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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里人心惶惶,自进入夏天以来,中关村的寒冬就真正提早来了。
那些出入于各大写字楼,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神色慌张的人,都是IT企业的负责人,他们像寒号鸟一样在哀叫,“哆哆索,寒风冻死我,我明天就筑窝……哆哆索……”那种哀鸣声在中关村回荡,把人听得浑身打颤,好不舒服。其实并不奇怪,这些人有了点小钱,平时花天酒地,关注裤裆里的事比关注公司业务多多了,不思进取,IT寒冬一到,就只能哭爹叫娘了。
而我胡春就正是中关村众多寒号鸟中的一只。
上半年,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在“五大金刚”的拥护下,我的品牌运动成功着陆,在《计算机世界》、《中国计算机报》、《IT时代周刊》、《软件世界》等十多家大型IT媒体,以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科技日报》等中央级大报上全面投入硬性广告,花掉广告费800多万。
而实际上,今年上半年公司的销售额比同期下降了50%还多,公司的现金流像美国老板每天躲在专用洗手间里便秘一样,断断续续,哼哼哈哈,好不舒畅,他老人家可能是内分泌系统失调,性生活饥一餐饱一餐的,出现便秘在所难免。公司每月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开支在250多万元,加上本人花掉的800多万的广告费,上半年的开支不下3000万,而销售回款五大区域市场断断续续像美国老板挤屎一样,回了不到2500万,也就是说,上半年公司至少亏损500万。
美国老板躲在洗手间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我不知老头子是真的在便秘,还是躲在里面干坏事。我几次去向他汇报工作,在洗手间外边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他老人家在里面发出好几种奇奇怪怪的声音,类似于“打飞机”的扑扑声,以及飞机扔炸弹的落水声。
我在洗手间门外向老板报告各地动态,老板也是一个急性子,他一边“打飞机”一边对我说:“胡总你就这样直说吧,我还要一会儿才能拉完,你说吧我听着呢。”
五十三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目前我们的情况是这样的,本月资金相当吃紧,公司的五个大区呈现出衰落之势,难以支撑公司的正常运营。华西华东华中全面告急,销售回款一落千丈。华西猴‘三婚’,与一个川妹子去九寨沟度蜜月,有成都客户急得到处找他,据我调查,是他私吞了本该给客户的那份回扣,可能是他的二奶要急着转正,他结婚要花钱,就违背职业道德干出损害客户利益的事来,老板,您看要不要送他去公安局报到?华东叫驴整天忙于陪客户出入于上海滩的各大洗浴桑拿娱乐场所,我与那厮通话多次,发现那厮沉溺于酒色之中,而对销售回款似乎心不在焉,那厮既然如此不用心于我们的事业,您看是否把那厮处理掉得了?华中流氓越来越大手大脚,武汉分公司上月房租都没交,房东有赶他们出去的意思,但流氓请一个尾款只有2000元的小客户吃饭,居然吃掉了6800元,据我们安插在他身边的女秘书说,那顿饭他们吃了河豚,吃了果子狸,喝了人头马XO,饭后还叫了小姐,唱了卡拉OK,进行了肉体交易,您说流氓一顿饭净亏4800元,我们公司还会有利润吗?华南和尚这个月倒回了120万,但他上月欠总公司60万没有上交,华北虎回了100万,但他又突击给手下的兄弟们报销了近50万的各种费用,什么通讯费交通费交际费加班误餐费烟钱饮料钱黑钱等等各种名目稀奇古怪的费呀钱呀的不下80种,我看在他心目中他手下的小兄弟比您更重要,如果这样长期下去,他完全有可能把公司弄垮,您认为有这种可能吗?”
