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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隐形衣……不知怎么,我们始终没怎么谈论隐形衣,哈利。我们俩不用隐形衣就能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当然啦,隐形衣的真正魔力在于它不仅可以保护和遮蔽主人,还可以用来保护和遮蔽别人。当时我想,如果我们能找到它,或许可以用它来隐藏阿利安娜,不过我们对隐形衣的兴趣仅仅因为它是三要素之一,根据传说,同时拥有三样东西的人便是死亡的真正征服者,我们理解这意思就是‘不可战胜’。
“不可战胜的死亡征服者,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两个月如痴如醉,满脑子残酷的梦想,忽视了家里仅剩的两个需要我照顾的人。
“后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实以我那位性格粗暴、没有文化,但却优秀得多的弟弟的面貌出现了。我不愿意听他冲我叫嚷的那些实话。我不想听说我被一个虚弱的、很不稳定的妹妹拖累着,不能前去寻找圣器。
“争吵上升为决斗。格林德沃失去了控制。他性格里的那种东西——我其实一直有所感觉,却总是假装没发现的那种东西,此刻突然可怕地爆发出来。阿利安娜……在我母亲那么精心呵护和照料之后……倒在地上死了。”
邓布利多轻轻吸了口气,开始动情地哭了起来。哈利伸出手,还好,他发现自己能碰到对方。他紧紧地抓住邓布利多的胳膊,老人慢慢地控制住了自己。
“后来,格林德沃逃跑了,这是除了我谁都能料到的。他消失了,带着他争权夺利的计划,他虐待麻瓜的阴谋,还有他寻找死亡圣器的梦想,而我曾经在这些梦想上鼓励和帮助过他。他逃走了,我留下来埋葬我的妹妹,学着在负罪感和极度悲伤中打发日子,那是我耻辱的代价。
“许多年过去了。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传言。据说他弄到了一根威力无比的魔杖。那个时候魔法部部长的职位摆在我的面前,不止一次,而是多次。我当然拒绝了。我已经知道不能把权力交给我。”
“可是你比福吉和斯克林杰要好,好得多!”哈利大声说。
“是吗?”邓布利多语气沉重地说,“我可没有这么肯定。我年轻气盛时候的表现就证明了权力是我的弱点、我的诱惑。说来奇怪,哈利,也许最适合掌握权力的是那些从不钻营权术的人,就像你一样,被迫担任领袖的角色,在情势所逼之下穿上战袍,结果自己很惊讶地发现居然穿得很好。
“而我待在霍格沃茨更安全些,我认为我是个好教师——”
“你是最好的——”
“——你很善良,哈利。在我忙于培养年轻巫师的时候,格林德沃召集了一支军队。人们说他怕我,也许是吧,但我认为我更怕他。
“哦,不是怕死,”邓布利多回答哈利询问的目光,“不是怕他用魔法对我的加害。我知道我们势均力敌,或许我还略胜一筹。我害怕的是真相。你明白吗,我一直不知道在那场可怕的混战中,究竟是谁发了那个杀死我妹妹的咒语。你大概会说我是懦夫,你是对的。哈利,我从心底里最害怕的是得知是我造成了她的死亡,不仅是由于我的狂傲和愚蠢,而且还是我朝她发出了那致命的一击。
“我想他是知道的,我想他知道我害怕什么。我拖延着不见他,直到最后,我再不露面就太可耻了。人们在惨死,他似乎不可阻挡,我必须尽我的力量。
“唉,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决斗我胜利了。我赢得了那根魔杖。”
又是沉默。哈利没有问邓布利多是否弄清是谁击毙了阿利安娜。他不希望知道,更不希望邓布利多不得不告诉他。他终于知道了邓布利多面对厄里斯魔镜时会看见什么,知道了邓布利多为什么那样理解魔镜对哈利的吸引力。
他们默默地坐了很久,身后那个生命的呜咽声几乎不再使哈利分神了。
最后,哈利说:“格林德沃试图阻止伏地魔追寻那根魔杖。他撒谎了,你知道,谎称他从没得到过它。”
邓布利多点点头,垂眼望着膝头,泪水仍然在他的弯鼻子上闪闪发亮。
“听说他晚年独自被关在纽蒙迦德牢房里时流露出了悔恨。我希望这是真的。我希望他能感受到他的所作所为是多么恐怖和可耻。也许,他对伏地魔撒谎就是想弥补……想阻止伏地魔拿到圣器……”
“……或者不让他闯进你的坟墓?”哈利插言道,邓布利多擦了擦眼睛。
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哈利说:“你试着用过复活石?”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
“那么多年之后,我终于发现它埋在冈特家的荒宅里——这是我最渴望得到的圣器,不过年轻时我要它是因为别的原因——我昏了头,哈利。我忘记了它已经是一个魂器,忘记了那戒指上肯定带着魔咒。我把它拿了起来,把它戴在了手上,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就要见到阿利安娜、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告诉他们我心里有多么多么悔恨……
“我真是个傻瓜,哈利。那么多年之后,我竟然毫无长进。我根本不配同时拥有全部的死亡圣器,这已多次得到证实。而这是最后一次证明。”
“为什么?”哈利说,“那是很自然的呀!你想再次见到他们,那有什么不对呢?”
