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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只是有一次许小二子问我:“你找什么?丢了东西么?”
我假装说:“我钢笔丢了。”许小二子自作多情,要帮我找,被我拒绝了。我在那个垃圾池里找到过许多纸片,都是季晓琴做作业用过的草稿纸。季晓琴的字我认得。有一次草稿纸上画了个女孩,样子有点像季晓琴自己,边上写了好几个丑字。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是嫌自己长得丑呢?还是说别人长得丑?我一次还在垃圾池里找到过大半块橡皮,那是粉红颜色的,大半块,可能是她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被她的奶奶无意中扫掉了。我想我应该还给她,大半块呢!可我一想到我要跟她说话,我就感到慌张,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
我把那半块橡皮一直藏在身上。而那个发卡和纸片我则藏在书里,晚上我一个人时,我有时就拿出来看看。那个发卡给我磨得很亮了,而那些纸片,却浸上了我的许多口水。
有一天我出门上学,正好遇到季晓琴也出门。我于是便在她后面走,我终于忍不住,在后面叫了一声:“喂!”
季晓琴并没停下,仍不紧不慢地走,我快走了几步,撵上了她又说:“喂!”
季晓琴停下了。我说:“这块橡皮是你掉的,还给你。”
季晓琴看了一眼,她转身又走了。她说:“不是我的。”
而我却愣在了那里。我一时不知怎么说。我心想,我不应该让她知道。我忽然心中有了怨恨。我心里难受,我也不知道我怨恨谁?我只是心里难受。那一天我过得稀里糊涂,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稀里糊涂过到了晚上。一天真是长。晚上我睡在床上,眼睛骨碌骨碌转,睡不着。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狐狸精!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嘴里嗫嚅着嗫嚅着,我哭了。我的眼泪流了满脸,然我嘴里仍在说,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狐狸精……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嗫嚅着嗫嚅着,慢慢睡着可眼泪仍挂在脸上。
【作者简介】苏北,本名陈立新,男,1962年出生于安徽天长县,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学士。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有小说集《苏北乡土小说》、散文集《遭遇湘西》、《灵狐》、《像鱼一样游弋的文字》等。现在中国农业银行安徽分行任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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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星旅店
肖 铁
大巴离开华盛顿又开了半个小时,眼瞅着四面的灯火像同行人的耐心一样一点点熄灭,一直戴着黑边墨镜的导游才又呱啦呱啦地在车头处站了起来,嘴紧贴着麦克的话筒说:“大家期待已久的旅店马上就要到了,跟着我们天马旅行社出来玩儿,住的旅店呢,都在荒郊野外,所以不太好找,多花了一点时间。可能有朋友会问这个旅店是几星级的,是三星还是四星。比这些还都要好啊!跟着我们天马旅游,就会天马行空,大家看看现在外面的夜空是满天星,我们的旅店也是满天星级的。”
每一句话,导游都用英语、粤语和普通话各说一遍,没几句却也说了半天。普通话每次都放到最后说,这使得既不懂英语也不懂粤语的老张听得很有节奏,听懂一句,琢磨琢磨,再等着下一句。这种节奏,和夹在普通话间那些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一起培养着老张的困意。旁边的小张倒不困,敲着车窗玻璃,抱怨说,这他妈哪还是华盛顿啊,快到怀柔了吧!老张本想说点儿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把想法转化成了两声附和捧场的笑声。
