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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衣华丽而高贵,这应该是那些答应小主们的赖以展现娇媚姿容之物。临出来时,秦嬷嬷还仔细叮嘱,切记要妥妥当当地送至她们手里。我一路小心谨慎,只怕吹过来的秋风将衣物弄脏。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闯入我的耳鼓。抬眼一看,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主走了过来。定睛细瞧,原来就是舒云阁的那几位。如今经过初选,都被封为答应,到底不一样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赵婉珍,她上着一身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得体态修长,妖妖艳艳。
她身后的崔梦玉穿着黄色绣着孔雀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鬓角斜插一朵菊花还真有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
再往后是顾郁芳,她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她身旁的谢正清是一身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她们四人站在一起,端的是红绿粉白,五颜六色,缤纷夺目,若是被那年轻的皇帝看见,定会一见倾心吧!若是我不遭人陷害,那么此刻明艳盛装的我定然能以卓尔不群之势压倒她们。我忙闪身让路,脑海中还这般想着。
她们四人边走边莺莺燕燕地说着话,时不时地还娇羞地笑两声。当她们走到我身边时,我忙低下头,小声问候着:“奴婢给几位小主请安!”话语说完,我看到一双大红锦缎团绣着牡丹的绣鞋在缓缓向我走近,与此同时,头顶上响起顾郁芳戏谑的声音:“你们快来看呀!这个奴婢是谁?”
“一个低贱的奴婢有什么可看的!”一个甚为轻蔑的声音应该是出自赵婉珍。
我的心里起了不安,预感到了要有一场风波到来。既然躲不过,索性就坦然面对吧,我抬起头,冷对她们。
“啊!”看到我脸上狰狞的伤痕,她们情不自禁吃惊地叫了起来。
“不仅低贱,还很下贱呢!真是老天有眼让她得此下场!”崔梦玉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恨恨地说。
谢正清见我一脸无惧,愈发地生气道:“你这贱婢,见了主子竟敢不跪?”
我冷静地回答道:“大庄朝的后宫没有这个规矩,几位小主不要忘了你们现在只是答应,并没有册立成妃!奴婢只站立问候即可。”
“你!这个死贱婢!”崔梦玉怒火中烧,上前就要打我。
“崔姐姐!打她何须你来动手?你也不怕失了身份?”谢正清一双凛冽的目光盯着我说道。
“那么依谢姐姐的意思呢?”
谢正清冷哼一声,快步走来,伸手拿起我红木盘中锦罗蚕丝石榴裙,双手用力撕扯,随着几声“嘶啦”的脆响,那件漂亮的石榴裙就成了几缕残布。
“你们欺人太甚!”我怒目而视,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
“我们欺负你这个贱婢?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看见了?谁又能证明呢?”崔梦玉得意地狞笑着。
“分明是你嫉妒其他秀女晋级心怀妒恨,才将这石榴裙毁掉的!我们这就到浣衣局去告你,你的管事嬷嬷该如何惩戒于你,相信你的心里比我们更清楚!”谢正清咬牙切齿,语气更加地凶狠。
“是呀,没错,这样的贱人就该这样惩治一番!”赵婉珍和顾郁芳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
多么险恶的居心,多么歹毒的四个人!我自问并没有得罪过她们,可是她们竟然这样恨我入骨!其原因不外乎我曾经抢了她们的风头,得了太后的盛赞罢了。可是如今我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她们竟然还要落井下石?后宫的人们都疯了吗?这就是后宫的真实生活吗?我看这并不是后宫,简直就是一座吃人肉喝人血的魔窟!此时此刻,我全身血脉喷张,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我却浑然不觉疼痛。我恨不得施展我的舞伤拳,将她们悉数都打趴下。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现在绝不能意气用事。那个秦嬷嬷因为近日我没有给她什么好处,已经对我不满了,如果这时再被她们几个告状的话,等着我的,势必是一顿好打,大病初愈的我显然再不能受此折磨了。我必须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体。
“请几位小主高抬贵手呀!”思及此处,我迅疾跪在地上,重重地朝她们磕着头。虽然我知道我高贵的头是不能轻易低下的,但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身体,我别无选择。
“谢姐姐,你看她磕头的样子简直像鸡啄米呢!哈哈哈——”
“是呀,没错,就是一只丑陋的鸡!哈哈哈!”
