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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考虑与环境合适不合适,更不管什么平仄对仗的劳什子了。可能从来没有我这样的傻子去认真看一看那些文字。庙里的上万韩国人民挤得水泄不通,有的在吃喝,有的在谈笑,有的在打手机,有的在打孩子。还有一大圈人在跳一种似乎是韩国的传统舞,但跳着跳着开始接近迪斯科,于是几个洋人也混进去连扭带蹦,周围的韩国中年妇女无限仰慕地配合着洋人,笑得合不拢嘴。最后在大殿前面开始演出,几个身穿厨师服装的年轻人用刀叉表演打击乐,喧闹震耳,乌烟瘴气。一个女郎不断脱衣服,只剩一件黑色的小背心紧裹住颤动的肉身。韩国人民如痴如醉,欢呼喝彩。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躬身退朝。我说,韩国已经没有佛教了。吴博士说,现在基督教在韩国最有影响。一位女老师冷冷地说,你们以为韩国还有什么宗教么?另一位老师说,算了算了,人家就是找个借口玩一玩,你们管人家那么多干嘛?大家说有理有理,便道别分手了。
31.韩国的一些知识分子,对于韩国的现状也是清醒的。今天经过法学楼,大厅里展览着漫画。一张是金大中讲话说“欢迎到韩国来”,上面是金大中讲话的照片,下面则把金大中背后的人群画成骷髅。还有一张画的是一个韩国人开门出来,自以为自由地伸展着肢体,但是外面还有一圈大的围墙,没有出口,那围墙是用美国国旗画的。
32.我的休息室里没有电脑,有时便去讲师休息室用电脑。但是那里的电脑速度极慢。韩国的老师见我很着急,便问我怎么回事。我说电脑上网速度太慢,她们随口就说,中国的信息发过来,速度就是慢。我告诉她们,第一,我上的不是中国的网,而是你们最崇拜的美国的网;第二,我在韩国别的地方上这个网,很快,就像翻书一样;第三,我在韩国别的地方上中国的网,也很快。她们说,那是怎么回事呢?我说,鬼知道。她们又问,“鬼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说,大概就相当于你们基督教的“上帝知道”。谈到基督教,她们不言语了,因为她们大多数是“伪教徒”,连基督到底是耶和华的儿子还是父亲都搞不清楚的。
33.见到常丹阳的人,第一句话就会说:“你不就是在电视上的那个……”常丹阳在韩国的电视上教汉语,一副道貌岸然的气概,开口闭口“你好吗?我很好,你呢?我也很好,你妈妈好吗?……”哎哟,可善良可温柔了,我们都说韩国各地学习中文的女孩子里一定有不少他的崇拜者。可是在中国大使馆组织的中国教师聚会上,常丹阳献给大家的忠告是:“一、不要借给韩国人钱。二、不要相信韩国人的许诺。三、不要帮韩国人办很麻烦的事……”大家于是笑问他,你一定受尽了韩国人的坑害吧?他憨厚地一咧嘴,没有回答。其实用不着回答,他的忠告条条都有许多活生生的事例。关于韩国人借钱不还的事我已经听过3起,其中最大的数目是1000万。韩国人自己就互不信任。他们一般不借给别人钱。我刚到韩国,没有换钱。他们一位非常知名的教授当着别人的面,非常夸张地慷慨借给我3万元,相当于人民币200多元。而一位素不相识的中国的普通老师随手就借给我20万。隔了一天,那位教授问我:“我借给你的3万元钱,够用吧?”我是一个心软的人,如果这时掏出来扔给他,害怕太伤他的面子,于是就说:“够用,真是太谢谢您了。”有时想想,我也真他娘的够虚伪了。我要不是北大老师,可能当时就掏出6万给他,告诉他另外3万是送给他买圣经的。而我们一起去光州开会,系里多收了我的车费,助教说要还给我,但又总说忘了,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还。在租房子的过程中我了解到,韩国的房主基本上不退还押金,而是要新房客把押金给旧房客。如果找不到新房客,那么旧房客可能就拿不回那笔巨额押金了。
