饰音,除非大家做出对她有利的决定,否则它们是不会再出现了。那么这个民族呢,对所有她的这些宣布、决定、改变决定充耳不闻,如同一个陷入沉思的大人不理会小孩子的饶舌,虽然态度和蔼,但什么都没听进去。
  但是,约瑟菲妮却不让步。比如她最近又声称,干活时她的脚受伤了,站着唱歌很困难,由于她只能站着唱歌,所以现在必须缩短唱歌时间。尽管她一瘸一拐,让她的追随者搀扶着,还是没有谁相信她真的受了伤。即使是她的小身子非常敏感,但我们是一个劳动民族,而且她也是其中一员,假如我们因为擦破点皮就要一瘸一拐的话,那我们整个民族就会没完没了地跛行了。尽管她像一个瘸子让人搀扶着,尽管她比以往更频繁地以这副可怜相露面,这个民族仍旧感激地、痴迷地听着她的歌声,并没有因为唱歌时间的缩短而大惊小怪。因为她不能总是一瘸一拐的,于是便想出其它借口。她假托自己很疲劳,心情不好,身体虚弱。这样,我们除了听音乐会外又看了场戏。我们看到约瑟菲妮的追随者怎样请她、央求她唱歌,她说她也很想唱,但却唱不成。于是他们安慰她,奉承她,几乎将她抬到了事先找好的演唱地点。终于,她流着莫名其妙的眼泪让步了。但是,当她以显然是最后的决心准备开始唱时,却是那样虚弱无力,双臂不像往常那样向前伸着,而是死板板地垂在身体的两边,给人的印象是好像短了一截。当她要开始唱时,又不行了,她恼怒地一摆头,就栽倒在我们的眼前。不过她很快又挣扎着站起来,开始唱歌。我觉得,与往常没有多大不同,或许听觉灵敏的可从中听出稍稍一点异常的激动,但这只会对唱歌有好处。演出结束时,她甚至不如先前那样疲惫了,不需追随者的任何帮助,用冷冷的目光审视了一下那些给她让道的、对她毕恭毕敬的听众,迈着稳健的步子,甚至可以说是一溜烟小跑退场了。
  这是不久前的事。可是最近一次,到了她演出的时候,她却失踪了。不仅她的追随者在寻找她,许多同胞都投入了这项工作,结果是白费力气。约瑟菲妮失踪了,不愿意再唱歌了,甚至不愿意让别人求她唱歌,她这次是彻底离弃了我们。
  真怪,她怎么会打错算盘呢?这个精灵!这样的错误会使大家认为,她根本就没有打什么算盘,而是她的命运在驱使着她,并且它只会成为我们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一个命运。她自己放弃了唱歌,破坏了通过征服民心而得到的权利。真不知她是怎么获得这权利的,其实她很少了解民心。她躲起来不唱歌了,然而这个民族显得很平静,没有明显的失望。虽然表面上相反,实际上这个平和、稳健的民族只会给予,从不接受任何馈赠,包括约瑟菲妮的,这个民族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而约瑟菲妮却不得不走下坡路了。她最后一声口哨和永远沉寂的日子就要到了。她是我们民族永恒历史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我们终将弥补这一损失,这对我们来说毕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集会怎么变得鸦雀无声了?约瑟菲妮在时集会不也是静悄悄的吗?难道她的口哨比回忆中的还要响亮和生动吗?难道她在世时的口哨比回忆中的更重要吗?难道不是这个民族以其智慧将约瑟菲妮的歌抬得这样高?正因为这样,歌声才能永恒存在。
  或许我们根本就不会失去很多,约瑟菲妮却摆脱了尘世的烦恼,在她看来,这种烦恼是专为出类拔萃者安排的。她将愉快地消失在我们民族不计其数的英雄群体中,因为我们不推动历史,所以她会像所有她的兄弟一样,很快地被遗忘在升华的解脱中。
  (王敏 译) 
 
