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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植物-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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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体植物

                                 樊馨蔓


    ——很早以前她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棵树上结满了又圆又红的果子。如果
这棵树自己能吃到这些又圆又红的果子,她想,那会是一件多么有趣而奇特的事……

    于是当她有时走在满街是风的街上,她觉得自己也许有一天会是一棵树,一棵
结出奇特果子的树;她就一直盼望着自己是一棵树,一棵随风声起伏,枝叶茂密,
绿荫华盖的树。

    在她缓慢而又简单的二十多年的成长中,所有的夜晚只送给她两种梦。一种是
清晰的,能够在醒来也记得,却永远是黑白颜色的,像三十年代的默片一样;另一
种是充满色彩的,却是怎么也没有在醒来时想起来过,只是一团混乱和斑斓的记忆。
在所有默片般的黑白色梦境中,有一个梦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以至于在明晃晃的大
白天,她也会像是在自己的夜里一样,走入到黑白色的梦境里。

    进入到十二月以后,街上的行人骤然间少了下来。尤其是刮风的日子。不是那
种徐徐地、迎面吹拂而来的风,而是北方的砖头一般坚硬的风。人们缩着脖子,只
有在必要的时候才出现在大街上,匆匆地一闪而过。

    这个时候她频频地出门。她的季节到了。风将她吹得直往后掀过去,掀过去,
而另一股风又从她的身后有力地将她顶住。她在风中伸开双手,风就将她拨浪一个
圈。她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从这条街走到了那一条街。她最喜欢的那家书店,在
一条斜斜的窄街上。那儿夏天有浓密的树荫,秋天以后树叶就开始掉了;到了十二
月,所有的树都光秃了,它们转眼间笔直而严肃地站在那儿,枝条直直地指向或明
或暗的天空。有风的日于它们和半空中裸体的高压电线一起,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也许在传递着这条街和这个城市里的一些遥远的记忆,一些被陌生的脚印踩碎
了的故事。她是冬天出生的,二十八年以前。

    书店很大,较为宽敞明亮,从外面看有三层,里面实际上有四层,与店门口斜
斜的窄街留给人的暗示十分的不一致。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出太阳,书客总是不
多也不少散布在种种书前,专注而悠哉,与高高低低的书形成一体,完成了书店全
部气氛。在二楼楼梯拐角边上,隔出了一个二十几座的咖啡吧。

    她上楼的步子懒洋洋的。加湿器在楼梯扶手旁的木架子上冒出股股白烟,不停
歇地喷射向空中。室内的空气似乎由此而沉重,她倾斜着身子,围巾滑落在手臂上,
盘旋到了二楼。

    她摘下大头巾,脱下外套,在坐下的时候从兜里摸出一包白壳的烟。她来书店
的目的是先在这喝上一杯烫烫的现磨咖啡。冬日的阳光在她手边的桌面上投下了一
个大大的“曰”。她陷入在这一方“曰”中,心想某种造作此时已经在她的身上形
成了。像一层薄薄的壳,将她陌生而又熟悉她严密包裹住。她奇怪在她每一次尝试
心里向往的一种生活或浪漫或什么也不是,把它可怜的、无可奈何的一点点付诸到
真实的、每一分钟都在死亡的时间里,变成一种形式,她都能感觉到那层严密的造
作,渐渐将她包裹到她自己的登峰造极。也许人的生命里本身就具备这种选作。具
备的,却不能面对的,像煞可爱的杜桑将小便器堂皇地搬进展览厅,众人为之喧哗。
而这种东西在平常,是每一个人必须要在每一天都是要看到和利用无数次的。自自
然然,天经地义的。



    她讨厌抽烟,但她又离不开烟。像大多数人的爱情,也像噩梦缤绕的睡眠。像
胖人手上的冰淇淋。

    像一切。

    消磨时间的方法有许多种。

    她在这个时候走回到夜里的黑白梦境中。

    大方格的木架做成的墙,浓密的黑色,在地下投出同样浓密的黑色影子。她看
到自己坐在这一片正正斜斜的黑格子间,面容严肃。黑色的衣裙引人注目。并没有
感到有风。但是裙摆却在桌边的空气中飞舞,像是一个咖啡室。因为手里端着一杯
咖啡。杯子是白色的,像一个小小的太阳托在两手间发出刺目的光泽。一大束丝绒
般妖艳的玫瑰盛开在搁手的桌子上。她在等人。不知道是在等谁。

    这个梦重重复复几年了。每次都在她觉得等的人就要来了的时候醒过来。然后
睁开接着想,在等谁呢;抑或在期待着谁?呼机发出微弱的鸣叫,她结了账,去回
电话。“喂,在干嘛呢?”是黑子。

    “没干嘛。”

    “我说,刮这么大风,过来坐坐,喝杯酒什么的。”

    “才下午呢,干嘛喝酒啊?”

