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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恶犬-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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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由嗤笑一声,人啊,太贪心是会得报应的,望垄得蜀哪有个尽头。
  座他周围的皆是一些品衔低下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官员们,皆是一副寒蝉禁喏的样子,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发声。
  他也不会主动去跟人打交道,只是一杯杯的饮着自己杯中美酒。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端着酒杯走过来,“谢……谢大人,下官敬您一杯。”
  谢启眼皮一掀,默不作声的接过年轻人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垂目的一瞬间,他忽觉不妥,敏锐的偏头一望。
  谢启视力极佳,所以就算隔着那么多人,他还是清晰的看到有人正注视着他。
  敢在人家寿宴上还我行我素的一身深墨长袍,除了秦敛他不做他想,谢启抿唇回视,手中酒杯微扬,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那头秦敛面无表情,手并无多余动作,眼漆如墨,四周的烛光落入眼瞳,半点涟漪也没晃起,沉如枯井。
  秦敛的心思深得跟什么似的,他完全摸不着边,触不到岸,于是心里总是虚着的。
  他看着秦敛不缓不慢的起身,朝他这个方向踱步而来,谢启如坐针毡,只怕自己起身就是自作多情。
  但秦敛的确是停在了他桌前,脸颊因为酒意而泛红,但眉眼沉静,没有半点醉相,他见秦敛长袖一晃,原来是端起了他桌面上的酒杯。
  四周的人立马鸦雀无声,一双双眼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谢启起身,按住秦敛的手,低声道:“ 秦相使不得,这酒该下官敬你。”
  秦敛视线停在两人手相处上,谢启指尖一烫, 赶忙收回手,略显尴尬道:“ 下官失礼了。”
  “ 之承,你们已多年没在一起喝过酒了,这杯我来敬。” 言罢秦敛微微一仰头,酒进喉间,那下巴线条漂亮的让他呼吸微堵。
  酒喝得急了些,他见秦敛一向冷淡惯了的脸红晕更深,他不由劝道:“ 秦相,您少喝点。”
  秦敛脚步一晃,似是身体不稳,谢启急忙伸手扶住他,秦敛顺势靠在他身侧,温热的气息毫不吝啬的扑打在颈侧,在外人看来,秦相那是酒量不好,喝醉了。
  谢启却无心旖旎,他身体僵住,全身都被刚才秦敛那句低得不能再低的私语给震住了。
  秦敛整理衣袍,歉意道:“ 失礼了,你知我酒量向来不好。”
  “ 哪里……”
  “ 之承。” 秦敛似是在微笑,声音却有些凉意:“ 那么多年,我每次邀你的帖子都石沉大海,如今樊将军的寿宴,你倒是来了。”
  谢启袖中手握成拳,语塞许久才道,“ 秦相,您喝醉了。”
  秦敛不置一词,放下手中空杯,缓缓转身离开了。
  谢启也坐不住了,离席净手,这儿乱得他只想拔腿就跑。
  心不在焉的人哪里听得见背后脚步声,他猛得被人抱住,吓的脱口欲叫,又别人一手捂住嘴巴。
  “别叫别叫,是我呢。”
  青年从背后抱着他,下巴支在他肩膀上,乐的一颤一颤的:“ 几天不见胆子怎么变小了。”
  “……” 他瞪大眼,平息胸口起伏。
  青年反手一拖,把他拉近偏远花园里。
  谢启被压在树上,借着月光还可看清青年脸上浓烈的笑意,“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
  樊林闷声道:“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你不是说今天不来的吗?来了又不告诉我,成什么样子!”
  “ 告诉你也没什么用。”
  他们两人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太过亲密是会引起别人疑心的,他这都是为樊林好。
  他是团烂泥巴,怎么都无所谓,但樊林不同,他没法看着樊林因为一团泥巴而受污。
  青年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上力道加大,恼怒道:“ 你这什么意思。”
  “照着字面上理解就好。”
  樊林彻底恼了,眯眼狠声道:“ 谢启,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么,总是这样气我刺我很有意思?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没用的世家子弟,靠着祖辈庇护才有今天——你以为只有你谢启有骨气,我樊林就是一软骨头吗?”
