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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娜介绍完李站长等人,见文亦凡不时打量朴之乍,便道:“亦凡,这‘金刀才子’朴之乍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文坛有句传言‘一惊一乍,不分上下’,其实文隐朴之惊的好多作品就出自他的笔下,比如《今夜有雪》。”她仿佛与文亦凡认识多少年似的,亲热而自然地省去了他的姓。
文亦凡吃了一惊,讶然道:“原来,原来文隐朴之惊也是用枪手的?”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他来,心中骇然:这金刀才子竟是文隐的替身,不知那‘神枪手’更是何方神圣?
朴之乍这才欠动干巴巴的身子,眨巴着小眼“嘿嘿”笑道:“《今夜有雪》只是我‘夜’字系列之一,还有《今夜有风》《今夜有雨》《今夜有鬼》《今夜有血》《今夜有怪》都已经出了,可惜只能借《今夜有雪》的东风了。”
文亦凡叹道:“我原以为《今夜有鬼》之类都是盗名之作,没想到欺世的竟是朴之惊。”
唐娜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嘛,这有什么稀奇。瞧你这风尘仆仆的,从哪来?”
“哎呀,不好。”文亦凡跺脚道,“我要赶车,告辞了。”说完拎起包往外就走。冲出大门向汽车维修铺一看,哪里还有“三亚大奔”的影子,急得不知怎么办是好。
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唐娜。几个人都跟了出来。
唐娜问:“怎么,车走了?”又道,“你去哪?要不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再走吧。”
李站长也殷勤挽留。文亦凡苦笑道:“谢谢你们好意。我回上海有急事。不行,我得拦车。”
“去上海?”唐娜略一沉吟,干脆道,“好,我送你。”转头对朴之乍、李站长等人道,“我索性提前走了,明年重阳节,我就恭候诸位大驾光临了。”
一会儿,唐娜开来一辆红色保时捷。文亦凡惊讶之余,又庆幸不已。
唐娜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在拖拉机、三轮车穿梭来往的石子路上左弯右绕,嘴里还同文亦凡说笑:“这么急着走,赶约会是吗?”
文亦凡道:“哪里。唐小姐取笑了。知道曲菲吗?”从包里拿出报纸,才想起唐娜开着车。
“‘一稿三投冠文坛,西长袖、东百变。’当年‘文坛四大怪才’之一,如今依旧大名鼎鼎的‘曲百变’谁不知道。”唐娜怪怪地瞟了文亦凡一眼。
文亦凡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问:“什么‘西长袖、东百变’?我听着怎么像江湖人似的。”
“文坛本就是个大江湖嘛。”唐娜笑道,“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中兴,名家辈出,流派纷呈,引得多少人纷纷踏上这条小道。文坛有句俗话,叫‘短文要俏,长篇要闹,人要出名走偏道’。多少人走捷径,爆冷门,使出怪异招数,倒也自成一派。老夭一部《我傻我亏》轰动文坛,开创‘傻子文学’一派,以‘文傻’之名跻身‘文坛十奇’。老夭之后不久,文坛又出了四位怪才。曲菲就是最末一位,也叫‘曲百变’。你居然对此一点都不知道?”
文亦凡惭愧道:“那些年我困窘落魄,养家糊口都难,哪里订得起报纸杂志。只自己悄悄地在废纸上练笔吧。这些事还真没听说过。不过‘文坛十奇’倒是知道的。”
文亦凡知道“文坛十奇”是因为“文坛百奇奖”。这是当代公认的文学大师令狐鼎晚年设立的权威文学大奖。当选作家为人为文都必须有独特个性,并以“文”字冠名。每十年评选一次,每次评出三五名,评足“百奇”之数,奖项即告终止。该奖因其独特,必会载入史册,而备受海内外瞩目,因而竞争十分激烈。已经评了三届,产生了九名即:文尼、文狂、文姑、文侠、文僧、文痴、文傻、文医、文隐,加上公认的文尊,正好是“十奇”。文隐朴之惊即是其中之一。所以“文坛十奇”之名在国内那是妇孺皆知的。
“这原本也是圈子内的说法,你不知道也是自然的。”唐娜善解人意地笑道。瞥见他手中的报纸,道,“原来是‘曲百变’病了。你跟她很熟?”
