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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间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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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春麦没有说什么,他的目光盯着柴垛上的一块闪闪发亮的光晕。那是一把柴刀。春麦上前在柴刀的柄上拨弄了一下,柴刀就从柴垛上滚下来了。狗日的下流货,不砍你砍谁?春麦嘀咕着抓起了那把柴刀。春麦没想到沾了秋露的柴刀是这么凉,刀把上的凉气钻进了他的心里,钻进了他的骨头里。春麦抓着柴刀闯进屋里,他看见油灯昏暗的光照耀着那群人青黄斑驳的脸,他们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儿子书来从灶后站了起来,书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春麦和他手里的柴刀。爹,书来发出的声音一半卡在喉咙里,另一半却像一只虫子钻进了春麦的耳朵里,春麦又打了个寒噤,他换了一只手抓那把柴刀,他说,我要砍了那下流货。砍了那下流货。春麦摇摇晃晃地撞进里屋,右手挥举着柴刀朝床边挪过去。床咯吱响了一下,床上的两个人坐了起来,金豹一边在黑暗中摸驳壳枪,一边对春麦的黑影说,春麦,你来干什么?春麦挥举着柴刀朝金豹一步一步地挪过去,他说,当我的面睡我的女人,你金豹欺人太甚了。金豹在枕头下摸着,没有摸到他的枪,金豹就把六娥拉到前面挡住他的脑袋,冷不防高叫道,春麦,倒尿盆去!
            
  春麦的黑影晃了晃,他下意识地朝身后看看,什么也没有,黑暗中响起金豹沙哑的狂笑声,金豹已经从被窝里摸到了他的驳壳枪,与此同时他把六娥推下了床。春麦,我看你再敢往前走一步。金豹扣上扳机,用枪柄敲打着床沿,春麦,走呀,你再往前走呀。
            
  春麦往前走了一步就站住了,春麦抓柴刀的手就像一根树枝被风突然折断,突然垂下来。哐一声,柴刀掉在冰冷的砖地上。捡起刀,春麦,捡起刀来砍我呀。金豹在黑暗中说。
            
  捡就捡,欺负人的下流货。春麦嘟囔着,他的声音已近似于哭泣。当我的面睡我的女人,你金豹欺人太甚了。春麦捡起了柴刀,他说,我豁出去了,我不能让全村人戳我的脊梁骨。油灯就是这时候突然亮了,是六娥点着了窗台上的油灯,六娥的一只手撑着窗台,另一只手捂着她的脸,花布衫草草地遮掩着女人的乳房。春麦揉了揉眼睛,从头到脚看他的女人。春麦说,贱货,你还有脸点灯。六娥放下了捂着的手,她脸上如梦乍醒的神情使春麦愤怒,而她的若无其事的目光则使春麦愤怒得发狂。你看你女人,春麦,她脱得快穿得也快。金豹用驳壳枪对准着春麦,他咧嘴笑着,腾出一只手在私处抓挠了几下,金豹说,春麦,你要是也想尝尝杀人的滋味,不如去砍你女人,她真的是个贱货,去呀,去砍了这个贱货。
            
  畜生。六娥朝金豹啐了一口,然后她伸出脚到床下去勾她的鞋子,六娥一边穿鞋一边瞟了春麦一眼,她说,你还拿着刀干什么!你到底要砍谁呀?没出息的货。砍你,砍你这不要脸的贱货。春麦说。
            
  不敢砍金豹就敢砍我?六娥冷笑了一声,她穿好鞋子,又到桌上去摸梳子,六娥将蓬乱的黑头发梳理了一遍,回过头看看春麦,又看看金豹。砍我?六娥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她摔掉梳子把一条手臂伸到春麦面前,边哭边说,畜生,猪狗不如的货,你要砍我,我让你砍,我就让你砍。砍。春麦咬牙切齿地说,就砍你这不要脸的贱货。春麦觉得血往头顶涌去,发出一声轰鸣。春麦吼叫着举起柴刀向女人半掩半露的手臂砍下去,刀卡在那里拔不出来了,他听见六娥的狂叫和骨头断裂的脆响,纷飞的血珠全部溅到春麦的脸上。鸡鸣三遍了,是早晨了。十九间房的天空灰蒙蒙的,由于村庄上空盖满了百年老树的树荫,十九间房早晨的天空总是这样灰蒙蒙的。书来扛着水桶出了屋子,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想起什么,把水桶往路边一扔,撒开腿就往自家地窖那里跑。书来跑到地窖旁,刚把窖顶拉开,看见水枝站在她家墙下朝他张望着,书来就又把窖顶拉上,他不想让水枝知道他要干的事情。书来,金豹他们走了?水枝说。
            
  走了,天没亮就走了。书来说。
            
  你爹呢?水枝说,你爹又跟金豹上山了?驮着我娘上塔镇了。书来说。
            
  上塔镇干什么?水枝提高了声音说。
            
  找医生。我爹把我娘的手臂砍断了。
            
  水枝站在墙下愣了一会儿,然后又急急地跑过来,她扶着书来的肩膀看了看他的表情。快告诉我,水枝说,你爹怎么就把你娘的手臂砍断了?
            
