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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紧紧攥住
上衣的某个部分,手指头还不由自主地触摸那个隐秘的藏钱的地方,
然后又放心地缩回来。
“铁公鸡!”她吐了一口唾沫。然而就在这时,那个正在受着折磨的家伙
脸上突然泛起一点
红晕,他把钱袋猛一下扔给另外那个女孩,她先是惊叫一声,接着又
放声大笑起来,他又冲
过她身边,像要逃离火场似的往门外冲去。
有好一会儿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怒不可遏,然后,眼皮还是
无力地垂了下来,
身体也从紧张中松弛下来了。她看起来仿佛在一分钟内就变得又老又
憔悴。有点不自信,些
许的失落使她现在看着我的目光也缓和了。她站在那里,像个醉后清
醒过来的人感到被耻笑
了一样闷闷不乐。“他一定在外面为他的钱痛哭流涕呢,也许还去警察
那儿控告我们偷他的
钱。明天,他又会再来。可他不该来找我,别人统统都可以,唯独他
不该!”
她走到吧台边,扔了几枚硬币,端起一杯烈酒,她眼里闪动着恶狠狠
的目光,但又好像
有生气和羞愧的眼泪在闪闪发光。厌恶充塞了我的心,抵消了那点同
情。“晚安,”我说着
走了出来。“晚安,”②老板娘答道。而她,没有回头看,只是在笑,
笑声刺耳,像是幸灾
乐祸的样子。
我跨出门来的时候,这条小巷笼罩着一片夜色,是被云遮掩着的极其
遥远的月光下的一
片令人心神不安的黑暗。我贪婪地吸着那温暖的空气,心里那点害怕
的感觉在对形形色色命
运的惊叹中消失了。我又重新感觉到——这是一种能净化我,能让我
感动得流下泪来的感觉
——在每一扇窗玻璃后面都有命运在等待着,每扇门也都为一种经历
而开启着,这世界的多
姿多彩无处不在,即使在世界最肮脏的这个角落里都注定充满了欢畅
女子卖笑堕落之类的经
历。对今晚遇到的这件事的反感已经淡化了,紧张的感觉也被一种甜
美酣畅的困倦所取代,
但愿这些经历都能变成美梦。我不由往四周巡视着,想从这些七弯八
拐地交织着的小巷中找
出回去的路。这时候——他想必是悄然无声地走过来的——一个人影
向我走过来。
“对不起,”——我又马上认出了他那低声下气的声音——“不过我想,
您在这儿不
熟,我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给您带路呢?先生,您住在。。?”
我说出旅馆的名字。
“我陪您去。。如果您允许的话。”他立刻又小心翼翼地加上一句。
我又害怕起来。在我身边这恭敬的,像幽灵似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
却又重重地敲在
我心上。水手小巷的昏黑景物和对刚才所经历的那一切的记忆,慢慢
地变成一种不置可否,
也并不反感的迷迷糊糊梦幻似的感觉。我不用看也能感觉到他双眼的
谦卑,我还注意到,他
的嘴唇在蠕动。我知道他是想和我说话,而我的意识中,心里很好奇,
可是脑子却很迷糊,
两者搅和在一起了,在这种模糊的意识中我既没有鼓励他说什么,也
没有阻止他说什么。他
清了几次嗓子,我发觉他难以开口。刚才那个女人的一派残忍心理却
不知不觉地感染了我,
我看到羞耻和心灵痛苦的斗争。我没去帮助他,而是让我们之间越发
沉默。我们的脚步声响
着,交织在一起,他的脚步声轻轻地踢踏着,显得苍老;我的脚步有
意踏得又重从响,像要
逃离这污秽的世界。我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我们之间紧张的气氛。这
沉默,既尖锐,又充满
了内心的呐喊,像是一根绷得不能再紧的弦,直到他终于——开始好
像还是挺害怕似地犹豫
不决——用一句话打破了这沉默。
“您已经。。您已经。。先生。。刚才在里面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
请原谅。。请原
谅,如果我再提起那件事。。不过,这件事一定让您感到很奇怪。。
我很可笑。。那个女
人。。她其实。。”
他顿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死死哽住了他的喉咙。然后他的声音变得很
低,他悄声地很快
说道:“那个女人。。其实她就是我的妻子。”我不禁吃惊得跳了起来,
他却很快接着说了
下去,像是要辩解似的:“就是说。。她以前是我妻子。。5年,4年
