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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关咨询公司?我操!这不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嘛!他在冥冥中有了一种预感,在不远的将来,咨询策划业必将迅速成为一个蓬勃发展的朝阳行业,其发展前景阳光灿烂。
再回头来看看自己现在经营的装饰材料市场,他觉得再怎么火爆,这块市场也只是个“萌芽”。而且,一旦竞争加剧,论财力、比关系,他仍是弱不禁风不堪重负。他真正的实力只允许他做一次简单的“第一”,绝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最后”。
所以,经过缜密的思考后,朱联学断然决定放弃现在的这个收益还算不错的买卖。“什么他妈‘砖纸板王’!玩儿蛋去吧!我得再干件第一的事!”
此时的朱联学三十有四,人正当年,经营装饰材料的成功使他迎来了事业上的第一个春天。然而正当所有人都在为他的成功所眩目,为他的前途而欣喜的时候,这年的秋天——大家都在忙着收获的时候,他却突然宣称:改行!
从此,中国少了一个二流甚至是三流的“砖纸板王”,却有了第一家私营的专业营销策划机构:北京盖洛普公关咨询公司。
他改行的举动令许多人费解,其勇气在今天看来也着实可嘉。究其动机,盖源于他的那种近乎于天赋的先见和对市场深刻理智的分析。
若干年后,已功成名就俨然以中国策划第一人自居的朱联学在他的一本名叫《策划人生》的书中写到:
……其实没有很大的必要去追求某种市场的尽善尽美或是无懈可击。市场领先法则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当你没有实力或没有时间去扮演最好的最终的角色时,你就一定要扮演一个最先的角色,也就是“第一”。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许多时候,“第一”的市场回报往往高于“最好”的市场回报。虽然在多数情况下,“第一”的寿命是比较短暂的,但所引起的市场风暴却是最猛烈的。然而要注意的是,当你“第一”的使命行将完成并注定要让位于“最好”时,你必须立刻退出,否则,发生什么样悲剧都不足为怪……
这也许便是他改行的理论依据。至于这套理论是他的“个人发明”还是“引经借鉴”我们不得而知。
第三节
策划是个残酷的行业,尤其对于中国第一代策划人。他们较量的不仅仅是智慧,还有阴谋与手段,他们付出的不仅仅是青春和汗水,有时甚至还有做人的尊严。
飞机呼啸着降落在海口国际机场。朱联学夹杂在人流中茫然地走向出口。这座城市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自从它成为中国最大的经济特区的首府后,一年中,他总是会来上几趟的。来的目的,无非是为那些处于前沿阵地敢作敢为同时也舍得银子的企业〃把脉会诊〃出谋划策;或是将满腹的策划理论和营销案例按小时收费倾泻给那些混沌初开求知若渴的企业经理。总之是被盛情邀请来的,是座上宾,是专家,是救世主,最重要的——是不会空手而归的。
然而今天则不同了,机场外没了迎接的专车,也不会有豪厦华堂中接风洗尘的酒席宴会,更不会有早已答好了名字的支票等着他入帐,甚至,连返程的日期也遥不可知——他现在是个亡命之人,正在躲避着官家的缉拿和几千万元的债务。尽管在这里有不少他的崇拜者和朋友,但他却一个也不敢去联络,他只能仓皇无措而来,然后悄无声息地匿下,默默地、孤独地等待明天。
他知道离机场不远有一家名叫〃黄鹤楼〃的宾馆,价钱尚还公道,便信步走去。笔挺的西服早就脱掉了,涌散在空气中的热浪使他汗流浃背愁眉苦脸,衬衫的袖子几乎被挽到了肩膀,两支枯瘦如柴的胳膊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双腿如负重千斤般地蹒跚前行。他偶尔停下脚步,站在路旁,一边挥汗如雨一边看着眼前一辆辆门窗紧闭的轿车飞驰而过,呆愣,肃然,苦笑,叹息,然后摇摇头甩甩汗继续蹒跚。
入夜,他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仰望着伞状悬挂的蚊帐,一动不动地静默在黑暗中。隔壁房间里挺热闹,床头被撞得〃咯咯〃响,女士真假难辨的呻吟声和男士节奏分明的劳动号子此起彼伏;间或有飞机的轰鸣由远及近,震得窗户〃嗡嗡〃颤响,及逝,隔壁的二重唱顺茬响起且愈显高亢。这让朱联学想起了〃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差〃的名言,不禁在黑暗中突然来了性欲。他想,人的这种要求真是很有意思,高兴时可以推波助澜,失意时也能排泄愁绪。看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过于武断了,应该加上一句〃何以解忧,还有XX〃。他想起了刘雨新。
