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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谧轻轻摇摇头,说:“没关系,老毛病了。”她翻了翻眼前的书,无精打采地说,“确实不错。”心里又添了几分酸楚。这套丛书原本是为萧雨浓的升迁做台阶的,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完全失去意义了,她的呕心沥血也许还能换来一声“谢谢”,那将是对她更残酷的蹂躏。
吕海涛默默地给安谧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说了声“你先休息一会儿,有事叫我。”就走了。
安谧看着他的背影,痴痴地想,他不是一只狼。摆在桌面上的书,同样也浸透着他的心血,从策划到实施,从组织稿源到拉赞助,从编辑到校对,他真可称得上是殚精竭虑。假如他知道出版这套丛书的初衷,一定会鄙视她安谧,她在他的眼里将黯淡无光。安谧愈加忿忿然,恨不得把这些书甩在萧雨浓的脸上。电话铃骤然响起,尖利的声音穿透了她的心,心理失衡的惶惶然让她感到眩晕,她甚至没有拿起话筒的勇气,一旦这不是萧雨浓打来的电话,她会不会立刻崩溃。
八十三
就在她犹豫之中,电话铃止息了。她懊恼,却也庆幸,留给她一个遐想的空间,总比让她的希冀彻底破灭要好得多;即便真是他打来的电话,能让他尝尝受冷落的滋味儿也满不错的。她暗自叮嘱自己,今天上午,所有的电话一概不接。但整整一个上午,她的心思都萦绕在电话上,连隔壁办公室电话的响动都让她心悸。时间在她的恍惚中悄然蒸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办公楼已被沉寂笼罩。她看了一眼表,已经是午后一点了。再坐下去,她会变成一块化石。她站了起来,眼前突然发黑,身子像被催眠一样,轻盈地飘了起来,坠入一个浩瀚的黑洞之中。
安谧醒了,重新又回到这个芜杂的世界上。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吕海涛的脸。他的额头沁满汗珠,眼里流泻着真切的焦灼。她觉出自己躺在他的怀中,却懒得挣扎,直到他把水喂进嘴里,心中滋润出一片新绿,才微笑着说:“谢谢”。
吕海涛没有表白自己为什么没按时下班,他怎么发现她晕倒在地,只是说:“我陪你去趟医院吧。”
安谧说:“这是暂时性脑贫血引起的昏厥,没多大关系。”
吕海涛舒了一口气,说:“幸亏我没来得及打120。”
安谧会意地一笑。她能想象得出,救护车的到来将会引发一片沸沸扬扬的流言。安谧拗口地又说了声“谢谢”,顿了片刻,说:“你先走吧,我没事了。”心里却希望他留下来,她已不堪忍受孤独的摧残。
吕海涛起身走了,留给她一个孤寂的空白。她有些失望,却也感到轻松,继续面对吕海涛她会十分尴尬。这会儿她才觉出,胸口和人中隐隐作痛,那失忆的情景顿时浮现在脑海中:吕海涛在掐她的人中;吕海涛骑跨在她的身上双手抚按着她柔软的胸口;吕海涛坐在地上拥抱着她。安谧的脸感到火辣辣的烧灼。她闭上眼睛,祈求清静,此刻她才悟道,出家当尼姑原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人生选择,欲望横流的尘世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门开了。吕海涛拎着汉堡包、鸡米丁、炸鸡块、果汁、薯条、玉米返了回来,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安谧的胃蠕动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口腔里也分泌出唾液,她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能有强烈的食欲。吕海涛也不说话,自己先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安谧起身到卫生间走了一圈,方便和洗手虽然必要,但能在活动中找回清醒的理智更为急迫。她回来了,精神抖擞,先前的颓唐和衰弱像雾一样散去,现出山一般的挺拔,她笑着说:“看来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我不能再对你说谢谢了。”她坐在吕海涛的对面,也吃得津津有味。