“也许一百万人中间有一人可以同时拥有全部圣器,哈利。我只适合拥有其中最微不足道、最没有特色的。我适合拥有老魔杖,而且不能夸耀它,也不能用它杀人。我可以驯服它,使用它,因为我拿它不是为了索取,而是为了拯救别人。
“而隐形衣,我拿它完全出于无谓的好奇心,所以它对我不可能像对你那样管用,你是它真正的主人。对那块石头,我是想把那些长眠者硬拽回来,而不是像你那样,帮助自己实现自我牺牲。你才真正有资格拥有圣器。”
邓布利多拍拍哈利的手,哈利抬头看着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忍不住。现在他还怎么能生邓布利多的气呢?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邓布利多的笑容在颤抖。
“我恐怕是想用格兰杰小姐来牵制你,哈利。我担心你发热的头脑会支配你善良的心。我很害怕,如果你一下子面对关于那些诱惑物的真相,你会像我一样在错误的时候、为了错误的理由攫取圣器。在你拿到它们时,我希望你能安全地拥有它们。你才是死亡的真正征服者,因为真正的征服者绝不会试图逃离死神。他会欣然接受必死的命运,并知道活人的世界里有着比死亡更加糟糕得多的事情。”
“伏地魔始终不知道圣器吗?”
“我认为是的,因为他没有认出复活石,而是把它变成了一个魂器。不过,即使他知道它们,哈利,除了第一件,他恐怕对别的都不感兴趣。他会认为自己不需要隐形衣,至于复活石,他想唤回哪位死者呢?他惧怕死者。他不懂得爱。”
“那你料到他会寻找那根魔杖?”
“自从你的魔杖在小汉格顿的墓地里击败了伏地魔的,我就相信他会这么做。起初,他担心你是凭着出色的技艺征服了他。后来他绑架了奥利凡德,发现了孪生杖芯的存在。他以为这就说明了一切。可是,借来的魔杖依然不是你的对手!伏地魔没有问问自己,你身上有什么素质使你的魔杖变得这么强大,你具备什么他所没有的天赋,而是想当然地去找那根魔杖,那根传说中打败天下无敌手的魔杖。他被老魔杖所困扰,如同他被你所困扰一样。他相信老魔杖会消除他最后的弱点,使他变得真正不可战胜。可怜的西弗勒斯……”
“既然你安排让斯内普把你杀死,你是打算让他得到老魔杖的,是吗?”
“我承认我有这样的意图,”邓布利多说,“然而事与愿违啊,是不是?”
“是啊,”哈利说,“在这一点上没有实现。”
他们身后的生命在抽动、呻吟,哈利和邓布利多一言不发地坐了很长时间,比前几次的沉默还要长。最后,就像雪花轻轻飘落一样,哈利慢慢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我必须回去,是吗?”
“这由你决定。”
“我可以选择?”
“是的,”邓布利多微笑地看着他,“你说我们在国王十字车站,不是吗?我想,如果你决定不再回去,你可以……比如说……登上一列火车。”
“它会把我带到哪儿呢?”
“往前。”邓布利多简单地说。
又是沉默。
“伏地魔拿到了老魔杖。”
“不错。伏地魔拿着老魔杖。”
“但你希望我回去?”