刘丽新的感觉真是不错,她不仅能让朱联学获得生理上的满足,更能使他产生一种心理上的自信——她在狂风暴雨中到达高潮时的喊叫和风平浪静后满意留恋的微笑常使朱联学异常自信。自信尽管人近中年,他仍然强大、仍然可以战无不胜。
朱联学翻了个身,床垫内的弹簧随之〃哽蹦〃作响,这使他猛然回到了现实,回到了眼前走投无路的困境中,心情复又颓丧沉重起来,刚支愣起的玩意倾刻间疲软下去,真是来时快去时更快。此时隔壁似乎是收工了,房门开启之际;几声浪笑随之远去,四周归于平静。耳畔没了挠心的动静,心里空荡荡的没着没落,床垫〃哽嘣〃地响了几声,朱联学辗转着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朱联学一直到午后才起床。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愿起。很久没有这种无事可干无牵无挂的感觉了,周围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开阔和安静起来。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和朵朵浮云,听着走廊里时隐时现的各种方言和脚步声,脑中无所念心中无所思,双手枕在脑后,感觉着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的落寞和凄凉,一愣便过了中午。
他在街边的小铺里吃了盘海南特色的北方水饺——一种泡在菜汤里的肉面混合物。然后叫了辆〃的士〃进入市区。
他看见当地一家著名公司的办公大楼在午后的阳光下巍峨挺拔金光四射。他与这家企业的老板很熟,在北京和海口的多次聚宴中无话不谈惺惺相借,俩人年纪也相仿,只是对方多了一个大学的文凭而已。朱联学下了车,站在这座巨大辉煌的建筑物前左顾右盼首鼠两端。最后还是打消了进去的念头。他沿着海口大街漫无目的地溜达着,看见路旁的电线杆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广告:有招生的,招聘的,装修的,还有治性病的花花绿绿的四处乱贴。他对几则店铺转让的广告挺有兴趣,驻足仰面细细地浏览:本人因有急事欲回大陆,特转让临街旺铺一处,约七十平米,XX路XX号,价格面议。联学看了几处,记下几个电话号码。在电话亭打了电话,觉着太贵,地点也不理想,付过话费继续溜达。他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清楚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如何立足。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好好为自己策划一把,然而,这位在别人眼里永远有出不完的主意,卖不光的〃点子〃的〃策划大师〃,此刻没了主意也没了〃点子〃,他那颗被自己引为自豪的智慧的头颅在关键时刻出了故障。
他在一处长途汽车站前驻足,看着卖票的小贩忙前忙后不遗余力地吆喝着乘客上车,见大客车的风档玻璃上贴着〃海口——三亚〃的字样,心中猛然一动:去天地的尽头走一遭?也许,到了那儿,才会有一条回头的路……
他匆匆赶回宾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退了房。然后〃打的〃直奔长途汽车站。五六个小时以后。他随着一辆破旧不堪的〃大黄海〃屁颠儿屁颠儿地来到了已灯火通明的三亚市区。
一早醒来,他急不可待地叫了辆〃的士〃直奔天涯海角。
那两块著名的巨石突兀矗立,〃天涯〃和〃海角〃四个红色的大字,在肆虐的骄阳暴晒下,依然风骨遒劲,超凡脱世。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巨石,走得越近,他便越觉得自己的渺小。他仰起头,眯起眼,用近乎顶礼膜拜的虔诚感悟着巨石,不,严格意义上讲是天与海的智慧和力量。