以前。。就在那边黑
森州的格拉茨海姆,我的家乡。。先生,我不想让您把她想成一个坏
女人。。她现在这样,
可能是我的过错。她不是一直都这样的。。我。。是我折磨了她。。
她虽然很穷,我还是娶
了她,她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而我有钱。。我
是说,我有财产。。但
不是很富有。。或者至少我那时候的确是很有钱的。。您知道,先
生。。我以前可能是——
她说得对——很节省。。但是在以前不仅是我,先生,在我倒霉之前,
我现在诅咒那样的节
省。。我父亲是这样的,我的母亲,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每个分
尼都是我拚命工作赚来
的。。她很虚荣,想要漂亮东西。。但又穷,我就总是告诫她。。我
不该那么做的,我现在
知道了,先生,因为她是高傲的,非常高傲。。您可不能相信她是像
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个样
子。。那是骗人的。。她这么做也是在伤害她自己。。只是。。她只
是为了要刺激我,为了
要折磨我。。而且。。因为,因为她很羞愧。。可能她是变坏了,可
我。。我不信。。因
为,先生,她以前很好,非常好。。”
他擦擦眼睛,还沉浸在极度的激动之中。我不由得盯着他看,他在我
眼里第一次不再显
得可笑,就连他对我那个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的称呼“先生”——在
德国是只有下等人才这
样说的,我听了也不再觉得不顺耳了。他的样子也因为他在努力讲出
心里的话而变得好看
了。他的目光呆住了,好像很难再往前迈步,他死死地盯着石子路面,
像是想要在摇曳的光
线底下拚命地把哽得他喉咙难受的东西吐出来。
“是的,先生,”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深沉的声音,
用一种像是从
他内心温柔的世界里发出的声音说:“她以前很好。。对我也好,她很
感激我把她从贫困中
解救出来。。我也知道,她很感激我。。但是。。我。。想听到这句
话。。一再地。。一再
地。。听到这声谢谢,我感觉很舒服。。先生,那是一种,一种说不
尽的幸福,觉得,觉得
自己是个比较好的人。。如果。。如果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坏人
一个。。为了要一再听
到这句话,我情愿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这上面。。她很高傲,当她觉察
到我是要听这句话,听
这声谢谢,她就越来越不愿意说了。。为了这。。就是为了这,先生,
我让她总是来求
我。。我从不再主动地给她。。看她为了每条裙子,每条丝带而必须
来找我,哀求我,我觉
得很高兴。。我就这样折磨了她三年,越来越厉害。。可是,先生,
这都是,因为我爱
她。。我喜欢她的傲气,我愿意总是匍伏在她的脚下,我这个疯子,
所以每当她提出要求,
我就恼火。。但是,先生,我并不是真心想这样的。。每次有机会可
以侮辱她都会让我觉得
好过点。。因为。。因为我完全不知道,我是多么爱她。”
他又停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走着,显然已经忘了我。他不由自主地说
着,仿佛刚刚才睡
醒,声音越来越大。
“我知道这些。。这些。。是当我那天。。那可恶的一天。。我拒绝给
她妈妈一点钱,
非常、非常少的一点钱。。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我想,她能
再来一次。。再求我一
次。。是的,我说什么来着。。是的,那时候我才知道。当我晚上回
家,而她却不在了,只
有一张纸条留在桌上。。‘守着你的臭钱吧,我再也不想要你任何东
西了’。。纸条上只有
这几句话,再没有别的了。。先生,我像个疯子一样,三天三夜。我
让人到河边去找,到森
林里去找,我大把大把地把钱交给警察。。所有的邻居那儿我都去过
了,可她们只是笑,幸
灾乐祸。。任何,任何东西都没有找到。。终于有个外村的人告诉我
消息。。他看见她
了。。她在火车上和一个当兵的在一起。。坐车去了柏林。。就在同
一天我也跟着去了。。
我把我的钱全豁出去了。。我损失了好多钱。。他们都来偷我的钱,
我的仆人,我的管家,