    “唉得了,都到这么大风了,不喝酒,瞎呆着干嘛啊。你在哪儿啊?”

    她笑了起来,只要想喝酒,一切都是黑子的理由。

    “唉我说你在哪儿啊?”

    “在斜街书店。”

    “就你自己?”

    “就我自己。”

    “唉,那真是无聊了,刮这么大风的,自己一人呆那儿干嘛。来吧来吧,你二
哥四哥六哥都在。”

    隔五米以上看黑子,他像是一个没有完成成长过程的中学生。她从出租车下来
的时候,黑子弓着背等在街口的风里,黑子伸开双臂迎了上来:

    “亲爱的,瞧咱俩口子多恩爱!如此凶猛的风,等着!羡慕死他们。”

    她笑着跟他象征性地拥抱一下。黑子曾经一再强调过拥抱对于他的重要性,
“这是一个严肃的行为,是人与其他动物的一种区别方式,所有动物都会交情,但
是它们不会拥抱。”

    她和他们一起呆到七点多。也没什么事。大家都拿黑子开玩笑。说他最近被一
个从海外回来做生意的女老板看上了。“特胖,三个黑子那样的。”大家就笑,说
黑子这回有机会了却夙愿了。黑子假装无辜地,“其实也没什么,见面吃饭大伙儿
都是熟人,就她一个外来姐,怪生的,咱不是什么都没长好,就一颗心长好了嘛,
多照顾了她几回,多喊了几声亲爱的。”大家笑,说黑子其实早就心存不轨。黑子
说,“没有没有对天起誓,我觉得我挺好挺实在的,就是没想到遇上一位比我还实
在的!”大家又笑,纷纷说“没想到吧!”又问“近况如何?”黑子说:“入冬以
来是满城的躲啊,不敢把她。这位可不是大姑娘,这一把年纪了可不是逗着玩儿的,
人家又有钱,是买卖人,急了雇一个杀手全国各地的追杀我,还不是牺牲了我一个,
白白给你们谱下一曲城市新武侠故事!”大家笑,说“至于吗?”“别自个儿逗自
个儿了。”黑子说:“好嘛,还真是没准儿。人家是在一个烛光晚宴上正儿八百地
说了,说你别看我长这样,胖点儿,年龄大点儿,还真是从来没人敢甩我的。听听!”
大家又笑,说那你们还是单独约过会了。你们约了几次正儿八百的烛光晚宴啊?

    她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说去吃火锅。刮这么大风的不吃火锅干嘛?刮风了,
刮风便是理由;流行感冒了,流行感冒便是理由;更不用说谁磕掉一颗牙的周月纪
念、周年纪念;谁失恋了,谁被炒就鱼了,谁剃光葫芦瓢了——一切都是火锅的理
由。她推辞走了。落下身后一片的“没劲没劲”。黑子拉着她小声地说,“你在这
儿有助于大家的团结。怎么样,去吧?你看你,小小年纪的如此之固执,是不是要
准备着提早变态?”

    她在风中摇摇晃晃。

    黑子仿佛恍然大悟:“这帮人没劲是吧,改天咱俩单独聊吧,带喝黑啤酒的,
不说话也行,沉默地喝,不带这帮子没文化的。”

    街上的人多了一些,风也小了。她两手插在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大片布置
华丽、明亮的商店橱窗在她行走的右侧徐徐退后,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列缓缓出站
的列车。

    十二月惟一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是,离新年越来越近了。像一个紧箍咒一样,越
念越紧。

    回到家里的时候刘波已经在了,闷闷地在和电脑下围棋。听见她掏钥匙开门的
声音,推开键盘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

