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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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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倌人里面总算是难得的了,便想要把这件事儿的来历和他说明。忽然又想道我何不再着着实实的逼他一下,也好试试他的真心究竟怎样。

想着,便又道:“既然你肯同甘共苦,这是我求之不得的。

但是事不宜迟,我明天便要动身,万一个被他们拿住了,走不脱身,倒不是顽的。你既要跟着我一同走,这个时候就要和本家娘姨等讲个明白,把牌子除了下来,还清了他们的帐目,好预备一同上路。只不知道你来得及来不及?”苏青青听了,略略的顿了一顿,便慨然说道:“倪是说走就走,有啥格来勿及呀?只要叫仔本家进来,搭俚说声探脱仔牌子好哉。”说着,便叫了大姐阿金进来,叫他去叫本家老鸨。原来辛修甫的这番说话,本来是咬着耳朵说的,那班房间里人,见了他们这般模样,便故意都躲出去,好凭着他们两个人密密切切的谈心,所以这件事儿说了半天,那班娘姨、大姐还大家都不知道。如今听得苏青青叫阿金去叫本家老鸨,阿金答应一声,便当真要走下楼去。辛修甫连忙把阿金叫回来,口中说道:“你慢慢的去叫他,不要性急。”苏青青司道:“早点去叫仔俚上来,搭俚算清仔帐末拉倒哉呀,为啥耐咦要叫俚慢慢交?”辛修甫对着苏青青哈哈一笑,又对着他打一个拱道:“我如今和你实说,你不要见怪。”苏青青是何等伶俐的人儿,更兼以前被辛修甫试过几次,如今见了辛修甫朝着他哈哈一笑,心上早已明白,便把辛修甫推了-推道:“耐格人末,实头少有出见格,总归瞎三话四,呒拨一句真闲话。耐自家想想看,阿该应勿该应?

前两转格事体,还说是搭倪讲笑话,呒啥要紧。今朝是加二勿对哉,啥格皇太后也来哉,犯人也来哉,倒骗得倪蛮相信,阿要气数!”辛修甫听了又打一个拱道:“我原是有心试验你一下的,看你口中说得这般铁铮铮的,到底是真心不是真心。若不是我这样的一来,也显不出你的真心实意。千万不要生气,我原是和你要好的意思。”

苏青青听了,瞪了辛修甫一眼道:“耐格个人真正就叫讨气!耐试仔一转勿算数,再要试第二第三转。区得倪格嫁人勿是假格,呒拨啥枝枝节节格事体。勿然是拨耐试仔出来,也好哉!”说罢,咬着牙齿用一个指头在辛修甫头额上用力点了一点,口中又说道:“唔笃格排男人,总归是翻转仔面孔就勿认得人。刚刚倪要拨耐试仔出来,故歇勿知要办倪那哼格罪名哉!”辛修甫笑着,拉着苏青青的手道:“这件事儿,总是我的不是,你千万不要生气。”苏青青故意把手一摔,洒脱了辛修甫的手,别过头去假装不去理他。辛修甫到了这个时候,这心上的高兴就中醍醐灌顶、醇醪醉心的一般,直觉得骨节奇痒,心花怒开。一时间在下做书的也形容不出他的喜欢来。见苏青青扭转身体不来理他,免不得要软软的央告安慰一番。

自此以后,辛修甫和苏青青平空的又添了几分恩爱,竟有些迷惑起来。一天到晚都在美仁里鬼混,连书局里头的事情都不去理会,只和苏青青商议着那临时嫁娶的典礼。依着苏青青,要辛修甫从此不娶正室,又要什么风冠霞帔、清音彩轿,要和娶正室的礼节一般。辛修甫虽然十分溺爱这个苏青青,不忍拂他的意思,却为着这几件事儿关系来得大了,不能轻轻易易的一口应允。自己心上忖度了一番,只许了他五年之内生了儿子,便不娶正室;如若五年不生儿子,别的再说。又许了他用清音彩轿和披风红裙。苏青青还故意作难,一定要用风冠霞帔。辛修甫一口咬定了不肯答应,只推说这是我们的家法,我就是答应了,也还有别人不答应,我一个人也做不来主。苏青青听了,知道再说也不中用,也只得罢了。两个人说得停停当当的,只等着万国救荒赛珍会举行过了,便要花开并蒂,月照三星;春融翡翠之巢,水荡鸳鸯之影。辛修甫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工夫再管别的事情,只一味的屈着指头轮算那未来的日子,静静的等候佳期。幸而辛修甫也是个花丛老手,还不至于十分颠倒,和那淫魔色鬼一般。

看官且住,这个万国赛珍救灾会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情?