 
同醉汉的对话
 
  当我小步走出房门,蓦然发现头顶上是挂着一轮圆月和布满星星的拱形天空;面前是座落着市政厅、圣母圆柱和教堂的环形广场。
  我静静地从阴暗处走到月光下,解开外套的扣子,觉得暖和了。然后抬起双手,让夜间那嗖嗖呼啸的风停下来,并开始思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做得好像跟真的一样。是不是你们试图劝说我相信自己不真实,莫名其妙地站在这绿色的石子路上?但是很久以来,你确实是真实的,是你,天空;而你,环行广场,却从没有真实过。
  你们总是比我强,这是真的,但是只有在我让你们安静的时候。
  〃谢天谢地,月亮,你不再是月亮,也许是我的疏忽,还把你称为月亮。为什么我把你叫做'被遗忘的奇特色彩的纸灯笼'时,你不再那样忘乎所以。为什么我叫你'圣母圆柱'时,你几乎总是要退隐;而圆柱,当我称你'投射黄光的月亮'时,却不再看到你恐吓的样子。〃
  当人们思考你们的时候,似乎真的对你们不好,你们勇气低落,健康受损。
  上帝,当思考者向醉汉学习的时候,才该是多么有助于健康!
  为什么万物都变得寂静了,我想,是因为风停了。还有那些常常像装了小轱辘滑过广场的小房子,也被结结实实地定住了寂静寂静人们根本看不到往常那条将它们与地面隔开的细细的黑线。
  我开始跑起来。围着大广场跑了三圈,没有任何障碍;同时由于没有碰到醉汉,我就不减速地、毫不费劲地朝着卡尔大街跑去。我的影子也在跑,它常常要比我小,映在我身边的墙上,如同跑在墙与道德之间的狭路上。
  经过消防队时,我听到了从小环行道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当我在那儿转弯时,看到一个醉汉站在井的栅栏旁,双臂水平撑着,穿着木拖鞋的脚跺着地。
  我先是站了一会儿,好让呼吸平稳下来,然后走向他,摘下头上的大礼帽,自我介绍说:
  〃晚上好,弱小的贵人,我今年二十三岁,但是还没有名字。您一定来自巴黎这座大城市,并且有着惊人的、动听的名字。您的身上散发着失去平衡的法兰西宫廷的那种完全不自然的气味。〃
  〃您一定用您那双贵族特有的眼睛看到了那些贵妇人,她们已站在了高高的、明亮的平台上,穿着紧身服嘲讽地回头观望,而那在台阶上拖着的彩色长裙的下端还飘浮在花园的沙子上。不是吗?仆人们身穿灰色的、裁剪奇特的大礼服和白色的裤子,爬上到处可见的长杆,双腿夹着杆子,上身向后侧仰着,他们必须用粗壮的绳子把一块块巨大的灰布从地上拉起来,在空中绷紧,因为贵妇人想看到一个有雾的早晨。〃由于他打了个嗝,我近乎惊慌地问:〃真的,这是真的吗?先生,您来自,来自我们的巴黎,来自那刮狂风的巴黎,那醉人的冰雹天气?〃当他又打嗝时,我尴尬地说:〃我知道,我很荣幸。〃
  我迅速扣上外衣,然后热情而又谨慎地说:
  〃我知道,您认为回答我的问题毫无价值,但是,假如今天我不问你的话,我将要过一种痛苦的生活。〃
  〃我求您告诉我,穿着如此讲究的先生,是不是人们给我讲的是真的:在巴黎有些人仅仅穿着装饰漂亮的制服;有些房屋只有大门;夏季的天空整个一片蔚蓝,镶在上面美化它的全是心形的白云。那里是不是有一个珍奇物品陈列馆,参观的人多极了,馆里只有一些挂着小牌子的树,小牌子上写着出了名的英雄、罪犯、以及相爱的人的姓名。〃
  〃又是这些消息,明显骗人的消息!〃
  〃巴黎的街道都突然分岔,街上很喧闹,不是吗?不总是一切都井井有条,这怎么能行呢?有一次发生了事故,人们迈着那很少触及地面的大城市的脚步从相邻街道聚集过来。大家虽然都很好奇,却又惟恐失望,他们呼吸加快,向前伸着小脑袋。如果相互碰着了,他们就深深地鞠躬并请求原谅:'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太拥挤了,请您原谅我太笨拙了我承认。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叫热罗姆·法罗什,我是卡博丹街的调料小贩请允许我明天请您吃晚饭我的夫人也将非常高兴。'他们就这样说着,街道上吵得震耳欲聋,烟囱里的烟冒出来,在房屋与房屋之间落下。事情就是这样。并且或许有这种可能:有一次两辆汽车停在了贵族区繁华的环行道上,仆人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八条纯种西伯利亚狼狗跳了下来,吠着从行车道上奔跑过去。当时有人说:这些是化了装的、年轻的巴黎时髦人。〃
  他几乎闭上了眼睛。当我沉默时,他把双手塞到嘴里,用劲拽下巴。他的制服很脏,可能是别人把他从酒馆里撵了出来,对此他还浑然不知。
  现在大概是白昼与黑夜交替时极其寂静的暂停。出乎意料,我们的头都低下了。我们没有觉察到此时一切都静止了,因为我们什么都不去看,所以一切也就不存在了。当我们弯曲着身子独自呆着,并四下张望,什么都看不见了,而且也感受不到风的阻力。但是我们内心却保留着记忆:不远处座落着带房顶和幸好带有角烟囱的房屋,黑夜通过烟囱进入房屋,经过阁楼进到各个房间。真幸运,明天又将是一天,在明天,真是不可思议,人们将可以看到一切。
  这时,醉汉把眉毛向上挑了一下,眉眼之间闪闪发光,他断断续续地说:〃是这样我想睡了所以我要去睡了。我有一个内弟在杰克广场我到那里去了,因为我住在那里,因为那里有我的床。我现在就去。我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我好像给忘了但是这没有关系,因为我甚至从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有一个内弟现在我要走了您相信我会找到他吗?〃
  我不加思索地说:〃这是肯定的。但是您从外地来,您的仆人又不在身边,请允许我来送您。〃
  他没有回答。这时我把胳膊递给他,以便让他挽住。
  (王敏 译) 
 