“你磕呀,磕呀,本姑娘不叫停,你就不许停!”
“与一顿胖揍比起来,磕几个头可真是便宜你了”她们尖利的笑声和讽刺的挖苦如同一把把尖刀在我的身上、心上无情地割着,但是除了忍,除了继续磕头以外,我却别无选择。
“一个又一个,一个有一个……”我不知道我到底磕了多少头,只看见面前的汉白玉地砖已然被我头上的鲜血染得鲜红鲜红。
“哎呀,你们怎么还都在这儿呢?皇上要去御花园赏菊呢!你们还不快去看看?”朦胧间仿佛听到宋香玉的声音。
“是呀,崔姐姐,谢姐姐,不要跟这个贱婢浪费时间了,快走吧,不然就看不见皇上了。”这四个刁钻女子终于离去了。
我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恍然间瞥见了着一身艳丽红色丝绸衣裙的宋香玉投过来同情的目光,我勾唇一笑,衷心感谢她为我解围。
我想站起来,却突然眼前一黑,重重地又摔倒在地上。方才所受的羞辱,以及头上的创伤,让我再也无法自制,泪水汹涌而出。
“映雪,你这是怎么了?”一声关怀的呼喊,扭转头,看见了谭姑姑。
“姑姑!”我一下扑倒在她的怀里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将我刚才的遭遇诉说了一遍。
许久,谭姑姑才哽咽地说道:“好孩子,不要哭了,这么哭实在没出息!你要记住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相信你,你绝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你这块宝石终会大放异彩的,到时候你再和这起小人慢慢地算总账!”
是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玉芷君将牢牢记住今日的奇耻大辱,有朝一日,我定要十倍地向那几个贱人讨要回来!
☆、第三十五回 再游鬼园
谭姑姑轻轻将我扶起,替我拭去脸上的泪痕。我望着那被毁掉的大红石榴裙,忧惧又袭上了心头。重又蹲下去,缓缓拾起那些残衣碎片。“好好的一件衣服给弄出这样,回去要跟秦嬷嬷如何交代呀?”
“好孩子,这个你不用担心。不就是一件石榴裙吗?我那里刚好有一件崭新的,你同我一起取来送去就是了。”
我欣喜万分,紧随谭姑姑去取那件衣服。谭姑姑从她卧房的樟木箱子里取出了一件水红的湘绣石榴裙,依我看要比被毁了的那件好上十倍。谭姑姑为什么会收藏着这么好的一件石榴裙呢?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可是此时我也不想问那么多,我只想快点交差,快速地迈过这个坎儿!
“好了,孩子去吧!一路上小心,切不可再出差池了!”谭姑姑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大恩不言谢,此时万语千言都显得多余。她是我的大救星、大恩人,我唯有朝她深深鞠了一躬,便快步离开了。
这一次我很顺利地就将衣服送到了星辉宫,星辉宫里的几位答应在做秀女时都住在水云阁,大概和舒云阁相隔两处院落的样子。这几位答应倒是很和善,见我送来的衣服洗的非常干净,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故而都十分欣喜。
那件石榴裙的主人名叫李素娥,长得白白净净,小巧玲珑,一双圆圆的秀目如汪着一泉清水分外的清澈,她的容貌和气质无疑是这几个答应中的佼佼者。
我忐忑地对她说由于洗衣服时不小心将她的裙子染了,故而就重拿了一条新的赔给她。
她笑着接过来,打开来看,立刻笑意盈盈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的管事嬷嬷,真是有心,这件石榴裙真的要比我原来那件强上十倍呢!”说罢,也不嫌我的丑陋,往我的手里塞了一吊钱,道:“拿着吧,也辛苦你了!这点钱就拿着用吧!”