两年了。上一次和儿子这样近地坐在一起,还是两年前在北京机场候机厅的皮面座椅上。两年了,老张发现儿子越来越没有了耐心,而自己倒是越来越无所谓了。他还记得儿子申请出国留学时,买了一张巨大的美国地图,贴在卧室里。那时小张还很有耐心,在地图上找到了每一所他申请的大学的所在地,做上标记。那时慧娴还在,每晚五点准时回来,给他们爷俩儿做好饭,吃完就走。很多时候,小张也随即出去到学校自习。老张便看电视,没的好看时,就到小张的屋里看地图,看烦了,就一个人在这个旧式的两居室里来回走,想摔点儿什么或是砸点儿什么。
送小张走那天,老张带了个傻瓜相机,在机场里,看见有个姑娘和儿子年龄差不多大,站在旁边,老张请她给他们仨合了个影。小张伸开双臂,把他和慧娴搂在身前,自己的头从他们两个间缝里探出来,姑娘说“一二三——茄子”的时候,老张已是热泪盈眶,怎么也“茄子”不起来。小张说:别哭啊!还回来呢!然后和老张、慧娴分别拥抱了一下,就背着一个大背包,推着两个行李箱,颇显艰难地走了进去。直到小张消失在拐角处后很久,他和慧娴还站着。还是慧娴主动改变了他们两个越发尴尬的状态,很和缓地对老张说:老张,孩子走了,咱们的事也就别拖着了。老张觉得自己像欠了别人东西没还,被债主追上门来讨债一样,诚惶诚恐地说:是啊,是啊,好,好。慧娴和气地说:那我就先走了。老张很勉强地笑了笑。看着慧娴一个人向外走,老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直到慧娴彻底消失在不断开合的活动门后,老张才明白自己已经没有理由跟上去了。他回到刚才他们三个人坐过的皮面座椅上,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墙上大屏幕上起飞降落的信息,发现了很多自己以前不知道的地名。儿子走了,慧娴也走了,自己实在没什么理由着急,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说是“还回来呢”,小张一直没回来。倒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实在没时间,又怕签证出问题。所以老张才来了。倒也不是老张有多想来——他的想法是,光把往返机票的钱省下来,给儿子寄去不是更好嘛。他其实是懒得动弹的。把两居室留给了慧娴后,他特意一个人在离上班很远的地方租了间平房,打算把工作之外的时间都消耗在去上班和离开单位后的路上。搬家那天,他发现自己真没什么东西,自行车的后座就能承担起他的所有家当了。本来想带走些小张的东西,但看着被慧娴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小张的房间,他觉得拿走哪样东西都是一种破坏。他用傻瓜相机噼里啪啦地照了几张相片,有小张的房间,也有他们自己的卧室,甚至还包括了阳台,算作自己对这个空间所有记忆的一点儿物证。
小张不能回来,倒省了老张的事,他懒得告诉小张自己和慧娴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张买了张北京公园的年票,每周除了等小张的电话,他一般都让自己在室外活动。刚开始小张打电话过来,还会问妈妈的事,后来也不问了。他不问,老张也不提。挂了电话就出门,照着那张年票上列出的公园挨个转。半年下来,他发现自己连续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也不会喘了。老张呼吸顺畅了,车倒开始喘起来,零件哐啷哐啷地叫唤,他就开始折腾他那辆自行车,自己研究,买新零件,自己往上装。
他发现自己的生活变得越发单纯,身体也更健康了,不过就是孤独。倒也不是他自己成天觉得孤独,而是小张瞅不冷地提醒了他。那是转过年后的夏天,老张突然收到了封信,看着信封上慧娴的笔迹,老张着实像被什么东西突然磕了一下,心里面一颤。不过,打开信封,没有一点儿过渡,紧接着就是另一层信封,上面贴着美国的邮票。小张把信寄到了他们原来家的地址。信里面,小张讲了自己的近况——每天做实验,煮速冻饺子,晚上睡不着觉——一种实事求是的语调,让老张既觉得陌生,又觉得很沉重,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都是过于轻松了。信的末尾,小张问起老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孤独?孤独的时候老张会做些什么?
