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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部落 肖克凡著-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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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菲从沉思中走出来。她回想着相识八年以来的温玉田。难道他真是大先生家中的大少爷?当年被秀才匪掠去,正是要逼她嫁他而当温家的大少奶奶呀。
  敢情那个大名显赫的大先生本姓温。
  颜菲蹲在地上大口呕吐起来。
  小银子说,我看你是有啦,谁的呀?
  老毛子口气很冷。兴许是温玉田的吧?
  若玉却笑了。他一门心思绝了姓温的后,咋能让颜小姐怀上他的种呢。若玉这样说着心中十分苦涩。她知道自己也怀孕了,是日本鬼子的种。
  颜菲的头脑蓦然清醒了。我怀的不是温玉田的种,却是他父亲的种呀!我这辈子也没逃脱姓温的人啊。这都是天意这都是天意。
  荆轲跑进来,肚子显得粗大了许多。
  这只母狗也分明有了身孕。
  尔雅镇只有荆轲这一条狗。再者便是那条军犬——高桥小队长豢养的黑毛大狼狗。看模样它倒不像是个奸夫。
  若玉放声大哭,哭得扭曲了脸孔。
  颜菲抽泣着,哭却从不失态。
  小银子突然叫了起来。
  哎呀我想明白了”温玉田要是大先生的儿子,他杀的那些孩子可都是他同爹的亲弟弟呀!
  老毛子说,对呀他正是冲着这个才杀的。到现在才明白他为啥逼着我非要花名册不可。
  颜菲缓声慢调说,我早料定日本人要杀了玉田。大家节哀保重,明天下葬吧。
  是呵温玉田死了比活着强,咱们祈祷他上天国吧。老毛子说。
  若玉冷冷盯着老毛子说,要不是你去告发,玉田也不会死,你应当偿命!
  老毛子苦笑。若玉呀我可不怕死呀。
  夜晚,这三个女人给温玉田守灵。
  若玉呕吐,吐得充满深仇大恨。颜菲也呕吐,眼前恍恍惚惚。
  呕吐声此起彼伏。只闲着小银子一个人。她倚在桌子旁边说,我兴许真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这辈子怕是怀不上孕了。之后她又为温玉田惋惜。
  他也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连个后代都没留下,白来一世呀。
  若玉急了,大声说小银子你住嘴吧。
  三个女人就不言不语坐在屋子里。
  窗户纸飒飒一响。像是风儿又像是有人扬来一撮子沙土。
  兴许是送大米来了。小银子小声说。
  飒地一声。果然有人往窗户纸上扬沙土。
  谁呀?小银子吹了灯,捏着嗓子粗声问。
  颜老师在吗?说罢窗外又学了三声猫叫。
  颜菲一骨碌从炕上爬起,啪啪啪击掌三声。
  窗外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颜老师我们接你来了我们是八哥呀。
  接我?接我干啥呀。颜菲不大明白。
  我们知道你丈夫被日本鬼子杀害了。领导同志建议你到山里去,那里也是革命工作嘛。你收拾收拾咱们就去根据地吧。
  这太突然了我感谢上级的关心。颜菲说着就出了屋,绕到窗户外边去了。
  小银子低声说,听明白了吧颜菲给八路军做事兴许是个女共党!
  若玉立即说我听明白了她跟温玉田敢情是俩口子。之后她又说,颜菲这个人太阴啦太阴啦,温玉田算是瞎了眼!
  这时颜菲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又躺在炕上。
  小银子问她,颜小姐你不走哇?
  颜菲坐起身说,我的事情你不要打听更不要往外说,中国人跟中国人要一条心。
  那你跟温玉田一条心吗?若玉突然问。
  咋不一条心?颜菲反问。
  一条心那温玉田落难你咋按兵不动不去保也不去救整天蹲在屋里呕吐?你们算啥俩口子!温玉田咋有眼无珠迷上了你呢,没心肝的东西。
  颜菲坐起身,很激动的样子。
  我跟你讲不清楚。咱俩也不要吵嘴。人各有志,自有公论。
  若玉听了这话便笑了。你别对我之乎者也了!我看你根本就不像女人,你处处对不起温玉田苦了他这些年。我看是你害了他!
  颜菲说了句难以理喻难以理喻就不再说了。
  静了下来。颜菲像是有话要说,就在屋里走动。小银子说你有话就说吧蹓跶啥呀。
  颜菲就说,玉田落入日本人手里就是死罪,谁也保不出来。
  除非派兵拔了炮楼灭了日本鬼子才成!
