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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来!”卡拉比讷说。
“要是她骗了我,要是她嫁了人,要是她这时候在斯坦卜克的怀抱里,那么这女人真该
千刀万剐,我要杀死她,象掐死一个苍蝇一样……”
“可是有宪兵呢,我的孩子!”努里松太太的笑容,简直教人起鸡皮疙瘩。
“还有警察,还有法官,还有刑事法庭等等……”卡拉比讷接口说。
“你只会吹大炮!亲爱的,”努里松太太想知道巴西人泄愤的方法。
“我要把她杀死的!”巴西人冷冷的重复一遍,“吓!你们叫我野蛮人……难道我会学
你们那些傻子的样,到药材铺去买毒药吗?……跟你们一路回来的时候,我想过了,倘使你
们说瓦莱丽的话是真的,我该用什么方法报仇。我的黑人之中,有一个随身带着动物性的毒
药,比植物性的毒药强得多,能够教人害一种极可怕的病,只有在巴西可以治。我打算给西
达丽斯吃下去,由她传给我;然后,等到克勒韦尔夫妇的血完全中了毒,无药可救了,我已
经带你的表妹过了亚速尔群岛①,我再把她治好,跟她结婚。我们野蛮人自有我们野蛮人的
办法!”他瞅着诺曼底姑娘问:“西达丽斯是我少不了的帮手。她欠多少债?……”
“十万法郎!”西达丽斯回答。
“她话虽不多,说倒说得很好,”卡拉比讷轻声对努里松太太说。
“我气疯了!”巴西人倒在椅子里,嗓子都嗄了,“我气死了!可是我要亲眼看到,这
简直是不可能的!复印的一张字条!……谁敢说不是假造的?……哼,于洛男爵爱瓦莱丽!
……”他忽然想起约瑟法的议论;“既然她还活着,足见他并不爱她!……我吗,他要
不是整个儿属于我,我决不让她活着给别人受用!……”
蒙泰斯的神气很可怕,但他的声音更可怕!他狂嗥怒吼,浑身扭曲;他碰到什么就砸破
什么,胡桃木在他手里象玻璃一样。
“哎哟!你瞧他打烂多少东西!”卡拉比讷望着努里松太太说。——“喂,我的乖
乖,”她拍了拍巴西人,“疯狂的罗兰②做在诗里是很好,在人家屋里却是既不成体统,代
价又很高昂。”
①在大西洋,属葡萄牙。
②十六世纪意大利诗人阿里奥斯托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中的主角,因爱情而丧失理
智。
“我的孩子,”努里松太太走到绝望的巴西人前面站定了,“我跟你是同道。一个人爱
到某个地步是至死方休的,生命应当替爱情做担保。一个人临走还不破坏一切?还不同归于
尽?我敬重你,佩服你,赞成你,尤其是你的办法使我变了亲黑派。可是你是爱她的呢!会
不会软心呀?……”
“我!……要是她真的不要脸,我……”
“得了吧,归根结底,你说话太多,”努里松太太又回复了她的本来面目“一个存心报
仇,自命为有办法的野蛮人,做事决不象你这样。要看到你的小娘儿在她的乐园里,你就得
带西达丽斯一起去,假装走错房间;可是不能闹乱子!你要报仇,就得装做没有出息,让你
的情妇摆布……明白没有?”
努里松太太看见巴西人对这套巧妙的手段大为惊讶。
“走吧,鸵鸟,”他回答,“咱们走!……我明白了。”
“再见,我的乖乖,”努里松太太招呼卡拉比讷。
她递了一个眼色,叫西达丽斯陪了蒙泰斯下楼,自己留在后面。
“现在呀,我的贝贝,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怕他把她当场勒死!那我不是糟了吗?咱们
一定得斯斯文文的来。噢!我相信你的拉斐尔是赢定了,有人说那不是拉斐尔,是米尼亚尔
①。不管它,反正更好看;人家说拉斐尔的画都是黑黑的,这一幅却是漂漂亮亮,跟一张吉
罗德②一样。”
①米尼亚尔(1612—1695),路易十四时代的宫廷首席画师。
②吉罗德(1767—1824),法国著名历史画家。
“我只要胜过约瑟法就行!管它,米尼亚尔也吧,拉斐尔也吧……噢!那小贼婆今天晚
上的珠子呀……为了得到它,教人进地狱也甘心!”
