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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部落 肖克凡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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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轮到我“把斋”了。
  司文治以“文”为治,颇斯文地止住了丁大铆,干咳一声说:
  “这是集体的荣誉。经研究决定,禹小立朗诵三首诗,其中两首署名翻砂车间青年工人,另外那首署名翻砂车间老工人。”
  姜德力蹦了起来,振臂高呼:“打倒个人名利主义!全体翻砂匠万岁!”
  丁大铆牛眼一瞪:“你吃了耗子药啦?”
  “姜德力你是不是有意见?”司文治脸冷冷地问。
  “我举三只手赞成!”姜德力立正答道。
  有人大声说:“你那只手闲着别偷我烟卷儿就行。”全场哗然。庄严的动员会开成取乐会。
  姜德力能够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找出乐子来。
  司文治清了清喉咙,依旧用公鸭嗓接着讲:“还有一件事情我在这里公布一下。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注意听着。”
  “真是奇天下之大奇。有人不安心本职工作,总想去考什么这个学院那个系。前天居然跑到我家许愿,说什么高抬贵手放条活路,事成后送我一辆新自行车。今天同着全体职工我正式答复你:没门儿!”
  会场上静悄悄的,连姜德力也睁大了眼睛。
  “希望大家特别是小青年儿们以此为戒,别整天好高骛远想入非非。”
  沈茂先埋头坐在人堆儿里,牙齿咬得格格响。我第一次看到他有一张惨白的脸。
  他真傻,忘记了司文治根本不会骑车。这等于是向一个“废物”男人赠送避孕套。
  会散之后就传出小道消息。关于登台赋诗的人选,丁大铆极力推举沈茂先,说他嗓子好模样俊个头儿匀称。司文治居然力荐姜德力,说他不怯场出身红口齿清晰。争来争去,最终达成一个折衷方案选了我这个福大命大造化大的禹小立。
  姜德力听了小道消息,非但不感激司文治,反而跳脚怒骂,“好个司文治呀!他小子把我看扁啦,以为我永远有不了跟他在一个槽里争食的能力,才举荐我的。操!咱比他强百倍”警句惊人。
  我心中蓦地一亮,但还是不无忧虑地劝说他:“姜师傅,你说话留点神呀。”
  “怕嘛?十八层地狱,他司文治还能为我专门开个第十九层?
  他怎么样不了我。”
  或许是因为姜德力两个肩膀只扛着一个脑袋,别无负担,司文治才对他奈何不得。
  我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杨实强,他正埋头研究那张图纸上的“小胡同”,团缩着弱小的身子。
  我歪打正着得了美事,就更加不知对他说什么才好。
  他良久才抬头,抹了抹泪流眼说:“你登台,也好”
  “本来,本来应该是你”我知道他尽管面丑但毕竟也怯怯地企盼过登台。
  命运再一次抛弃了他。
  司文治把我找去,单兵教练。他说:“选了你,这是出于政治考虑。”
  我脱口说:“应该是人家杨实强呀!”
  他沉吟道:“会场主席台上坐着局里甚至可能还有市里的领导。杨实强登台亮相,乱了会场怎么办?谁负得起这个责你好好排练吧。”
  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直直地冲他说:“其实真正的好嗓子是魏丘。有一回他梦里唱歌我还以为是谁半夜开电匣子听李双江呢!魏丘可比沈茂先强百倍”
  司文治听着,片刻才说:“你们那几个小青年儿的事儿以后常跟我念叨念叨。排练吧排练吧,但不能沾沾自喜翘尾巴呀。”
  我若是姜德力,便会说:“尾巴早就让老祖宗磨没了,翘什么呀?”
