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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
1
哈里从独立城中学毕业后不到一年，灾难降临到杜鲁门家，使他们的生 活发生了无法预料的变化。对哈里来说，仿佛一道帷幕突然从天而降，终结
了他的童年和小镇的生活，而这种生活他是如此的热爱和适应，并曾以为会 永远存在下去。
约翰？杜鲁门在小麦投机生意上走了背运。1901 年夏天他开始蚀本，为 了补偿损失，他把更多的资金压了进去，直至将他和马蒂所拥有的一切全部
赌光——总共是价值 4 万美元的现金、债券和个人财产。其中包括马蒂父亲 送给她的位于蓝岭的 160 英亩良地。
约翰？杜鲁门可谓是一败涂地，在 51 岁时，他变得一贫如洗。位于沃尔 多大街的房子只好变卖。一段时间，全家搬到了另一个地方，试图重整旗鼓，
但最后他们不得不收拾家什，彻底离开了独立城。他们在堪萨斯城一个收入 较低的居民区定居下来，约翰在当地找了份过去杜鲁门家人从未干过的拿工
钱的工作。他在一座装卸粮食的仓库当夜间守门人，这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 的工作，挣的只相当于一个农场帮工的工钱。这对他这样一个自尊心极强的
人和那些爱他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段痛苦的时期。
但他们没有怨言，杜鲁门家从不怨天尤人。埃塞尔？诺兰后来曾说，到 处宣扬你的苦处的做法不可取，一个人应该永远乐观。遇到别人问你怎么样，
你的回答应始终是：“很好，你呢？”要把痛苦压在心里。她的话是肺腑之 言，因为她父亲也曾“盲目地投资”铁路生意，结果落得个“一文不名”。
哈里关于他父亲所经历的灾难，在后来的岁月中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他
认为他可以致富，但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彻底破了产。” 哈里在毕业的那年夏天也试过一次小赌博，他当时坐火车东行去看望他
最喜欢的住在南伊利诺伊州的小姨。那是他第一次单独出远门。回来的路上 他在圣路易斯停留看望他妈妈家的另一个亲戚赫蒂？鲍威尔姨婆和她的家
人。他被带去看一场赛马，其间他表姐和其他三个小伙子将 5 美元压在一匹 获胜可能性非常小的叫克劳德的马上，并说服他也加入了他们的赌注，赌金 就是 5
美元中的 1 元。哈里后来才知道，克劳德是个有名的“泥马”，跑道 的条件越糟糕它跑得就越快。比赛刚刚开始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克劳德不仅
得了第一，赌它的人还都赚了大于赌金 25 倍的钱。哈里从没像那天似的感到 那么富有，不过在未来的 40 年中他没再赌过一次马。
由于视力原因西点军校没有录取他。此时由于他父亲经济拮据，上大学 已没有指望。从圣路易斯回来后，他在堪萨斯城市中心一所不大的斯波尔丁
商学院报了一门会计课程，但最后由于学费太贵只得放弃。为了资助家人， 他在《堪萨斯城明星报》的收发室找了份差使。后来在夏天快要结束时，一
位同学突然不幸死亡，一份更好的工作就落到哈里手里。他们班里的画家塔 斯克？泰勒一直在圣菲铁路线上做一名工地记时员。8 月的一个炎热夜晚，
他在位于密苏里河上游的独立城抽水站附近游泳时溺水而死。哈里在约翰？杜
鲁门的敦促下接过了这份工作，对一个涉世不深的孩子来说，这份工作实在 是个艰难的开端。
圣菲线路当时正在堪萨斯城铺设双道铁轨。哈里一周工作 6 天，一天 10 小时，薪水是每月 30 美元外加住宿。这意味着他和工友们一起住在河边的帐
篷里，每天吃油腻腻的食物和倾听他们的言谈。若按小时计算，他所得报酬 比在克林顿杂货店里时好不了多少。工友们的语言大多粗俗下流，所聊内容
是哈里难以想象的一种生活。
他记录每个人的上工时间，工友的人数共有 400 来人，包括赶骡子的、 铁匠和主要由流动工人组成的普通民工。他还负责两周发放一次工钱，一般