吕海涛一边咀嚼着,一边不经意地说:“前几天,老黎让我请他喝酒,他喝醉了。”
安谧搭讪地说:“他从来是佯醉,借醉发挥,真正醉酒,我还没见过。”
吕海涛说:“这一次,他是真醉了。”
安谧立刻醒悟过来,黎明的醉酒是和萧雨浓的升迁紧密相连的。她沉默不语了。嚼在嘴里的美国玉米也失去了滋味。
吕海涛继续说:“这个打击对他很大。把他所谓的生命激情都榨干了。他说,有人告他的刁状,把他在70年代发表的一首批邓的诗翻了出来,当作武器,给了他致命的一击。还说,整他的八九不离十就是文联的人。”
安谧专心致志地噙着吸管品味纸杯里的果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里却在想,文联的人事不关己,即便对黎明怀着深仇大恨,也懒得做这个手脚。那么,会不会是萧雨浓干的呢?她的心骤然怦动,脸上火辣辣的。用卑鄙的手段对付卑鄙的人,似乎也无可指责,但毕竟不那么光彩,甚至还暴露出自己本质上的卑劣。她记起萧雨浓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官场如同搏击场,你不把对手打翻在地,你就不会赢得胜利。拳王泰森情急之中会用嘴咬掉霍利费尔德的耳朵,也是情理中的事。安谧有些不寒而栗。
吕海涛似乎不甘于无语的冷寂,把这件无关痛痒的事讲了下去:“当着我的面,他哭了,而且绝不是装腔作势的哭,那眼泪沉甸甸的,像是水银,砸在桌面上都能听得到声音。”
他的口气有些调侃的味道,却让安谧有如临其境的感觉,由不得微微一笑,继而有所警觉,吕海涛如此津津乐道地对她讲述这些事,是否另有蹊跷。便心不在焉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东西?”
吕海涛避而不答,执著地继续说:“我和他相处近十年,只有这一次听他吐露真言。他说,他的路走到头了,一生的句号只留下个小小的缺口了,填补这个缺口指日可待。我说,你不是一直宣称,你最在乎的是诗人的桂冠。他哈哈大笑,说,诗人是什么,诗人充其量是一道彩虹,没有任何价值,甚至连一堆狗屎都不如。我问他,那你为什么写诗。他说,写诗不过是在制造一架梯子。古今中外的诗人墨客,真正清高的能有几人,沽名钓誉之徒却比比皆是。我岂是脱俗之辈。”吕海涛顿了片刻,说,“他的酒确实没少喝,但酒醉心明,借着酒胆,他骂萧部长,别看他人模狗样的,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吕海涛说这番话时一直盯着安谧,烁烁的目光直穿安谧的心底。
安谧想听他讲下去,想知道第三只眼睛是如何看待萧雨浓的,却又顾忌被吕海涛识破什么,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黎明很可能说出有关她和萧雨浓的绯闻。她只能保持沉默。
吕海涛率直地问:“你怎么看萧部长?”
八十四
突兀的问题让安谧猝不及防,她不习惯兜圈子,也不善于外交辞令,而拒不回答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倒不如干干脆脆地袒露心地,“我看他挺好的。”
吕海涛追根溯源地问:“你是指哪方面?”
安谧微微一笑,说:“各个方面都不错。”
吕海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脸上泛起潮红,受窘的倒成了他自己。一向自诩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吕海涛居然也现出腼腆之态。
安谧反戈一击,问:“你怎么看萧部长?”
吕海涛说:“在我的眼里,他是个伪君子。”
吕海涛的率直让安谧怔忡,心跳的失衡使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尽管她也骂过萧雨浓伪君子,但那是气急败坏时的妄言。现在,从吕海涛的嘴里说出来,犹如重锤击打在她的心上。安谧努力稳住神儿,问:“何以见得?”