  但是我不是姜德力。有时我想学他却又不得法。
  第二天我浪费掉三斤半感情练嗓子。练得乏了,竟觉得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是谁。于是就人模狗样到丁大铆的办公室里去照镜子。
  “你怎么越练越娘们味儿呢?挺直了腰板!”丁大铆叼着烟卷“导演”着我。
  于是我成了“丁派”传人。
  “你说大闺女很难爱上杨实强这样的丑小伙儿吧?”丁大铆思路骤转,兀地问我。丁大铆说“爱”字的时候,发“耐”的音。
  我说:“那得看具体情况了。”
  “具体?拿锯拉自己?”丁大铆打着哈哈又转了话题。
  六
  在我练嗓子进入高潮的那几天,司文治总是择空儿就把魏丘叫到办公室里谈话。急得章立国插不进脚来,就盯着丁大铆不放。
  “三年别犯错,我让你入了不就结啦!”丁大铆是个粗人,急赤白脸对章立国说。
  “你降低党员标准!”章立国一板一眼说。
  丁大铆站起来提了提裤子,咂咂着嘴去隔壁唤出了司文治:
  “你快跟章立国谈谈吧,他又写了一份思想汇报。”
  司文治并不避我,坐下来对章立国说:“关键是申请人要符合党章要求。至于手续嘛,随时都可以办的。”说罢就抬腿出了门。
  章立国默默思索拚命消化着党支书的一字一句。俄顷,他眸子一亮,正色对我说:“这是组织上在暗示我呀。出不了半年了,出不了半年了。”
  话锋一转他说:“小禹,你一定要好好练,这是代表全体翻砂工登台呀!”那神态好象他已经是党支部书记了。
  我点头称是。他舒心地去了。
  隔壁的司文治与魏丘谈了近一个小时才放他出来。魏丘进了我的“练声间”,蔫蔫地说:“小禹,你是好心夸我的嗓子,可恰恰害了我呀!”
  我惊且惑,看着这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他已经开始注意我了,我一进这厂就采取了‘死人战术’,效果还是不错的。可是刚才司文治问我说,‘一个有嗓音天赋的人不可能没有唱歌的欲望,可你偏偏连话都说得那么少,,而且经常用手去撸自己的喉结’!这说明司文治已看破了我的战术。”
  魏丘这平素寡言的人竟然如此坦率地向我示出了他那颗包在帆布工作服里的心。
  我想起姜德力背地里说过:“魏丘这小子总用手去撸脖梗儿,那是一种手淫。”
  面对魏丘,我流下了与诗歌无关的泪水。尽管说泪水是翻砂工的耻辱。
  “别哭我还没有完全暴露。”魏丘用地下工作者的语言告戒我。
  我立即明白了沈茂先已经被杀。
  于是,我怀着对这片黑色土地的深深理解
  登台赛诗。
  眼前全是黑乎乎的人群。
  我突然想哭,但还是强忍住泪。哭,便是对翻砂工的背叛。翻砂工不相信眼泪这自产的苦汁子。
  我咬住嘴唇,决心背叛那个已经令我实施的被称为“集体主义”的预谋。
  自报节目,第一首,《创造历史讲历史》。作者:青年工人杨实强。
  我身后,坐在主席台上的局里市里的领导们带头鼓起掌。对他们来说,诗与作者是同样的陌生。
  台下的人们在悄声议论:“杨实强是谁呀?”
  人们只知道有丑八怪而不知有杨实强。
  我用自己的血朗诵了杨实强的诗。
  台下那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仿佛已经凝结成了一个黑得十分精美的画面,涌动着潜流。
  主席台上的扩音器对我刚刚朗诵的诗现场评点:“气势雄壮,表现了强烈的主人翁精神和创造历史的豪情。”
  第二首,《翻砂工人的话》。作者,老工人侯艺全。
  说从前,翻砂苦,
  孔老二他倒挺舒服,
  身不动,嘴白唬,
  不冷不热光享福。
  如今要是来定性,
  他准是个大地主!
  这首诗道出了一个老翻砂工的多年积怨。茫茫然的愤懑,使一个老翻砂工的形象愈发真实了。真实得令人不敢目睹。
  台下,爆发出一阵狂潮般的掌声。
  主席台扩音器又开始评点:“‘准是个大地主’这一句,丝毫没有一点犹豫不决的意思,反而加强了‘肯定是个大地主’的战斗效果!”