是在星期六晚上在一家酒吧里，这样一来民工就把他们挣得的钱全部喝光， 周一便不得不重新返回工地做工。哈里不无悲伤地看到，这一招总是很灵验。
他对工作本身却颇感兴趣。他尤其喜欢单独一人坐在铁路上的四轮小车 里在帐篷之间疾驰。而且他与工友们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喜爱他们。他管那
段日子叫“活生生的教育”，工人们也非常喜欢他。6 个月后工程竣工，在 大家告别时，一个工头祝他快乐，并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哈里？杜鲁门是
个“不错”的家伙。“他从头到屁股都是个好人。” 这是哈里第一次公开受到夸奖。
1903 年 4 月 24 日星期五，哈里西服革履，黑色制服上衬着硬领，走上 堪萨斯城的沃尔纳特大街，去雄伟庄严的国家商业银行申请工作，他从里到
外都是个标准银行职员的打扮。
“你善长数字么？”一份两页纸的就业申请表上这样问。他写道，“还 可以。”被解雇过么？没有。抽烟么？喝烈性酒么？欠着债么？对这 3 个问
题他都做了否定的答复，然后迅速勾出代表“同上”的破折号向表格下方移 动。“你是否赌博过或玩纸牌赌钱？”“他又写上没有。“你是否赌过马或
以任何形式做过投机？”
我们无法猜测他脑子中是否闪现出克劳德的记忆，但保存下来的表格表 明，他显然在此犹豫了一下。他想写点什么——已写出了一个字母的下行比
划——但显然又改变了主意，再度划了一条表示“同上”的破折号。回答又 成了否定的，这个我们所知的他亲笔写下的最早的符号表明，一旦情势所迫，
他可以不说出事实的全部，也表明他亦是个常人。
当问到他是否有奢侈的兴趣和习惯时，他说没有。“你喜欢什么形式的 娱乐活动或消遣？”他写道，看电影和读书。“你在哪儿消磨晚上和星期天
的时光？”在家。都是实话。
他怀揣一封怀特曼医生写的推荐信，上面说他是个“模范的年轻人”。 约翰？杜鲁门走运时的朋友威廉？肯珀从中帮了他一把也是可能的，因为肯
珀是银行的董事之一。不管怎样，他以职员的身份被雇，以起点 20 美元的月 薪在保管库工作，前后干了 2 年。他开始的报酬与他父亲做夜间守门人的收
入相差无几。在他雇主眼里，他的表现极为出色。他的顶头上司 A？D？弗林 特姆对他总是赞不绝口。在他写的关于年轻的哈里？杜鲁门的第一份报告中，
他写道：“哈里是个绝顶聪明的青年，自他接管保管库后，那里的工作比以 往任何时候都有起色。”
他任劳任怨，坚守岗位，尽一切努力与同仁搞好关系。保管库里过去从没有过 像他这么好的孩子。他做事一丝不苟，由于他的细心，发现了许多一个粗心的孩子
容易疏漏的差错。他衣冠整洁，习惯和性格都无可挑剔。
在后来的一份报告中，弗林特姆对杜鲁门“出类拔萃的性格和良好的习 性”再次大加赞赏。他上班准时，“总是坚守在岗位上”，他的工作“颇有
起色”。此外他还“很有抱负”。“银行里的年轻人没有一个能超过杜鲁门。” 弗林特姆在呈交给查尔斯？H？穆尔副总裁的报告中写道。弗林特姆并非滥施
溢美之辞，这在他对此时也进入银行工作的维维安？杜鲁门的评价中可以看 出。弗林特姆认为维维安“尽管外表很帅，能力却平平，与他哥哥大相径 庭？？”
职员们都称哈里工作的保管库为“动物园”，它的位置在地下。银行的 大堂具有科林斯式圆柱和铜制痰盂，还有许多通往各处的通道，保管库就在
大堂之下。哈里兑现从乡村银行支取的支票，有时每天要处理 100 万美元的 金额，所有标记均用普遍写法记录。这个工作不太需要想象力和首创性，故
而他不大喜欢，而且查尔斯？H？穆尔副总裁似乎是第一个让哈里不喜欢的人。 这家银行是密西西比河以西最大的银行，哈里？杜鲁门多年后回忆说：“每
当穆尔把某个好欺负的倒霉的小职员叫到富丽堂皇的大堂站在他面前时，他 永远都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训斥人家笨手笨脚，办事拖沓？？”然而哈里
却始终尽力而为，薪水也不断上升。一度他曾挣到一个月 40 美元，成为他家 中薪水最高的人。