  看,好不容易的独处又变成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了,谢启看着青年英俊的脸,摸了摸,沉稳道:“ 你看我就知道,骨气没法当饭吃的。”
  “……” 樊林撇开头,拢眉冷颜。
  “ 我知道你不是软骨头,你有能耐,那很好。” 谢启这话说的真心诚意,半点假都没有,“ 你看,圣上让你去训新兵,就是赏识你,跟你父亲没有半点关系,你会越变越好,我谢启看人不会错。”
  他甚至已经可以幻想出樊府迎亲时夸张奢华的阵势了。
  樊林亲着他的脸颊,“我不会成亲的,真的不会。”
  “乱说什么。” 他被亲的唇间发红,说话都带抖。
  “ 我说,我不会成亲的,你少乱想。” 樊林哼声道:“ 下次再乱想就别怪我不尊老让贤了……”
  明知这只是跟海市蜃楼一样不靠谱的空话,谢启还是心情愉悦起来,走出樊府时的步子都轻快带着飘,他正等着自家车夫,却听有人在后唤了他一声。
  他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秦敛。
  心头大石又隐隐涨大不少,压得他心绪不宁,谢启拱手:“ 秦相,身子好些了吗?”
  秦敛脸生得清俊,脸上褪下酒意后越发冰寒不近人情,只见秦敛手略一抬高,手里似是捏着什么东西。
  谢启不明所以,借着身边小童打着的灯笼看去,顿时浑身发凉,像被人在大冬天泼了一身冷油。
  秦敛手上握着的是一支做工精细的脂白玉簪,那细腻如月的光泽和熟悉的式样让他脸皮狠抽了几下。
  “ 虽然不是贵重的东西,还是别乱扔的好。”
  秦敛这话活像一把火,把他身上粘着的冷油全燃起来了,谢启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没归位,满脸大汗。
  他下意识朝发间摸去,果然那斜插着的三支簪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根。
  “ 多谢秦相提醒。” 他从秦敛手上接过簪子,压下手指颤颤,合拢紧握,靠着玉簪上些许冰凉触感来找回理智。
  秦敛又似随意睨了他一眼,视线在他领口处停得稍微久了些,半晌垂目,淡声道:“之承,你怎么……”
  “我……”
  谢启不敢想象秦敛是在哪里找到他的簪子的,或者说捡的时候又看到什么,最隐秘的事可能被人发现,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撕破面具似的,让他无地自容。
  何况,这个人还是秦敛。
  “ 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一下。” 秦敛从他身侧走过,夜风吹得秦敛黑发微散,但无损气质,“ 当然,听不听,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
  谢启呆立着,甚至听不到轿声离开的声音,凉风带寒,寒进骨髓。
  他忽然抬头扇了自己一巴掌,力道狠辣,半点也没给自己留情面,压着喉咙酸楚,他仰头举高簪子,借着些许带霜的月色,手腹沿着玉杆往下滑,那杆上的刻字虽细若蚊足,却字字惊心。
  庆元戊戌年冬日,初游茂山,恰之承生辰,柳州秦随风刻。
  十年光阴,原来只是顿足在这些字迹间,并未离他远去。

  吠吼十三声

  那时他只是个初来咋到京师的楞头小子,不懂物价,被人宰得一愣一愣的还毫无反手之力,他打算在客栈包上一间厢房常住以备考,正从涨鼓的钱袋里准备掏银票的时候,被人一手挡住。
  “ 老板,这价格似乎是黑了点。”
  阻他交钱的少年与他差不多年岁,墨色素衫,乌瞳敛着光华,俊秀沉稳,谢启看着对方那赏心悦目的脸,顿时遐想肆虐,那一直用土埋得深深的断袖新芽也慢慢滋润起来,抽芽展叶的盛开了。
  在家乡的话,又哪里见得到如此风华的人呢。
  客栈老板不乐意了,算盘啪的一声就甩在桌上,怒道:“ 小公子,我这是明码实价的标着的,你自己不住就算了,但这话可不能乱说!”
  少年眉头一簇,声正而凛:“ 你趁着士子上京赶考,翻了两倍的房钱,还敢说明码实价?”
