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价值观念的捍卫者,变成了某些当代民主主义者既困惑又软弱无力的善良愿望的象征,他们不能理解这个世界(更不用说改变这个世界了),但又执意维护自己的政治尊严。于是,用与人为善却毫无价值的老套子文过饰非,根据道听途说塑造预言家,至少在文献证据的范围内,竟使贡斯当的地位大为改观。当然有些损失是永远不可挽回了(比如他与斯塔尔夫人的通信,就被斯塔尔夫人的女儿阿尔勒蒂娜,即德·布罗伊公爵夫人毁掉,以维护母亲的体面)。但到了本世纪七十年代,贡斯当家族为洛桑档案馆增加了一些重要资料。埃迪内·霍夫曼在他论述贡斯当早期政治手稿的著作中,为我们提供了贡斯当的思想发展以及他所关注的问题的更为清晰全面的景象。此外,近几年一系列令人兴奋的新观点和新思路,也丰富了对1789年法国革命及其后果的研究和认识。
总起来说,大概除了他的同时代人之外,我们可能比过去的历史学家具备更好的条件去解读贡斯当:为我们的思想共鸣进行辩护,实质上应当是我们的一种特权。
“我1767年10月25日生于瑞士洛桑,出身于法国古老的亨利埃特·德·尚迪厄家族,他们由于宗教原因来到沃州地区寻求避难。父亲朱斯特·贡斯当·勒贝克是瑞士军队的一名上校,在荷兰服役。我的母亲在我出生八天后在产床上去世。”贡斯当在那部以“红皮笔记”著称的有名的自传体随笔中,以这样的独白开始叙述他的生平。洛桑已是一个拥有卓越的思想传统和一定文化成就的城镇,而贡斯当的家境比人们想像的既不更好也不更坏:一个富裕、稳定、有着旧式军人传统、朴实无华的外省贵族之家。贡斯当提到,来自母亲家族的加尔文主义是文化认同的主要因素,当然他本人认为这一点具有重大意义。
主要由于母亲的早逝和父亲被迫长期飘泊异邦的职业,邦雅曼受到的教育有些杂乱无章。母亲去世后,先后有几位女性亲戚照看过他,然后是他父亲的年轻管家、主妇和后妻玛丽安娜,接着又是一连串家庭教师,对这些教师们令人厌恶的陋习,他留下了一些不那么可信却饶有趣味的记录。他十四岁那年,父亲决定为这个男孩子提供更为系统的教育,在1782年把他送到巴伐利亚的埃尔兰根大学。1783年求学牛津大学未果(因年龄太小未被录取),朱斯特把儿子送到爱丁堡大学,他在那里度过了接受最正规教育的两年。然后邦雅曼从爱丁堡被送往巴黎,住在老于世故的文人让·巴蒂斯特·絮阿尔家中,最后于1786年返回瑞士。他之所以栖无定所,主要原因是朱斯特对儿子的生活日益丧失控制能力。在无忧无虑的天性和活泼浪漫的想像力的引导下——或者说是误导下,邦雅曼毫无责任感地闯入了社会生活。他很快就积累了一连串骇人听闻的记录:一塌糊涂或者马到成功的桃色事件、赌债、私奔、决斗,甚至有过一两次很快就后悔的自杀尝试,幸运的是每一次都笨手拙脚。他在通信和作品中以坦率而自嘲的态度大量记载了这些冒险经历。
回到洛桑后,他那一直混乱不堪的生活第一次受到了具有镇定作用的影响,它来自小说家伊莎贝尔·德·夏里埃,《凯莉丝特》的作者,一位荷兰的大家闺秀,爱上了她兄弟们的瑞士籍家庭教师并与他结婚。几乎比邦雅曼年长三十岁的德·夏里埃夫人爱上了他,并且证明了在促进他的思想进步方面,比他父亲出钱提供的任何学校教育都成功得多。她在纳沙特尔附近科伦比埃的房子,成了邦雅曼最喜爱的庇护所,就在那里,他开始写作他毕生都未能完成的宗教史。1787年,由于受到德·夏里埃夫人不同凡响的观点的鼓励,他试图逃离父亲的权威,开始了一次冒险而又毫无目的的穿越英格兰之行,这次旅行很快就在他花完本来就不充足的积蓄后结束。最后,在1788年,为儿子的前途忧心忡忡的朱斯特(他本人的地位和命运也因部队的一次兵变而受到威胁),帮他在不伦瑞克的小朝廷谋了个恃从的差使,邦雅曼在那里一直呆到1794年。