辛修甫要娶苏青青,和这个赛珍会是不相干的,为什么要等万国赛珍会举行之后方才迎娶?看官们不嫌烦碎,在下做书的少不得要一一的铺叙一番。

原来我们中国的江浙漕米,本来是由运河运到北通州交纳的。京城里头的食米,全是靠的南粮。所以那个时候政府特设漕运总督一缺,专管这漕运的事情。这个运河却是我们中国人工所成的第一大川,自浙江杭州府起,直贯穿江苏、山东两省,直至直隶通州为止,有二千五百多里长。自隋炀帝时兴工开挖,唐宋而后,直到元明,本朝也不知费了无数的金钱,用了许多的人力,方才成了这个运河。这运河的水势自浙江至江苏淮安、扬州一带,河运都十分利便。到了淮安清江浦以北,那河水便渐渐的干涸起来,一路都筑了许多水闸,随时开闭,节制运河的水量。遇着那水浅年分,粮船不能行走,便把第一闸的水放到第二闸来,等粮船差不多要走到第二闸的时候,却又把第二闸的水放到第三闸来。这样一闸一闸的过去,直要等得粮船过了水浅的地方,方才把末一闸的水又逐段的倒放过来。那运河水势最大的地方,就是淮安以南、扬州以北的一段。运河之西有高邮湖、邵伯湖、白马湖、宝应湖,运河之东有吴公湖、大枞湖、获金湖、广洋湖,水势都甚汪洋汹涌,也都有一百多里长、六七十里宽,都流人运河,和运河竟是通连的一般。更有安徽、江苏交界的洪泽湖,也是流人运河的。

看官,请想这般的许多湖泊都是流人运河的,把运河当作漩窝之地,众水所归,小小的运河能有多大的气魄?遇着天干水浅的时候,还不要紧。遇着个雨水过多、河水泛滥的时候,那里容纳得下?所以那个时候,漕运总督在运河东西两岸,筑起两条极高极坚的堤岸,在堤岸中间开一个节制水量的水门。

每逢水浅的年分,便把水门开了,放进东、西两湖的水来。逢着水满的时候,便又开了水门,把运河的水放进东、西两湖去。

借着这两条堤岸,做个运河的紧要机关。年年修造,岁岁兴工,也不知花费了许多帑项。淮、扬一带地方,也借着这个运河的力量,水旱不荒,年年的收成十足。

到了后来,河运改了海运,又省力又神速,并且还节省许多经费,政府便把漕运的事情永远改了海运,把漕运总督一缺也裁掉了。自此以后,这条运河便永远没有人来挑浚,这条堤岸便永远没有人来修整,由着他年深月久的淤塞坍塌,没有一个人来理会,直把这淮、扬一带的东西两岸渐渐坍塌得一个干干净净。那东、西湖的水,便一古脑儿都流人运河里面来,却没有了开闭机关,只有来路,没有去路。一条运河里面安放不下,便都顺着下流一带灌注进来。那班淮、扬的百姓正眼巴巴的望得田禾成熟,大家高兴。那里知道被水一冲,都冲得个一物不留,一茎不剩。今年如此,明年也是如此。一班百姓,还大家只说天公降饥荒,没有一个知道是运河年久失修,以致湖水顺势灌人的缘故。那淮、扬一带的居民,都是穷苦的多,富饶的少,那里禁得起这样的年年饥馑、岁岁凶荒?自然便都是流离转徙、奔走道路起来。一个个都是扶老携幼的望着镇江府、常州府、长江下流一带的地方来逃荒就食。常、镇两府的地方官,见这班饥民越来越多,到得后来连那淮、扬、徐、海三府一州的饥民,大家都逃避过来。地方官一时没有安置他们的地方,只得把地方上所有的寺庙都借给那班饥民居祝再到了后来,连寺庙也挤不下了,只得在城外拣一方大大的空地,胡乱搭些草棚,安顿那些饥民。那一种辗转沟壑的情形,琐尾流离的惨状,在下做书的一时间也描写不出来。那些地方官和那班本地的绅商,虽然也都募捐经费,设了几个粥厂,按日施粥,但是不能持久的。