随着一声声“扑扑”的打飞机声,美国老板提着裤子从洗手间里冲出来,“你把他们都给我像冲水马桶里的屎一样冲掉吧!”显然老头子被残酷的现实气晕了头,他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五大金刚是公司的五个鸡肋,弃之可惜,嚼之有味。我侧身进了老板的专用洗手间,看见抽水马桶里点缀着几条黄金似的屎,就像五大金刚一样既金贵又讨人嫌,我捂着鼻子把老板的屎冲掉,内心涌起一股神圣的感觉,人也要我开,屎也要我冲,这个公司只差不是我胡春的了。
如果哪一天公司亏损得连工资也发不出,税和社保都欠一大堆的时候,我想美国老板也会逃跑,留下我一个土鳖在中关村哭爹叫娘,我不能跑,我在中关村有头有脸,上至信息产业部、科技部、财政部、商务部的信息化主管领导,下至北京市科委、中关村园区、中国软件行业协会的头头脑脑,以及街道、工商税务、大厦物业的阿姨大嫂大哥兄弟,连周边提供员工中餐的几大餐馆的服务员小姐,还有快递公司、印刷名片的小老板,以及中国计算机报、计算机世界报等IT名记,清华北大北理工北航计算机系的年轻专家与白发教授,他们统统都认识我,我胡春就是这个公司的代言人,我胡春的脸就是这个公司的CI,如果这个公司搞垮了,不是美国老板的无能,而是我胡春的无能,是我胡春没有管好这个公司,是我胡春没有帮好这个公司的老板。当然,我也非常明白,如果这个公司搞好了,富得天天请政府官员吃海鲜唱卡拉OK,给教授专家送300块钱一个的小红包,在国内主板上市,最次也弄个香港创业板风光一把,那也是我胡春脸上有光,也是我胡春会跑关系,是我胡春会辅佐老板打天下,是我胡春会八面玲珑、穿针引线、投机取巧。但现实情况是,如果我有两个月没请哪个主管信息化工作的政府要员娱乐消费,有一个月没在餐桌上向软件界的专家教授讨教,有半个月没请IT媒体的记者大人泡吧,那业界就会传出我们公司风雨飘摇,在IT酷夏里要闷死过去的小道消息。所以,我就是再忙,也要主动在两个月内请政府主管要员娱乐消费一次,一个月里必请专家教授吃饭讨教顺便送上红包,半个月至少要请IT记者坐在三里屯或后海的酒吧胡侃瞎喝一个晚上,这在我们软件实业界叫必要的务虚工作,是软件公司活得滋润的标志。当然,隔三差五还得弄出“市场形式一片大好,竞争对手溃不成军”的新闻报道,至于类似于“打倒ERP,超越进销存”的重大宣言式的发布会也不时在五星级大饭店里隆重举行,政府要员、客户代表和媒体记者一窝蜂地涌来,好不热闹,我们这些高管的脸上闪着荣光,忙于握手,忙于说你好,老板结结巴巴念发言稿,无非就是:“尊敬的各位领导,尊敬的各位来宾,上午好!”之类假之又假的话开场,“再次感谢各位领导的指导与各位客户的厚爱!请大家吃好喝好玩好!谢谢大家!”之类臭之又臭的话结束。第二天各大媒体的新闻版上就会根据给记者红包的多少,出现相应大小的文字报道,红包在800元以上的媒体还会配上老板念讲话稿的照片。如此之类勾当,我可以指挥市场部与品推部的马屁精们具体去实施,让竞争对手们看后,心里不平,嘴上不服,于是如法炮制,也来一个更为牛×的新闻发布会,把一个洋ERP炒作成香饽饽,这就是我胡春所置身的中国管理软件行业的恶俗现状。
但谁都知道这几年政府对信息化工作尤为重视,前总理朱镕基同志,现总理温家宝同志都是亲自抓信息化工作,小平同志还曾说过电脑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也就是说我们国家要重视信息化工作。从家庭、企业到政府,都用上了电脑吧,有电脑就要上软件,所以,最早那批呆得像木头一样的学计算机的人,或者学与电脑有关的什么会计电算化专业的人,在我们国家的IT启蒙运动中都当上了老板,只要死脑筋能在那几年转过来,就能摇身一变变成知识英雄。用友老板王文京当时在国务院事务管理局搞会计电算化工作,他看到了软件的商机,下海办了一个小小的用友软件服务社,15年过去了,王文京成了中国软件的首富,他大有要垄断中国管理软件之势,财政部科研所的安易软件公司他都收购了,安易可是中国软件的老三呀,当年甚至比用友还牛逼,与用友对着干了15年,最终被招安了。金蝶老板徐少春起步就要晚一些,但他湖湘文化“霸得蛮”的精神起了作用,他紧紧咬住王文京不放,穷追猛打,终于坐上了中国管理软件第二把交椅,在南方称王称霸,成了管理软件业名符其实的“南霸天”。
我们这类外商投资的软件公司,被划入了侵略者的行列,但我越来越感觉到要从王文京、徐少春嘴里撕下一块肥肉来,非常难啊!因为他们自己吃撑了,还不停地嚷嚷:“我们自己都吃不饱!我们自己都吃不饱!”弄得我们这些后来者都不好意思从王文京、徐少春嘴里抢肉吃,“我们吃肉,给你们喝点汤吧!”老大、老二们经常这样劝说我们,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不会只甘心喝点清汤寡水,我们要吃肥肉,最差也要啃块骨头吧。