  若玉说都躺下睡觉吧明天还得进坟地呢。
  小银子就睡着了。她梦见了温玉田笑呵呵朝她走过来。小银子说玉田呀你胖啦嘻嘻。一觉醒来,小银子哭湿了枕头。
  第二天,她们给温玉田下了葬。
  颜菲雇了辆马车,悄没声儿地走了。
  荆轲生了一窝子小狗儿。看那几只小崽子的模样,就知道它爹住在炮楼子里。
  吃了过晌饭小银子来看若玉。
  若玉歪在炕上正养肚子呢。她说,小银子你瞅荆轲今天穿上啥衣服啦?
  小银子一瞅荆轲就猛地变了脸色。天爷!它身上穿着那件装满了炸药的褡裢。她手中的烟卷儿吓得掉在地上。
  若玉拾起烟卷点燃了褡裢上那二尺多长的药芯子。荆轲屁股亮着火星子,窜了出去。
  咱们试一试,看它去炸谁。若玉说。
  你疯啦!小银子尖声喊叫。
  荆轲的这个本领原本是温玉田训练出来的,预备着去炸那一年一遭的公子大聚会,在大先生生日那一天。灭了温姓这一支。
  荆轲朝前跑着,去看自己的小狗儿。
  这时候老毛子到了狗窝近前往里瞅。她相中了一只黑黄相间的杂毛狗。
  荆轲跑到老毛子脚下就轰隆一声响了。
  老毛子和荆轲还有荆轲的儿女都炸死了。
  还炸塌了温玉田留下的土宅子。
  荆轲是狗,人没法猜透它的心思。
  若玉说我以为荆轲得去炸那炮楼子呢。
  兴许老毛子太孤单了想抱养一只小狗儿。小银子猜测说。
  那我该咋办呢?若玉犯了寻思。
  小银子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先将肚子里拾辍干净了。你药铺里不是有堕胎的药丸子嘛!
  若玉说,这男人呀是让咱寻思不透。
  尔雅镇大街上,一群孩子跑出来了,热火朝天地玩耍着,十分开心的样子。
  一辆马车跑进镇来,急急火火的说是请快手姥姥去姜井镇接生。

  黑色部落

  杀爹的心,放贷的砚,驴乘炭块孙二娘店,做贼的夜,判官的脸,翻砂工浑身汗毛眼。
  炉前歌谣《八大黑》
  一
  四面黑乎乎的墙,一片黑乎乎的屋顶。铁是铁,砂是砂。肉做的是人。
  冲天炉憋着一肚子热汤,哼哼叽叽。
  炉前小小空场上,一排年轻的浇铸工,土匪下了山的架式,像是等着抢人家媳妇。其实是等铁水。
  春寒,清一色的夏天打扮。单裤单褂贴着淌汗的肉。炉前专管放铁水的老炉工,六十好几了。上穿黑色单褂;下着藏青棉裤,屁股上已经开了花,腰扎一条三寸宽的“腰硬子”,界分出冬与夏。
  他外号中国猿人。高高的颧骨似两个小山包隆起,生着浓眉的额骨像两片杂草丛生的小房檐儿,死水一潭的眼窝,厚棉被般的嘴唇驼了背,残存着由爬行到直立那漫漫万年的历史遗痕。
  只剩下那件八吨重的大泵体没有浇铸了。善哉,压轴戏放在最后,浇铸工们不约而同唱起: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不卑不亢的发音,仅两句词儿。
  中国猿人摆起了他的生物钟,似下意识地抄起一根钢钎子,颤颤着去捅炉眼。面孔像被铁水烤出了一层茧子,没有丁点儿表情。
  浇铸工们也都节省着表情,做良民状。
  翻砂是一种最为简单的劳作,把一堆老实巴交的铁疙瘩送进冲天炉化成水儿,然后把铁水灌进一箱箱按照人的想法制作的砂模里,凝成一个个别样的铁疙瘩。铁是铁人是人砂是砂。铁不是铁了人不是人了砂不是砂了。永恒的重复意味着重复的永恒。
  炉眼里流出一股子桔黄色小流儿来。没大劲头,像九十九岁老头儿撒的尿,很艰难。
  嘎吱嘎吱噌噌呀,嗞剌!嗞剌!
  突然,浇铸工们那合严了的嘴里齐齐地冒出了这么一支令人莫名其妙的顺口溜儿由一连串象声词缀成,深奥的赛一口古井。
  中国猿人的脸上“小房檐儿”乱抖。钢钎子充了血似地猛捅炉眼,“妹子的寒了炉眼啦?老君爷”
  “岳父,尿结石!你得使劲捅呀。”
  “孩他姥爷,你该吃点儿男宝啦!”
  一个年轻的驴脸浇铸工开心地蹲下搓脚气。
  人称“投毒犯”,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小伙子,嘬着烟屁股小声喊:“老丈人你早该退休啦!”