  砍断了就是砍断了。书来有点厌烦地转过身去,抬脚踩着地上的泥,我不知道,你去问我爹。书来想了想又说,这回你该高兴了,你不是老在村里人面前骂我娘吗?乱嚼舌头的货,以后不准你这么说。水枝在书来的头顶上拍了一巴掌,又替书来拽了拽裤子,水枝叹了口气说,天早凉了,也想不到让孩子穿上件衣裳,她自己倒是穿得又红又绿的。书来没说什么。书来抬头看了看大槐树,槐树叶子已经落尽了,仍然有鸟在枯枝上跳来跳去,仍然有晨露从枝头飒飒地落下来。金豹把什么东西藏在你家地窖里了?水枝问。没有。什么也没藏。书来说。
            
  小孩子家不兴骗人。我夜里都看见了。水枝说。没有。金豹不让说,我爹我娘也不让说。是粮食吧?要是粮食就让我背一些回家,他们不会知道的。你不说他们谁也不会知道的。
            
  水枝试着想拉开地窖的顶,但它被书来的双脚紧紧踩住了。书来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罕见的严峻表情,他对水枝说,粮食已经被他们带上山了,剩下的全是枪和子弹,你懂不懂?剩下的全是枪和子弹。我的娘。水枝惊惶地瞪大了眼睛,跑到离地窖远一些的墙根下站着。水枝看了看书来,又看了看地窖旁杂乱难辨的脚印,她说,这帮该死的货,他们要给十九间房惹大祸啦。到了秋天,十九间房最漂亮的女人六娥成了个独臂女人。塔镇的伤科医生从没见过那样沓拉成两截的胳膊,自然也无法把它们重新接成原样,伤科医生干脆就割下了六娥的半截胳膊,他在为六娥的伤口敷家传绝药时,突然想起来问,谁把她砍成这样?是日本兵吗?一边的春麦闷着头不说话。伤科医生又问,拿什么砍的?是日本兵的军刀吧?春麦仍然闷着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六娥突然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六娥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春麦,她说,畜生,是畜生干的。六娥让书来搬张竹凳放在屋后,六娥就坐在竹凳上晒秋天的太阳。秋天的太阳很稀很薄,穿越那些百年树荫的阳光很细很淡,因此六娥的脸仍然像纸人似的没有一点儿血色。早晨的风却顺畅地穿越村庄四周的树林,风吹起六娥的半截空空荡荡的衣袖,六娥的衣袖发出一种细碎的噼啪之声,就像出殡人手里的丧幡迎风作响。
            
  六娥看着在地窖边忙碌的父子俩,春麦和书来正在用灰泥给地窖封顶。春来的脸和手都沾满了泥印,春麦一边糊泥一边用不安的目光朝六娥张望着。
            
  风大了,回屋歇着吧。春麦对六娥说。
            
  六娥不说话,转过脸朝井台那边看,井台那边也有一群女人在朝这边看。风大了,小心吹坏了身子。春麦又对书来说,扶你娘回屋去吧。六娥站起来,朝地上鄙夷地啐了一口。她说,我不跟畜生说话。书来,扶我到村里走走,我要听听那些乱嚼舌头的货到底在说些什么。书来就撂下手里的灰泥桶,扶住六娥往前走。他们走到井台上,井台上的一群女人立刻停止了交头接耳,纷纷走开了。六娥骂了一声,咬着牙说,我倒非要听个清楚,他们到底在嚼什么舌头。书来就扶住六娥跟着女人们湿漉漉的脚步走。六娥的身子像树上的旁枝一样朝左侧倾斜着,六娥的脸像纸人似地没有一点血色。
            