“我想,”邓布利多说,“如果你选择回去,有可能他就永远完蛋了。我不能保证。但我知道,哈利,你没有他那么害怕回到这里。”
哈利又看了一眼远处椅子底下阴影里那个颤抖、抽泣的红兮兮的东西。
“不要怜悯死者,哈利。怜悯活人,最重要的是,怜悯那些生活中没有爱的人。你回去可以保证少一些灵魂遭到残害,少一些家庭妻离子散。如果你觉得这是个很有价值的目标,那我们就暂时告别吧。”
哈利点点头,叹了口气。离开这个地方不会像步入禁林那样艰难,但这里温暖、宁静、明亮,而他知道他要回去面对痛苦,面对丧失更多亲人的恐惧。他站起身,邓布利多也站了起来,他们久久地凝视着对方。
“告诉我最后一点,”哈利说,“这是真事吗?还是发生在我脑子里的事?”
邓布利多笑微微地看着他,虽然明亮的雾气再次降落,使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了,但他的声音却那样响亮有力地传到了哈利耳朵里。
“当然是发生在你脑子里的事,哈利,但为什么那就意味着不是真的呢?”
第36章 百密一疏
他又面朝下躺在地上,禁林的气味扑鼻而来。他感觉到了面颊下面冰冷、坚硬的土地,感觉到落地时被撞歪的眼镜角扎着他的太阳穴。身上没有一处不疼,杀戮咒击中的地方就像被铁拳打伤了一样。他没有动弹,完全保持落地时的姿势,右臂以很别扭的角度向外拐着,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以为会听见胜利的欢呼,听见他们庆祝他的死,然而空气里满是匆匆的脚步声、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和急切的低语声。
“主人……主人……”
是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她就像在对一个恋人说话。哈利不敢睁眼,只让自己的其他感官探究着眼下的处境。他知道他的魔杖仍塞在长袍底下,因为他感觉到它梗在胸口和地面之间。肚皮那儿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说明隐形衣还在,藏得好好的。
“主人……”
“没问题。”伏地魔的声音说。
更多的脚步声:几个人从同一个地点往后退去。哈利急于看到是怎么回事,便把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细缝。
伏地魔似乎正从地上站起来。好几个食死徒匆匆从他面前逃开,回到空地周围的人群里。只有贝拉特里克斯留在后面,跪倒在伏地魔身边。
哈利又闭上了眼睛,思索着他看到的情景。食死徒刚才聚集在似乎摔倒的伏地魔身边。伏地魔用杀戮咒击中哈利的同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伏地魔也晕了过去?看来是这样。他俩都昏迷了很短的时间,现在又都苏醒过来……
“主人,让我——”
“我不需要帮助。”伏地魔冷冷地说,哈利虽然看不见,却想象得出贝拉特里克斯缩回了要去搀扶的手,“那个男孩……他死了吗?”
空地上一片肃静。没有人走近哈利,但他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些目光似乎把他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他真害怕他的手指或眼皮会抖动。
“你,”伏地魔说,接着是砰的一响和一声短促的惨叫,“去查看一下。告诉我他死了没有。”
哈利不知道伏地魔派谁来核实。他只能躺在那里等待接受检查,心脏不听话地怦怦狂跳,不过他同时注意到——虽然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安慰——伏地魔不敢贸然接近他,伏地魔怀疑计划出了差错……一双手,一双哈利没想到会是这么柔软的手,摸了摸哈利的脸,翻开他的眼皮,又伸进衬衫下面探摸他的胸口,试了试他的心跳。哈利可以听见女人急促的呼吸声,感到她的长发拂在脸上痒痒的。他知道女人能感觉到他的生命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肋骨。
“德拉科还活着吗?他在城堡里吗?”
这耳语声勉强能够听到。女人的嘴唇离他的耳朵只有一寸,她把脑袋埋得很低,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使周围的人看不见。
“是的。”他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他感到胸口的那只手抓紧了,指甲掐痛了他。接着手缩了回去。她坐直了身体。
“他死了!”纳西莎·马尔福大声对周围的人说。
他们这才嚷嚷起来,这才开始欢呼、跺脚,哈利隔着眼皮看见一道道红光和银光射入空中欢庆胜利。
他躺在地上继续装死,但心里明白。纳西莎知道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她进入霍格沃茨,找到儿子,那就是跟着占领军一起进去。她不再关心伏地魔是不是胜利。
“看到了吗?”伏地魔在一片喧闹中尖声说道,“哈利·波特死在了我的手里,现在没有一个活人能够威胁我了!看着!钻心剜骨!”
