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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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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你听我说,我是多少希望政府出面制止,好比一个骑虎难下的人,他是多少希望驯养员的出现。”我牵过花季的手,握紧,揭露说:

“三把火自以为聪明的诉求远不止这些,桃花会、桃花彩选给桃源带来了人脉,人脉就是钱脉,桃源要做的不是釜底抽薪,而是趁热打铁,乘着人来钱涌的狂潮,抓住机遇把桃花街形象工程、桃花坞别墅区搞上去。项目上去了还怕什么烂会,腾出手来弹压就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除了奋力一搏,三把火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第五章:金钱(27)

我感觉到了花季的手在我掌中颤抖,她的目光盯住田野中空洞的某处,说话的声音像是从桃源洞景区的一线天传出来的:

“这么说,你和姐都没救了?”

“没办法,不赚钱就穷死;赚钱就不懂哪天被害死。”

第六章:破灭(1)

32、客商

33、转折

34、预感

35、例外

36、传记

37、哄抢

38、宝藏

桃花流水窅然去

别有天地非人间

——(唐)李白

我的故意杀人案公开审理那天,桃源市人民法院的法庭里座无虚席,审判长宣布“带被告人方立伟到庭”,法警才带我从边门走向法庭。公诉人宣读了慷慨激昂的起诉书,接着是法庭调查,其实也没什么可调查的,他们问什么,我都干脆利落地承认。我没有接受白达的建议请律师,我的律师是检察院指定的法律援助工作者,这种律师形同摆设,在法庭上的辩护像表演话剧。律师口若悬河废话连篇,只有一句话对我有利的:

“我的当事人患有恋物癖,曾经去厦门看过心理医生,我请求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小组进行鉴定。”

法官要求,“请辩方出示有效证明,或者请证人出庭。”

律师潇洒地一招手,坐在第一排的白达倏地起立,“去厦门看心理医生,就是我陪被告去的。”

“反对。”我厉声说,“我没有任何心理问题,也没有任何精神疾病,有没有病,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

观众席上一片惊叹声,审判长敲响了木锤,“现在宣布休庭,由合议庭举行评议会。”

警车送回海源看守所,白达已经等候在值班室了,见了我劈头就骂,“你神经病啊,我好不容易跟律师沟通出来一个对你有利的情节,你自己否认了,叫我们怎么帮你?”

我不吭声,别过脸去不理他。白达义愤填膺,“叫你讲的话你不讲,不让你讲的话你乱讲,回答问题那么积极,签字画押那么麻利,你这样会给别人造成什么印象?这个人只求速死,死得活该。”

“我杀了花季,我必须死,不死就要受良心的责备,那是生不如死。”

白达点点头,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好,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怪我不帮你。”

面对死亡又暂时从死亡中解脱,使世间的一切事物显得如此珍贵、如此美丽、如此神圣。其实,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热爱这一切,更渴望拥抱这一切,更情不可遏地要投身于这一切。这让我想起病魔缠身、离死期仅有一年时间的诗人海涅,在死神的催促声中,他发现生活是如此美好、如此令人留恋:

乐器从我的手里落下。那只酒杯,

我曾经愉快地放在骄傲的唇边,

如今它打碎了,碎成了许多碎片。

可是,只有在死亡的毁灭中,我才能体会令人颤栗的爱的生机;只有在死亡的震撼中,我才能真正萌发爱的活力;只有在死亡的意识中,我才能真正领悟到爱的意义。现在,我深刻地体验了死亡阴影的逼近,也就真正透视与洞悉了爱的内涵。正如诗人里尔克所说:

“我相信,只有从死这一方面,才能透彻地判断爱。”

对我而言,爱与死的紧密关系还在于在爱的过程中,我总是感觉到死亡的日益临近。我曾经为了爱甘愿赴死,如今,我爱过了,面对死亡就不能退却。

白达跟送我的法警办了移交手续,将我关进提审室,他锁好门,从另一头进来。桌上摆了几样小菜,还有两个小酒杯,看样子中午有酒喝了。等白达坐好,我说:

“你可以在别的事情上帮我。”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事要办?”