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偷。。可是我向您发誓,先生,这对我都无所
谓。。我呆在柏林,直
到我在人流中发现她,时间已经过去一星期了。。我走到她身边。。”
他艰难地喘着气。
“先生,我向您发誓。。我没对她说一句苛刻的话。。我哭。。我下
跪。。我把钱给
她。。我所有的钱,这些钱完全由她掌管,因为我那时候就已经知道
了。。没有她我活不下
去。我爱她的每一根发丝。。她的嘴。。她的身体,一切,一切。。
我就是那个把她推下火
坑的人呀,就是我。。我走过去的时候,突然间,她的脸变得像死人
一样苍白。。我贿赂了
她的老板娘,一个拉皮条的女人,一个卑鄙下流的坏女人。。她靠在
墙上,脸色像石灰一样
苍白,没有血色。。她在听我说话。先生,我觉得,她。。是的,见
到我,她几乎显得很开
心。。可是我一说到钱。。我这么做,我向您发誓,只是想让她知道,
我不再老想着它
了。。她就朝我吐了一口唾沫。。后来。。因为我还是不想走开。。
她就把她的情人叫了出
来,他们笑话我。。可是,先生,我还是不断地去,一天又一天,我
知道那无赖离开了她,
她很困难,所以我又再去找她,。又去了一次,先生,可她骂了我一
顿,还把我偷偷放在桌
子上的钱给撕了。我后来再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为了能再找到
她,我什么没有做过
啊,先生!有一年的时间我简直不是在生活,我向您发誓,我总是在
追踪着她的消息,不断
光顾那些侦探社,直到我终于得知,她在阿根廷那边。。在。。在一
个很差的地方。”他又
迟疑了一下,最后那个字已经像是人们垂死时的一声喘息,然后声音
就越来越低了。
“我太震惊了。。开始时。。后来我又想,是我,正是我,把她害成这
样的。。我想,
她受了多大的罪啊,这个可怜的人。。她其实是那么骄傲的呀。。我
去找我的律师,他给那
边的领事馆写了信又寄了钱去。。没有让她知道是谁做的。。只是要
让她回来。我接到电
报,一切都办妥了。。我知道了她乘的船。。我到阿姆斯特丹去等
她。。我提前了三天到,
等得我不耐烦,心急如焚。。船终于来了,当轮船冒出的烟雾在地平
线上升起的时候,我就
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迫不及待地等着它驶近,靠岸,那么慢,
那么慢,然后是旅客们
走过跳板过来了,终于,她终于。。我没有马上认出她来。。她有些
变了。。化了妆。。而
且那么。。那么。。就像您刚才已经看到的那样。。她一看见我在等
她。。脸一下子就白
了。。两个水手不得不扶住她,不然她就从跳板上掉下去了。。她一
踏上地面,我就走到她
的旁边。。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的嗓子哽住了。。她也什么都没
说。。也不看我。。挑夫
扛着行李走在前面,我们走着,走着。。突然她站住了,对我说。。
先生,她那么对我
说。。深深地刺痛了我,听起来那么忧伤。。‘你还愿意要我做你的
妻子吗?现在还要
吗?’。。我握紧她的手。。她颤抖着,但什么也没说。喔,我觉得,
从今一切都又会好起
来了。。先生,我是多么高兴啊!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她身边跳着舞。
当我把她带到房间里
以后,我便跪倒在她的脚下。。我一定是讲了一些蠢话。。因为,她
含着眼泪在笑,还深情
地抚摩我。。当然还有些怯生生地。。可是,先生。。这已使我感到
非常幸福了。。我全身
心都醉了。我跑上跑下,在旅馆指定了一个用人。。还订了我们的结
婚酒宴。。我帮她穿好
衣服。。我们走下楼去,我们吃着,喝着,快乐极了。。啊,她是那
么快活,简直像个孩
子,那么温情,那么善良,她谈到我们的家。。我们把一切又都重新
计划了一遍。。这时
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了,他还做了一个手势,像是要打断
某个人的说话一样。
“这时候。。这时候有个侍役。。一个坏心肠、讨厌的家伙。。他以为
我喝醉了,因为我欣
喜若狂,一边手舞足蹈还一边高声大笑。。我真是太高兴了,啊,我
真快乐。就是这时候,
我付帐的时候,他居然少找给我二十法郎。。我走过去,要他把余下
的钱也找给我。。他很
尴尬,把那个金币拿了出来。。这时候她开始尖声大笑。。那么突然,
带着讥讽,带着生