六
保时捷已经上了高速公路,平稳地向前急驰。
文亦凡道:“我在上海浦江建筑公司地基分公司打工,搞企业宣传。曲菲是我们系统行业报《建设者》周刊的编辑,也是我在上海最早认识的媒体记者之一。这人文风百变,很了不起,难怪她叫‘曲百变’。我确是听说她自创了一套‘百变笔法’,无论是湘军、陕军、川军,还是京派、海派、乡土派……文坛每流行一种文风,她不仅紧跟其后,更能把这一风格推向极致,很多人都说她是文坛的一个异数,是下一届‘文坛百奇奖’候选人之一。我常想,去年她若是参加你那征文大赛,‘神枪手’桂冠一定非她莫属。”
“是吗?”唐娜淡淡道。
文亦凡对“文坛四大怪才”感了兴趣,问:“那其余三位又是谁?”
“不说也罢。”唐娜却不愿说了,文亦凡也不好勉强。
二人转而拉起了家常。唐娜道:“我祖籍也是丰河桥的,只是我很少去。听说那里是文人之乡,清末有句民谣叫‘十人桥上走,文人半只手’,十个人中就有两个半读书人,可不简单哪。”
文亦凡兴奋道:“这么说,我们还是半个老乡呢。你现在在哪?”
“我上海有房子,啥辰光到阿拉屋里来白相。”唐娜回眸一笑,说了半句上海话。
这一笑让文亦凡心旌摇动,连忙把脸转向窗外。这时正过江阴大桥,极目远眺,薄暮冥冥,江水迷茫。
唐娜从反光镜里捕捉到文亦凡的窘状,抿嘴一笑,岔开话题,问:“最近有什么大作么?”
文亦凡不敢再看唐娜,目不斜视道:“包里正好有本长篇小说稿。”
唐娜伸过一只手,道:“能否先睹为快?”
“这……”文亦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打印好的书稿递过去,道,“我还想再润色一下。”
唐娜笑了一笑,道:“耽误不了。”接过书稿,左手潇洒地打着方向盘,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拇指托住书脊,食指弯曲抵住封底,大拇指扳住书口,然后一页页放过去,一双秀目一边看着前方,一边用余光扫描书稿。
文亦凡的心悬了起来,哪有这样开车的。想提醒她集中注意力,又怕冲撞了她。好在片刻之功,唐娜就把书稿一页一页放完了。文亦凡刚松了一口气,唐娜已把书稿递了过来,道:“立意不错,构思也巧,只是文字来不及细细品味。”
文亦凡当做是场面话,不经意道:“请多指教。”
唐娜看了他一看,一边开着车,一边道:“中国社会存在着好多圈子,你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进入那个圈子,然而进入这个圈子却很难。你的小说写的是文学青年魏仔一直想进入家乡的文艺圈内,然而出身贫寒,无人引荐,进不了那个圈子。后为生活所迫外出打工流浪。偶然机会,得进一家企业安身,也想进入领导的那个圈子,谈何容易。为进入圈子,魏仔用尽手段,甚至不惜设下圈套,使用美人计,终于进了圈子。那圈子里的头却忽然腐败案发,倒了,圈子自然随之瓦解,魏仔差点受到牵连。魏仔无奈,落魄回乡,却意外地被迎进了那个原本进不去的圈子……”
文亦凡惊异地看着唐娜,像是看一个怪物:“你,你,你……你有特异功能吧?”