他在国家商业银行的时间是 1903 年至 1905 年。他刚上班两个月就传来 了一个可怕的消息：贝西？华莱士的父亲、独立城知名人士之一大卫？华莱
士自杀身亡。各家报纸纷纷登载了这条消息。7 月 17 日凌晨，大卫趁家人依 旧熟睡期间，为了不吵醒妻子小心翼翼下了床，穿好外衣，从梳妆台里拿出
一把手枪，顺着大厅走进卫生间，站在房子中央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耳后，然 后抠动了扳机。他 43 岁，按《杰克逊考察家》报的描绘，“周身具有一种与
生俱来的魅力”。除了妻子马奇？盖茨和 18 岁的贝西？华莱士外，他还有 3 个儿子，年龄分别从 3 岁到 16
岁。他死时没留下任何文字。“这样的人为什 么要自戕呢？”《考察家》报问，“这是个我们所爱他的人无法回答的问
题？？”报道中还包括了一个可怖的细节：子弹穿过他的头部，落在了浴缸 的龙头处。
独立城上了些岁数的朋友和邻居都记得 20 年前马奇？盖茨嫁给大卫？华 莱士的那场婚礼，那是这座镇的历史上最隆重的场面之一。当晚月明风清，
盖茨府邸的草坪上挂满了中国灯笼，映照得灯火辉煌。客厅中的结婚礼物中 有许多油画和一套瓷料和银制的咖啡餐具。大卫？华莱士是来自肯塔基州的
一个老拓荒者的儿子，直至结婚时既无财产又无社会地位。他在政府大楼里 从政。然而盖茨家的显赫地位足以补偿了大卫的卑微身世，而且不少人认为
他是独立城最漂亮的男子。他就像埃德温？阿林顿？罗宾逊的诗作《里查德？科 里》中那个风度翩翩的小镇人物，相貌迷人，“心绪不宁，在一个静谧的夏
日夜晚，回到家中将一颗子弹射入头颅”。
《考察家》报没有涉及、但人人都知道的一个事实是，大卫？华莱士是 个酗酒者——他常被朋友们抬回家——在推测这一悲剧发生的诱因时，多数
人把起因归咎于这一点。有人传闻说他在钱财方面出了麻烦，认为他负债累 累，“不能自拔”。
倘若杜鲁门家因约翰经济上的破产而感到羞耻的话，他们的羞耻与出现
自杀的家庭所经历的难堪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当时杜鲁门家已搬走，马奇？盖 茨带着贝西和年幼的几个儿子去了科罗拉多州的斯普林斯，一年之内沓无音
信。与马奇家要好的人除了在私下里从不谈及大卫的事。“体面的人”是不 希望谈论这类事的。
直到 6 年以后贝西的好友玛丽？帕克斯顿才详尽描绘了那天早上她父亲 如何将她叫醒，让她立即到隔壁去陪陪贝西，因为华莱士先生自杀了。“我
记得（贝西）两手握拳在后屋里走来走去，她没有哭。我不知说什么好，只 好陪着她走？？”从没有人听见哈里？杜鲁门在公开场合谈论过此事。
杜鲁门家离开独立城后哈里就再没有见到过贝西。也不知她的下落。甚 至直至她从科罗拉多的斯普林斯返回，开始每天坐车去堪萨斯城为有钱人家
女子设立的巴斯托精修学校学习之后，他俩依旧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贝西 和内心痛苦的母亲及几个弟弟搬进了北特拉华大街 219 号她外祖父母的家，
故而当杜鲁门家的“境遇”大为衰败之时，贝西却成了盖茨府邸的“小公主”。 哈里获知的有关贝西的消息都是诺兰姐妹提供的，她们因住在盖茨家的街对
面，因而消息比较灵通。
自从到银行工作以后，哈里一直住在堪萨斯城那个临时将就的家里，除 了车钱和饭费外，他几乎没有任何开销。根据他兜里记帐薄的记录，他一天 的伙食费为 50
美分。一次他把价钱置之脑后，花 11 美元买了一些领带、领 子、袖口、饰针及其他东西。后来又花 10 美元到怀特夫人家上钢琴课，然而
很快就放弃了。他后来曾说他停止学钢琴的原因是因为弹琴未免有点女气。 事实却是他已付不起钢琴课的费用。
他唯一的享受就剩下看戏了，他对戏剧乐此不疲而且舍得花钱，有时可 消费 2 美元。他去奥菲厄姆和格兰德剧院观看轻歌舞剧。有一阵他每逢星期
