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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其实有些事你心里可能比我还清楚。我为什么同意林青上街摆小吃摊,我是怕用不了多久农机厂会落到同铸造厂相同的地步。”
林奇一时说不出话来,那装满钞票的饼于盒,将他的头塞得发胀。
“你不打算帮帮他?”
林奇喃喃地说了一句。
“我试试看吧!”
这时赵文从门口走进来,见了何友谅忍不住夸张地叫一声。
“姐夫,这长时间不见,我都差一点认不出来了。”
“我倒经常见到你,你在台上演出,我在下面当观众,没想到你演戏演得那么好!”
何友谅从沙发上站起来,迎着赵文说。
赵文这时又看见了房中的林青和跑跑,她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一挽袖子,系上围裙说是要亲自下厨给姐姐、姐夫做几道好菜。何友谅说不在这儿吃饭,当看见林奇神色不对以后,就放弃了坚持。他说要给厂里打个电话,免得万一有什么事,找不到自己。林青让他给林茂省几角钱电话费,他十天半月不去也没有人会想起来找他的。何友谅还是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是自己现在在县政府办一件事,下午会到厂里去的。何友谅放下电话时,赵文用一根细得像嫩竹笋的手指点着他,说他同林茂一样,说假话从来不脸红。
趁着大家热热闹闹地说话时,林奇一个人悄悄地上楼去了。他推开儿子的房门,然后抱起那只方形饼干盒,继续向楼顶上爬。天上还在下着小雨,高高在上的小楼楼顶被一片密密地葡萄绿叶遮住,四周不见一个人。林奇寻了一把铁锹,在种着葡萄的土堆中挖了一个深坑,然后将方形饼干盒用一块塑料布包好,放入土坑,最后用土重新将土坑填平。
林奇回到楼下时,大家正围着跑跑听他背诵唐诗。他听到“官仓硕鼠大如猫”一句时,腿竟有些发软。何友谅见林奇神色有些不对,便走过来问他怎么样。林奇说没事,只是心里替林茂担心。何友谅劝他,说林茂就是出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企业的领导人都这么干,能捞不捞的除非是超级傻瓜,只要不做得太绝,上面的领导都会想办法保护的。
林奇听了这话一点也没有变得轻松。
“都这样干,那工人怎么办,工厂怎么办?”
“上面不是老提倡自救吗!”
何友谅用一种鄙夷的口气说出这话。
林奇直到吃饭时,看到雅妹从门前经过,才想起中午与石雨的约会。他心里有些急。别人不知道,不停地说着家常话,饭菜吃得很慢。林奇早早就放下了筷子,但跑跑不让他离开桌子,举着一只饮料瓶不停地与他碰杯。最后还是何友谅发现他像是心里有事,便催促大家快吃快散,今天不是星期天,下午还有人要去上班。饭好不容易吃完了,齐梅芳又拉拉他的衣服,要他趁机将跑跑的事同赵文说一说。林奇不想说,他说哪有公公同儿媳妇说话的道理,又不是没有婆婆。齐梅芳说他威信高,说话效果不一样,一次解决了,免得日后又扯皮。林奇只好同赵文说。赵文满口答应,还说自己可以抽空辅导跑跑,让他在音乐上早点打上基础。
捱到下午两点多钟,林青和何友谅总算带跑跑走了。赵文也回到楼上,林奇赶紧骑上三轮车就往博物馆后面赶。
博物馆后面的树林里一个人也看不见。雨已经停了,太阳还没出来。蝉在树上不停地叫着,也许是雨淋久了的缘故,那声音闷闷地有一种浑浊的感觉。林奇在树林里找了一阵,总算发现村后有一个人。他匆忙绕过去,却是一个练气功的人。往后他再也没有找到第二个人。
天黑后,林奇回家吃晚饭。见屋里有林茂的客人,他瞅了个空几步拐到石雨的家里。石雨也在厨房做饭,灶上只有一只南瓜和一块豆腐,冒着白汽的锅里煮着的是粥。林奇从钱包里掏出那张百元大钞,塞到石雨手里。石雨脸上没有表情,手没张开也没捏紧。林奇要石雨先将这钱用着,有什么困难以后慢慢再想办法。这时,林奇站在离石雨很近的地步。石雨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汗衫,光溜的颈背就在他眼皮底下。林奇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慌,脚下连忙后退了几步。
石雨转过身来,眼睛却没转过来。
“林师傅,我都用了你一千好几百块钱了,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还你!”