34.关于韩国人的许诺,我在中国时就切身体会到是决不可信的。最常见的是不遵守时间,连我最要好的韩国朋友也经常约好不到。有一次一个韩国朋友让我复印许多文章给他和他带来的其他韩国朋友,我冒着大雨抱着东西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没来,好几天也没有解释。我忍不住只好主动打了电话,回答是那天别的朋友建议去一个饭庄吃饭,所以很对不起了。韩国人倒是经常说“对不起”,但说的时候毫无诚意,完全是例行公事,仿佛说了这几个字,就是杀人放火都可以赦免了。
35.一位中国老师告诉我,他刚来韩国时,要去买个茶杯。旁边的韩国同事说,商店那么远,别去了,我家里有的是,明天我给你一个。人家说得这么明确,哪能让人家栽面儿呢?于是他就没买。可这位中国老师等了几天也没见茶杯的影儿,只好又提去买茶杯。韩国同事还是那几句话,中国人觉得如果硬去买了,那是不给人面子,所以又耐心等着。如此反复数次,中国人终于忍无可忍了,再也不提这事,悄悄地去买了几个茶杯。而韩国人也从不说起这事。
仁爱的尹淮
韩国的《海东名臣录》记载,朝鲜时代的尹淮,年少时出门投宿,主人不许,他就坐在院子边上。主人的儿子拿了一颗大珍珠出来,掉落在院中,被一只白鹅吞下。主人找不到珍珠,就绑了尹淮去告官。尹淮也不分辨,只要求连鹅也一同绑去。次日,“珠从鹅后出”,真相大白。主人很惭愧,问他昨日为何不说,尹淮答道:“若昨言之,则主人必剖鹅觅珠。故忍辱而待。”
尹淮处变不惊、受辱不辩的从容态度,是很令人叹服的。大有苏东坡所云“无故加之而不怒,卒然临之而不惊”的风范。我遇到的一些韩国朋友,听别人称赞韩国的优点时,眉开眼笑,和蔼亲善,而听到别人对韩国有一点点委婉的批评时,立刻脸布凝霜,反唇相讥,甚至拍案决眦,暴跳如雷。我的师兄高远东指出:“韩人性狭直而急竞。”我因此很少批评韩国,在韩国遇到再大的委屈也尽量牙掉了吞落肚,并且不时劝告初到韩国的中国人:“千万别给韩国人提意见。”我开始时甚至怀疑,莫非韩国人自古就是这种火暴脾气?
但尹淮的故事使我认识到,古代的韩国人也是崇尚这种仁爱儒雅的大家之风的,连别人冤枉他盗窃都能忍受,这是何等的自信。今天的一些韩国人脾气暴躁,恐怕是与一部充满压迫和抗争的近代史更有直接密切的关系的。当一个民族洗刷了自己的屈辱,在世界上重新获得自己的尊严时,他们的脾气或许就会优雅起来吧。如尹淮这般胸襟宽宏之人,能够出现于韩国的昨天,自然也可以出现于韩国的明天。
(因为有了对韩国朋友这样的信心,我也敢于写些大胆批评韩国的文字了。)
韩国日记片段
2000年2月18日星期五农历庚辰年正月十四
今天早上梦见一只白额吊睛大虫。6:50华打来电话叫我起床。7:30出发,8:40到达韩国领事馆。排在第一号。但韩国人很不守时,9点10分多才开始工作,而且态度马虎而冷漠,不敢说比中国人更差,起码不比中国人更好。倒是守门的中国武警彬彬有礼,令人愉快。门前排队的多是年轻女子,都是办理与韩国人结婚的。但这些女子不但没有一个漂亮的,而且一个个精神萎靡,气质琐陋,好像一群下岗的妓女。其中不少染了橘黄色的头发,精心的化妆下面掩盖不住皮肤的粗糙。不知跟她们结婚的是些什么韩国傻冒。排队的男性多是东北人,其中几个是去做生意的。我办完手续出来,看到周围的使馆一片死气沉沉,一座座二层小楼被围墙紧紧裹住,门窗紧闭,除了门前站着的武警,一个活人也看不见。假如我的农村亲戚来到这里,一定会问我:“东啊,这疙瘩就是你们北京的那个秦城监狱吧?”西边不远处是法国学校,从91年到96年,我在这里看了不少好电影,还有一次崔健演唱会。想起在中学当老师的那几年,真是好一段修身养性的桃花源岁月。