“正因为我的时日不多,才迫切需要破解人生的悬念。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个拦阻本地人参加桃花彩选的馊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来,干杯。”

一杯米酒下肚,白达居然脸红了,可见不是酒精在起作用,而是我的话在起作用。“好吧,我说实话。”白达说:

“有一次,海源市检察院刚刚立案侦察车辆管理所民警集体腐败案件,内部消息传来,我就着手整顿自己分管的车辆管理所了。在桃源,年检可以找熟人包检、好车牌明码标价,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尤其是桃花会泛滥之后,每天都有十几辆高档摩托车要挂牌,带‘8’的吉利车牌价格一路飙升,一块尾数‘168’的车牌竟然卖了五万,远远高出摩托车的售价。

第六章:破灭(2)

我的整顿从新车报牌、过户、补证、旧车迁入迁出、机动车车厢变更入手,窗口受理、电脑操作、车辆检测,每个环节都做到透明有序。果然,等到海源市车管所的案子浮出水面,公安厅立即布置全省车辆管理工作大检查。三把火陪同公安厅长前来检查,在这次大检查中,桃源市交警由于制度到位、责任明确、收费透明受到通报表扬。

这件事给三把火的印象极为深刻,一个干部有点子、有措施容易,要做到有眼光、有度量就难。三把火一定没有忘记我们送过五万块钱,正是这五万块钱让三把火以暧昧模糊的目光看待我。现在,我在三把火心目中的形象终于清晰起来了。

走马上任第一天的晚上,我再次站在三把火的客厅,一个大信封仍然躺在茶几上。三把火伸出食指托一托轻如鸿毛的大信封,嘲讽说:

‘就这样感谢我?’

我笑了,我知道自己的笑容有点孩子气的灿烂,也有点明星般的英武,从三把火的神情判断,他打心眼里喜欢。我告诉他,那不是钱,那是你需要的东西。

他问我,‘你知道我需要什么东西?’

我又笑了,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出去。

信封里仅有一张纸,就是我起草的《关于参与桃花彩选游戏活动的规定》,落款却是文化旅游局。”

32、客商

夏季南风从梅花山的原始林梢,掠过正在扬花灌浆的水稻,吹向世外桃源景区。陶氏祖祠里,既没有春寒,炎热又没有到来,正是筹码下注的好时候。

迟熟的玉露水蜜桃熟透了,阳光气息伴随酽酽的水果味泛滥开来,居高临下逼向陶氏祖祠;水稻不甘示弱,摇摆腰肢鼓荡花粉,趁着风势弥漫膩腻的甜味。这样,小小的陶氏祖祠就被乡村大自然的酣畅所夹击,陶醉在迷乱的温柔中了。

陶氏祖祠拥挤到一种程度,不论在哪个角落都只能看到别人的后脑勺,站到凳子上登高远眺,照样辨不清脸孔,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在蠕动。侧厅新塑的寿星佬左手拄拐右手托桃,额头高耸寿眉垂肩,笑眯眯地注视求财心切的芸芸众生。崇拜的信徒鞠个躬就可以了,因为实在腾不出地方来给他下跪。功德箱油漆未干,祈求寿星佬托梦显灵的赌客就迫不及待地往里扔钱,透过玻璃,成堆的百元大钞赫然醒目。祖祠背后,一座外观设计得像宝塔的公厕刚刚竣工,由于蹲位太少,排起长龙的紧急男女纷纷抱怨我小气。

“哪里像厕所,还不如人家公用电话亭大。”

祖祠门口则是另一番景象,炸油条的、做捆唬摹⒄舭拥摹⒅罄梅鄣摹㈧伺H獾摹㈧琅殴堑摹⒘镉闾赖摹⒈旱毓系摹⒊垂献拥摹⒖掣收岬模髦挚图倚〕杂τ芯∮校谘袅股∫蛔职诳股∠碌脑沧腊浮⒅褚伟宓是ё税偬【撇还幕箍梢岳戳酵刖颇铮淌椎却实南惭丁

我在桃林里支起几十顶帐篷,以应外地赌徒午休之需。桃花彩选开彩后,赢的把酒庆贺、输的埋头裹腹,当地人或手舞足蹈或如丧考妣,回家养精蓄锐以待晚上时来运转;外地赌徒酒足饭饱后便穿过一线天,爬进帐篷睡大觉。午后,暑气渐渐降低,灼人的日头被挡在浓密的桃林外。一觉醒来的赌徒钻出帐篷,望着繁星一般密密挂在树梢、白里透红的水蜜桃,哪能不喜笑颜开。水蜜桃的树冠开张、叶片宽大,树底下非常适合人的活动。他们选着个大的、成熟的,举手便摘。