这时,他的眼圈红了,他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转,说不清他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狼狈不堪,惶惶不可终日的凄惨而一时心酸,还是由于对天与海的力量和智慧的崇拜而热泪盈眶。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巨石,旁若无人,犹如入定。可是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他的面部突然变得狰狞可怖,后槽牙咬得咯嘣嘣的响,〃什么天涯?什么海角?妈的,今儿我非把你们丫全征服了不可!〃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诅咒发誓。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着。在退到离巨石约摸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时,他停住了后退的脚步,深吸一口丹田气,拧身、发力、助跑,飞也似地冲向巨石,他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就攀上了〃天涯〃的巨石。扑面而来的海风吹得他衣发乱舞双目难睁,他张开嘴大口地吸吐着。远处,天蓝蓝、水清清,海天一片,绵绵无尽。然而,这些美丽、壮观、浪漫的风景在他眼里却是暗流激荡,险象环生。
人到了垂死的时候,都会尽全力去做最后一搏的。朱联学原以为他只要骑到了〃天涯〃的背上,便能拥有天和海聚汇起的全部智慧和力量,也许,他可以脱胎换骨,可以从头再来。从天的尽头,海的尽头一路征杀回去。
可是,当他迎着成涩的海风,仁立在天涯巨石上举目远眺的时候,他并没有聚敛到天和海的力量——一种足以支撑他从头再来的力量,反而被那浩瀚无垠的南中国海一瞬间摄去了他全部的勇气和智慧。他立马瘫软了下来,咕咚一声跪倒在天涯的巨石上。
〃难道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吗?难道我真的没着没落了吗?〃想到这里,他难过得哭了,先是嘤嘤啜泣,后来索性放声大哭。人生失意须尽哭。朱联学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他也彻底绝望了。
突然,他想到了死,这又是连做梦都没梦到过的事情。
这会儿,他只要从这天涯的巨石上纵身一跃,便可以迅速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往深一想,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死倒容易,可死了之后,风雨雷电,江河湖海,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所有所有的一切再也与自己无干,世界上会永远没有了朱联学这么一号……想到此,他吓得魂飞天外,仿佛一块黑幕把他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令他窒息。
他渐渐地清醒过来。看来,活着不容易,死更不容易。
看样子他只能半死不活地凑和下去了。他决心已定,索性盘腿坐在了巨石上,面向大海做起了瑜伽功,进而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几天前,在让历史告诉未来之前,他觉着自己无论如何先得总结一番历史——一个顺顺当当,风风光光的〃国际绅士节〃,一个赫赫有名,战果辉煌的策划人,怎么到了今天这般惨不忍睹的份儿上。
〃北京国际绅士节〃的策划最早源自一次酒宴上的闲聊。
几位老板围桌而聚,一边喝酒一边感叹人生苦短却无暇享受。朱联学椰榆地笑道:〃甭跟这儿耶稣似的一副受苦受难的样子!你们够可以啦!现如今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你们这样腰缠万贯名车洋房的?还想怎么着你们……〃
〃你以为我怎么着啦?〃一个电器商行的老板瞪圆了双眼反驳道,〃哥儿们挣的哪一分钱不是牺牲点儿别的什么才换来的?老婆跟我离婚,告说有钱没她——可当初怂恿哥儿们下海的也是她!我他妈招谁惹谁了……〃〃甭说这个,甭说这个,说起来谁的苦水都他妈只多不少!〃电器行老板的身边坐着一个西服革履五大三粗满脸疙瘩的汉子,眯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摇头晃脑地嚷嚷,〃本来这生意上的事儿就够让人烦的,你别再忆苦思甜了啊,说点高兴的,明儿兄弟送你身西服,卡丹的,去兄弟店里取去!〃
〃谢您啦!哥儿们连内裤都是宫里大内高手缝的,穿腻了!〃
〃还真是的!〃朱联学身侧一个文质彬彬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人一边松解着领带一边道,〃要不说活着没劲呢:满北京城除了桑个拿按个摩就没男人正经消遣的一地界!你再看这女人,真是到了新社会了,变着法儿的折腾,好像全社会都点头哈腰地鞠着她们。弄点儿什么新鲜玩艺儿都是给她们预备的。——别忘了谁是主力军,逼急了老子这辈子除了吃饭不买东西了,抗议,凭什么……〃