10:40回到家中。给黄卉和王丽丽打电话,记下了她们在韩国的电话。中午热了米饭和酸菜粉,倒上鸡汤,胡乱吃了一大盆。华来电话,说下午和明天都不上班。我小睡一会也没睡好,孟繁华电话催稿,文化月刊的李开南约稿,电视台约做节目。想起毛嘉约的文章还没写,起来写了一篇《国民党是台湾祸根》。但今天的E-mail总是发不出去。傍晚华电话说阿蛮还睡着没起,她决定明天再带着阿蛮回来。我到冰箱里翻了翻,在暖气上热了三个馒头和一袋奶,扒了好大一棵葱,切了半个萝卜头,一碗蒜蓉辣酱,半块腐乳,十来片火腿肠,加上一些泡菜和腌黄瓜,吃了个无比快活也么哥。北大一位老师电话,为上海的中学生报约稿。临走之前事情太多,睡梦里也不得安闲,怪不得我经常唱“为黎民哪,无一日心不愁烦。”看来,只好快快跑到韩国去避难了。到韩国以后,啥鸟会也不开了,啥鸟人也不见了,啥鸟文章也不写了,啥鸟节目也不做了,吃他娘,睡他娘,天塌下来管他娘。阿Q想着想着,便呼呼睡去了。我也要早些睡,明天一早,还要去北京站接俺娘哩。
22:20:53
2000年2月19日星期六农历庚辰年正月十五
今天是21世纪的第一个元宵节,天刚一黑,外面就鞭炮声连天。我住在禁放区的最边缘,北京市区的最北端,这似乎是颇有象征意义的。
早上7:30,华打电话叫我起床。8:00出发去接母亲,回来时11点多,华和阿蛮也已经回来了。母亲带了元宵大米烧鸡和豆制品等许多吃的,午饭后华给民大送去一部分。午睡起来打电话询问机票事宜,把昨天的E-mail发出去。晚饭时问了母亲一些哈尔滨的事情,那边的亲戚多数景况不大好,总之是干社会主义的受穷,干资本主义的受益。林卓捎来三本鲁迅的书和一封信,说很想念我。我对广大的无产阶级空有一腔同情,却帮不上他们实际的忙,这使我很惭愧。我现在觉得,光有易卜生说的“救出自己”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只满足于“救出自己”而不关心民众和社会,那是十分可耻的。我理解鲁迅和毛泽东为什么要离开虚伪腐败的大学校园了。我现在身在大学校园,但是不能忘了为无产阶级说话,不能忘了为无产阶级的解放而奋斗终生。布鲁诺说:“未来的世纪会理解我。”我要有这样的信念,把一切误解和嘲笑像蛛丝一样轻轻拂去。
今晚22点多,将有英国BBC电台的电话采访。我要利用这个帝国主义的媒体,发出我共产党员的声音。正像杨子荣唱的:“披荆棘,战斗在,敌人心脏。”
20:57:00
2000年2月21日星期一农历庚辰年正月十七
早上被电话叫醒,是一个崇拜者叫胡源,贵州师大的女生。98年底我们黑马南下到贵阳时,她一直陪着我们,还非要请我们吃早饭。是个很朴实、很漂亮,很有个性的姑娘。我还拆过她的名字,叫她“古月水原”。她说她的同学很嫉妒,说她们班的两个才女非常非常喜欢我。她现在广州打工,说是从余杰那里问到了我的电话。我说马上要去韩国,不能去广州见她。我问了她的地址,准备给她寄一本《空山疯语》。这样的读者是应该好好尊重的,从事文字工作的人,心里没有读者,那就是骗子。许多这样的好读者,温暖了我的心,使我增添了与黑暗战斗的勇气,正像杨子荣唱的:“为人民战恶魔,我志壮力强。”
然后询问机票的事,27日的没有座位了,便在伦德公司订了28日的,1600元。然后给教育部考试中心打电话,说不能参加3月份的高考命题会了。然后就写日记。
昨天程光炜电话催稿,说就剩下我这本了。于是加紧编书稿,一直弄到夜里,把两本书的篇目大体确定下来,今天还要再调整调整。李杨电话说有东西请我带到韩国,过几天送来。昨晚吃了母亲带来的粘豆包。华去取了点美元给我带到韩国用。今天下午要去北大一趟。烦恼人生,充满乐趣。
10:18:22
2000年2月22日星期二农历庚辰年正月十八
早上起来给伦德公司打电话,定于下午去取机票。做了香功,觉得神清气爽。上海张小红电话,通知3月1日开左联纪念会,但是我去不了啦。