吕海涛说:“其实,你心里最明白。”
安谧无言以对。吕海涛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她,他知道她和萧雨浓之间的关系。辩解、否认,甚至暴怒,都无济于事。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吕海涛起身说:“多保重,有事尽管吩咐。”他把桌上的东西包在报纸里,带上,走了。
萧雨浓是走着回家的。从机关到家步行要二十分钟,不算长,但也不短。在宣传部他就配有专车,但上下班他从没用过。办公室主任曾苦口婆心地劝过他,说他这样做对下面的压力很大,副部长们就颇有微词,特别是路远的副部长,要车就不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觉得你是让他们难堪,别看是件小事,无形中会影响班子的安定团结。萧雨浓说,这是我个人的习惯,积重难返,每天不走一走,浑身不舒坦,总不能让我牺牲个人的嗜好去安抚别人的小心眼儿吧。主任无奈。久而久之,习以为常,别人的不自在也就自生自灭了。萧雨浓徒步往返,除了冠冕堂皇的习惯之外,还有他自己的道理,他对司机有偏见,在他眼里,大多数司机文化素质低,耳朵尖,舌头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常常拉大旗做虎皮。用好了是一条忠实的狗,用不好,咬你一口,入骨三分。
所以,即便用车,他也宁可自己开。萧雨浓偏爱徒步的另一个理由是,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可以松弛他的神经。上班时,与他打交道最多的是文件,面对枯燥的文字,他需要振作精神,不能有丝毫的松懈,搞党的宣传工作,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字的纰漏都有可能引出祸端。走到街上,与陌生的普普通通的人擦肩而过,看他们轻松的神态,听他们朗朗笑语,真是一种享受。现在当了书记,他依旧想维持常态,这可以说是他的个性使然。
萧雨浓听到背后有气喘吁吁的声音,接着,一只巴掌落在他的肩上,他无需回头便感觉出是黎明。黎明一边掏出手帕擦汗,一边笑吟吟地说:“萧书记,你可真是持之以恒,十年如一日,走出了党的好作风。有你做表率,党政机关的作风一定会产生一个突变。”
萧雨浓感觉像是被一只苍蝇萦绕着一样,把刚刚舒展的心情又搅得皱巴巴的。他勉强笑着说:“黎老师的幽默总是要涂上黑颜色,让人听不懂,看不透。有什么事吗?”厌恶之情已明显地浮现在脸上。
黎明装着视而不见,说:“我也是在向你学习。瞧瞧这肚子,日趋膨胀,再不锻炼,连家门都挤不进去了。”
萧雨浓径直向前走着,脚步有所加快。
黎明亦步亦趋,紧追不舍,说:“我交代给安谧,让她尽快找你,把文联的工作汇报一下。不知她汇报了没有。”
萧雨浓说:“我没见到她。”他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说。
黎明说:“这就不对了。再不抓紧,文联的工作就要受影响。我见她中午没回家,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不过,年轻人的事,咱们也不大好干涉。萧书记,假如你下午有时间,我向你汇报工作吧。”
萧雨浓听出黎明的话中有话,却无意深究,随口说道:“下午我没时间,而且也没有汇报的必要。你忙你的吧。”
和黎明握手告别之后,萧雨浓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他想起上午安谧打给他的电话,她一定被激怒了。一个多月没见她的面,想念之情自然不时地萦绕在心间,被压抑的欲望也不时地烧燎着他。她骂他混蛋,还真是不无道理。他被头上的乌纱帽箍得谨小慎微,简直成了契柯夫笔下的装在套子里的人。他又想起黎明的话,他似乎有所暗示,难道安谧移情别恋不成。萧雨浓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站在文联的办公楼前,不禁吃了一惊。他急忙转身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定下神来,才问自己,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思念所致,还是另有隐情。无论如何,确实也该见她一面了。萧雨浓毅然走进楼里。
萧雨浓见到的一幕,恰好是吕海涛坐在地上将安谧紧紧地抱在怀中的瞬间。如同遭电击一般,萧雨浓身体麻木,大脑空白,灵魂出窍,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这幢大楼的。坐在肯德基快餐店僻静的一角,一口气喝干一大杯啤酒,打出饱满的酒嗝,胸口淤积的憋闷才疏散开来,脑细胞也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他疑心刚才的那一幕是他的幻觉,又琢磨,他俩为什么是坐在地上,其中是不是另有蹊跷。当时,他应该进去,应该弄个明白。他拍拍脑门儿,不对,倘若真要进去,岂不是昏了头。他记起老黎的神情,分明是给他下了个套儿,他险些钻进去,让老黎得逞。但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难道安谧真是那种轻薄的女子,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如同云彩一样飘渺随风而散。她愤慨地骂他混蛋,是否是绝望中的自暴自弃,或者是对他的报复。
正当萧雨浓胡思乱想之际,他看见吕海涛一个人走进快餐店,抱了一堆东西,又匆匆走了。萧雨浓想,该结束了。起码现在他应该立刻冷静下来,沉湎于情感之中,是自毁前程。
八十五
第十六章
寒冰料理完岳父的丧事后才返回北京。
临行的前一天,他本想自己说出来,不料李啸鸣先开口了,她平静地说:“你是不是想走了?”
寒冰沉默不语。
李啸鸣提高了声音说:“假如我不答应呢?”