这个季节的水蜜桃都成了满面红光的胖子,不仅非常丰满,而且多汁多肉。拭去果皮上一层薄薄的绒毛,那种润泽几乎要闪射出光来。托在手上,每一个果实都是一颗硕大的珠子。有多大肚皮放开吃,肚皮撑不下还可以带走一塑料袋。赢家心情愉快,视桃林为天堂;输家心情沮丧,猛吃一顿以解愁烦苦闷。当他们走出一线天,蓄山羊胡的老头就守在关口收钱了,一人十元,不论你睡帐篷没有、吃桃没有,一律十元。

如果说桃源是闽西的钱庄,陶氏祖祠就是钱庄老板的钱柜,抓一把空气都能拧出油来。

第六章:破灭(3)

桃源的水蜜桃不是泛滥成灾吗?这种状况几家欢喜几家愁,愁的是果农,喜的是商家。市招商局的一个科长到陶氏祖祠来接我,他说,“厦门金宝集团的老总叫罗宁,带了一个秘书姓喊,桃源之行的目的就是考察水蜜桃压榨易拉罐果汁的可行性。请你给客商带路,让他们娱乐娱乐。”科长还说,“我就不信,低到等于白送的价格他们会不动心。”

罗宁留平头,中等身材,特征是没有特征,与众不同的是漠然的脸上有一股狠劲儿,凝思的时候眼睛会像鹰一样阴冷而深邃,令人过目不忘。看他白净斯文的模样,假如不是那双邪邪的眼睛,猜断肠子你也看不出他是个大老板。相反,喊秘书则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嗓门像他的姓氏一样粗犷。俩人往哪儿摆,人家都以为老喊是老板,罗宁是秘书。没有漂亮女秘书还叫大老板?搞笑。只是什么时候要带男秘书、什么时候要带女秘书,连这个也会弄错,那也不叫大老板了。

听三把火一吹,罗宁基本同意在桃源投资三千万,建设“金宝饮料厂”,等事业发展了,再考虑筹建配套的罐头厂,将桃果加工成果脯、果酱和蜜饯,甚至将桃仁、桃胶和桃根制成药材。饭桌上已经谈到土地转让费、工业用电价格、农民工待遇等具体问题。

水蜜桃果肉柔软多汁,容易消融,这是鲜桃不同于其他水果的地方,这种特性致使它不易保鲜,也不易包装、贮藏和运输。如果卖不掉,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它腐烂发臭,果农就只有抱头痛哭的份了。

对三把火“遍地鲜桃烂如泥”的说法,罗宁难以置信。百闻不如一见,罗宁要微服私访,了解水蜜桃的真实售价。

罗宁那辆加长的卡迪拉克是开不进武陵村的,我们仨人坐两辆三轮人力车一路晃悠,他们说武陵村不是农村,而是一个巨大的水果仓库。街道两边的水蜜桃山丘似的延绵起伏,没有看守,没有标价,来去匆匆的路人正眼都不看那些桃子,空气中一股浓烈的水果腐烂的酸臭味。你看那街头巷尾,到处是堆积如山的桃子,卖不出去的当街沤烂。有的果农干脆在鲜桃堆插一根树枝,挂个塑料袋,让路人自己拿桃子,自己往袋子里扔钱。

老喊走下车,拾一个桃子在手,一看就知道是正宗的桃源品种,属于玉露水蜜桃的佼佼者。旁边有一家小百货店,老喊放一个桃子在秤盘里,指针正好是一百克。罗宁问店老板:

“这桃是谁的呀?”

老板是个暴牙妇女,忙着往货架上摆榨菜,“有多大肚皮就吃吧,你管它是谁的。”

罗宁又问,“怎么卖呢?”

“你们是收购桃子的?”由于吃惊,老板的大门牙飞了出来。尽管暴牙漏风,她还是把话说清楚了。“要买就买我们家的,价钱你们看着给,真的,我们家的桃子长相靓丽,口味也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们家的桃子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保证你今天吃了明天还想吃。听口音你们是闽南人吧?闽南好啊。闽南佬闽南佬,夏天不戴斗笠,冬天不穿棉袄。”

罗宁笑了,“你们不卖桃子,人都干嘛去了?”

“赌博。”

罗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光知道澳门可以公开赌博,难道桃源是小澳门不成?老喊递一张名片给老板,她的暴牙又飞了,“世上还有姓喊的,看着都累。”

“我老家在武平,那里还有姓红的、姓绿的、姓蓝的,眼花缭乱吧。”老喊说,“你们是怎么赌的?”