“还什么呀,我又不是没钱花。”
林奇看了石雨一眼。
“对不起,中午让你白等了,我有事实在离不开。”
“没什么,我正好也有事没工夫去,还害怕你一个人等急了哩!”
石雨说话时声音很小,而且是过了好久才接的话。
外屋忽然响起高跟鞋的哒哒声。
“妈,你今天中午一个人在博物馆后面逛什么,是不是同谁有约会?”
说着话,雅妹径直闯进厨房,猛地看见林奇,不由得愣了一下。
“林伯伯,你今天没出去呀?”
“出去了,刚回来,同你妈说点事。”
林奇掩饰地说。雅妹并没有在意他,她从背后拎出一块猪肉,一下子伸到石雨面前。石雨惊喜地问她从哪儿弄来的,雅妹说是她自己挣钱买的。林奇不好在此时此刻说些什么,便告辞了往外走。石雨只将他送到厨房门口。他原以为石雨会将他送到大门口,那样他无论如何也要偷偷地先提醒她,将雅妹管紧一点,夜晚别让她出去。他往回看了几眼,石雨站在那里不再挪一步。林奇后来才明白,石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这是他在分析石雨明明去了博物馆后面,却说自己也没有去的动机后发现的。他同时也明白,自己的确有几分喜欢石雨。
5
昨天半夜林茂同赵文在房里边看录像边做爱,太投入了些,所以一坐进车里就想睡觉。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时他就朝龙飞要风油精。龙飞见他将风油精不停地往额头和太阳穴上搽,就在一旁笑起来。
“昨晚上是不是又辛苦的干活?”
“大清早的,别来荤的,太腻人!”
“正相反,荤的才开胃。嫂子到底魅力有多大,你到现在还不肯为她破戒?”
“恰恰相反,你才是以为天下只有一个好女人。其实,每个女人有每个女人的好处,非得尝过才知道。”
林茂不再答话,龙飞也机灵地将话题一转。
“昨晚那些东西差不多都送到了。就只有罗科长的门怎么也敲不开,我以为他出门去了,就一直在楼下等,等到半夜十二点,罗科长的门却开了,也没灯,漆黑里走出一个女人。这时候再进屋那就太晦气了。罗科长这一份只好今天再送。我想他不至于一夜接一夜地连续作战吧!”
“别人说什么没有?”
“大家都说你的好话。”
“你可别听疏忽了,说不定其中有暗示。”
“这个你放心,我心里装着放大器哩!不过昨晚我倒听到别人——不是纪检、也不是监察和反贪局的——说有人在暗地里整你的黑材料。”
“谁?”
“同我一样,也是开车的。”
“你怎么不问清楚!”