我连忙躬身施礼道:“多谢李答应,李答应天生丽质,日后必得皇上垂青!”
她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这个丫头还真会说话呢!好吧,就借你吉言,日后我若有幸得圣宠,必然不会忘了你的!”
“那奴婢就在这里先谢过娘娘了!”我几乎是半跪着行了礼。
“快快请起!你看你这丫头还真当真了!”李素娥笑得合不拢嘴,那娇俏的样子甚是迷人。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那样的虚伪而势利。我已经开始学着巴结人,因为现处在最底层的我只能攀附权贵了。这个姿容高出一筹的李素娥应该可以很快得到圣宠的。如果她还能记得我今天说的这番话的话,那么我便可以多了一条接近皇上的路。
步出星辉宫,我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的伤口虽经谭姑姑简单地包扎,但还在隐隐地作痛。今日浣衣局的活不忙,我一大早已经都做好了。我突然想在宫中好好走一走,可是方才发生的不愉快,已经让我很害怕了,我不想再遇到什么难缠的人,所以我只有一个选择,那么就是去那处鲜有人去并传闻闹鬼的御花园。
其实我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鬼,所谓的鬼魂之说不过是那些心中有鬼之人的杜撰罢了,再者,现在我这幅鬼样子,怕是鬼看见了都会怕几分吧!
信步游走在这依然菊香四溢的皇家花园,心情变得轻松了很多。只是深秋的寒气到底让园中的菊花增了零落之态。‘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菊花能在寒霜中孑然开放,可到底奈何不了冰霜寒雪,寒冬将至,它终会凋零。我的心里霍然起了一丝悲悯,与其说是为了菊花,倒不如是我和它惺惺相惜吧?菊花的花季已过,我将盼望着腊梅怒放的寒冬,只是我真的能如腊梅般傲立于冰雪中么?
忽觉脚下一绊,险些让我摔倒,忙低头去看,竟是一株墨菊倾倒在地上。也许是因了前几日的那股寒流吧,这株娇嫩的墨菊到底没有抵挡住侵袭!我怜惜地伸手捧起它残碎的花盘,泪水竟忍不住流了下来。
“莫公公,您说咱们这次来能有收获么?”这在无比静谧中传来的说话之声令我徒然一惊,我忙擦了泪水,迅速地隐身在菊花丛中,往说话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高一矮两个太监正朝御花园的假山那走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莫公公应该是太后身边的人。我得到太后赏识的那几日,这个莫公公还曾当面夸奖过我,并说我必然前途无量。这个时候,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心中疑团顿升。忽地我意识到我应该紧跟着他们两个,或许能找到有关我受陷害的线索来。我轻迈莲步跟了过去,尽管我的心乱跳成了一团,但是我的步伐还是很稳健的,这要感谢卓轩辕传授我的那套舞伤拳,其中有一套步法就是专门跟踪人的,我用此步法,这两个不会武功的太监是断然不会发现的。
他们两个走到假山前便停住了脚步,我正在纳闷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却发现走在前面的莫公公上前拉住了假山上垂下的一条青藤,只听轰隆隆的一声响,假山的表面打开了半人多宽的缝隙。原来如此,这里还有这么一条暗道。我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这里闹鬼是假,而藏着什么太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是真呢?