 
大噪音
 
  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如同置身整个寓所里噪音的总部。我听到所有的门都在啪啪作响只不过由于门的噪音而听不到他们在门之间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厨房里关灶门的响声也听得真真切切。父亲打开了我的房门,穿着拖到地上的晨服穿过房间,隔壁房间里响起了从炉里扒灰的声音。法莉穿过前厅一字一顿地喊着问,父亲的帽子是不是已刷好,真希望听到嘘嘘声,然而,另一个的回答声却是提高了嗓门的叫喊。房门又响了起来,如同患了伤风感冒的嗓子,它先是随着女声演唱而打开,最后又随着一声沉闷的男人的撞击声关上,那猛一关听上去肆无忌惮极了。父亲走了,现在开始了两只金丝雀带来的更轻柔、更分散、也更绝望的噪音。以前我就想到金丝雀的声音又使我重新想起是不是我不该将门开一条小缝,像蛇一样慢慢地爬到隔壁房间,并爬在地上请求我的姐妹和她们的保姆安静。
  (王敏 译) 
 
 
煤桶骑士
 
  所有的煤都用光了;煤桶空了;铲子没有用了;炉子散发着凉气;屋子里充满了严寒;窗外的树僵立在白霜中;天空犹如一块银色的盾牌,挡住了向他求救的人。我必须有煤!我不能冻死!我的身后是冰冷的炉子,面前是冰冷的天空。因此,我现在必须快马加鞭,到煤贩子那里去寻求帮助。对于我一般的请求,他一定会麻木不仁。我必须向他非常清楚地表明,我连一粒煤渣都没有了,而他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空中的太阳。我必须像乞丐一样前去,当那乞丐由于饥饿无力地靠在门槛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主人家的女厨师才决定给他喂点残剩的咖啡煤贩虽然很气愤,但他一定会在〃不可杀人〃的戒律光芒的照射下,不得不把一铲煤扔进我的煤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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