  对这番评点台下并无热烈反响。
  充当评点者的那位局里的大头儿依然十分兴奋,竟然忘记了捂住扩音器就对身旁的厂头儿说:“朗诵的这个年轻人是个好苗苗儿嘛,要送他去深造,成个笔杆子。那个什么什么中文系”
  整个会场都听到了我未来的命运。
  那个厂头名叫刘金水。他后来笑着找了我,还拍了拍我的肩膀以资鼓励。
  我觉得自己两脚踩着棉花下了台。
  那个局头儿名叫季红林。我大学毕业之后分在局秘书处工作,他是我们的党委书记。
  丁大铆在台口迎住我,眼中泛着激动的光。他没有责怪我的叛逆行径,而是拉住我的手说:“禹小立,你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够意思的”
  面对既成事实,司文治默默看着我,不凉不热地说:“晕了场?怎么没按预定方针办”
  我什么也不解释,但决不是采取魏丘的“死人战术”。我是个大活人。
  侯师傅没有参加赛诗大会,但是显然听到了“会场花絮”。他迎头对我说:“你混帐!当年我在奉天铸成了那尊一丈二尺高的铜佛都没留名”
  杨实强小步向我走近,直直盯着我的胸口,小声小语地说:
  “祝贺你得了那么多掌声。”
  我说:“掌声,是给你的,真的是给你的。”
  “什么时候,从黑砂子铸出来的铸件都能伸出手来向我鼓掌,那才叫人欢喜。”他实实在在地说,抹了抹泪流眼。
  姜德力赶了过来:“禹小立,你小子是福星高照呀!我估摸着,你家祖坟上的草得有火腿肠子那么粗。”
  那边,侯师傅不知起了哪股邪火,虎着脸训斥章立国:“你还是出了师的人,巴巴手!杨实强实在比你强!”
  颇有涵养的章立国竟然失去自制力,扯起脖子红了脸,像一只打鸣公鸡:“侯、侯师傅,你!”
  缓了一口气是为了防止憋死,章立国说:“不允许,绝对不允许您拿杨实强和我相比!”
  我吃惊地看到,杨实强正残忍地冲着章立国淡笑。我突然觉得自己并不真正认识杨实强。
  七
  姜德力扎煞着一双黑手拦住了丁大铆,笑嘻嘻地说:“丁头儿,这阵子杨实强可总往仓库里跑。你可别老西儿掏出酸瓶瓶儿吃醋呀。”
  丁大铆用力一搡姜德力:“放狗屁!”
  我这才觉出杨实强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下午,司文治给我送来一份表,让我三天之内填报。他说:
  “厂领导点名让你去上大学,当然,车间也早就推荐了。”
  章立国就以为是入党志愿书。他十分迫切地将我拉到一边去盘问,眸子里闪烁着难耐的焦灼神色。
  我说:“不是,我还没写申请书呢。”
  他打了个愣神儿,说:“这可不好。”
  我说:“如果我有那么一天,希望你已经能做我的入党介绍人了。”
  他思忖着,问:“我想你不是在讽刺我吧?像姜德力他们那样。”然后伸手去拧眉心。
  我说我从来不讽刺别人而专门讽刺自己。
  章立国说你这话我怎么也听不懂,就转身帮助浇铸工们去吊铁水包了。
  沈茂先愈发机警了,他唤我到天车上去,我就随他“升天”。
  站在高高的驾驶室里,我首次俯瞰着眼下这块黑土地,才感到沈茂先确实每天都在飞翔。
  但他毕竟离黑砂地太高了,能看到的不是粒粒黑砂而是黑乎乎的一片。
  “你是将走的人了,我把底告诉你吧。我找到了飞出这里的钥匙。我已经跟厂政工组组长的二女儿交了朋友,就算是恋爱吧。”
  我知道厂政工组组长是个胖球似的女人。胖女人有着三个胖女儿。
  “她若是出面,一个小小的司文治又能怎样?不出半年,我的路就打通了,争当歌唱家!”
  “你喜欢他那个胖女儿?”
  “胖得发鲁!我跟她逛公园总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待事成之后,再说吧。”
  我说,祝你走通自己的路。他说你命真好。
  侯师傅的试制又失败了一次,厂里通知车间,接力气缸暂停。下一步考虑向兄弟厂求援。
  听说求助于他人,侯师傅气得直哼哼。
  杨实强围着侯师傅转悠,像颗小卫星。
  章立国大哲人似地说:“目前我国有许多技术问题需要群策群力”
  澡塘子里又新创作了一首歌谣:
  杨实强,傻老五,
  鸡孵鸭子白忙乎,
  禹小立就要去上大学,
  你还在这儿吃大苦!
  杨实强泡在水里听着,轻声对飘去的热气说:“这是命”
  然后居然口占了一首,反讥:
  杨实强,不着急,
  铁心一辈子玩大泥;
  黑砂里活,黑砂里长,
  黑砂里过年放两响!