  听者一瞪眼:“退?这儿路渐人稀”
  这里是个乱婚的部落。“同志”、“师傅”之类的称谓早已消亡。老头儿大多被小伙子亲切地称为“岳父”;汉子与汉子之间热烈地互唤“内兄内弟”,整天嘴上乱攀亲。解决不了基本问题,只图个心里美。
  中国猿人是翻砂车间的泰山。老一辈翻砂工中成就最高者。
  他居然在五十岁那年生养了第九个闺女系列产品。如今炉前炉后炉左炉右至少有九十号人喊他“老丈人”。
  投毒犯更自封倒插门儿的“九姑爷”。
  “扑”炉眼终于捅豁亮了。铁水啸叫着扑过来。冲天炉露了凶相,像一个黑色巨怪嗷嗷往外喷血。浇铸工们下意识地隆起浑身青铜色的肌肉。
  投毒犯抄起把大勺舀铁样儿,喊:“趁孩子住姥姥家,咱赶紧干呀!”铁水包承接着冲天炉喷出的滔滔铁流。火星子飞溅起来,急切切去叮人脸。火星子不叮的人,没人味。
  终于又响起了那两句词儿,很悲壮也很洒脱: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远处,一步三踉跄走过来翻砂车间党支部书记强玉凤。这月她才刚到任。三十五岁了没婆家,一身改裁之后颇显合体的蓝工作服,一顶竹编安全帽,一双圆且亮的眼睛。就这些。
  没人抬眼去瞅这个外来的女官,集体无意识,呈“漫不经”
  状。“漫不经”就是“漫不经心”。
  现代汉语中的四字词组在这里统统被省略掉最末一字。“一本正经”说成“一本正”,“按劳取酬”说成“按劳取”,“群众教育”
  说成“群众教”。
  国语在这里变成部落语,似乎是一种懒散的不耐烦。强玉凤跋涉到炉前,干巴巴晾着。
  嘎吱嘎吱噌噌呀,嗞剌!嗞剌!
  莫名其妙的顺口溜再度响起,本色本味,散发着一股使人茫然的神秘力量。
  强玉凤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东瞧西看找不着北。她觉得这简直是一串难以破译的密码。
  突然,车间东北角黑洞洞的地方传出一个高级动物发出的声音,很强烈。
  “啊嚏!”意犹未尽。
  “啊
  嚏!”似一只巨大的墨斗鱼喷出浓黑的墨汁。黑色喷嚏一声一声弥散开来,涨出一个愈发无形的黑。所有的声音都静下来给它让路。冲天炉前当然不会寂寞。
  “哟!掌柜的这两屁放的真响。”
  “裤裆都震裂了,得穿铁裤衩。”
  强玉凤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转身走。
  二
  莽莽黑砂,一起一伏是凝固了的潮汐。铁水包里盛着个人造夕阳。物各有主,人异其声。无所皈依的,是黑砂地上腾起的热汽,东摇西晃像条醉汉。
  “这个月奖金又要揍酱”张大区眨巴着一双小肉眼儿,用自己的嘴跟自己的耳朵说话。他蹲在办公室的门槛上运气,第三个嚏喷怎么打不出来,像是憋在大肠里。他“尸不离地”,在这块黑色的又阴又潮似乱葬岗子的地上,当了三十年车间主任,他认识每一粒黑砂。
  八成是由于肥足,这里曾经是一块“诗歌高产田”。长歌短曲慢词小令,生往人耳朵里撞。就连这儿的苍蝇嗡嗡声里也充满了诗的平仄。不知什么瘟疫传来,歌谣们渐渐死了,如今已成隔世之音。做为文学遗产,只剩下那首由一连串象声词构成的顺口溜儿,时不时还在唱起。
  那小妞儿“白仙”,走进车间第一天第一次听到这首顺口溜儿的时候,便瞪大了恐惧的眼睛。虽然她飘然逝去了,却不知不觉在活人们的眼角中留下一道时有时无的白光,很辉煌。
  歌谣们死了便没了大的响动。无声的生是一个大恐惧,令人心里发毛。
  当张大区觉得自己的第三个嚏喷就要打出来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悠长的屁声。
  是姜德力,远远地冲他呲出一口白牙。
  姜德力健康地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三十六七了。依然光棍一条,他干完了活儿没地方可去,就一身黢黑四处游飞。他已经称不上“全须儿全尾儿”了。去年吊装砂箱他丢了一根儿大拇指。
  “掌柜的!您该擦屁股啦,还蹲?”姜德力挥了挥五分之四的左手,笑嘻嘻说。