西达丽斯,蒙泰斯,努里松太太,踏上一辆停在卡拉比讷门外的马车。努里松太太悄悄
地嘱咐车夫,目的地是意大利人大街上的某幢屋子,却不要马上赶到,因为从圣乔治街出发
只有七八分钟的远近;可是努里松太太指定走勒珀勒蒂耶尔街,而且要慢慢的过,好仔细瞧
瞧街上停的车马。
“巴西佬!你瞧着,有没有你小天使的车马仆从。”
马车经过的时候,男爵指了指瓦莱丽的车。努里松太太便说:
“她吩咐下人十点钟来,她另外坐了车到那所屋里去会斯坦卜克,在那边吃饭;半个钟
点以内她要上歌剧院。这些都安排得很好!所以你给她骗了这么久。”
巴西人不答话。他变做老虎似的,不动声色,又回复了刚才饭桌上那副令人惊叹的神
气。他的镇静,正如一个破产的人交出清册以后的神气。
在即将出事的屋子门口,停着一辆双马车;车行的店号叫做总公司,人家也就跟着把这
种车叫做总公司。
“你先在车上等,”努里松太太对蒙泰斯说,“这儿不象咖啡馆可以随便进去,我会派
人来请你的。”
玛奈弗太太和文赛斯拉的乐园,不象克勒韦尔的小公馆,克勒韦尔认为没有用处,已经
让给马克西姆·德·特拉伊伯爵了。这座乐园是许多人的乐园,在意大利人大街一所屋子的
五层楼上,靠楼梯口,统共只有一个房间。屋子每层的楼梯口都有一个房间,原来是给每个
公寓做厨房的。但是整幢房屋变做价钱极贵的、幽会的旅馆以后,二房东,真正的努里松太
太,在新圣马可街开着香粉铺的,极有眼光,识得这些厨房的价值,把它们改装成饭厅。每
间都有厚实的墙壁,临街取光,楼梯台上两道其厚无比的房门,使它跟屋子其余的部分完全
隔绝。在里面一边吃饭一边谈着重要秘密,决没有被人听见的危险。为了安全起见,临街的
窗子外边有百叶窗,里边有护窗板。由于这些特点,每间每月的租金要三百法郎。这幢包括
许多乐园、许多秘密的屋子,由第一个努里松太太花两万四千法郎租下,不论市面好坏,每
年可以净赚两万,而且总管(第二个努里松太太)的薪水已经除掉,因为她自己是不经管的。
租给斯坦卜克伯爵的乐园,壁上糊着波斯绸,软软的地毯,使你脚下再也感觉不到油蜡
上得红红的、又冷又硬的、丑恶的地砖。两张漂亮椅子,床嵌在凹进去的地位,给桌子遮掉
了一半。精美的晚餐吃过了,桌上放着残肴剩菜,在酒神与爱神耕耘过的场地上,高高耸起
两个长塞子的酒瓶和一个香槟酒瓶,香槟在杯子里早已没有了泡沫。烤火椅子的旁边,摆着
一张花绸面的齐整的沙发,大概是瓦莱丽置办的,一口红木五斗柜,上面的镜子是蓬巴杜式
的镶工。除了天花板上半明半暗的灯光以外,还有饭桌上和壁炉架上的蜡烛添了一点儿亮光。
这幅简单的素描,显出一八四○年巴黎的寒伧,连私情的场面都是这样寒伧;想到三千
年前神话中火神捉维纳斯奸情的局面,真有无从说起之感。
西达丽斯跟男爵上楼的时节,瓦莱丽正站在柴火融融的壁炉前面,教文赛斯拉替她扣束
胸带子。在这等情景中,一个清秀典雅,象瓦莱丽那样不肥不瘦的妇人,越发显得天仙一般
的美。粉红的皮肤,色泽的滋润,即使最迟钝的眼睛也要为之精神一振。在极少掩蔽之下,
衬裙的褶裥和束胸,把身体的线条勾勒得那么清楚,格外教人割舍不得,尤其在非分手不可
的时节。镜子里那张得意的笑脸,扭来扭去表示不耐烦的脚,整着没有完全理好的头发的
手,感激不尽的眼睛,还有那股满足的热情,象落日一般使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是火辣辣的,
总之,她这时浑身上下都是令人回味无穷的宝藏!……谁要是回想起自己早年的荒唐,一定