这个时候,便有几个上海的巨绅大商出来发起劝捐了半个多月,虽然有些捐款下来,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便又有一位慈善家想出一个救急的法儿来。这位慈善家姓孙,官名一个厚字,号伯义,是个山西候补道。从小的时候便在德国留学,却也算得如今世上一个熟谙洋务的人才。见了这班淮、海一带的饥民,一个个都在那里嗷嗷待哺,也未免有些蒿目伤心,暗想:“欧洲各国每每的举行什么慈善会,不论什么命妇贵女,都在会中执业,借着妇女的魔力,去吃收那社会的银钱,一古脑儿都供这个慈善会的用度。我们中国却没有举行过,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借着味莼园的地方也开一个慈善会,普请那些绅商人家的内眷都在会中执役。预先印了入场券各处分销,每张卖一块钱,大约这一笔人场券的钱倒也不少。”想着便又转个念头道:“这件事儿,最好请陈宫保做个发起人,好在他也是江苏人,向来在慈善事业上很肯花钱的,料想他病怀桑梓,一定不推却的。”

想着,便立刻坐了马车,到斜桥陈宫保的行辕里头来,禀见这位商约大臣陈寅孙陈宫保。手本投了进去,候了一回,陈宫保慢慢的出来。孙观察便把自己的意思和陈宫保说了一遍,要请陈宫保做个发起人。陈宫保听了,喜道:“我正在这里踌躇这淮、海饥民的事情,如今你出这个主意好得狠。我是个江苏人,这担任发起的事儿自然是无从推诿的。便是我想起来,就是发卖入场券,也卖不出什么钱,不如合着上海全埠的绅商内眷,大家都在张园里头设肆售物,把卖下来的钱都充作捐款,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正是:牺牲名誉,救亿万之同胞;递泪江皋,听中宵之鸿雁。

不知这个慈善会怎样的一个开法,且待下回交代。

第一百八十八回 悯哀鸿仁人兴义举 泛明湖好景入诗囊

且说孙观察听了陈宫保的话儿,便大喜道:“究竟是陈宫保想得周到,职道却一时想不出来。这样的一来,一定可以多得几万块钱。多得一块钱,就可以多救一条性命,这都是宫保的功德。”陈宫保也谦逊几句道:“这是我们分内的义务,算得什么功德?”说着便又和孙观察商议了一回,把会里头一切章程都议得停停当当。陈宫保又道:“专靠我们中国人,究竟没有几个肯出大钱的。最好要想个法儿,把那些寓沪的西人也拉进会里头去,方才热闹。”孙观察想了一想道:“待职道先到工部局拜会局董,看他的意思怎样。大约据职道看起来,那些欧美各国的人,在慈善事业上大家都肯出力帮忙的,料想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说罢,便辞了陈宫保,先到虹口地方来,看他一个英国女友叫做哈罗利夫人的,和他商议一番。

这哈罗利夫人向来和孙观察狠要好的,却又和工部局总董叫做喀伦达立夫的两下狠说得来。当下听了孙观察的说话,便拍手赞成道:“我们虽然是大英国的人,却居留在你们贵国,又和你们贵国有邻国的谊分,这件事情也是我们分内应尽的义务。料想我们英国人都有仗义好善的性格,断没有不答应的。

如今我先到喀伦君那里去问他一下,看他的意思如何。”孙观察听了连忙殷勤致谢,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儿。

当下,哈罗利夫人果然立刻到工部局去见了那位喀伦达立夫,把孙观察的说话和自己的意思都说了一遍。那位工部局总董事喀伦达立夫君也十分赞成这桩义举,又和各国领事商量了一回,大家都是十分高兴,拍手赞成。并且那十三国领事都情愿叫自己的夫人也在张园里头设肆售物,把卖出来的钱都交在中国慈善会里头去,拨作徐、海、淮、扬的赈款,尽个邻国的义务。哈罗利夫人听了大喜,连忙和孙观察说了,孙观察自然甚是欢喜。

当下陈宫保、孙观察议定了会中的一切布置、一切章程,便推举了二十名干事员,分头办事。恰恰的这位辛修甫也被他们推举在里头,做了个干事长。那些指定的方向、铺设的会尝预备的商店,都要辛修甫一个人往来奔走,流汗相属,忙得一个发昏章第十一,那里还有工夫来娶什么小老婆?