六下午就在奥菲厄姆剧院当引座员，仅仅为了免费看戏。他看科汉 4 兄弟和 萨拉？伯恩哈特的表演。他还去会议大厅听音乐会和看歌剧。这位“霍雷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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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用国家商业银行的信笺匆匆写就了一张字条，约他表姐埃塞尔和内利在 某处与他会面一同去看戏，在结尾处他写道：“我知道贝雷斯福德先生演技
很出色，所以你们一定得来。我已经搞到了票？？”理查德？曼斯菲尔德在
《杰克尔博士和海德先生》中的表演令哈里感到无比惊骇，以至不敢单独回 家。
堪萨斯城人口 20 万，仍旧是座牲畜满目的农业城镇。圣路易斯则是个古 老的都市和有钱人的聚集地。圣路易斯朝东，堪萨斯城面西，是两座迥然不
同的城市。然而堪萨斯城的发展速度却突飞猛进，并以能为人们提供最新潮 和上乘的服务和商品而引为自豪。敏感的年轻人不难发现，美国在新世纪伊
始所表现的朝气勃勃的生机和自信唯有在堪萨斯城才能日日感受得到。哈里 以为这里是“成就事业”的所在。一次，他和几个职员冲出银行跑到第 10
大街去看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站在一节火车的尾部进行演讲。那是他第一次 目睹一位总统，尽管罗斯福说起话来嗓音平和，而且身材异常矮小，哈里却
认为他的演说很出色。人群极为振奋。“他们想让他笑一下，看看他的牙， 总统照办了。”1905 年 5 月，哈里报名参加了国民警卫队的一个新支队。他
回忆说：“那年 5 月我满 21 岁，已经可以自做主张。”警卫队与西点军校的 梦想虽不可同日而语，但二等兵哈里已开始加入密苏里轻火炮部队第一旅 B
炮兵连进行操练（“他们需要兵员。”他后来解释为何他的糟糕视力竟能通 过体检时说）。当年夏天他的第一个驻扎地是在遥远的位于密苏里东南角的
基拉多角。他先坐火车到圣路易斯，然后坐汽船顺密西西比河而下，“那着 实是一番有意思的经历”。他回家时已成为下士——“是我所获得的最高的
晋升”。——在周末探望扬氏农庄时，为了讨他外祖母的欢喜，他穿上一套 崭新的袖口镶着漂亮红色滚边的深蓝色军服。然而他刚跨进门槛，就让她外
祖母想起了联邦士兵。她告诉他以后绝不能再当着她的面穿那套军装。
此时哈里已基本自立。约翰？杜鲁门工作上潦倒，城市生活亦使他感到 厌倦，于是决定东山再起。他在密苏里州的克林顿租了一座不大的农场，地 点在东南方 70
英里开外的一处富裕乡村，坐落在格兰德河河畔。马蒂只得再 次打点行装迁徙，哈里便留在堪萨斯城，寄居在约翰姐姐埃玛，即罗彻斯特？科 尔根太太的家里。
堪萨斯城依旧是个自由放任的城市，完全与它的名声相符。妓院和酒吧 的数量远远超过教堂。作家爱德华？达尔伯格的母亲是坐落在第 8 大街上的
“名星夫人”发廊的老板，他回忆说：“每当单身汉或心力交瘁的怪僻的家 伙们想（女人）放松一下时，他们就在橱窗上寻找写着‘暂栖屋’或‘轻松
家务陋屋’的招牌。”在达尔伯格的记忆里，他儿时的故乡堪萨斯城在 1905 年时几乎充满了性和其他方面的诱惑。在他眼中，这是个“粗野的、性欲横
流的城市”。他的同时代人、后来成为一流作曲家的弗吉尔？汤姆森在文章 中曾写道，整条街整条街除了酒吧别无他物，这与边界那边的枯燥乏味、“绷
着一副道德面孔”的堪萨斯州形成鲜明的对照。“孟菲斯和圣路易斯到处弥 漫着布鲁斯音乐，而我们则有歌唱愉快的下等人生活的‘12 大街拉格泰姆’
乐队。”但哈里似乎与这种享乐型的下等人的生活无缘。后来他和朋友就他 学音乐的话题开玩笑说，倘若生活的发展是另一个样子，他很可能就到妓院
弹钢琴去了。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曾涉足那类地方，也从未“染指”任何 堪萨斯城的时髦潮流。
在埃玛姑妈家住了几个月后，哈里搬到了位于特鲁斯特大街的一个说得 过去的供膳寄宿处，主人是特罗太太。连房租带餐费（早餐和晚餐）他每周 付 5
美元。住在此处的另一个小伙子是商业银行的一个信使，他是来自堪萨 斯阿比林的阿瑟？艾森豪威尔（阿瑟的弟弟德怀特？大卫当时还在家里上中
学）。阿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