哈利早就知道会有这一着,知道伏地魔不会让他清清爽爽地躺在密林的地上,必要百般羞辱他以证明他的胜利。哈利的身体被升到了半空,他用全部的毅力让自己保持软弱无力的样子,他以为会很痛,然而并没有。他被一次、两次、三次抛向空中,眼镜掉了,他感到长袍底下的魔杖滑到了一边,但他一直让自己显得软绵绵的毫无生气。他最后一次落到地上时,空地上响彻着讥诮声和狂笑声。
“现在,”伏地魔说,“我们到城堡去,让他们看看他们的英雄变成了什么样子。谁来搬尸体?不——等等——”
又是一阵哄笑,过了片刻,哈利感到身下的地面在颤抖。
“你抱着他,”伏地魔说,“他在你怀里比较显眼、好看,是不是?海格,把你的小朋友抱起来。还有眼镜——给他戴上眼镜——必须让人认得出他来——”
有人把哈利的眼镜杵到他的脸上,动作故意很粗暴,可是把他托到空中的那双大手却格外温柔。在海格摇篮一样的怀抱里,哈利可以感觉到海格剧烈啜泣时双臂在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溅在他身上,哈利不敢用动作或语言向海格表示一切并没有结束。
“快走。”伏地魔说,海格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在茂密的树丛间穿行着离开了禁林。树枝钩着哈利的头发和长袍,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嘴巴无力地张着,眼睛闭得紧紧的。黑暗中,食死徒们聚集在周围,海格闭着眼睛大声哭泣,谁也没有仔细看看哈利·波特露在外面的脖颈上是否有脉搏在跳动……
两个巨人磕磕碰碰地走在食死徒后面,哈利可以听见他们走过时树木吱吱嘎嘎地断裂和倒地的声音。他们发出的声音太大了,鸟儿尖叫着飞向空中,就连食死徒们的讥笑声也被淹没了。胜利的队伍继续朝空旷的操场前进,过了一会儿,哈利透过紧闭的眼皮感到黑暗逐渐变亮了,知道树木开始变得稀疏了。
“贝恩!”
海格突然大吼一声,惊得哈利差点儿睁开了眼睛。“现在满意了吧,嗯,你们不抵抗,你们这群胆小的弩马,嗯?你们高兴了吧?哈利·波特——死——死了……”
海格说不下去了,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哈利不知道有多少马人在观看他们这支队伍,他不敢睁开眼睛。有几个食死徒在大声辱骂身后的马人。又过了片刻,哈利感到空气变得新鲜了,知道已经到了禁林边缘。
“停下。”
哈利猜想海格肯定是被迫服从了伏地魔的命令,因为他的身子打了个趔趄。一股寒意把他们笼罩了,哈利听见了在森林外围巡逻的摄魂怪们刺耳的呼吸声。它们再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的事实如一团火在他心头燃烧,是一个避邪的法宝,似乎父亲的牡鹿一直在他心中守护着他。
有人从哈利近旁走过,哈利知道正是伏地魔本人,因为他紧接着就说话了,声音被魔法放大了多倍,响彻整个操场,震得哈利的鼓膜生疼。
“哈利·波特死了。他逃跑时被杀死了,在你们为了他舍弃生命的时候,他却只顾自己逃命。我们把他的尸体带给你们,以证明你们的英雄确实死了。
“我们赢了。你们抵抗者的人数折损了一半。我的食死徒现在数量比你们多,大难不死的男孩完蛋了。再也不许打仗。有谁负隅顽抗,不论男人、女人和孩子,格杀勿论,其家人也统统处死。现在,走出城堡,跪在我的面前吧,你们会得到赦免。你们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也会被宽怒,继续活下去,你们和我一起进入我们将要共同建立的新世界。”
操场上、城堡里一片寂静。伏地魔离得太近了,哈利不敢再睁开眼睛。
“过来。”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