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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从亲密到诱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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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我女友遗忘历史的一种现实故事。到了第二年春天,我来到边陲小镇是为了参加开发廊的女友的婚礼。春天的小镇,从北方城市迁移过来的女友,正同那个小镇男人站在苹果树下举行婚礼。乔丽花的头上戴着一顶小镇人编织的花环,那些用长春藤和紫罗兰编织的花环恰到好外地嵌在她的头上,当地人撒向她的花瓣把她编织成一个故事:一个人的现实或者是一朵花,或者是一片玻璃,或者是一种碎片,或者是一种怒放。                       
第四章 洗澡的故事     
  1968年 一只洗澡盆和一个女人的沐浴权利  
  偷窥,并不是有意的,而是在和童年伙伴游戏之中发现了这个场景。在我们靠近这座大坯屋之前,我们早就听说了从省城里来了一个女人,从前好像是跳舞的,因为提倡跳半裸舞,所以流放到了这座小镇。女人三十有余,身段修长,很少出现在小镇,因为她住的土坯屋离小镇有几公里,她偶尔出现在小镇,都是为了买一些日常品,比如牙膏、盐、茶叶。她从  
  不与别人打招呼,也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话。当我跟伙伴们因为游戏出现在她的土坯屋外面时,时值午后,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  
  寂静中我们屏住呼吸,一个男孩正爬进女人的土坯屋的半截围墙之中去,他招呼我们的目光,这无疑也是游戏,我们一一地开始往那堵围墙上攀援。在墙上,在那堵已经坍塌的墙壁上,我突然抬起头来,我仿佛看见了一道人影在一间房子里面晃动了一下。我好奇地滑下墙壁。我的好伙伴,一个扎着羊角辫子的女孩子,跟我同年同月出生,她嘘了一声,让我看晾晒在院子铁丝上的一只洁白的乳罩。女孩贴近我的耳朵说,她母亲也戴这样的乳罩,只是乳罩没有这么洁白,没有这么硕大。很显然,我们的年龄对于乳罩是陌生的,它不过是一件小衣服而已,在我们的眼睛看来,乳罩没有私密的意义。  
  一切的意义都藏在生活里面,当男孩们跳过墙壁前去追赶前面的灰鼠时,我和女孩子却开始靠近一道窗户,它仿佛曾被黑色的大蜘蛛编织过,即使蜘蛛网已经被除掉了,我依然能够触摸到挂在窗前的一道道灰蒙蒙的蜘蛛线。突然,我听到了水声,不是流水声,而是一阵倾泻声,我们把头倚在窗户外面朝里面看去,女孩子又嘘了一声,一个女人,是在什么时候将自己变成裸体的。当然,是在我们穿越墙壁的时刻,当然是在我们看见铁丝上硕大的乳罩迎着炎热拂动的时刻。一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将自己变成裸体的。这不是一个哲学问题,只是一个私秘的身体问题。  
  日后,当我脱衣服时,我已经拥有了私秘的场景,而在那个时刻,我们看见了女人的澡盆,这是从小镇市场上买到的木盆,也许是一只最大的木盆,比那只硕大的乳罩要大好几倍,很难想象这个女人是用了什么办法将一只大木盆从几公里外的小镇市场载到这土坯屋的。当时,没有自行车,没有马车,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  
  然而,人们需要的东西一定能从一个地方运载到另一个地方,这也是人们获得生活和真理的方式。人面对厄运时,决不罢休,决不错过用身体寻找一切生活权利,当我看见这个女人的裸体躺在那只木盆中时,我仿佛用我幼小的身体触及到一种肉体的权利:它就是沐浴权,一种用盆用水用香皂用静寂时光,交织一体的权利。  
  即使是流放也无法消解这种人生权利;即使是把这个女人抛在这片荒凉、靠近山坡的荒地上也无法使这个女人失去她的沐浴权。这就是人性,活生生的肉体的人性。  