昨天下午去系里取邮件,咨询电脑电池的事。在中关村买了一双皮鞋,一个镜子,一对乒乓球拍,8个5号电池。晚上回来喝酒吃饺子,教阿蛮打乒乓球。给周兵打电话问稿费事,他们还没有把稿费寄给我。毛嘉电话,说把我的《十大杰出青年》复印了许多发给同事,大家经常引为笑谈。又说我批评国民党的稿子不能用,我说我知道你们英国人的虚伪,又要煽风点火,又要假装局外人,那就给你写个文化问题的吧。对待帝国主义就像对待驴子,又要打,又要拉。和阿蛮一起看《城南旧事》,阿蛮已经可以受这样的教育了,这部电影也确实是百看不厌。严家炎老师电话,问我关于审视中学语文的事,说有关领导询问了他,问我们有没有反动言论。我给严老师做了详细解释。华在旁边说:“严老师真是个好老师。”又给华讲了半天要关心人、尊重人的道理。洪子诚老师电话,问我上次说的他的《当代文学史》中的错误,我根据自己所记,一一告诉了他。华说,你们这些北大的学者,一个比一个认真,真是佩服你们,可是现在谁还像你们这样啊?我说,那就更应该坚持认真精神。不认真,就别当读书人。华说,你们认真,别人也不赞美和感谢你们,只有我能够理解你们。我说,别臭美了,又趁机吹嘘自己。跑了一天比较困,翻了翻胡士莹的《话本小说概论》,就睡去了。
11:14:30
2000年2月28日星期一农历庚辰年正月二十四
24日中午去旷新年家,申正浩、张福民在。一会又去了李书磊、杜玲玲夫妇,孟繁华最后去。大家喝了12瓶啤酒,畅谈了一番革命思想。我下午3点半才匆匆出发,接近5点才赶到,门卫说4点半就不让进去了。我说堵车了,请通融一下,便进去取了签证。
25日上午李朝应来代表博库公司与我签了《47楼207》和《空山疯语》的电子版合同,当场付款,中午在“小东北餐厅”吃饭。下午去系里,收到了周兵他们寄来的5千元,到周燕处补填项目申报表,温儒敏与我谈了半天,主要是中国教育报批判我编的《审视中学语文》一书的事情,让我成熟,不要有压力,说他替我顶着。温儒敏是个好人。买了一张Win98光盘。
26日傍晚去吴晓东家拿他们夫妇的存折,龙清涛打电话到他们家,说要给我饯行,我们三家五人便去了“渝味村”。陈平原和一群弟子也去,但是没有位置了,我们建议他们去了隔壁,他们是为夏晓虹老师接风的。
26日是电脑病毒高危日,我使用了,结果27日电脑出了问题。请赵子强帮我修了一下午。龙清涛要我带中药到韩国给他的朋友,晚上就留他们在我家吃馅饼。夜里10点多,尚红科才送来5千元,我把信恒的《生命特色》给他看。夜里王长江打电话来,又指导了我一些电脑的问题。后半夜才睡。
今天6点多起。阿蛮也早起了,让我抱了一会,我嘱咐了他们几句。7:20司机敲门。在西三旗环岛堵车达半小时。近9点到机场,请司机等着华15分钟,因为她还要回去上班。登机后起飞迟了40分钟。机上的小姐对我很好,帮我填写入境卡,叫我孔老师。下飞机后出关很慢。接我的是延世大学的成谨济和梨花的申夏闰及一个研究生,也姓申。到梨花,今天恰好是她们的毕业典礼,十分热闹好看。我住国际馆217。他们带我出去吃了烤牛肉,然后成谨济开车回去,二申带我去中文系,见钟,又见院长,填很多表格。晚上钟请我吃牛肉汤。送我回来。整理东西,给华打电话,阿蛮抢着接。整理课表,一周有5种课,共9次,15小时。在楼里转了转,洗澡,准备睡觉。上帝保佑!
23:29:42
在韩国讲韩战
从字面看,“在韩国讲‘韩战’”颇有点“班门弄斧”和“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的嫌疑。金庸先生到北京大学演讲时,调侃说有三件不自量力之事:草堂题诗、兰亭挥毫和北大讲学。但调侃归调侃,字他也写了,学他也讲了。到人家家里讲人家的事,似乎有点煞风景,但其实往往正是人家求之不得。谦虚点说是旁观者清,实际点说是雪中送炭。医生不就是常常对着我们的口耳鼻舌身大讲我们的心肝脾胃肾吗?电视里不也经常启蒙你应该补钙隆胸买豪宅吗?我们很多渊博的学者不是都到洋鬼子那里宣传过民主自由吗?而所谓“汉学”不