    她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第二天上午齐鹃从办公室打来电话,问她为什么不去上班。她说头疼乏力。说
冬天大多数动物都是需要冬眠的为什么她不可以冬眠。齐鹃说老总一上午找了她四
次,只要老总不冬眠,大家就要摆脱动物的习性,老总是不给冬眠动物发工资的。
她问找她什么事,齐鹃说可能又是什么不好办的采访任务。她说那好啊,正怕呆在
北京过新年呢。齐鹃说你出了北京就不是过新年了吗。她说感觉会好一些,刺激会
小一点。

    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像一块寒冷的泛着蓝光的冰。她想着自己就像是被结
晶在一块巨大的、蓝色冰体里的微生物,渺小地、不被察觉地生存着。在她抬头看
天的时候,一只更小的微生物——在落光了叶子的树枝上晒太阳的乌鸦,冲她大声
地叫唤了两下。

    她突然间想起有个朋友认真地问她,什么叫禽兽?她说禽兽就是天上飞的、家
里养的,和山上跑的动物;那个朋友想了一想笑着说,还不能说人不是动物吧?说
人是高级动物其实就是说人是高级禽兽。

    高级禽兽。她想这样解释在推理上是不错的。她想着自己是一只高级禽兽,与
树杈上的那只乌鸦,那只低级禽兽擦肩而过。

    办公室里的人比平时多出将近一倍。她想起今天出小样。还有也许要发年终奖
金了。墙前一张年终统计表,统计一年来每个人写的文章数量。每个人的名字后面
都拖着一年来所写文章的题目。老总吩咐编辑部依照此尾巴的长短发放每人的年终
奖金。

    齐鹃从外面跑进来,搂着她的脖子说:“看看你写了这么多的文章,足以说明
你的生活是多么的空虚。”

    老总单独把她叫到小会客室里,问她怎么最近显得心情不大好。她说没有啊。
老总就伸手过来拉她的手,说你一个人在北京的,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她说挺好
的,没什么困难。老总抚着她的手,若有所思地说,每次看见她心里就会洋溢起一
股温暖,如果几天不见她来上班就心里惦念得慌,不知道她有没有这种感觉。她说
她什么感觉也没有,我不是年终交稿数量最高吗,你不用惦念得慌。老总说哪里哪
里,“你就没有一点感觉,没有一种冲动吗,这儿就像一匹马在狂奔。”老总微微
皱起稀疏的眉头,指着自己的胸口。她说她从来没有觉得有东西会在这里奔跑,这
两天倒是经常想到年终奖金什么时候可以领到。老总叹一口气说,唉你们每个人关
心的问题都和我关心的不一样。她说所以你是老总,我们是打工,你决定我们大家,
我们大家却连我们自己都不能决定。老总拧着眉头说人生啊,孤独啊。你孤独的感
触就像一条影子到处跟着你。你无处可逃。能够理解你的人太少了,实在太少了。
总是事不能如愿。她说难道连你太太也不能理解你吗?老总说人是需要交流的高级
动物,我回家跟我老婆没有话说。她说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你到底想要怎样的交
流啊,你跟你太太没有话说,你太太还会给你养一对双胞胎吗,这种交流难道比不
上你说的那种交流吗?老总说你们是不是经常在背后说我,你们这样真是很无聊,
低级趣味,跟你的文章一样越来越流于庸俗,像你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战争、地震、
死人,影响你震撼你,你怕只是一台会说话的打字机。交稿量最高有什么用,越高
也许说明越平庸,因为你对生活的理解能力只限于生活表面的平庸,所以你不会是
一个天才,天才能够在和平时期,在琐碎和平淡中看见不凡的事物,能够在任何他
出现的那个年代活得轰轰烈烈、不同凡响,天才永远是那种强烈体验着孤独感的人。

    老总每次跟她谈话的结果,都充满了失望。她从老总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并
且拒绝了老总提议的在大家都有的脸颊上吻一下。

    一天过得像一千天;一千天过得像一天。走出杂志社的时候她这样想。

    收发室的老姚递她一个特快专递,一封平信。

    有一点雨丝飘下来。当她的脸感觉到第一点凉凉的湿意,她希望是雪。她抬起
头。暗褐色枯枝上方的天空已经阴云密布。但是从这些云层上飘下来的不是雪,是
雨。或者在半空中的时候还是雪,落到她脸上时已经是雨了。