3
夜上海。浦东。
莲花池公寓4栋404室。
三室两厅的房子,宽大而气派。室内布置格调高雅,与主人的品位相得益彰。
曲菲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才几天未见,端庄秀丽的面容竟憔悴成霜打的茄子。
文亦凡惊讶地看着她败如秋叶的脸盘,关切地说:“我回乡了。刚看到报纸,说你病倒了,赶紧赶回来。”
曲菲扶了扶眼镜,有气无力地敷衍道:“你不是刚回去过吗,怎么又回去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文亦凡道:“安教授叫我回去见他。噢,你知道的,就是著名作家安靖。他原来在省师范大学任教,现在退休回老家颐养天年,有时也应邀到全国各地去讲学。”
曲菲诧异道:“你认识安靖,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文亦凡有些感伤道:“他是我前妻的一个远房舅舅,我一向很崇敬他。自从离婚后,我已经好几年没去见他了,倒是他经常托人带信给我。”
曲菲道:“我与他神交已久,缘吝一面。能与他齐名,当真是我的造化。只是近几年很少读到他的作品了。”
文亦凡心中诧异:曲菲一向自视清高,一般文人作家根本不在她眼里,没想到她竟这么推崇安靖。口中道:“我只知安教授十几年前在文坛很出名,但不知到什么程度。他能与你相比?”曲菲之名在文坛历久不衰,在他的印象中,安靖名气远不如曲菲响亮。曲菲既如此说,那当真是了不起。
曲菲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神往道:“安教授算得上当今的一位文学大宗师,我读高中时就崇拜他的文章。他为人敬业,惜墨如金,从不轻易为文。传说他有个怪癖,写作从不用第二稿,挥笔立就,倚马可待,人称‘安一稿’。他的长篇小说《池塘》蜚声海内外,被翻译成十几个国家的文字,十几年前就被提名顶级文学奖,评委会要他根据形势做些修改,他坚决不改,因而与大奖失之交臂。多少人为之惋惜,把他当成一个怪人。当年有好事者评出‘文坛四大怪才’,他排名第一。”说到这里,曲菲叹道,“倘若换上我,能不能抵挡大奖诱惑也真难说。”
文亦凡道:“我刚听说‘一稿三投冠文坛,西长袖、东百变’,那这‘三投’又是谁?‘长袖’又是谁?”
七
曲菲道:“你没听说过?‘三投’就是人称杂家的南岭沈万删呀。”
这沈万删之名当真如雷贯耳,号称当今文坛第一自由撰稿人。据说此人勤奋敬业,十年如一日,日写万言,著作之丰,令人叹为观止,知识之广博,几乎各个领域无不通晓,所写必比这一行里的专业人士还精。
文亦凡道:“原来是他。报上常说他是高产作家,他也自夸是天下写汉字最多的人。我时常在各种学科的报纸杂志看到他的文章。”
“他与安靖是两个极端。一个泼墨如水,一个惜墨如金。所以人们把他与安靖相提并论。其实他与安靖根本就不是一个等量级。”曲菲傲然道,“至于我,是不跟他比数量的。”
文亦凡不解道:“哪他何以叫三投?”
曲菲脸上泛起了笑容:“沈万删未出名时,每写一稿,必定复写三份,分投三家。这是编辑最恨的,就背地里为他起了个外号叫‘沈三投’。后来他以系列大散文《余音绕梁》一举成名后,编辑又趋之若鹜,常常是一稿三家来抢。他是来者不拒,换个题目而已。比如最近出的《人间绝响》就是把《余音绕梁》重新编辑分类而成的。他的很多书都是如此。”
看着曲菲渐渐地开心起来,文亦凡轻松了许多,继续这个话题:“原来如此。那么‘西长袖’又是谁?”
“这人可牛得很。”曲菲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就是W省作协副主席欧阳袖啊。”
“欧阳袖啊?”文亦凡心中一动,道,“这人名声不小,只是……只是我从来没读过他的作品。”他有些惭愧,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文坛大腕,自己连其作品都没有读过。何况这欧阳袖与他还有一层特殊的渊源。
“怪就怪在这里。”曲菲笑道,“据说他作文、做人最擅长迎合,一层一层混上去的。早年也写过一两本书,叫什么‘××之歌’、‘××啊××’之类,发行从未超过一千册。”
文亦凡奇怪道:“哪他凭啥?”
“长袖善舞呗,这也是一怪啊。”曲菲想起了什么,道,“噢,据说他最近要出一本书叫《玩世不恭》,说是花了十多年心血精心打造的。不过我总觉得有些怪,‘西长袖’居然也会改弦更张,写这种风格的小说了。但愿这本书与他的盛名相当吧。”
文亦凡急问:“你说他要出什么书?”
“《玩世不恭》。”
“玩世……不恭——天大笑话……”文亦凡下意识自语道,“难道真是天大笑话?”
曲菲盯着文亦凡,注意地问:“什么天大笑话?欧阳袖闹什么笑话?”