对贡斯当的一生来说,一个重要但有点荒谬的事实是,在戏剧性变化接踵而至的革命年代中,他竟然是在这个遥远而古老的德国小朝廷里度过的。当然,法国事件的隆隆回声也传到了他那里,他像其他抱有进步思想的旁观者一样,在对革命事业的同情和对它所产生的暴力的恐惧之间犹豫不决。由于厌倦了宫廷生活的压抑,邦雅曼不顾父亲和家人的反对,同不伦瑞克大公夫人的宫廷女待威廉明妮(敏娜)·冯·克拉姆结了婚。这次婚姻极不成功,几年后,即在1795年以离婚告终,不无痛苦和窘迫,但两人毫不后悔。贡斯当后来在他的文学随笔《赛希尔》中描述了自己婚姻经历中的误会和欺骗。这次离婚,特别是邦雅曼和妻子的一位情人半心半意的决斗引起的流言,使他在不伦瑞克小朝廷的事业走到了尽头,同时也使他得到了极大的解脱。1794年,被离婚事务的谈判和挽回朱斯特财产的尝试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贡斯当,又回到了瑞士,回到了科伦比埃。9月底,在那里他遇见了安娜·路易·热尔梅娜·德·斯塔尔,瑞士银行家和法国前大臣雅克·内克的女儿。
他和斯塔尔夫人的相识可能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热尔梅娜,一个非常富有的著名人物的独生女,瑞典驻巴黎大使的妻子,本人也是一位早慧而卓有成就的女作家,二十八岁,只比邦雅曼大一岁,美貌惊人。此外,她最大程度地具备了邦雅曼几乎是严重缺乏的品质:十分坚强的意志和从事目的明确的活动时的巨大能力。她对政治有着非同寻常的热情关切(她在早年就具备了政治内行的眼光),很难想像她的生活如果远离公众舞台的中心会是什么情形。邦雅曼立刻被她机智的谈话和娴熟的奉承所降服。他们初次相遇几天之后,他就决定跟着她去梅泽里(当时她喜欢的住所,甚于喜欢她父母在日内瓦附近的科佩别墅),并在那里度过了那年的冬天,按照他的回忆,他表达的爱情使她烦得要死。虽然斯塔尔夫人没有像他那样神魂颠倒(他不得不像演戏似地服毒自杀以使她相信他的激情),但他的智慧和天才给她的深刻印象,足以使她在来年春天返回巴黎之后继续同他保持关系。他们于1795年5月25日上午抵达首都,就在两天前,雅各宾派对热月党人控制的国民公会进行的最后一次反抗被镇压下去。
贡斯当抵达巴黎,标志着他的公共生活与政治事业的开始。热月党人的巴黎社会——充满令人眼花综乱的社会变动、铺张浮华的奢侈和急剧的政治变革——令人不由得深感困惑。斯塔尔夫人的大多数朋友都是旧贵族,一群开明的君主制支持者,他们在1789年曾试图推动路易十六转变到制度改革的事业上去。然而,她在巴克街的沙龙里却汇集了保皇党人和前雅各宾党人、记者和将军、前流亡者和那些通过购买和征用土地致富的人。贡斯当很快在身边这种混乱环境中找到了自己的出路。他开始为报纸撰稿,成为反保皇党人的撒尔姆俱乐部创建人之一,并在随后几年里相继发表了他的第一批政治小册子:《论当前法国政府的力量》发表于1796年;《论政治反动》和《论恐怖》发表于1797年。1798年着手翻译威廉·葛德文论政治正义的著作,但很快就放弃了,他从中看到了一种“温和的”、“非暴力”的雅各宾主义宣言。像斯塔尔夫人周围的大多数人一样,贡斯当预见到了保皇党人的反革命和雅各宾派重新夺权这两方面的危险,并为此而忧心忡忡,他支持督政府的权威,把它看作对抗党争暴行回潮的惟一临时保证。然而,他不像他的女庇护人,他对垮台的君主没有任何忠诚感,并且不相信贵族作为老式法兰西自由权的看守人的传统作用。他认为督政府的迫切任务是完成和结束革命进程,确立以财产权为基础的公民权,以推动向稳定的代议制政府的转变。对他来说——和他的许多同时代人一样——这种信念是与个人想在那个新生的政治阶级中间找到一个位置的抱负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只有这个阶级才能引导这种转变走向安全的结局。同当时住在巴黎的大多数外国人一样,贡斯当发现他的瑞士收入随着法国货币的大幅贬值而规升,于是不久便加人了被没收的贵族财产和教会财产购买者的行列。