  谢启恍然大悟,这在京城做生意,原来靠得就是一黑字啊。
  少年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算是与人在争执,也还是一副古朴秀丽的画,清拔得让他不敢造次。
  “ 这位兄台,你若是也是赶考的,不妨去租一套小院,既方便又便宜。”
  谢启从来都是少爷当惯了的人,哪里知道这些门道,便喃喃道:“ 去……哪里租?我怎么知道哪里有地方可以租……”
  还没等他局促完,少年就冲他笑了笑:“ 若兄台不嫌弃,就与我合租如何?今日我正是来退房的。”
  “可……” 可如此美色,叫他怎么安心读书啊……
  少年误会了他的担忧,还解释道:“ 兄台可以跟我去看一看,那里环境清净,正适读书。”
  好吧,苦其心志,动心忍性,天果然是打算降大任于他啊。
  他跟着少年走出客栈大门,也并不担心遇到骗子或歹人——如果这个人都不是好人,那他谢启可以自挖眼珠了。
  “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兄台来公子去的,直截了当是他家乡美德。
  少年在前引路,微微回头,声音清得他五脏六腑都十分舒畅。
  “ 我姓秦,单名一个敛字,家在柳州。”
  姓秦,单名一个敛字,家在柳州,为赶考而来,怎么都过了十年,他还句句记得呢。
  反而是秦敛在樊府对他的那句耳语,飘得像层沙,让他难以把握。
  那日秦敛在他耳畔道,朝中异变,远离樊家,短短八字,足以掀起巨浪。
  他需要好好斟酌一下,至少要分清这里头多多少分真假虚实,以前的他会二话不说的跟着秦敛走,但今日他谢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踏出去这一步。
  谢启平常没有其他爱好,朝中同僚们的生活一向是丰富多姿的,在茶馆妓馆遍地开花的京城里,谁没有点小癖好呢。
  如今谢启完全没必要再去小倌馆泻火,于是那唯一可以消磨时间的去处也被剥夺,他一边在小池边上默默嗑瓜子,一边偷瞄了几眼正在练剑的青年。
  半裸的上身色泽健康,随着对方胸肌上汗水下滑,银剑飞舞在落叶中,姿态潇洒的让他这种不懂武的外行人也看得痴傻起来。
  “ 在吃什么呢?”
  樊林一抹额间密汗,收剑入鞘后也跟着坐了过来,单手揽住他的肩头,爽朗笑问:“ 给我剥一点吧?”
  谢启从袋中掏出一把瓜子,顿了一顿,四周张望一圈,确定无人瞧见,才喃喃道:“ 仅此一次啊,仅此一次——以后要吃自己嗑。”
  青年一副笃定他会妥协的模样,自信就飞扬在眉梢间,低头一舔,把他手心里堆好的瓜子肉添进口中,最后顺势含着他的手指,吊着眼看他。
  谢启顿时压抑不住腹间热气,整张脸都红了,想把手指抽出,无奈青年眯着眼咬着不放,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 咳,你……你给我放开。”
  青年闷着头笑:“ 不喜欢吗?真的不喜欢?”
  他深吸一口气,这还是光天化日朗朗白日中,虽是自家宅院,也不能放肆到这种地步啊。
  秦敛上次的话就像银针扎在他最酸疼的穴位上,总在他情绪最高涨的时候扎得他措手不及,于是每次的纵情也越发的让人感觉羞耻起来。
  “别玩了。” 心神一定,他拔出自己手指,缩回袖中。
  樊林似瞧出了他的不妥,也松了口,讪讪凑近了些,握着他的手问:“怎么了?”
  他看看天色,咬咬牙道:“ 挺晚了,你早些回去。 ”
  樊林也沉默下来,躺在长椅靠背里纹丝不动:“ 又要赶我走,今晚我想留下来过夜。”
  “ 你父亲寿宴刚过,你该多回府陪陪老人家。 ” 他找了个很得体的理由。
  青年薄唇一抿,眉头就蹙起来,视线盯在他府边的墙外,一下子情绪低沉下去后,眼里还残留着的明快笑意也僵成了苦渣子,郁郁不语的样子很让他有些心疼。
  他一向知道樊林是被娇纵大的少爷,情绪起伏也跟波涛大浪似的,一波又一波,想逆潮而行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青年眼里的神采一点点空下来,很是寂寥孤单的样子。
  “ 谢启,你最近是怎么了?”
  “……”
  樊林躺在长椅上,只是头稍侧,脸部线条优美,硬朗英气,锐利的眼里找不到半点萧索感:“ 是因为刑部尚书这个位置?还是,你厌烦我了?”