寒冰依然保持着缄默。
李啸鸣操起手边的水杯,摔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她声嘶力竭地喊:“你滚吧,去见你那心爱的人,马上滚,立刻滚,滚得远远的,我一辈子也不想见你。”
寒冰还是第一次见李啸鸣这样歇斯底里地发作,一下子要承受失去两个亲人的痛苦,即使再坚强的神经也会产生碎裂。寒冰徘徊在十字路口,虽然李啸鸣已经为他亮起绿灯,但他看到的仿佛是暗夜里荒野中闪烁着的狼的眼睛。他不是恐惧,他早已知道自己踏上的是一条铺满荆棘的路。但现在还是有些踯躅,轻飘飘的像是浮在太空中,连心的质感都失去了。
李啸鸣哭了,哭得悲痛欲绝,积攒了二十年的泪水冲垮了堤坝,湍急而下。寒冰随波逐流,也潸然泪下了。
泪水带走了怨愤,李啸鸣渐渐平静下来,她问:“你哭什么?你解放了,自由了,你该笑,开怀大笑。完全不必懊悔,也没什么可歉疚的。男人喜新厌旧,这是常理。已经够难为你了,二十年面对着我这样一张连自己都惨不忍睹的脸。我有什么可埋怨的。该做的,你做了,不该你做的,你也无怨无悔地承担了,对我的父亲,你做的比亲生的儿女都尽心尽力。
父亲走前还对我说,把我交给你,他走了也放心。”李啸鸣笑了,像是冰水里浸过一样,连笑出的声音都凉飕飕的往骨头缝儿里钻,“说实话,那女孩儿,连我看着都喜欢,你能不心动?柳下惠坐怀不乱,那是他生理功能不健全。”她突然停顿下来,“嗷”的一声,一股酸水涌到口腔里,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哗”地吐了出来。肚子里显然是空的,吐出来的是黄绿色的胃液。
寒冰为她轻捶着背,自己的胃里也仿佛在翻江倒海。他嗫嚅地说了声:“对不起!”
李啸鸣直起身子,脸色苍白,她摆摆手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因为到现在,我还是不想放手,还是想死死地拖住你,不单单是为我,也为了咱们的儿子。”
寒冰怔住了,他决没有想到,李啸鸣最终的决断会是这样。这和她的性格,和她一贯的作风,截然是两回事。
李啸鸣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你难以割舍你的爱,我们也可以实施‘一国两制’。”
寒冰愈加赫然,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不是他的耳朵出了毛病,就是李啸鸣的脑子注水了。或许这只是一个陷阱,等着他往下跳。但似乎又没这个必要,他已经把自己摆放在案板上,任凭李啸鸣随意处置了。寒冰只能静观其变了。
李啸鸣冷静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寒冰说:“等你的情绪稳定下来。”
李啸鸣说:“我不用你继续施舍爱心。我还有儿子,还有自己的事业,足可以支撑我。”
寒冰点了点头。是赞同,还是理解,或者什么都不是。寒冰的神情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
寒冰返回北京。走之前,他给李啸鸣留了一张纸条,只有三个字:我走了。他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这些年,北京的夏天也变得酷热难熬,电扇旋出的都是滚滚热浪。也奇了,大热天的,人们对火锅偏偏痴情不改,照样成群结队地往簋街的火锅城里钻。刘学养为欧阳天和水淼淼接风的酒席就设在簋市。
水淼淼和欧阳天是开着车,一路游山逛水玩到北京的。晚上得到刘学养的邀请,而且得知艾婷婷的消息,水淼淼立刻拨通了艾婷婷电话。水淼淼捏着嗓子“喂”了一声,艾婷婷不假思索地就喊出水淼淼的名字,兴奋得马上就想见到她。水淼淼说,明天中午刘学养做东,咱们好好热闹热闹。她让他俩在家里等着,她和欧阳亲自去接。
八十六
艾婷婷看了寒冰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不能容忍让别人看到艾婷婷跟着他显出寒酸落魄的样子,尤其在水淼淼面前更不能掉价,虚荣心撑着他,他宁可背着艾婷婷去赴宴,也不想搭水淼淼的顺风车。艾婷婷正要拒绝,电话的那边欧阳天正在动手动脚,水淼淼咯咯地笑着,对着话筒说,这小子等得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