1795年他买下了吕扎尔什附近埃里沃的地产,作为获得法国公民权和有资格参与政治生活的前提条件(由于瑞士1798年被兼并,这种做法后来证明是多余的)。贡斯当代表日内瓦参加了1799年5月11日的竞选,但是遭到失败。然而,雾月18日政变以后,西哀耶士促成了他入选保民院,那是共和八年宪法规定的三个议事机构之一。保民院制度(源于卢梭的设计并得到卡巴尼斯的支持)预先设想的职能一直没有得到明确的界定。它是一个咨询性的议事机构,讨论立法建议,随后提交立法议会表决。虽然保民院没有真正的决定权,但它却进行了一场真正勇敢的战斗,反抗波拿巴摧毁代议制度的压力。这种反抗很难持久。第一执政的个人野心与西哀耶士维护立宪制度有效运转的努力之间的脆弱妥协,很快便宣告瓦解。18O2年,贡斯当和其他反对派的领导成员一起被驱逐出保民院。他卖掉了埃里沃的地产,进人了半自愿的流亡生活,直到1814年联军部队进入巴黎。这远离政治生活的十二年确实是特别苦恼和动荡的岁月。在斯塔尔夫人对侨居他乡感到不耐烦之后,他们几乎是在不停顿的旅行中度日,只是间或在巴黎停留,住在他在拉斯赫巴契(这里距吕扎尔什非常近)新得到的一处地产,或者住在科佩。特别重要的是在德国的两次长时间逗留,一次是1803至1804年间在魏玛,另一次是1812至1813年间在格廷根、不伦瑞克和汉诺威。这些客居生活使贡斯当熟悉了德国的浪漫主义文化,并与它的最有影响的杰出人物有了正式的个人接触。在流亡岁月中,他与斯塔尔夫人那暴风雨般的私情,尽管使他在思想上大有收获,却在不断恶化,他无力地尝试与她分手以便重新生活:后来证明,甚至在他1808年与夏洛蒂·冯·哈登伯格秘密结婚后,这也是件十分难以办到的事情。
尽管深陷于这种情感纠葛并深受一连串亲友辞世的打击(和他过从甚密的内克于18ot年去世,德·夏里埃夫人于1805年去世,朱斯特·贡斯当于1812年去世),贡斯当却在这个时期创作了他的全部作品中最为重要的部分。1802年,他开始构思一个大国的共和政体设计,18cd年他完成了一部全面论述政治学的专著的初稿,此书后来成为收入本书的1815年《政治学原理》。在客居德国期间,他继续从事宗教研究,对德国资料极为倚重。
1806年,贡斯当写成小说《阿道尔夫》,歌德的作品和德国浪漫主义文学给予他的灵感,或许比他同第二任夫人夏洛蒂·冯·哈登伯格和英国女子安娜·林赛的麻烦关系所激发的灵感更多。不过出于对小说中真实的或表面的自传性寓意的担心,贡斯当将小说的出版时间推迟了几年。后来,1807年,他把席勒的悲剧《华伦斯坦》译成法文。1813年,当拿破仑的权力似乎行将崩溃的时刻,贡斯当在汉诺威出版了收入本书的《征服的精神》和《僭主政治》两本小册子,对这位皇帝的军事统治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在同一时期,他同前波拿巴主义的将军、原瑞典王储查理·贝纳多特建立了密切的关系。贝纳多特在多少有点令人不可思议地被选为瑞典王位继承人之后,他抱定雄心,要在拿破仑被获胜的神圣同盟联军废黜时,推举自己为法兰西王位的候选人,因此他似乎是把贡斯当用作了他的政治顾问。贡斯当本人在多大程度上认为贝纳多特的抱负切实可行,以及他对自己的顾问角色是否十分投入,一直是个有争议的问题。但他在布鲁塞尔与贝纳多特会合并跟随他的军队开进巴黎却是事实,尽管他在法国报纸上否认了人们认为他是这位王储的私人秘书的猜测。贝纳多特的希望很快就被波旁王朝的复辟粉碎了。于是,贡斯当在巴黎恢复了他的记者生涯。然而秉性难移,在他积极参与政治活动的愿望就要实现时,他又彻底陷入了大概是他最具表演性、也最具破坏性的激情之中:他爱上了美丽而又难以捉摸的朱丽叶·雷卡米耶,她则以一种谨慎的超然态度对待他的疯狂求爱。他写给她的情书大概和《阿道尔夫》一样,是浪漫主义文学品味和情感的代表作。朱丽叶十分虔诚,醉心于玄学。她成功地把某些荒谬的玄想传给了她这位失意的情人,尽管他本人的信念直到生命的尽头仍然性质不明、摇摆不定。