  那活生生的赤裸毫无防备,在女人看来,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在这荒凉的坡地上,在这座孤零零的土坯屋中是不会出现外人的,也是不会出现危险的。然而,我们出现了,在贴着窗户外的一块观望地,我们用幼稚的眼睛偷窥着这一切。  
  日后,随着时光飞逝,随同呼吸急促地喘息,我们的成长将在时间中证实那只沐浴盆的世俗性,所有世俗的东西都是与我们的日常生活相联系的。而那个时刻,我的伙伴,旁边的女孩子突然把她手里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响声。我听见那个女人在屋子里大声惊叫道:什么人,有什么人在外面?那种惊慌声使她竭尽全力地抓住一件外衣,一件咖啡色的外衣把她的私秘处裹住了。她越过墙壁,到达窗口,与我们的目光对视着,然后,她笑了,那种迷人的笑,使我由衷地感受到了她的松弛,以及她对我们幼稚童年生活的宽容和理解。然后,她又松开那件外衣,她又回到木盆中去了。这个午后,一个流放的女人,显然已经把所有的遭遇溶解在舒服宜人的木盆之中去。似乎在这木盆中已经没有流放,有的只是肉体的解放。    
  1970年 旁边的火炉    
  过年前夕洗一次澡,是我响往的乐事。因为是冬天,我们不得不面对一只火炉。之前,母亲已经准备了木炭,一种黑呼呼的木炭堆在一角,它占据了我们很大的空间,因为寒冷,我们不得不利用那些木炭取暖、做饭、沐浴。在母亲生木炭之前,我一直期待着一次沐浴。这是一种从肌肤中跃跃欲试的期待,终于可以轮到我和母亲沐浴了,之前是哥哥的沐浴,是父亲的沐浴。  
  轮到我沐浴的时刻,我翘首着新衣服,那些被父亲从遥远省城带回来的新衣服,比蜜糖要甜蜜十倍,或者说密糖是可以迅速在我吮吸之中溶化的,而一套新衣服却可以持久地在我身上体现出我的喜悦,也许从那一刻起,就证明了我日后会变为一个女人,我将拥有一个女人的一切禀性,我将出入于衣架之间,我将一次又一次地出入在衣服与身体之间选择我的心情,我的恋爱,我的命运的结局。年,我翘首以等的一个时刻,母亲已经生起了火炉,那些黑呼呼的木炭转眼之间就冒起了火花,这暖暖的,这灼热的焰火之前的前奏曲,我从出生以后就一直期待着。  
  母亲拉下了窗帘,那个时代我们一直用旧床单挂在窗户上做窗帘,不仅仅我们,所有人们都试图用旧床单挂在窗前,以此维护自己的私人生活。现在,只剩下我和母亲了,我们将同时沐浴,当火炉变得一片红艳时,我已经一件又一件地脱去了衣服,炽热的火焰把我的小裸体映得一片通红,我下到了水里,这柔软的水似乎可以把我的骨头变得柔软起来。  
  我躺在水里,香皂仿佛一种玩具,在1970年,每一块粉红色的香皂都显得来之不易,它滑腻,它可以溅起泡沫,它转眼之间就可以把变成一个泡沫人。而在转眼之间,我的四肢,那些抖落出泡沫的四肢犹如探究着生命的一切繁芜而简洁的意象:它就是纯净如水质般的肉体,从沐浴中缓缓脱颖而出的时刻。  
  我与母亲的肉体对立着,仿佛想透过肉体,比较一个成熟肉体和一个成长中的肉体之间的两种奥秘。我穿上了新衣服,那缀着向日葵的图案是我的衣服,那青色的裤子是我双腿的影子,而旁边的火炉依然在燃烧着。  
  一个冬日的沐浴结束以后,是我的身体在跃跃欲试的时刻,我们站在庭院中,那些凋零的藤架开始已经缠绕着我们了。我们穿着新衣服炫耀着一年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若干年以后,当我的身体渐渐成熟时,那是一个冬天,我的身体因为旅途来到一座小镇,在我安顿下来以后,我在寻找着洗澡屋的时刻,旅馆的女主人邀请我到她的洗澡屋去跟她一块沐浴,她完全出自一次友好的邀请,因为南方没有暖气,而那几天正是天气最为寒冷的时刻。  
  我乐意与她共同沐浴,这是一个年仅30岁的女人,我们开始脱衣服时,她显得有些羞涩,当衣服滑落以后,她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块伤疤,一个伤疤随即被燃烧的火焰所辉映,我又看见了童年时代母亲生起的一只火炉,它就在旁边,在我和另一个女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中上升着。  