  质问显然很有力度,甚至从他背脊一路窜到脑袋里,麻烂了整个后背,谢启立刻否认:“ 不是这样的。”
  樊林不信,支起半个身子,对他道:“ 刑部尚书而已,这也不是难事——你想坐,我一定可以让你坐到。 ”
  “……” 谢启紧闭着眼,撇开头。
  “ 你是因为这种事心烦,还是我不行了?”
  不是心烦升官,更不是厌烦什么……只是秦敛的话,他的确不能不考虑。
  樊家这泥潭,他实际上是没沾脚的,可要说完全没关系,那也……
  “ 我到今天这步,都是自己打拼来的。” 他忽然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有这样的能力,那是你们樊家的事,我的路不必你来操心。”
  樊林怔了怔,并不接话。
  “ 有些东西,拿也要拿得心安理得才行。” 他垂眼,一向表情乏乏的脸上显出几分笑意:“ 别人给的东西,没什么好稀罕的。”
  青年失笑,脸上不悦总算散去一些,好像他的原则就是一件很惹人发笑的傻事:“ 大鹏还需乘风,你也不小了,还固执个什么劲。”
  就是不小了,才不能最后变节,不贪财,不枉法,不媚上,不欺下,生时无愧国君父上,死时无愧皇天后土,这种程度的死守不屈他扛得起,
  这明明就是是他所剩不多可以自豪的骄傲啊。
  “ 樊林,好意我心领了。” 他的视线移向青年脸部,坦然直道:“ 心领了。”
  “ 那你甘心一直在这个位置呆着?” 青年话里带惑。
  他不甘心的事多了,好像他也不甘心过自己是见不得光的断袖,明明是同时中举的,秦敛脚踏青云,他十年如一日的原地踏步,都不甘心啊,比起右迁无望,这些才叫真不甘啊。
  “ 无所谓了。 ” 这句是他真心,“ 大概我资质也就如此。”
  青年似乎有点泄气,望着远方还飘荡着的白云,眼神有些虚渺:“谢启,你说我跟你这样耗着,算什么呢? ”
  他干笑数声,心里却纠成一团麻花,只怕一用力就扭断了:“ 你说算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对彼此身体再熟悉,也没有能长相厮守的权利,他真的不想再乔装打扮去小倌馆花钱买欢了。
  没有人能比樊林更合他心意。
  “ 那你跟我在一起……什么感觉?” 谢启艰难动唇。
  青年脸部一紧,双手交叉在下巴处,像在认真思考,谢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学堂上等着先生给评语的那个时代,正襟危坐,冷汗直流,生怕听到些微的批评。
  “ 很好啊。 ”樊林语气肯定的毫不含糊:“ 真的好。”
  谢启一直单手搓着袖袍边的皱褶,越搓越不平,摆出对青年的答案听不进心似的神情。
  “ 你啊……” 青年笑着晃晃手,“别老是摆出那副表情,我都快看厌了。”
  “ 我这样子也——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得了称赞就很无能的感动起来,谢启还是习惯性的咬紧牙关,不让温情软弱就从牙缝里渗漏出来。
  “ 不要看不起我,谢启……不要再把我当作没用的纨绔子弟,有事也要跟我说,好歹……多信赖我一点吧。”
  不是不信赖,只是他真的不会开口说一些抱怨的软话,在朝廷里常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让他没法坦白。
  只
  是,这样的心思,青年会理解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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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舔啊舔啊……
  好,好舒服……但是舒服也要忍着,忍着……

  吠吼第十四声

  刑部尚书旧患复发,已经四日没来刑部了。
  腐败的府邸里已经冷冷清清到发着霉味了,负责抄家的官员们不停的来回穿梭,倒成了府邸里唯一活动的动景了。
  谢启接过下面官员递上来的账本,迅速审查完后又奔回刑部处理其他事务,片刻不敢耽误。
  “ 哎呀,谢大人,我这正要去探望尚书大人呢,你要不要跟我同路前往?”
  故意挡道的是他的同僚,平日最善与人打交道,说难听就是墙头草,吹哪边腰都可以拧过去。
  可是唯独对他常常话中带骨,毕竟面对竞争对手,再圆滑的人也难免会露出些尾巴,谢启无意与对方结仇,如实相告:“ 容家的案子还没处理完,张大人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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