正在我思忖间,他们两个已经钻进那道缝隙中,我快步想跟进去,可转而一想,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这样冒然进去很危险,倒不如先躲在一旁静观其变,反正我也知道如何打开这道暗门了,不如等这两个公公走了以后再进去也不迟。
大约等了两柱香的功夫,那两个太监终于走了出来。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小子就甘愿这么受着?我看太后还不如干脆杀了他了事!”那个小太监说道。
“闭嘴,你懂什么?拿不到那件东西,太后是不会罢休的。哼!我看他也熬不了多久了。”莫公公恨恨地说道。
看着他们两个渐渐远去,我才走到假山前,拉动那条青藤。
☆、第三十六回 惊人发现
从这座假门的缝隙中进入,里面漆黑一团,我的心猛地抽紧。这里的黑暗让我想起了我从锦绣缎庄出走的那一刻,那时我也是从密道中逃婚出来,也是从那一刻起,我的生活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走还是不走?”又是这样的疑问。我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此时此刻,我不应该再有顾虑,今日不同往日,我已经再无选择,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我都必须前行,否则就只有坐以待毙。我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这颗夜明珠本是沈府的养父母送给我的,这颗明珠如鸽子蛋般大小,实是世间难寻的宝物。养父母让我带进宫也是备不时之需,自我被害后,苏雪将我随身的东西都给我带到了浣衣局,其他的珠宝首饰都做了打点之用,唯有这颗夜明珠我没舍得送人,就把它揣入了怀里。没成想今日到正好派上用场。
夜明珠的光亮怎么也不及火折子,但是用来照亮脚下的路应该刚刚好。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盘旋而崎岖,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将近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一股刺鼻的臭味伴随着阵阵的腥气袭入了我的鼻孔,我本能地捂住了鼻子。
这甬道的尽头之处是一处十方开外的空地,空地中间是一座刑架,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刑架上竟然锁着一个人。
“怎么会是这样?”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前去。
“你又是那个老妖婆的走狗吧?怎么去了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让她这个老妖婆如愿的!哈哈哈!”一个朗朗而不屈的声音传了过来。
看来这个人应该被太后秘密囚禁于此的,难道说太后有什么把柄捏在这个人的手中么?若是这样的话,唯我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想及此处,我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望着眼前伤痕累累的这个人,这让我想起我那日受鞭刑的情景来,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身材高大而威武,此刻他的双手被高高吊起,双腿也被牢牢地捆在刑架之上。他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的、红的、以及紫的伤痕,有的像是被鞭打的,有的像是被棒打的。这些伤口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露着鲜红的血肉。可见这个人定是长期在这里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尽管他被折磨得这样惨不忍睹,可是却丝毫不影响他英俊的相貌他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美绝伦。饱满而宽阔的额头,浓而长的两道剑眉,如悬胆般英挺的鼻梁,漆黑浓密的睫毛此刻正轻轻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倘或睁开,必然也会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想必是这身上的痛楚令他难以忍受,不过他也真是坚强得超乎常人,换做他人恐怕早就哀鸣不止了。
太后究竟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折磨这么一个年轻人呢?恻隐之心顿起,我的眼中渐渐潮湿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句冷然地质问。他睁开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睛,眼神灼灼地盯住我。
与他四目相对,我的心砰然一动,非只我会这样,这样一双眼睛足以让世上任何一个妙龄女子有这样的感觉。
“你怎么不说话?”又是一句冷然地发问,让我有似曾相识之感。这样的气势似乎和卓轩辕有些相似,只不过他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态要比卓轩辕强上几倍。
“问你呢!你这个丑八怪怎么不说话!”他明亮的眼中渐露不屑之色。
“丑八怪!”如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记,我徒然记起此时的我早已不是花容月貌,而是脸上有着两道狰狞可怖疤痕的丑八怪。低下头,一种浓烈的自卑之感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一个趔趄,我几乎栽倒在地。不争气的泪水也在这个时候喷涌而出。紧紧咬住下唇,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双拳。此时此刻,我竟然感到自己竟比那日受到鞭刑还要难过。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会让你这么伤心!”过了半晌,耳边又响起他平缓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低头?我又没有害他!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我变成丑八怪还不是都拜这阴险的后宫所赐!心中那倔强而不屈的自尊在叫嚣着,我猛然抬起头,坦然而居傲地看着他。
显然没有料到我还会回对他这样的目光和表情,他微微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