  张大区不理,照旧蹲着,想事儿。
  干过翻砂的人都练就一身蹲功,干的就是猫腰蹶腚的活儿,习惯成自然,这个世界就省去了许多凳子。每逢冲天炉前开大会,张大区站着讲,眼前便蹲了黑压压一片“出恭者”,那场面,堪称世界第一大厕所。
  他换了个话题,伸手向张大区讨烟卷儿抽。已经进入准发福期的姜德力,胖没了鼠脸只剩下一双鼠眼,这是父母的唯一遗产。
  张大区没好气,蹲着说:“你往四十奔的人了,怎么总抽伸手牌的?存钱娶媳妇啦”他缓缓站起身。
  “我存钱娶你闺女。”姜德力一本正经说。张大区气哼哼走开了,踏起一路黑色行云似的浮尘。
  “干翻砂,缺钱花,一个月奖金六块八。”姜德力漠然望着张大区肥肉隆起的背影喊。
  张大区自己也说不清要到哪儿去。瞎走。
  “烟瘾很大呀?”背后走来的强玉凤突然问姜德力,口气冷冷的。
  姜德力不理会,怀里掏出一团满是褶子的白颜色,从从容容抖开,鼓起腮帮子一吹,便生成一顶白色无檐小帽儿,护士们常戴的那种。这是一种于黑砂人来说十分生疏的颜色。
  “烟瘾大,所以我最害怕林则徐。”
  强玉凤死死盯着那团灼人眼目的白色。
  “鼓捣白!”姜德力把个白帽儿齐眉戴好,用英语道了再见,就一步三摇往冲天炉前奔去。
  强玉凤轻轻撇了撇嘴角,像笑。
  炉前,浇铸工们冷眼看着。姜德力这个乐天人物在炉前早贬了值。但他头上那燃烧着的白颜色,却使那群蔑视他的人们傻了眼。以为是个噱头。
  “孩儿他舅们,正忙着干四化呢?”姜德力呲出一口白牙冲大伙打招呼。
  “你快玩蛋去吧!”驴脸冷着脸说。
  “玩蛋?就是打球呀!这次报名了吗?姜德力笑没了鼠眼,”轻轻地问。
  “姜德力你不知道愁,愣拿敌敌畏当香油!”
  “姜德力你不知道愁,愣拿炸药卷烟抽!”这黑色冷峻,依稀可见翻砂工歌谣的神韵。但唱也唱不出奖金来。
  姜德力径直走向投毒犯。炉前买他的账的,除投毒犯已无二人。
  强玉凤远远看罢这场景,就走进车间角落里的女更衣室。白班已经下了,她钻进黑洞洞的里间屋,脱衣冲澡。看着自己那溶在黑幽幽世界中的身子,她突然无声哭了。
  炉前,投毒犯惊异地指着姜德力那顶半透明的小白帽儿,说:“连个媳妇还没有呢,怎么早般儿把这玩艺儿戴上啦?”
  浇铸工们立即配上一个大哄笑:“想提前评上个避孕模范!”
  大错乱使姜德力成了个大笑料。
  姜德力无话可说,就伸手向投毒犯讨烟抽。
  “今儿个我心里乱,一盒烟早般儿就抽没了。”投毒犯满是歉意。
  “多喒走?下决心了吧。”姜德力小声问。
  “对象吹啦!她找我要三百块钱恋爱磨损费,妈的”投毒犯说。
  “那你还走吗?”
  “走!一个人去闯江湖,更泠静!”投毒犯激动起来,“哪天炉前见不到我了,那就是我已经撒丫子啦。千万替我保密!”
  “啪!”一只肥硕的麻雀被一氧化碳呛下来,成了翻砂工下酒的菜儿。
  一个不饶。翻砂工的择食范围无比宽广。“带毛的不吃掸子,带腿的不吃板凳。”除此,全往胃口里请。于是此地痔疮多发,排泄成了一份罪过。
  “你看看你看看,你今天刚戴上这顶孝帽子,马上就见了死尸。”投毒犯耐不住姜德力头上的白光照耀,就在脸上加了一副黑眼镜。
  “我这是给自己戴孝。”姜德力面无表情。
  “你死?嘿嘿,你死了罪谁受呀?”驴脸对这个世界几乎怀有一种泛恶情绪,大声咬着姜德力不撒嘴。
  姜德力不理,把那只半死不活的麻雀捧在掌心轻轻梳理着羽毛。一双鼠眼泛着光。他对驴脸悲悲地一笑:“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这玩艺儿吃多了,掉牙。”
  驴脸猝不及防一发怔,姜德力甩下他就往车间后边的拌砂工房去了。鞋里不知何时灌进来几颗大粒黑砂,牙一样叮着他。
  满地黑砂都像是长了牙齿,呲开着。
  手中的那只麻雀,扑楞楞飞了起来振翅,撞到东边大墙上又往西折。一转眼就溶入那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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