“这种事现在遍地都是传闻,我给你开车这个他们都知道,我若是一紧张一追问,他们不是更有话说了。”
林茂想了想,才低声骂了一句。
“妈的,若是农机厂也像铸造厂一样,他们就没兴趣说这个了。”
八达公司设在县城通往省城的出口要冲处,一栋小四层楼修得很漂亮,却一点也不张扬。林茂自己任总经理,下面却只有一个总经理助理,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别人一点也不知道,只是猜测他可能留着位置安排日后遇到的要紧的关系。龙飞在外面一按喇叭,总经理助理王京津就从楼内快步走出来,抢先一步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迎着林茂。
林茂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桌上茶水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林茂一坐下就问最近几笔贸易的情况,听说只做成了一笔,林茂有些火,说自己都亲自做到七八成了,快到手的金子和银子怎么会飞哩。王京津说,最近一段事情总有些怪,好像什么都不顺,莫名其妙地眼看就要到手的合同忽地就被别人抢走了。林茂想了想后没有再多责怪王京津,他说以后专门找时间来研究这个问题。
王京津松了一口气后,就开始汇报今天的一些活动。光是客人就有三拨:先是宣传部的来搞什么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建设的调查,林茂说他不理他们,由王京津处理,最多中午找个小酒店打发一顿。二是省里的一所大学有几个人来搞社会调查,林茂不等王京津说完,就吩咐到时每人给二十块钱误餐费,由他们自己出去安排,他没闲工夫陪他们。王京津说第三拨人是公安局的,他们明说是下来散散心的。林茂想了想后,便叫王京津在蓝桥夜总会订个大一点的包厢,中午他亲自陪他们。他刚安排完,龙飞在一旁仿佛无意地说,文化馆好像是由宣传部直接管的。林茂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愣,然后就改了主意,说自己到时抽半个小时陪宣传部的人谈一谈,吃饭地点改在一个有门面有空调的地方,走时每人送一件价值七八十块钱的衬衣。
这时,赵文打来电话,同林茂打招呼,说宣传部的人要来,让他接待热情一点,同时还让他顺便提提她申报中级职称的事。林茂放下电话后,又叫王京津干脆将宣传部的人都安排到蓝桥夜总会去。
接下来林茂开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合同,一份份地细看。外面不时有动静,王京津不时悄悄进来通报情况,大学里搞社会调查的人来得最早,也最认真,问的一些问题让王京津不知怎么回答,王京津只好来请示林茂。有些问题,林茂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幸好宣传部的人来了,他才没有在王京津面前张口结舌。宣传部的人好应付,无非是些官样的话,大家都是半遮半掩,内心并没当真,说正经话时少,开玩笑聊天的时候多。林茂不失时机地同他们说起赵文评中级职称的事,来的几个科长都答应帮忙。反过来他们也要林茂给他们帮个忙,目前不但全县而且全地区都没有哪家贸易公司成为双文明示范单位,他们有心要将八达公司扶上去,但必须要林茂从中密切配合。经济指标好说,关键是精神指标,公司内要做到无犯罪、无赌博嫖娼等。宣传部的人说得正起劲,龙飞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问找情人包不包括在内。宣传部的人说那是你老婆管的事。满屋的人都笑起来。
像是笑声将门踢开,门页一转走进来一个清瘦的老头,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人。老头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径直走向林茂。
“很冒昧打搅,想必你就是林茂林总经理吧。”
“这是我们的许教授,是经济学博士导师。”
林茂正在点头时,那个年轻人抢着将老头作了介绍。林茂忙解释说自己正在忙,无法亲自接待。许教授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说了一通。
“你可以直接对我说不愿接待我们,但你完全不应该说谎,用谎言当武器,最终你害的只能是自己。你这种伎俩我见得多了,正因为这样我才会不顾尊严固执地调查像你这样的人群。为什么,因为我是在想着民族的未来,在想着大家的孩子和后代将会生长在一个什么样的社会背景里。我了解许多如同你一样的企业总管,他们都自称,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能掌握这个国家的明天。因此,我受着一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的责任的驱使,必须彻底解剖你及你们。现在你给我听好,我只问你几个最基本的问题。一,八达公司同农机厂是什么关系。二,八达公司的资金是自己积累还是由农机厂提供。三,八达公司如何使用自身创下的利润。请林总经理如实回答。”
林茂被许教授的一番话镇住了,就是县里的一把手江书记和二把手罗县长也从没有如此在自己面前说过这种话,他几乎是如实作了回答。
“第一,八达公司和农机厂各为独立法人单位,但在行政上接受农机厂的领导,它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相辅相成。第二,在资金上通过项目合作等形式,由农机厂向八达公司提供一部分,其余的由自身去积累。第三,公司所创利润,用于公司的进一步发展。”
许教授说了声谢谢,转身正要走,林茂叫住了他。
“请问许教授,能否给点赐教。”
“我很佩服你们这种赤裸裸和明目张胆,而且手法如出一辙!”