硬,带着气愤。。‘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就连在我们结婚这天也一
样!’她非常冷淡地
说,那么冷淡,那么的。。怜悯。我一惊,暗暗咒骂自己这么斤斤计
较。。我努力再笑。。
但她的欢乐心情已经消失了。。已经死了。。她要了一间单独的房
间。。我要是没有这么护
着她就好了。。整夜我一个人躺着,在考虑第二天买什么东西给她。。
送给她。。向她表
明,我并不吝啬。。我绝不再违拗她的意思。早上我出门去买了一个
手镯,还很早,我走进
她的房间。。那里。。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就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知道,桌上一定会放
着一张纸条。。我跑开向上帝请求着。这不会是真的。。可是。。可
是。。它就放在那
里。。上面写着。。”他又停顿了一下。不知不觉中我也停住了脚步,
我看着他,他低下
头,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耳语般地说道:“那上面写着。。‘让我安静吧,
你让我作
呕’。。”
我们走到了港口,突然,沉寂中响起近处波涛拍岸的哗哗声。轮船像
只只眼睛发亮的大
黑兽一样停在那里,或远或近,不知从什么地方还传来歌声。可以感
觉到许多东西,又什么
都看不真切,一座大城市在酣睡,沉入了梦乡。我感觉到我旁边那个
人的影子,他就在我的
双脚前面像幽灵似地蹒跚着,一会儿游移开,一会儿又跌进昏暗的街
灯晃动的光线里。我什
么都说不出来,没有安慰,也没有提任何问题,只感觉到他的沉默在
贴近我,沉重而郁闷。
这时他突然颤抖着抓住了我的胳膊。
“可是我绝对不会没有她就独自离开这里。。过了几个月我又发现了
她。。她折磨我,
可我坚定不移。。我求求您,先生,请您去跟她说说。。请您跟她
说。。我不能没有她。。
她不听我说。。这样子我再也活不下去了。。再也看不惯那些男人是
怎么去找她。。我只能
躲在房子外面等着,直到她再下楼来。。笑着。。醉醺醺的。。整条
巷子里的人都知道我
了。。他们看见我在外面等就取笑我。。这简直要使我发疯了。。可
是,一到晚上我又站到
那里去了。。先生,我求求您。。去跟她说说。。我是不认识您,可
请您看在上帝怜悯我的
份上。。您去跟她谈谈吧。。”
我不由自主地想把手臂挣脱出来。我有些害怕。可他,可能是觉得我
不同情他的遭遇,
突然在街中间跪下了,抱住我的腿。
“我求求您、先生。。您一定要去跟她谈谈。。您一定要。。不然。。
不然会有可怕的
事情发生的。。为了找她,我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钱,我不会让她在
这里。。不会让她活
着。我已经买了一把刀。。我有一把刀,先生。。我不再让她在这
里。。生活。。我受不
了。。去跟她说说,先生。。”他飞快地蹿到我面前。就在这一刻有
两个警察来到这条街
上。我伸手把他拉起来,有一瞬间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然后用一种
完全陌生的沙哑声音
说:
“您拐进那边那条小巷,就到您的旅馆了。”他又一次用眼睛盯住我,在
他的眼眼里,
瞳孔扩散成一种可怕的白色和虚无,然后他消失不见了。
我把自己裹进大衣里。我冷得发抖,只感到累,有一种混合着醉醺醺,
毫无知觉和黑沉
沉、晃悠悠的紫红色美梦的感觉。我想要考虑一些事,仔细琢磨一下
所发生的一切,但疲倦
这黑色的浪潮总是泛滥上来,撕扯着我。我踉跄着走进旅馆,栽到床
上,像一头动物似地沉
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已经记不清楚,哪些是梦,哪些是真正经历过的事情,
我心里也有些什么
东西在抗拒着把它们分个清楚。后来我彻底醒了,陌生地,在一个陌
生的城市里。我去找一
间以古老的玛赛克镶嵌画而出名的教堂,可我的眼睛却总是空洞地掠
过一间间教堂。过去的
那个晚上的经历越来越清晰地浮现上来,我被驱使着,毫不犹豫地就
去找那条小巷和那所房
子。然而这些奇异的巷子只在夜里才活生生的,在白天,它们都载上
了冰冷的灰色面具,只
有极熟的人才分辨得出。尽管我拼命找,也没找到。我又累又失望地
回到旅馆,沿着想象
中,或者记忆中的路线。
我的火车是晚上9点开的。我要带着遗憾离开这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