会辨认出这些甜蜜的细节,而对于洛和克勒韦尔一等人的风魔,即使不能宽恕,至少也能了
解。女人在这种时候的魔力,自己是深知的,所以她们幽会之后总是精神焕发,好象返老还
童一样。
“哎哟!两年功夫还不会替一个女人束带子!你真是太波兰脾气了!已经十点了,文赛
斯拉!”瓦莱丽笑着说。
这时候,一个缺德的老妈子,很巧妙的用一把刀挑落了身门上的铁钩,——亚当与夏娃
唯一的保障。她很快的推开房门(因为伊甸园的房客照例是迫不及待的),把一幅展览会里
常见的,模仿加瓦尔尼①的风情画揭露了。
①加瓦尔尼(1804—1866),法国画家。
“太太,请进去吧!”老妈子说。
西达丽斯带着蒙泰斯男爵走了进来。
“哎唷,有人哪!……对不起,太太,”诺曼底姑娘吃了一惊的说。
“怎么!是瓦莱丽!”蒙泰斯嚷着,猛的把门关上了。
玛奈弗太太,过于剧烈的情绪一时也无从遮盖,不觉望壁炉旁边的烤火椅上坐了下去。
两颗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就不见了。她望着蒙泰斯,发现了诺曼底姑娘,忽然哈哈大笑。
恼羞成怒之下,她衣衫不整的狼狈反而给遮过去了。她走到巴西人面前,高傲的目光亮晶晶
的如同一对武器。
“哼,”她摆好姿势,指着西达丽斯,“你的忠实敢情是这么回事!你对我起的誓、赌
的咒,连一个从来不相信爱情的人也会相信!我为你作了多少牺牲,甚至于犯罪!……不
错,先生,比起这样年轻这样美丽的姑娘,我一文不值了!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她指了
指文赛斯拉。他那衣帽不齐的情景没有办法再否认。“那是我的事。我还能爱你?你这样下
流的出卖我,暗中刺探我,这儿的楼梯每一级都是你出钱买来的,老板娘、老妈子、说不定
连兰娜也在内……噢!你做得好事!——要是我对一个这样卑鄙的男人还有一点儿感情,我
自有理由告诉他,使他加倍的爱我!……可是,先生,我让你去疑心,让你将来后悔不
及……——文赛斯拉,我的衣衫!”
她接过衣衫穿好,照了照镜子,若无其事的装扮完毕,对巴西人望都不望,象没有他在
场一样。
“文赛斯拉,完了没有?你先走。”
她在眼角里,镜子里,偷觑着蒙泰斯,认为他苍白的脸色,又是那些强项的男人敌不住
女人诱惑的表现。她过来抓着他的手,站的跟他相当靠近,让他闻到那股情人们为之陶醉
的、可怕的香味;然后,觉得他的心在乱跳,她便含嗔带怨的瞅着他说:
“你尽管去告诉克勒韦尔,他永远不会相信的,我还是可以嫁给他;后天他便是我的丈
夫了……并且我要使他非常的快乐……再见吧!把我忘了算啦……”
“啊!瓦莱丽,”蒙泰斯把她搂在怀里,“不行!……跟我上巴西去!”
瓦莱丽望着男爵,觉得他又变了她的奴隶。
“噢!要是你始终爱我,亨利,再等两年,我可以嫁给你;
可是你现在这张脸,我觉得阴险得很……”
“我可以发誓,是人家把我灌醉了,一些坏朋友硬把这个女人塞给我,一切都是出于偶
然!”蒙泰斯说。
“那么我还可以原谅你了?”她微笑着说。
“你非嫁他不可吗?”男爵焦急到了极点。
“八万法郎的进款!你瞧!”她那兴奋的神气竟有点儿可笑,“而且克勒韦尔那样的爱
我,他会爱死的!”
“啊!我明白了。”
“那么咱们过几天再谈,”说罢她得意扬扬的下楼了。
男爵在那里站了一会,想道:“好,那我不顾一切了。怎么!……这个女人竟想用她的
爱情来收拾那个混蛋,象她当初算计玛奈弗一样!……这明明是上帝叫我来为人除害了!”