  女人背着我沐浴,她坐在另一只木盒中,这是滇西特有的人性化的沐浴方式。我看着她肩膀上的那块伤疤,它显得通红,而伤疤所揭示的是一个故事。在一个尚未被揭穿的故事之下,在旁边是女人的火炉,不知不觉地女人的长发抖落而下,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那块伤疤。她回眸一笑,她的伤疤已经过了痊愈期。她的伤疤也好,她的疼痛的记忆也好--都无法阻止她在这个冬天的火炉旁沐浴。  
  旁边的火炉,我已经失去过的火炉,在这里是温暖的回忆,而在昔日,在那些像蝶翼般飞撞的世界里,在那些瞬间,在那些旧地址中,它曾经是我身体目击者之一。简言之,旁边的火炉,曾经是我身体中的伙伴,它即使变成了灰烬之后依然在旁边,在我赤裸后之后,帮助我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冬日的沐浴。而此刻,那些滇西的火炉,那些黑呼呼的木炭,它们已变成了一只画框中的时光。    
  1971年 第一次集体式的妇女沐浴    
  在金沙江边的一个转弯处,我跟随着着五七干校的一群妇女们开始了一次集体式的沐浴。五七干校就在金少江岸边的山坡上,走到江边需要四十分钟时间,我记得我已经有很时间没有洗澡了,我们生活的空间本来就没有洗澡的世界,我们置身在一间很大的土坯屋中,女人和小孩子的一个世界,交织出孩子们的气息和妇女们的气息。现在,我终于可以跟随着我的母亲,和妇女们到江边洗澡了。  
  江边的一个转弯处,仿佛已经被松枝搭起了帐篷。在这里夏日的荒凉呈现出沙滩,那可以磨擦出我们脚踝上的灼热的沙滩,我和几个孩子见到沙滩就疯了似的扑上去,一种忘情的扑动和疯狂的游戏开始以后,我在无意识之中仰起头来,我看到了这样的现实镜头:几十个不同年龄的妇女们开始站在沙滩上脱衣服,仿佛这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那些整日用衣服裹住身体的妇女们,那些从未在房间里呈现出过裸体的妇女们,包括我的母亲,全部开始在解开衣扣。她们中的人已经让衣服哗然落下,有的人已经把衣服抛在河滩上,这是一些年轻的妇女,她们纵情骄野,仿佛已经迫不及等地等待一次洗澡。而另一些人,比如我的母亲,她脱衣服的方式显得不慌不忙,一边脱衣服一边仰起头来环顾一下四周,当她们看到只有荒凉中的沙砾无限地绵延出去时,便加快了脱衣的速度,一具具裸体从衣服中脱颖而出,我被这幅画面所震憾了。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在1971年的炎热的历史时刻,身体和符号置入了我的记忆,所以,在日后漫长的写作中,我一次又一次地重视身体诗学的意义,从而开始探索着身体的奥秘在哪里。  
  我像是被感染了,或者突然之间意识到了我本能的饥渴的洗澡的欲望,我渐渐地靠近那些抛掷在沙滩上的衣服,它们仿佛一些落英,一些清一色的落英已经渐渐地失去了灵性。只有当我靠近妇女们的身体时,我能够感受到那些体息,它们似乎从炎热中冒出来充满生气的枝蔓,或者已经被夏日所吮吸过的枝杆,当她们已经扑进金沙江的热浪之中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一场舒服的悦人的洗澡在这里开始了,任何禁忌都无法限制这种欢悦的洗澡。  
  当妇女们在江边扑腾起浪花时,我已经开始脱衣,一些挂在我上身或者下身的衣裤,不过是一层层干燥的纸而已,我轻易地就撕开了它们,就像撕开一层层纱窗,当我往下跳时,我赤裸着身体就已经跃到了水边。    
  在金沙江边的一个转弯处,我的身心激荡着,置身在一群成熟的妇女中间,我的身体显得纤弱,宛如那些热风中颤抖的草棵,而我的母亲和妇女们的裸体则显露出了秋日照耀果实的成熟。她们互相欣赏着彼此的裸体,她们嘻笑着,很长时间以来,我已经没有听过这种嘻笑声了。仿佛在这道水湾之处突然飘来了花朵,在这干燥炎热的夏日,在这座隐蔽的转弯处,当我和妇女们经历着这场集体式的洗澡时,我似乎没有感受到历史带来的苦难。  
  而苦难依然从她们的裸露之中显形露相:比如,一个妇女的脖颈上的伤痕,那是她自缢的证据,她却没有死,是因为另一个人及时地发现了悬挂起来的身体;比如,一个妇女胸前留下的伤口,远看似一朵花,近看却是一个伤口,它来自于凌辱,在与一个男人的搏斗之中,她为此留下了一个受到凌辱的伤口。所有这一切都暴露出了身体和历史的故事,而我却是这个故事中小小的插曲而已。  