看到这里的时候,老张知道了,他和慧娴的事,小张是已经知道的了。放下信,老张发现自己的脑子很乱,不知道该集中在什么地方。他看着平铺在面前的两封信,两种字迹,觉得两个人都离自己很远。一年过去了,三个人分在三个地方,都是独自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让慧娴不能原谅。他想该是他的过错吧,但现在承认了这点又有什么用呢?慧娴知道他的地址,却是一行字也不会写给他了。至于小张,老张最后的印象,就是小张一个人走进到处泛着金属光泽的机场,在巨大的建筑结构间显得那样的瘦小。他知道信里最后的问题是问他,也是在问小张自己。
那天晚上,老张一闭上眼就是小张进机场时的背影,单薄而摇晃,远比不得他身旁的两个厚重的行李箱结实坚强。本想多酝酿几天再回信的老张,在搬进这间小屋后第一次熬了个夜,工工整整地给小张写了信。他提起了他现在开始骑车转北京城,而且自己学着安装自行车,天天忙得很,但有事干也不觉得孤单了,反倒觉得充实。他说他觉得孤独寂寞也是对一个人的一种考验,人应该勇敢地面对考验而不是回避。老张不知道这些不能说服他自己的话,能不能对小张有点儿帮助,他知道的是,写完信并没能带给他预想的解脱,反倒越发感到寂寞。关了灯,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眼睛一点点地适应着黑暗,发现很多本来以为看不见的东西也能分辨出来。老张想,现在的小张可能就和自己一样吧。这样想,倒让老张觉得儿子和自己近了些。
两个月后,赶在老张生日的前夕,小张的回信放在一个小纸箱里,直接从美国的邮局寄到了老张的平房。信的旁边是一个流线型的头盔,镂空的造型和鲜艳的颜色,一时让老张有点不知所措。看了信后,才确定这的确是个头盔,而且是人骑车时用的。虽然突如其来的头盔,弄得老张很是有些尴尬,本来不想过什么生日了,可儿子的礼物都漂洋过海地来了,自己似乎也该认真点儿,才对得起儿子的一片好意啊。第二天,脑袋上顶着新设备上班,被同事夸奖“老张够时髦的”时,他还是很得意。
得意之余,老张开始盘算新的计划,因为儿子在信里明确提出了想家和孤独的问题,并要老张来美国看看。孤独老张是了解的,虽然不能保证自己去了美国那儿儿子就会不孤独了,但总还是应该去陪陪小张吧。去美国倒是给了老张一个理由联系一下慧娴。他试着拨了印象里的号码,那边熟悉的声音让他很激动。临去美国前,慧娴来了一趟,带了不少吃的,最后交给老张一个大的牛皮信封。信封没封着,慧娴刚走,老张就打开看了,原来是那张画满了标记的美国地图。老张放下地图就追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足够的理由,送慧娴走了很远。回了家,翻开地图想仔细看看时,才看见了里面夹着的几万元钱。是老张的那份房子钱。分家时说好慧娴留房子,给老张钱,当时慧娴没有钱,老张也一直不要。现在慧娴送了过来倒是正好,让老张觉得自己的这次赴美,多少底气更足了点儿。自己来美国决不能让儿子花钱,这是老张在拿到这笔钱以前就想好了的,现在只不过让老张觉得自己更有资本安排点儿什么了,比如一次父子的旅行。这笔钱的很大一部分换成了美元,其中的一小部分现在已经揣在了这个带黑边墨镜的导游的口袋里。
虽然导游说旅店快到了,但从他的预言到旅店真实的出现,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老张想和小张聊点儿什么,却不知从何谈起。他发现自己那点话题——北京城的改造,公园的变化,骑车转悠的体验——在刚来美国的那个星期里就消耗完了,剩下的便都是自己不了解或是不想提起的了。
小张倒没闲着,一直半侧着头和坐在后面一排的一个姑娘聊天。老张总想扭过头瞥上几眼,总觉得不好意思。他们说的是英语,老张也听不懂,便自己琢磨这次旅行的地理方位,在脑子里那张想象出的美国地图上,小心地标记出每个刚刚经过或是正要前往的城市,他发现自己的好几个标记,和小张以前的记号重叠在了一起。这是以前老张没想过的,他想把这个不大不小的发现告诉小张,听听小张的想法。老张扭过头,嘴都张开了,舌头顶着下牙膛,蓄势待发地等待发言的命令,但看着小张扭着的后脑勺,老张犹豫了一下,只是用欲言又止的嘴顺便打了个哈欠。
外面已经彻底暗下来,灯火辉煌的城市不知被抛在何方。来往车辆的照明灯交错在一起,让老张隐隐约约地发现自己正在一条河的上空,水面上微弱的反光闪烁而过。这他妈是到哪儿了?惯于在北京骑车自己摸路的他,不无惯性地在脑子里试着定位,分辨方向,但全无参照系,他惶恐地发现自己连一丁点儿的概念都没有。他伸出手,既像是要扶住前面的座椅靠背,又像是在举手示意地问:“同志,导游先生,咱们现在这是往哪儿开呢?”