当拿破仑逃出厄尔巴岛就要重返巴黎的消息传出时,贡斯当刚刚发表了一系列言辞激烈的文章,把这位被流放的皇帝比作阿提拉和成吉思汗,因此他考虑过重新流亡的可能性,却又因为不愿离开雷卡米耶夫人而进退两难。拿破仑回到杜伊勒里宫以后,克服了逮捕贡斯当的最初冲动,反而邀请他协助起草帝国新宪法的基本原则。贡斯当愿意帮助拿破仑并不奇怪,只要我们想到不仅拿破仑有着几近催眠术般的人格魅力,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实中明显缺乏其他富有吸引力的政治选择,而且贡斯当本人非常厌恶波旁家族的复辟是借助了外国军队的干预。拿破仑终于失败之后,贡斯当在《百日政变回忆录》中,为自己在这次事件中的个人动机和政治动机做出了有说服力的辩解。拿破仑打算用承认宪政制度来挽救他的帝国,在这一背景下,贡斯当负责起草了《帝国宪法补充条例》,于是这部宪法也以“邦雅曼”之名为人所知。虽然《补充条例》只是贡斯当的观点和拿破仑的要求相互妥协的产物,而且从来没有付诸实施,但它始终是一个以财产权为基础、具有较广泛的公民权的立宪君主制的立法设计样板。
1815年,贡斯当对他新获得的皇帝顾问职位充满自信,终于出版了《政治学原理》,使他以往在政治理论方面的思考有了一种对现行宪法进一步改进的建议形式。波旁王朝复辟后,贡斯当与垮台政府的合作一事使他再次开始流亡。1816年1月,他和夏洛蒂一起去了伦敦,在那里住到第二年夏天,此时路易十八对待政敌的态度已经明显缓和下来。这最后一次英国之行——他悲哀地发现,他年轻时感到魅力无穷而又富有传奇色彩的那块土地已发生了变化——标志着贡斯当一生中一个全新时期的开始。在离开法国的时候,他终于承认了狂热追求雷卡米耶夫人的失败。回国以后,又不得不面对失去斯塔尔夫人的痛苦,她在拒绝了他希望最后和解的一再尝试之后,于1817年去世。具有重要意义的是,他在英国逗留期间,终于决定出版了《阿道尔夫》,从而把自己骚乱而又浪漫的往事封存在文学作品之中。从1817年到1830年,他的后期生活是在紧张的写作和繁忙热闹的公共生活中度过的(尽管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以及1818年一次骑马事故造成了终身伤害)。正是在这一时期,贡斯当同波旁家族日益反动的统治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为在法国建立一种英国式的正常的议会反对派做出了贡献。结束流亡回国以后,他重新开始为《法兰西信使报》撰稿。该报于1818年被政府查禁,他又为《法兰西印刷机》撰稿,1820年,在贝里公爵遇刺之后,这家报纸也遭到取缔。在同一时期,他开始以《宪政讲义》为题发表他的政治文选。
1819年,他当选为萨尔特省的议员。1822年失去这个职位,他把随后几年用在发表对菲兰杰里著作的评论以及他自己的论述宗教的著作之上。1827年他在斯特拉斯堡重新当选为议员。
他于1830年去世。在奥尔良革命期间,他作为议会反对派的主要代表,扮演了重要角色,后来他成为国家法院的法官,这也许可以说是他政治生涯中的主要成就。社会主义者的领袖人物路易·勃朗回忆道,在12月12日举行的国葬上,曾有一群学生大声疾呼,为他争取庄严安葬于先贤祠的荣誉,但是没有成功。
1789年革命——正如我们所知,他没有直接参与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变——的原因、意义和影响,必定会成为贡斯当毕生研究的对象。革命最初自然是一种破坏性的政治现实,贡斯当像大多数当时的人一样,整个一生都要同革命带来的实际后果打交道。但更重要的是,革命标志着社会发展的一个转折点,这使他产生迫切的需要,必须对这一变化做出有效的解释并适应这一变化。这并不意味着革命的法国社会与旧制度下的法国社会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