可信息化这块骨头不好啃,企业级客户经过几十年信息化的启蒙后,变得越来越精了,根本不像10年前王文京、徐少春卖财务软件那样容易。财务软件就那样几十个模块,把只猪绑在电脑上都会用,不像现在投入数千万研发出来的ERP管理系统,把人搞死都弄不懂,正如IT大佬柳传志所指出来的那样:“不上ERP等死,上ERP找死。”他老人家领导的联想集团上了世界上最昂贵的德国SAP公司的ERP管理系统,联想信息化部门为业界贡献了一副对联:“不见不散的ERP,吵吵闹闹的项目组。”横批是:“没完没了。”可见管理软件推动起来是多么艰难,大家都说信息化是一把手工程,但问题是一把手对管理软件一窍不通,只会在信息化启动会上装模作样地强调信息化是多么的重要,而事实上各业务部门对信息化工作从来都是坚决抵制的,因为上了ERP管理系统,信息透明了,他们不能搞暗箱操作了,回扣不好拿了,领导盯起来方便了,对他们没有好处嘛,那又何必要主动配合搞什么鸟信息化呢?信息化部门在企业里地位一直十分低下,CIO是这两年媒体多情,硬要在他们头上套上一圈光环,实际上CIO苦不堪言,加班加点没日没夜地干,最后还费力不讨好,只花钱不赚钱回来,连CIO自己都不好意思,别人看不起那是自然的事。所以,宏观经济一调控,银根一紧缩,管理软件公司就打摆子,CIO就靠边站,成百上千万的ERP管理软件只有那些钱多了想烧钱的企业才会买。
五十四
鉴于公司业务陷入困境,我提议召开董事会。公司共有管事与不管事、爱管事与不爱管事的董事十三个,其中有一个只能听国语不能说国语的神秘的老太太,我与她老人家通过一次电话,她的指示我一句也没听懂;一个其父好像是澳门赌王的十八岁的小姐,她的玉照我见过,漂亮性感得让人晕眩;还有一个挂名的董事,美国老板当年流浪于纽约街头的伙伴;一个眼睛像老鹰一样锐利的老头;我、贾雨村,以及公司的研发、投资副总裁均为董事会成员,另外五个董事席位,分别是某部委信息化主管司的一位副司长,当然此公是不能公开在董事会露面的,公司在他主管的行业里推软件,全靠他一手张罗,今年该副司长直接与间接为公司发了好几次红头文件,号召该行业全国所属国有企业用我们公司的软件,把竞争对手完全排除在行业之外,气得他们口吐白沫,活活饿死也没话说,谁叫副司长是我们的隐形董事呢?还有清华、北大的两位教授董事,一位中关村元老级的IT名人,某投资机构的一位像算命先生似的炒股专家,加上美国老板本人,十三个董事组成了公司的最高权利机构,对公司的发展方向与重大事务进行最终决断。凡是投资在500万以上的决策必须经过董事会的讨论,去年美国老板想开展系统集成业务,要成立一个下属的系统集成公司,人都招好了,系统集成公司的老总都任命了,最后清华与北大的教授董事联合中关村元老、算命先生,四位独立董事对此表示反对,说老板这是鼠目寸光,是瞎搞,是小老板的做法。说得美国老板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我出面把系统集成公司那位上了几天班的总经理辞退了,那家伙还差点与我打起来,大骂老板是个老骗子,他扬言要去劳动局告我们,最后我想都没想给了那家伙一万元补偿金,为此美国老板郁闷了好长时间。
董事会在香山宾馆召开,香山漫山红叶,好不漂亮,但我们谁都没有心思欣赏红叶,公司的生死存亡让人揪心。看着香山红叶,作为公司的经营者,我的脸羞得通红,董事会今年给经营层下达的销售指标,我看能完成一半就算不错了。美国老板作了短暂的开场白后,就把麦克风移交给我,“下面请胡总对上半年公司经营状况进行分析,并向董事会作半年工作总结报告。大家鼓掌欢迎。”
我的工作报告让董事们更加痛苦,每个人都像便秘一样哭丧着脸。
我这个人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用虚假的语言欺骗自己人。我的工作报告的中心思想是,公司正处于生死存亡的时刻,谁也不要抱着到年底可以拿奖金分红的想法,现在软件业能在年底分红的时代己经一去不复返了,我就是把所有的大区老总杀了,把分公司经理开了,把销售主管的绩效工资扣了,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其实软件业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但我的危言耸听也并非空穴来风,如果你是软件业的人,你一定有所察觉,我说的是真理啊!