老张本意里试探性的疑问被理解为了质问,获得了一车乘客广泛的共鸣。就是,什么时候到啊?还能不能到呀?今天晚上睡这么晚,休息不好,明天还怎么玩儿呀?公司应该有赔偿吧?坐在前面的一个,显然也是孩子带着出来旅游的中年妇女,还回过头,赞许地看了老张一眼。导游也回过头,站起来,仍旧带着黑边墨镜,微笑地看着老张。
清冷的车厢里重新燃起了热情,老张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从头顶的背包里掏出了一罐芥末花生,不再指望会有什么答案。坐下来的时候,他一只手向后摸索着靠背,像是怕摸不准真会一屁股坐到地上。这可还是慧娴买的呢。他拿着花生罐捅了一下小张:吃点儿啊,别光背着它,这还是你妈给你买的呢。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打扰小张的理由显得更充分些,老张朝后面努努嘴,又补充了一句:给你朋友也尝尝。
裹在外面的一层芥末从花生上脱落下来,软化成一层绿色的胶状薄膜,黏黏地糊在老张的咽喉,随着剧烈的呼吸又喷到了鼻子里,老张被狠狠地呛了一下,泪水顺着鼻梁的两侧流到嘴里。显然,花生上的芥末也打了后面那个姑娘一个措手不及。她和老张几乎是同时地打了几个喷嚏。
屋子里泛着一股潮气,还有别的味道。不过不能说导游想得不周到。在大堂里分给大家钥匙时,他就提醒过了:“有味,有蟑螂,有跳蚤,咱们星级旅店什么都有。进屋,先开会儿窗,散散味儿。”
老张一进屋就很听话地一通折腾,四扇窗户开到了头,床单被子撤下来,抖了一溜儿够,又跪在地上,把两个床头柜的柜门抽屉都打开,翻了半天后,问小张:“怎么着?美国宾馆不提供拖鞋?”
“首先,这不是什么宾馆。这就是个大车店。甭说拖鞋了,待会儿您看看,连牙刷牙膏都没有。另外,爸爸,我知道您现在天天骑车锻炼,有劲儿。但,现在别折腾了,早点儿睡吧。”
老张呵呵笑着跑进厕所,验证了小张的话又一次属实。他把自带的毛巾和洗漱用品,从背包里掏出来,整齐地码在卫生间的水池旁。出来时,发现小张已经大敞四开地躺在床上了。
“洗不洗?”
见小张没反应,老张又问了句:“那我先洗了?”这才听见小张哼哼唧唧地说了声:“行。”
老张穿着内衣走进卫生间,放起水来。在哗哗啦啦的水声当中,老张隐约地听见小张说了些什么,但没听清楚。老张很大声地“嗯?”了一声。
“嗯?”他等了一会儿,见没反应,就又“嗯?”了一声,推开了卫生间的门,看见小张正迷迷糊糊地走过来,对他说了句:“您就别躺里面泡了,不干净。”
老张拍了一下小张的肩膀,转过身的时候,水已经热了。他全方位地冲洗自己,像小张指示的那样,站着——从头洗到脚,从这边的手指洗到那边的手指。水声富有活力,重重地浇在他的头顶,化成细流,缓缓地流下来。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样,满脑子都是小张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个浴缸里面泡澡。慧娴提前半个小时就在火炉上煮好两大锅的开水,先往浴缸里倒进去一锅,兑上凉水,调好温度,三口人一起泡进去,慧娴坐在他对面,把脚搭在他的大腿上,小张就坐在他们两个中央。等水变温了,再兑上另一个锅的热水。那时小张还很小很小。他还有印象吗?每次老张拿水舀子往浴缸里加热水的时候,这小子都吱哇乱叫地喊“烫!”
老张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小张的,又听不清楚,像是在对自己讲,又像是在和别人说,像是从屋里传出来,又像是发生在外面的走廊上。总之,老张听不清楚。水声很大,水流正像水帘一样从他耳朵上浇下来。
到小张洗的时候,他倒是洗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