“不是……没什么。”文亦凡歉然道。他不想再提欧阳袖,尤其是不想在与之齐名的曲菲面前提,淡淡一笑道,“像他这样的人出书真是容易,有的人写了一辈子,到头来……唉——”心中蓦地闪过父亲临终的那一幕。
“别急,慢慢来。你基本功不错,笔法也有了几分火候,只是机缘未到,坚持下去,肯定会成功的。”曲菲安慰道,忽然愤激起来,“如今文坛有真才实学的出不了头,而小偷扒手倒是如鱼得水。以前作者写一部作品,要深入生活,收集多少素材,沙里淘金,呕心沥血,历时数年才能写出一部像样的东西。现在呢,东抄西摘东拼西凑再东奔西忙,一本又一本的东西马上就炮制出来了,就像快餐店里的盒饭。天下文章一大抄,抄来抄去抄出了名气,抄来了地位,弄个作家的头衔,名利双收,好哉妙哉。这些人好歹还花点心思抄抄改改,现在倒好,干脆把你的东西拿过去,换上她的名字,冠冕堂皇地出了。简直……简直跟抢一般。”
她拿出刚出版的长篇小说《京腔》《如莲的女人》和自己的书稿《大老爷们爱吆喝》《湘女如莲》愤怒地摔在茶几上:“三年……三年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了。”泪水禁不住无声而下。
看着曲菲伤心的样子,文亦凡心里很不好受。看着书上勒口的作者简介,想起了一个人,试探着问:“这位丛一凤的名字很眼熟,一时倒想不起来。”
“谁知她是什么人。我去出版社问过,说是一个书商从他们这里买过一批书号,搞什么‘天衣文丛’。具体情况出版社也不知道。”曲菲抽出一张餐巾纸轻轻拭泪。
“天衣……天衣文丛?”文亦凡心中忐忑不安:不会,决不会,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觉得很熟悉是不是?我也怀疑一个人,但想想也不大可能。”曲菲恢复了端庄的神态,才想起待客之道,起身边冲咖啡边道,“第三届‘文坛百奇奖’提名中,有位笔名叫‘九指’的作者,他的作品在复审时被人指认剽窃,却又难以举证,就有好事者送给他个外号叫‘神改’。结果虽然没能入围,却因此声名大噪。这部长篇小说的书名就叫《天衣》。”
“谢谢!”文亦凡接过咖啡,放在茶几上,道,“《天衣》我看过,的确是近二十年来少有的上乘之作。只是怪得很,我从没有见到过介绍这位作者生平的文字,书上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作者简介也是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头脑。”
其实文亦凡心中想的不是这位“九指神改”,但曲菲这一提醒,倒觉得有些道理,便又道:“他这样神龙见尾不见首,倒也可能跟他有关。”
曲菲苦笑道:“他既被人称为‘神改’,笔下功夫自然是超一流的。就是要剽窃,也不至于原样不动地公然盗用。”
文亦凡想想倒也是。作者明明白白地在书的勒口上妩媚地笑着,只是朦朦胧胧地觉得,这位被浓妆艳抹遮去本来面目的姑娘,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他不便在曲菲的面前说出自己的疑虑,只是问:“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曲菲叹息了一声,坚决地说,“我一定要找到她,跟她对簿公堂。亦凡,你帮我一道找找线索。”
八
4
末缘茶社坐落在国定路G大学边上,是专为大学生们开设的。环境随意,价格低廉,而且设有“网座”,很受学子们的欢迎。文亦凡赶到时已是下午四点了。
茶社西北角此时笔战正酣。一群青年学生围着打扮得很酷的唐娜,观看她在笔记本电脑上与对手过招,不时为她鼓劲喝彩。
唐娜今天打扮得酷眉酷眼、酷胸酷臂,无一处不透着“酷”。自从去年在网上举办“‘神枪手杯’名家文风模仿秀”大赛以后,她在网上的人气急剧飙升,红极一时,至今不衰。她也拥有了更多的崇拜者。每到网友聚集之所,总会被围住海聊神侃或上网论战。此时她正与网上的“爱诗祭魔”比试“魔鬼笔法”。但见对手以《剽》为题,一招飞来,精灵古怪:
把 别人的智慧
变成 自己的智慧
是 最智慧的 智慧
围观者齐声喝彩。唐娜微微一笑,纤指飞舞,弹“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