  众人听了如此流畅的“澡塘诗”,暗暗吃惊又有新派诗人出现。我隔着水雾盯着杨实强的嘴,只觉得过去从未详细观察他这张吃饭的洞。
  “杨子,你这嘴将来不次于姜德力呀!”一个专搞“澡塘诗评”
  的人大发“后生可畏”之感慨。
  “澡塘子后浪推前浪,‘反革命’自有后来人。”姜德力见自己身后有人,便得意起来。
  “你才是反革命呢。”杨实强立场坚定,果敢地与姜德力划清了界线。
  “哟,徒弟这就向师傅进攻啦!”众人中有好事之徒开始挑动双边矛盾。
  姜德力不屑一顾:“我认输啦,
  老喽!”
  于是出现了本世纪最大新闻杨实强居然开口向姜德力挑衅了。
  “老?就你这牙口还想吃嫩的?”他承接姜德力的话碴,欲发动一场“澡塘男子口才单打比赛”。
  我惊呆了。水里,分明泡着另外一个杨实强。一定是有一种强力欲在这个杨实强的躯体内暴长着,促使他欣欣然投入了这个现实世界。
  姜德力不是个省油灯,尽失了宽宏,张口反击:“嫩了解渴,老了败火。你算几毛钱一斤的?”
  全池子的人都在静静收听“现场实况”。
  “怪事儿,买爹还有论斤约的?”杨实强说。
  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个现实。
  “杨子!别这样千万别这样。”我失声叫道。
  “杨实强的场外教练要暂停。”姜德力见有机可乘马上杀出一招。
  哄堂大笑,震得池水起了浪。
  杨实强闭目养神:“你就安心准备去上大学吧,别管我”
  我曾经做过他的“保护人”,他曾经心怀感激地叫过我:“小禹哥”
  我使尽全身力量把杨实强拖出了水。
  事后我找到了姜德力,诚言诚语地说:“姜师傅我求求你,别和杨子他斗嘴。他不能那样”
  姜德力认认真真地听着,然后十分严肃地对我说:“你妈还算个男子汉?快上你的尼姑大学去吧!”
  我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
  第三天,杨实强和姜德力几个人被抽调到人防工地去挖洞。
  杨实强毫不犹豫地去了。据说那是一个欢乐的世界,工棚里二十四小时散发着“杜康”的气息。
  杨实强毕竟勇敢走出了黑砂地带像是去海外留学。
  有消息传来,说公休天有人看见沈茂先拢着一个胖姑娘的肩头在北宁公园散步。
  我知道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早恋。
  杨实强从人防工地回来,脸膛被太阳涂了一层古铜的颜色。
  他见面就对我说:“你怎么还没去上大学?”
  我笑了:“大学又不是茶馆,随进随出,得等时辰呢。”
  他也笑了:“这学怎么个上法儿,我都忘了。”
  我说:“其实你记性挺好。”
  他说:“是呵,我就记着你欠我一千块钱。”
  “你变了。”我说。
  “大便小便?”他问。
  我无言以对,只好去上厕所。
  厕所里,我十分痛苦地排泄着。
  没过几天,杨实强竟然协助侯师傅完成了接力气缸的小试。
  在炉前清砂那天,引起一场小小的震动。
  来了司文治和丁大铆。
  “二位领导,我们偷着干的,这活是私生子呀!”杨实强站在铸件旁边说。
  司文治十分惊异地看着杨实强,他一准觉得眼前的杨实强跟档案袋里的杨实强已成两人。
  丁大铆只看铸件:“好!这砂子像鼻涕一样自个就流出来啦!”
  姜德力立即助兴:“杨子,这回可轮到你全厂出名啦!”
  “报厂部表扬,侯艺全杨实强等人采用新型油砂”司文治说到此处顿了顿,抬眼问,“这叫什么砂来着?”
  “寡妇砂!”姜德力大声笑道。
  “砂子还有寡妇?”章立国小声嘟哝。
  侯师傅充血的眼睛倏地一亮,审视着杨实强。
  这目光分明在问:“怎么回事?”
  “报厂部报厂部,中午广播出去”丁大铆兴奋地搓动着一双大手。
  侯师傅挥手拦住了丁大铆:“亏你也是个翻砂匠出身。用得着你去满世界咋唬?”
  丁大铆笑了:“侯师傅,这是新社会啦!”
  杨实强小声说:“可不是嘛!”
  侯师傅听了两眼冒火:“谁要是再敢提出风头的事儿,我就抡锤砸了这件活儿!”
  我这才觉出侯师傅并非是寡言的人。
  司文治再也没有言语。
  章立国走上前问:“司书记你想什么啦?”
  姜德力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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