  走过石板铺就的短短的村巷,走到村长金官家门口,看见金官坐在门槛上卷纸烟抽。金官朝六娥咧嘴一笑,吐出一口辛辣呛人的烟圈,露出嘴里的一颗金牙和一颗银牙。你的手臂结上疤啦?金官说,剩了一条手臂走路就别这么火烧火燎的了。剩了一条手臂,谁乱嚼舌头我照样他的耳光。六娥说。谁的耳光呀?金官说,谁砍了你就谁的耳光,你该回家春麦的耳光。春麦是我男人,他愿意砍,我愿意挨,我们夫妻的事谁也管不着。六娥站在村长金官家门口,故意放大了嗓门朝左右人家喊,谁要在背后乱嚼舌头我就饶不了他。金官摇了摇头,他站起来跳到鸡笼上朝后面的七间屋望。金官看见春麦正在埋着头用灰泥给地窖封顶。春麦不上山啦?春麦不跟金豹干了?金官问。他怎么还能上山?田里的活现在得让他干,他砍了我,现在就得伺候我了。你家地窖里藏了什么?金豹把什么东西藏你家地窖里了?什么也没有,是我家的冬粮和杂物,金豹的东西那天夜里就运上山啦。你骗不了我。我可什么都清楚,好好的地窖怎么就封上顶了?准备过冬呢,怕老鼠在里面做窝呢。
            
  我可什么都清楚。金官又朝六娥咧嘴一笑,他说,我是一村之长,金豹面前、镇长面前、日本人面前都要应付,出了什么事我可难办了。金官看了看六娥的脸色,他从鸡笼上跳下来,顺手在书来的裤裆里掏了一把,书来敏捷地躲开了。金官拍了拍手上的灰,绷着脸对六娥说,你让春麦当心,别给十九间房惹祸,他这种小鼠小兔的货,不要掺乎杀人越货的事。过了约定取货的日子,仍然不见金豹和他队伍的影子。春麦有点心神不定起来。春麦每天忍不住地跑到屋后的地窖边站上一会儿,心里琢磨金豹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这批赃货丢在他家不管了。春麦想想有点发慌,虽然金豹不准他打开任何货包,虽然他不敢擅自打开那些上了封条的沉甸甸的大木箱,但他知道木箱里装的不是粮食和盐,只会是危险的武器和弹药。春麦在地窖转悠的时候,隔壁的寡嫂背着孩子走过来,水枝的脸上是一种焦灼而惊惶的神色,她走过来用脚底敲了敲地窖上新糊的泥顶,水枝说,春麦你还不把东西扔了?趁黑夜拖到湖里去,谁也看不见,你可别给村里惹下什么大祸了。你胡说些什么?你要让我把什么扔了?
            
  枪,金豹藏这里的枪呀。水枝说,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家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眼睛?
            
  操他娘的。春麦突然就无力地蹲了下来,春麦抱住头愣了半天,哑着嗓子说,可是这是金豹的货,他不让我扔我怎么能扔?他会把我杀了,他不会饶过我的。
            
  你还以为别人不知道这地窖里的东西?半村人都知道你家藏着金豹劫来的枪。你会给村子惹下大祸的。你快闭上你的乌鸦嘴。春麦猛地朝水枝吼了一声,他揪住小杨树干的树皮,声音里充满了怨恚。春麦说,都是让你们坑的,要不是你害死了我哥,要不是我一个人填两家人的肚子,我也不会上山跟金豹那货干,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怪得了我吗?水枝冷笑了一声,说,你怪你家那个招蜂引蝶的骚货吧,依我看你真该把她的胳膊一齐砍了。你再胡说我就把你也砍了。春麦怒视着水枝说。春麦阴沉的眼神和颤抖的嘴唇吓了水枝一跳。春麦话音未落水枝就背着孩子溜走了。夜里春麦睡不着觉,听见窗纸在大风里扑簌簌地响着,房顶上的茅草也在沙沙地抖动。春麦觉得冷,弓着身子往六娥旁边凑,他说,还没到冬至,天怎么就冷起来了?六娥伸过她的独臂撩了春麦一会儿,春麦却打不起精神,六娥就骂起来,你倒装起圣人来了?不中用的货。说完六娥就转过身自顾睡觉了,剩下春麦瞪着眼睛望着漆黑的房顶和小小的幽蓝的天窗,仍然觉得冷。春麦睡不着觉,后来他把睡熟了的六娥弄醒,对着她的耳朵说,你还睡,天都快塌了,你还睡。
            
  又怎么啦?六娥迷迷糊糊地说,别人想睡你不睡,别人不想睡你装圣人,你到底是怎么啦?
            
  地窖里那些东西迟早会惹祸,我想起这事心里就发慌。你想怎么办?要不我们趁天黑把那些东西扔了,现在就去把它们扔了?扔?春麦在黑暗中苦笑了一声,金豹的东西我敢扔吗?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到山上去一趟,到底怎么办我得问问金豹才行。不行,我不让你再走了,你要是敢再走,我就敢把男人叫到这床上来睡。就去两三天,快去快回不行吗?
            