董事会做出大裁员的决定,并且要求经营层拿出新的盈利方案。
我与美国老板,还有老贾,五大金刚,在其他董事回避后,又紧急召开了一个碰头会。会议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再也不能这样经营下去了,否则,公司只能倒闭。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先动各自分管的一摊人马,拿自己的部下开刀,谁要是与董事会的决策对抗,谁就下台。
五大金刚虽然一万个不情愿,要拿自己的部下开刀,比杀了他们都要难。能否再挺一挺?他们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与老板。我说不行。我看见他们眼睛里的泪水闪闪烁烁。别看这帮孙子平日里把个人利益看得很重,但他们对自己的部下还是颇讲感情的。
战场上军人要杀自己的战马时,都会失声痛苦,何况是追随自己的员工呢?我这样劝他们。我们现在是要保存实力,不能让兄弟们跟着我们一同饿死,让他们去找新的工作吧,我们不能养活他们,自会有公司可以养活他们的。
五大金刚擦干眼泪,与其他董事握手保证,好好好没问题,我们都是公司的高级管理者,裁员50%不在话下,把那些平日里老是想造反的员工一次性处理掉,下不了狠心干不了大事,钱赚不到杀人还是会的。
我听了,觉得软件业真的太残忍了,这次政府宏观经济调控,对个人影响其实是很大的,以后个人要想挣钱越来越难了。
董事会开得大家心情灰暗,在我的记忆里,那次会议是我们惟一没有娱乐项目调节气氛的会议,大家仿佛把那些美若天仙的小姐都忘掉了。我深深体会到饱暖思淫欲,现在饭都吃不饱了,哪还有性欲去贡献给祖国的娱乐业?
五十五
第三十七场
我和丁香玉的离婚,与公司的大裁员同时进行。
我白天与人力资源部、行政部、财务部的同志们开会,研究具体裁员步骤与圈定第一批裁员名单,晚上我与丁香玉坐在床头研究离婚协议书条款。
我发现有一句话说得很有味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丁香玉一边抹着泪,一边哽咽着声音对我说,老胡,我发现你其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老公,因为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人力资源部的几位小姐说,胡总,你这样裁员也太狠心了吧,没有像你这样不把员工当人的老总了,你说人家那样敬业,凭什么裁掉他?
丁香玉还说,老公,我现在还可以抓紧时间多叫你几声老公,等与你拿了离婚证后,我就不能叫你老公了。
财务部的大嫂们说,胡总,辞退员工的各项费用报销是不是都可以推掉,反正他们要走了,给他们报那些费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丁香玉问我年底公司分红了,我是不是还可以兑现年初的承诺,让她去北大读MBA?虽然到那时不是夫妻了,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行政部的问我,上一季度没发的奖金,要裁掉的员工是否要补发?毕竟是公司原来定的制度,不能不讲信誉吧。
我回答丁香玉,我本是善良之人,从没有邪恶之心。你现在想叫老公,那是你的权利,以后你不能叫老公,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