我纠正大暴牙,“不叫赌博,叫桃花彩选,跟香港的彩票一个意思。”

罗宁来了劲头,“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大暴牙不屑地说,“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要就耍一把。”

“走啊。”

大暴牙不乐意了,“要走可以,你们答应我,先买我们家的桃子。”

“没问题。”罗宁掏出皮夹,抽两张百元大钞给老板,“算是定金吧。”

老喊买了一千块钱筹码,填上“禄鼠门”和名字,将桃花封投进密柜。大伙儿凝神静气屏住呼吸,仿佛静待一个期盼已久的神圣时刻。没人敢大声讲话,只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窗外呼呼的风声听得一清二楚。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有人抽烟、有人无聊地拨弄手机,人们难以掩饰内心的躁动和不安。

第六章:破灭(4)

我请罗宁出手开彩,罗宁猛地一抡大转盘,白球咔咔咔地在三十六门上跳跃。转盘一停,白球正好停在禄鼠门,全场一片喝彩。神铳一响,谢军头顶的彩筒散开,花词写的是“谷雨三朝看牡丹”。

宁静的陶氏祖祠倏尔成了喧闹的集市,有人唏嘘,有人感慨,有人嘻笑,有人怒骂。一个衣衫整洁、面色白净的男人发牢骚:

“不下注都能猜中;一旦下注,又次次落空。”

一个卷起裤管的果农抢过话头,“落空算什么?我玩这个已经玩掉两万多了,家里房子被变卖,老婆闹着离婚。今天,我又向朋友借了三千块,好了,打水漂了。”

“你们男人哪,就是心太大,哪像我,五毛五毛的买,养一只母鸡就够我天天玩。”老太太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取出桃花封,老喊悲喜交集,喜的是中彩,悲的是中彩却拿不到钱。老喊向大家出示名片,说自己是厦门客商,来桃源投资办厂的,不知道文化馆的门朝哪儿开,也没空去兑奖品,希望筹码能兑成现金。罗宁也发了一圈名片,证明老喊的话句句属实。

我很为难,跟捏着名片的张思发和谢军紧急磋商。为了吸引“游客”,张思发和谢军都穿上复古的土布长衫、剃光前额套上假辫子。张思发拿不准,说“破了例不好办。”谢军摘下假辫,抻出布袖子擦去头顶的汗珠,“一定要给,”他果断地说,“厦门人来桃源不是为了桃花彩选的,肯定另有来头。”

我歪起脖子权衡一番,还是吩咐劫波点三万块给老喊。劫波数钱数到每个手指都缠上胶布,因为她已经会用五个指头数钱了,速度跟银行储蓄员差不多。意外之财到手,老喊兴高采烈准备离去,却被陶火旺堵在祖祠门口。陶火旺是谁?见过他染成红色尖刀式头发的人,都知道他不再是种桃树的果农了,肯定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今天的陶火旺更不好惹,他一千块钱的筹码也中了“禄鼠门”。陶火旺堵住老喊,伸长脖子冲我喊话:

“我也要兑现金,不然,相骂没好口,相打没好手。”

我不吃他这一套,拨开人丛走过来,斜嘴一笑说,“远方的客人特事特办,其他人一律去文化馆兑奖品。你不是在刁难我吧?”

陶火旺攥住老喊不放,“谁敢刁难你啊,来的都是客,凭什么狗眼看人低?”

“你要这么说话,叫村支书来评评理。我就不信,你一只手能遮了武陵村的天。”

“村支书?村支书跟你还不是裤裆里的两个卵。要评理,我来找人。”陶火旺松开老喊,拔出手机就挂110,“喂,陶氏祖祠聚众赌博闹事,你们快来吧,出人命了。”

这么一挑拨,中彩的人鼓起了兑现金的勇气、赔钱的人找到了发泄的机会,他们层层围堵门里门外。我们像落入饥饿的鸭群,只见张开的大嘴和伸长的脖子,再也辨不清谁在要求、谁在痛斥、谁在指责。

这么一拖,就把110的人拖来了。一伙戴头盔的巡警跳下警车,光头老虎雄走在最前面,他什么也没说,凭眉宇间的阴鸷杀气就把围观的人逼开。人们鸦雀无声,只传来门口油锅煎炸的细响。

“谁赌博闹事?”

陶火旺看看我,再看看谢军、张思发,一指老喊说,“就是他。”

老虎雄跳动头皮上下打量老喊,扑过去就搜身,拽出老喊裤兜里的三万块钱。意外之财刚得手又旁落,见多识广的老喊怎么会服气?

“这是非法搜查,我要投诉你们。”

老虎雄使劲一推,老喊于是面墙而立,老虎雄用手上的钱一抽他的后脑勺:

“赌博闹事还嘴硬?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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