  我说了,你要是敢再走一步,我就敢跟野男人睡,你别以为我少了条胳膊就没人要了。
            
  蛮不讲理的货。春麦打了女人一记耳光,春麦用拳头砸着草铺,哽咽着说,那让我怎么办?你让我等着砍脑袋蹲大牢吗?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货。你是怕人去塔镇告发我家吗?十九间房自古以来都是一家倒霉全村遭殃,村里人谁敢去告发?谁敢去我先绞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祖坟。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春麦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得上山找金豹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你想跟谁睡就跟谁睡吧,大不了我再砍你一条胳膊,我伺候你一辈子。鸡鸣三遍了,又是早晨了。春麦背起布褡走出房门时听见床上的女人喉咙里咔地响了一声,他知道那是六娥特有的哭声。哭什么?我又不是去死。春麦嘀咕着到灶台上抓了几只红薯塞进布褡,他看见儿子书来从柴堆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望着他。春麦朝书来走过去,在他头上揉了几下,他说,爹要上山办点事,你在家好好干活。书来点点头又要往柴堆上躺,春麦又把他拉起来,春麦瞪着儿子说,好好看着你娘,别让她到处乱跑。书来仍然迷迷糊糊地点着头,春麦怕他没听清,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春麦走到门边打开了门,门外涌进来一股潮湿的雾气和暮秋特有的冷风。春麦一脚跨出了门槛,另一只脚犹豫着滞留在门内,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对书来喊,好好看着地窖,听见了吗?好好看着我家地窖。出了村庄就到了砂土路上,土路很窄,只容一骑一人通过,环抱着北面浩渺的大湖和平缓的长满庄稼和杂草的滩地,路的一头通往塔镇,另一头则向驴儿山、牛头山和鱼山延伸过去。站在砂土路上回首遥望十九间房,视线所及的只是一些高大的遮天蔽日的树枝,或者枝头常绿,或者落叶飘零,小小的村庄却陡地消失不见了。
            
  春麦沿着砂土路朝驴儿山的方向走。金豹的营寨扎在驴儿山的后山上,春麦当然是朝驴儿山的方向走。出村前春麦没遇见个人影,只是通过独木桥时猛然看见土沟里有个人在拾狗粪,是村长金官在拾狗粪。春麦不想让金官看见,缩着脑袋跑了几步,金官却在土沟里喊了起来,春麦,你去哪儿?春麦只好站住,心里暗暗骂道,这个专管闲事的货,眼睛怎么就比秃鹰还毒呢?去塔镇,去塔镇办点事。春麦说。
            
  你要是去塔镇就给我捎两包烟叶回来,再捎上一瓶烧酒回来,钱你先替我垫着。金官说。
            
  我没钱垫,你要是想让我捎东西就回家取钱去,我在这里等着。嘿,说的倒像那么回事。金官站在土沟里用铁爪敲着狗粪筐子,他哂笑着说,我一转身你就跑了,我知道你不是去塔镇,你是去山上,去金豹那里。
            
  随你说吧,反正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你可管不着。春麦讪讪地答着又往前走,他听见金官在土沟里很响地咳嗽了一声,金官大声说,春麦你可要当心,当心日本人,当心国民党,当心金豹砍了你。春麦愣了愣,回过头来不甘示弱地说,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可管不着。春麦朝地上啐了一口,径直往前走,金官的铜锣嗓又在土沟里不依不饶地响起来,春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乱世江湖是你闯的吗?迟早丢了你的狗命。春麦想我真是倒了霉啦,每次上路总是要碰到这个讨厌的贼货。春麦想金官以后再来惹我我就从地窖里拖杆枪把他崩了。春麦朝山上走去,太阳光照耀着霜露浓重的砂土路,路面泛射出一种奇怪的金子般的光泽。不仅是这条环湖小道,远处驴儿山的峰峦岩石上也像流金般地耀眼夺目。太阳是从湖上升起来的,太阳最终落到驴儿山与鱼山的峰谷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麦从小就是这么想的,不仅是春麦,沿湖居住的每一个农人或船民几乎都是这么想的。春麦走到十步桥码头时,看见湖边停泊着两艘日本人的汽艇,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正在检查码头上的渔船和货船,码头上的气氛肃杀,船民和小贩们的脸上都是诚惶诚恐的表情。春麦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随口问那些坐在岸上补网的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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