两天以后,瓦莱丽脱胎换骨,改姓了一个巴黎区长的光荣的姓;她改姓以后一小时,在
杜·蒂耶饭桌上把玛奈弗太太骂得狗血喷头的那批客人,就在她家里入席了。口头出卖朋友
的轻薄行为,在巴黎生活中是挺平常的。克勒韦尔做了十足地道的丈夫,为表示他的得意,
把巴西男爵邀请了;所以瓦莱丽很高兴的看到教堂里有蒙泰斯在场。他来吃喜酒,也没有一
个人觉得奇怪。这些风雅人士,对情人的没有志气,寻欢作乐的交易,久已司空见惯。斯坦
卜克对他素来当做天使的人开始有点儿瞧不起了,他那天悒郁不欢的表现,大家认为非常得
体。波兰人仿佛借此表示,他跟瓦莱丽从此完了。李斯贝特来拥抱她亲爱的克勒韦尔太太,
抱歉的说不能吃喜酒,因为阿黛莉娜病得厉害。
“你放心,”她和瓦莱丽分手时说,“他们会请你去,也会上你这儿来。一听见二十万
法郎几个字,男爵夫人差不多死过去了。噢!这个把柄你把他们拿住了;你慢慢得告诉我是
怎么回事,嗯?……”
结婚以后一个月,瓦莱丽和斯坦卜克吵架已经吵到第十次;他要她解释亨利·蒙泰斯的
纠葛,提出那天乐园出事的时候她说的话,不但口头羞辱她,并且严密监视她,使她夹在文
赛斯拉的嫉妒与克勒韦尔的慇懃之间,连一分钟都不得自由。一向替她出得好主意的李斯贝
特既不在身边,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气愤,甚至提出文赛斯拉借钱的事,狠狠的骂了他一
顿。斯坦卜克一气之下,居然不上克勒韦尔公馆了。这样,瓦莱丽终算达到了目的,因为她
要文赛斯拉离开一响,好恢复她的自由。克勒韦尔就要下乡去跟包比诺商量她上门拜客的手
续,她预备趁那个机会跟男爵约会,和他待上一整天,把以前说过要使巴西人加倍爱她的理
由告诉他。兰娜因为人家给了她很大的报酬,觉得自己的罪过一定不小,当然她真正关心的
是主人而不是陌生人;那天早上她想点醒太太,可是人家恐吓过她,要是泄露风声,就得送
她进疯人院,所以她心中很怕,只说:
“太太现在很幸福了!干吗还要敷衍那个巴西人?……我就是不放心他!”
“兰娜,你说得不错;我就想把他打发掉。”
“啊!太太,那好极了。我真怕他,这个黑炭!我觉得他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你这个傻瓜!他跟我在一块儿,倒应当替他提心吊胆呢。”
这时李斯贝特进来了。
“亲爱的小山羊,好久不见啦!”瓦莱丽说,“我真痛苦……克勒韦尔跟我烦得要死,
文赛斯拉又不来了,咱们吵了架。”
“我知道,我就为他来的。下午五点钟光景,维克托兰碰见他正要走进瓦卢瓦街一家二
十五铜子的饭馆,看他饿着肚子可怜,就把他带回了路易大帝街……奥棠丝一看文赛斯拉又
瘦又病,衣冠不整,便马上跟他讲和了……你瞧你不是把我出卖了!”
“太太,亨利先生来了!”当差的进来附在瓦莱丽耳边说。
“李斯贝特,我不能陪你了;这些明儿再跟你解释!……”
可是我们下文可以看到,不久瓦莱丽对谁都不能再解释什么了。
贝姨
十六
到五月底,维克托兰陆续付给纽沁根男爵的钱已经把旧债料清,于洛男爵的养老金可以
动用了。可是每季的养老金,照例要凭了生存证明书支付的;既然无人知道男爵的住址,抵
押在沃维奈名下的到期俸金,只能全部冻结在国库里。沃维奈债款收清的声明书已经签出,
从此就得找到领俸的本人,去领出那儿笔过期的款子。男爵夫人,由于毕安训医生的悉心诊
治,业已恢复健康。约瑟法来了一封信,通篇没有一个别字,显见是由埃鲁维尔公爵改过
的;这封信更加促成了阿黛莉娜的康复。下面便是歌女在四十天积极寻访以后,给男爵夫人
的报告:
男爵夫人:两个月前,于洛男爵在贝纳丹街和埃洛迪·沙尔丹同居,埃洛迪就是把
他从比茹手里抢过去的女人。但他又不别而行,丢下全部的东西,不知往哪儿去了。我并没
灰心,有人说曾经在布尔东大街看见他,现在我就在托这个人寻访。可怜的犹太女子对基督
徒许的愿,一定会履行的。但望天使为魔鬼祈祷!在天上,有时就会有这样的事。
抱着最大的敬意,我永远是你卑微的仆人
约瑟法·弥拉。
于洛·德·埃尔维律师,不再听到可怕的努里松太太的消息,眼看岳父结了婚,新娶的
丈母娘没有什么为难他的举动,妹婿给他拉回来了,母亲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他就一味
忙着政治跟司法方面的事;一小时要当一天用的巴黎生活的忙乱,象急流似的把他带走了。
他在众议院负责的某项报告,使他在会期终了要做一通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