    这让她想念起南方,提醒她某种“客”的心态。而这样浓密的阴天,就像雨水
一样会将她慢慢地润化开来。将她在强烈的光线下渐渐硬结、渐渐不知不觉飘远的
心找回来。

    信是萧蔓写来的。她想起萧蔓有点蓬松的、黄黄的披肩发。半年前萧蔓终于上
了飞往欧洲的飞机,远嫁了仅一面之交的现在的丈夫。惟一的理由是萧蔓想走得很
远很远。因为她在这儿深爱着的男人永远不可能娶她。如果火星上有人萧蔓会嫁到
火星上去。她要把自己的身体带到很远的地方,在那儿让一颗心死掉,没有任何希
望地死掉。

    “……来这里以后头发变得软软的,趴在脑袋上,不再像以前那样蓬蓬的,不
知是不是因为吃多了这儿的香肠?加上头发掉得很多很厉害,准备去剪个短短的运
动式。

    “我几乎每个礼拜天都会随丈夫去他的父母家。是不是有点像我们中国人?我
刚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种了一些四季豆,现在已经收获了。我是一个懒农妇,小小的
一块地里长满了杂草,所以收获的时候必须趴在地上找我的四季豆。不过十分安慰
我的是,四季豆和我很像,只需将种子埋在地里,完全是自生自灭主义。

    “我常常取下我的结婚戒指看,怀疑我真的是结婚了吗?结婚戒指上面刻着我
丈夫的名字及结婚的日期。日子是我先生选的,偏偏是那个人的生日。

    “应该说婚姻生活是平静而闲适的,超过了我的预期。我先生的祖辈都是日尔
曼血统,我先生也是出生在德国,所以他是一个典型的德国大夫,每天准时下班回
家,常常会带回来面包或水果,但是永远不会是鲜花。我在努力地逐渐忘掉以前的
生活,只是在梦里还骗不过自己。也常常会在梦里弄错,又和以前那个人在一起,
完全忘了往日不再,永远不再了。醒来想想也不知道哪边才是梦。我还要不要写信
告诉那个人我目前的状况?这样也许会给自己一个结束的感觉,要不然总觉得还欠
一个结尾,老是会去想。

    “秋天如同坐着火车所掠过的风景,一晃就过去了。已经下了三四场的雪,像
我们的南方,雪是湿湿的,到地上就极快地化掉了。岁末的脚步已经逼近我,我要
和家家户户一样去准备圣诞树。但我心里没有什么感觉。我们的节日是在阴历的新
年。北京是不是很冷了?

    萧蔓的信往往会引起她对自己生活实质的怀疑。她会觉得整个地球上只生活了
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其他都是他们人格裂变后的性格产物。相互怀疑,
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然后又为了一时的利益握手言和,合二为一。这还是一个善
良的推测。信封里面还有一张萧蔓和她的日尔曼血统丈夫的照片。她将照片轻轻地
抽出。萧蔓的丈夫长得非常帅,很精神,只是个子不是很高。萧蔓说如果按照中国
人的说法,她丈夫是一只六三年的兔子。

    行人纷纷迎面而过。盲目的蛾虫们不断地飞扑过来。她觉得心里空洞洞的。萧
蔓远嫁了欧洲以后,似乎这个北方城市里滞留着的少量属于南方的东西,又被抽走
了许多。更多的白日天更蓝了,阳光更刺眼了。

    刘波呼她。她发现每一个公用电话都等满了人。

    夜幕低垂。

    一个大大的猩红色的“M”,在不远处黑灰的半空中闪亮。

    她买了一份麦香鱼和一杯热牛奶。包里的呼机又叫了,还是刘波。依然问她在
哪里。她想起了下午老姚给她的那份特快专递,是从湖北的一个什么乡什么村寄来
的。落款人姓杨,她不认识。蓝色的封套开口处压了好几层透明胶带。

    关于湖北省某某乡政府以资代劳强收农民4O0元钱的情况报告

    我们是湖北省某某乡某某村的农民。今天,我们就某某乡政府于今年春天向全
乡各村农民、教师、职工强收“投工投劳折资”款每人400元的情况向您们做个反映,
请首长速派人来核实调查,并请新闻媒体给予曝光,以消湖北省某某乡全体人民的
怨气。

    厚厚的一叠,详情叙述,该乡政府的收费文件复印件,满满八页纸当地乡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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