  我们终于在转弯处的金沙江边掩饰之下,结束了一次集体式的妇女沐浴。妇女们和我不得不穿上那些扔上地上的衣服,这些衣服尽管已经破烂,已经打上了补丁,却依然是附在我们身体上的影子。不过,当我们唱着歌返回五七干校的山坡路上时,我们已经洗干净了身体上的汗渍,这层层的汗渍,曾经使我们做恶梦,曾经使我们无地自容,曾经使我们痛不欲生。而此刻,我们被解放了的身体,仿佛在搭起的空中花园中穿行。从那以后,在这座金沙江边的转弯处,我每隔一段时间总是同妇女们找到一次集体式的沐浴方式。    
  1974年 小镇第一家洗澡房    
  沿着青石板小路向左拐就是小镇的第一家洗澡房,那个夏天,出奇的闷热,出奇的干燥,一个小镇的妇女,年仅30岁,突然开起了小镇洗澡房,它像任何谣传和新鲜的事物一样必须历经人们的猜测、议论以及诽谤的过程。人们之所猜测它,是因为它出自一个妇女的理想,这个妇女是小镇上的镇花,在外面跑了几年,回到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创了第一家洗澡房,妇女的理想已经在洗澡房架起了水笼头,那时候人们想见到水龙头就像见到首都北京一样莫测高深,那架起的龙头流出水来了。  
  所以,人们猜测它的真实可靠性;人们之所以议论它,是因为它关系到身体的问题,在那个年代,所有与身体相关的问题,都像男女关系一样产生了不可能幻想的梦。而且这洗澡间分为男人间和女人间,大凡与身体相关连的事件都必须反复地经过人们的嘴唇去评判;人们之所以诽谤它,是因为自从洗澡房开业的那天开始,那个30岁的女人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洗澡房门口,叫唤着洗澡的声音,这种声音足可以让那些低俗的舌尖去纠缠。  
  尽管如此,小镇第一家洗澡房千真万确地呈现出了它的现实意义:男人们跃跃欲试地靠近它,因为汗淋淋的身体迫切地需要一次洗澡,而且传说中的温水可以从水龙头中流出来,它当然比坐在一只木缸中洗澡方便得多,它把洗澡繁芜充分地简洁。所以,男人们比女人更容易靠近它。因为男人比女人更害怕经历生活中的系列繁芜性。  
  而女人,也开始缓缓地移动脚步。因为女人已被旧有的洗澡方式笼罩着太久,每一次洗澡之前都必须生火炉,这是一件麻烦事,因为只有生火炉才可以烧出温水,每一个家庭成员洗澡,往往要耗尽一个家庭妇女的许多时光。而此刻,既然小镇有了洗澡房,既然洗澡房已经设置了男人间,女人间,而且还有传说中的水龙头,那么,妇女们当然也开始心动了。  
  身体受到诱惑,永远是我们尝试另一种生活的开端。当男人、女人开始朝着洗澡房走去时,那些猜测、议论、诽谤转变成了传播新事物的一种口诀。这口诀交替地在炎热的夏日生活中到达我们的耳边,由此,我的母亲开始动心了,她给了我们洗澡的权利,那些硬币被我们抓在手里,我们当然乐意朝着一个中心奔去,它就是我的天堂,我的澡房。  
  1974年,我已经拥有了独立的思想,因为在这个夏天,我就已经12岁了。汗淋淋的夏日身体已经站在澡房门口了,那个花枝招展的妇女仿佛像新娘一样安置我进入女洗澡房。我一进入房间,就看见了水雾,从龙头上空弥漫下来,渗入我的肌肤,两个妇女从水雾中不停地转动着身体,仿佛在跳舞蹈,实质上却是在洗澡。当我洗澡时,我们仰起头望着头顶的水龙头,它神秘,是因为它可以旋转朝右朝左或朝下。因为它可以喷射出温热的水雾和水花而神秘。  
  我看了很长时间的水龙头,仿佛被这个新事物所创造着。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除了与母亲置身在炉火旁的木缸洗澡之外,还可以站在水龙头下面洗澡。我们仰起身体,仿佛想够到那水龙头下洗澡。1974年,那个妇女坐在洗澡房的门口,永远微笑着守候着她的世界。关于小镇人对她的一切猜测、议论、诽谤都渐渐地开始平息下去。因为她给小镇带来了洗澡房已经改变了小镇人的洗澡方式。洗澡房的存在不仅节省了妇女们的时间,同时也减少了洗澡的繁芜。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已经渐渐地被人们所接受。  
  小镇的洗澡房,第一次进入我们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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