许教授又向大家扫了一眼,满屋的人顿时都感到那傲骨压人。门开了又合上,屋子里有些压抑。宣传部的一位科长说他在大学学中文时,就听说过这位许老先生是有名的净言大师和谏臣,只要一上课就绝对免不了对省里的经济战略的批评。
龙飞忽然拍了一下茶杯。
“现在也只有在大学里还养着这样的老怪物。”
“你懂什么,到外面洗车去。”
林茂忽然大声说了龙飞一句。龙飞真的起身出去了。龙飞刚走,王京津就进来报告说许教授他们要走。林茂想了想,起身让屋里的人稍等,便往屋外走。
许教授已走到大门口了。林茂疾走几步追上去。
“许教授,不到之处您老多包涵。”
许教授回了一下头。
“我包涵顶个什么用,关键是你的工人包不包涵,你自己的历史包不包涵。”
“其实我们也是在找出路,老企业老样子肯定是不行的。”
“年轻人,我不说比你明白,起码有些事想瞒我是瞒不了的。在我看来,八达公司实际上就是你私人的企业。不只是你一个人这样做,好多人现在都热衷如此,想尽办法尽快将国营企业变成个人财产。”
“那您说还有什么其它办法?”
“不知道,你问邓小平去。”
林茂让龙飞开车送许教授回招待所。车太小了,人多挤不下,许教授自己不肯特殊,硬是同助手和学生一齐走着离开八达公司。
林茂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远,内心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龙飞开着车走了,他要到城内拉几个陪酒的小姐来。
林茂返回屋里,宣传部的人也要走。林茂说了句吃完便饭再走后,他们马上轮番拿起林茂桌上的电话通知家里人,中午饭不回来吃。
外面忽然响了几声警笛,林茂赶忙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抽屉刚锁好,公安局的几个人就大模大样地进来了。
“林厂长,今天你可得好好慰劳我们一下。”
林茂见他们没有一个是当头儿的,心里就有些后悔,不该用那么高的规格招待他们。说话的叫张彪,是管企业内保的,他一屁股坐到林茂的椅子上,两手就拉抽屉。
“什么好烟不拿出来抽,还要上锁。”
“我不抽烟,锁烟干什么。里面都是一些业务文件。”
林茂大声说着,张彪拍了拍林茂的肩,什么也没说,回头又同宣传部的人打起嘴巴官司来。都是在县城里做事,大家相互认识,谈起话来也没个谱,无非是比着贬对方。先是说民间流传的顺口溜,到后来就各自发挥自己的语言才能,现编现说。
趁着他们相互取闹时,林茂溜出来要王京津将中午饭改个地点,找个档次低点的。王京津刚打完电话,张彪就跟出来,要林茂给他个面子,他在弟兄们面前吹了牛,中午上蓝桥夜总会潇洒一回。王京津忙解释说,已在花好酒店订好了座,这时退人家肯定会要赔偿的。张彪马上抓起电话要同花好酒店的老板说。林茂连忙拦住他,说这事不用他操劳。他朝王京津使了个眼色。王京津马上给蓝桥夜总会打电话;重新要了刚退的包厢。张彪又拍了一下林茂的肩膀,说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他。林茂马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说他现在就有件事要他帮忙,近一段差不多每个企业的一把手都被告了状,他自己不知被人告了没有。张彪说既然各企业的老板都是在劫难逃,那又何苦要问哩!林茂冲着张彪笑心里却很沉重,他把张彪的话当作了暗示:的确是有人在告他的状。
龙飞用车载了几个女孩来,女孩们一个比一个长得漂亮,林茂见了还是生气,骂龙飞好不知道厉害,拖到夜总会门前不会有人太注意,可拖到公司里来就不一样了。龙飞回头果然发现路边站着不少观望的人。他赶忙招呼那些女孩上车,一松手刹,一骨碌将她们先送到蓝桥夜总会。回转来,龙飞又开始一车车轮流往那里送宣传部和公安局的人。最后一车本来可以装下林茂,他不肯一起走,说有个客户要紧急联络一下,让龙飞再跑一趟,单独接他去。
别人都走后,林茂关上门给县委江书记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江书记的爱人,他让她转告江书记,自己今晚有事来家里汇报。放下电话,他打开抽屉,从特制的夹层里面取出一叠现金。他突然想起张彪的话,若是真有个情人给自己写情书,这会儿说不定能带来些快活。他试着往文化馆挂了个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正是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