朱联学听着他们酒后的胡扯乱论,一边笑一边在心里琢磨:这帮人,包括那些整日出入高堂华厦追随在洋人身后的〃新买办〃们,有着丰厚的个人收入和巨大的消费潜力,而且他们的队伍也日见扩大,可为什么就没有人注意到这块潜在的市场呢?男人的钱真的就难赚吗?一掷千金的,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应该给他们一个环境,一个较着劲花钱的环境。说白了,就是得想个点子让他们把钱花出去,否则,他们也憋得难受,其实,这也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事。马克思说得好,消费既是生产的终结,也是再生产的起点,如果这些有钱人的钱总消费不出去,往低了说,会影响到社会再生产,往高了说,还会影响到历史的发展进程呢。
朱联学刚刚搞过一次〃国际广告艺术(作品)博览会〃,在国内的广告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虽然最后一算帐,不仅没赚到钱,反而搭进去几十万,但对于此时的〃盖洛普公司〃和朱联学来说,钱已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了。通过这次博览会,他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策划大师〃的地位,与国内外的一些广告业巨头建立了密切关系。而且还取得了举办大型商业展示会的宝贵经验。这些,在他看来,又怎是区区几十万块钱所能换来的?当然,名利双收是最好不过的,在他最初策划立项时也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可一旦因经验不足操作不当而事与愿违,凭着〃盖洛普〃一年两三千万的业务量,赔上几十万而保住名声也是无碍大局担得起的,这笔帐,朱联学算得清楚。
此时的朱联学,名声日隆财源滚滚。事业上如日中天,生活中也有了些斑斓的色彩。
人近中年的朱联学,生活中鲜见女人的身影。〃文革〃中,革了一辈子命的外公一夜之间成了反革命,他的父母也受牵连进了牛棚去了干校。一去七八年,渺无音信。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在飘泊和叱呵中度过的。街头,工地,桥下,车站,水泥管里,公园长凳上,甚至是厕所,他飘到哪儿,哪儿便是家,便是睡觉的地方。有时饿得狠了,便不顾一切地去抢,被人抓住后,一边往死里打,他一边还急不可待地狼吞虎咽,有人看着这情景便不打了,骂上两句也就无可奈何地算了,甚至还有同情他的,往他脏兮兮的手里塞上俩钱。朱联学永远忘不了北京人的善良,所以他从不去偷,只是抢,而且是明抢,还专抢国营的食品店,因为他知道那是公家的买卖,即使被抓住,也很少挨打,顶多是送官,派出所蹲两天也就没事了——那几年他才十二三岁,判刑劳教都不够岁数。
后来,一个好心的孤寡老太婆收留了他,一间破旧狭小的平房成了他栖身的家。老太婆出身解放前的八大胡同,靠卖身攒了点儿送终钱,一老一少从此相依为命。因为出身于劳动人民,属于苦大仇深的被剥削阶级,老太婆的这个养子便沾了光没被送去〃上山下乡〃。在这几年相对稳定温暖的日子里,朱联学发愤苦读。因为他自认血统高贵非同常人,人世间的种种冷热甘苦之于他不过是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在苦难流离无依无靠的生活中异乎寻常地早熟,在北京人善良的施舍和老太婆慈母般的照料中体味了人间温暖,在反复咀嚼基督山伯爵愤怒的复仇中他顽强地树立起自信。朱联学所有渴望出人头地的梦想其实不外乎源自两点:
他自认高贵的血统和他的现状。
又过了几年,老太婆在大地震的恐慌中撒手人寰。此时朱联学正在一家街道办的福利工厂里操作机床。他像一个真正的孝子一样操办了老人的丧事,并且在日后他成为〃大款〃后重新修缮了老人的墓,墓碑上刻着〃儿朱联学敬立〃。
又过了一年,他的亲生父母回京了。
那幢昔日的朱家宅院物归原主。已奄奄一息的外公在去世前为儿女们安排好了官职:朱联学的父亲和姨夫分别在市里担任了重要职务。他的舅舅则去香港担任了一家中资企业的负责人。因为官职在那里摆着,寻找亲生儿子的事自然会有人不辞辛苦地奔忙。然而令父母惊异的是,劫后重逢的儿子却不愿与他们一起住在宽敞舒适的小楼里,以〃上班太远〃为由仍旧住在那间低矮破旧的小平房里,不管母亲怎样苦苦哀求,朱联学仍不改初衷,除了每个星期天骑着单车横穿京城去看望一下父母外,那幢西洋结构的小楼里至今难见他的身影。父母曾为他安排过也许在当时是最好的工作,被他婉拒了;也曾在恢复高考后给他联系过一所无论考分是否过线都会被照顾录取的著名大学,他依旧婉拒……甚至连一位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