这些闲话我且按下不题。只说贡春树和刘仰正两人,都在浙江杭州地方。贡春树是捐了个知县,分发浙江;刘仰正应了杭州将军的聘请,和他管理折奏。两个人虽然时常相叙,却每每的当着那茶余酒后的时光,遇着那月夕花晨的佳日,大家都不免常常的要想起章秋谷、辛修甫这一班要好朋友来。这一天,刘仰正雇了一只湖船,邀着贡春树一同去游西湖。船上的人解了缆,一路轻轻的荡过来。这个西湖,本来是中国第一著名的胜地。这个时候又正是四月初旬的时候,沿着湖堤一带还有些开不尽的桃花,三三五五的临风招展,夹着那些绿沉沉的扬柳,衬着那波光一碧,微微的有些摇动,好似那轻罗薄觳一般。那四围的山色也是午岭浮青,遥峰界碧,直是天地生成的妙景,连画图上都画不出来。那西湖的水本来是十分澄澈的,看着那水底的行藻纵横,看得甚是清楚;船上的人影倒入水中,须眉毕见,好象是一面大镜子的一般。贡春树和刘仰正坐在船中凭栏玩赏,只见楼台隐约,烟水迷离,嶂影涵青,波光漾碧,只觉得神怡心畅,头目爽然。

贡春树和刘仰正谈了一回,刘仰正道:“这般景物,可惜秋谷、修甫等都不在这里!”春树道:“秋谷自从太夫人逝世,回到常熟去闭门守制,连至好的朋友都不狠通信。两年之间,我一连发了五六封信去,只接了他一封回信,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计算起来,他的服已经满了,为什么躲在家里还不出来?”仰正叹一口气道:“秋谷近两年来运气也狠不好,自从其盛倒闭,被徐齐甫吞没巨款之后,家产便去了大半。去南京乡试,虽然三场满荐,又被主考落掉了。又为着教演拳棒的事情,大家竟都谣传他是个会匪的头目。你想可笑不可笑?直是曲高和寡,少所见而多所怪了。”春树道:“前天我接了修甫的一封信,说就在这个四月里头要娶姨太太,只等过了万国赛珍会便要举行大礼。我们何不到上海去走上一趟?这个赛珍会是难逢难遇的,我们去看了赛珍会,再去扰修甫的喜酒,不知你的意思怎么样?”仰正拍手道:“我正有这个意思,不想你和我竟有同志。我们明天就去,何如?”春树道:“我们就明天去也好。”两个人定了主意,便一同上了轮船,直到上海来。

到了上海,两个人都住在辛修甫的公馆里头。过了一天,恰恰的张园赛珍会已经开常贡春树和刘仰正两个,少不得也要买两张入场券进园游览。贡春树刚刚走进园门,早见一个十六七岁的丽人浓妆艳抹的,手中提着满满的一篮花,袅袅婷婷的迎将上来,对着贡春树嫣然一笑,在篮里头取出一朵花来,对贡春树道:“请买一朵花,尽个同胞的义务。”贡春树被他说了这一句,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把那丽人手中的花接了过去,扣在钮扣上。那丽人微微一笑,又照样的取了一朵来,递给刘仰正。刘仰正也接了。贡春树便取出两块钱来交在那丽人手内。那丽人接了,笑盈盈的对着他们两个点一点头,走到那边去了。两个人慢慢的走到安垲第来,只见那安垲第中间陈列着许多东西,都是些泰西士女在那里四处兜揽生意的。

那安垲第的两旁隔作十几处,好象是十数间厢房的一般,却是十三国领事的夫人分厘列货的在那里掌柜。安垲第的前后,又有许多欧美各国的女士,也有设着博彩摊的,也有卖点心食物的,大半都是些少年貌美的人,一个个都打扮得金钻照眼,锦绣流光。两人一路走来,东看看,西看看,真有些应接不暇的光景。出了安垲第,又到老洋房去看了一回,都是陈设的珠玉绣货、古玩字画,陈设得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再转过河边,便是一方草地,围了一个艺场,有几个中国人在那里舞枪弄棒。

两个人各处走了一遍,觉得有些腿酸起来,正要寻个歇息的地方。忽见一群的滑头滑脑的少年,大家都勾肩搭背,一窝蜂直拥过来。听得人丛里头有一个少年哈哈的笑着说道:“我们出了一块钱,倒像打了一个中西合璧的大茶围一般。”这一句话方才出口,猛听得对面有个人大声喝道:“这算什么话儿,真是混帐!”那说话的少年听了有人骂他,也就回骂道:“你是个什么人?敢于这般放肆!我说我的话,与你什么相干,要你来起什么劲儿?”对面那个人听了,更加大怒道:“今天是他们那班中西女士不惜牺牲名誉,来拯救我们中国的灾民。你也是中国人,该应感激才是,怎么的放出这样屁来!”那少年听了也大怒道:“你的说话便是放屁!像你这样的道学话儿,上海地方用不着,劝你还是少讲几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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